孔屹桧
还有多远?两百米还是五百米?记不清了。脚下的路途浸润在夜色里,被拉得冗长,就像没有尽头一样。
没有尽头的黑暗。
黏稠如墨,注满每一寸空气,不留一丝罅隙。脚下的每一步,都是虚无。
广阔的天空剥离了形体,从脚下的一点四散开,无限延伸,不知翻涌到了哪一个维度。向前走,向前走,没有犹疑,没有恐惧,只有双腿重复的动作,如傀儡般木然。钟摆不停地扬起又坠落,坠落又扬起,时间画地为牢,循环成死路。
这是一场宿命的跋。
一轮又一轮,一夜又一夜。无论沉溺于多么遥远的梦境,彼岸的丧钟总会响起,呜咽,沉吟,悲泣,在心脏刻下胎记。
潮水紧裹住躯体。那些所谓的赤诚与愚昧,沉默与暴戾,赎与恨,原罪与悲悯……叫嚣着,狂热,撕碎善良的羔羊,冲撞出更多的黑。
满世界的纠缠与凄迷,于我,却只是满世界的空。
像是一场大雪,茫茫寂静,封缄了所有的唇。宇宙洪荒,也不過如此苍凉。
依然埋首前行,沉沦在浓郁的黑暗里,不料,被突如其来的眩目的光线钉住了脚。
恍若一生中最漫长的慢镜头——橘黄色的灯光,从头顶的那点光源俯冲下来,被黑色的布景打磨得润泽,有意无意地跌进眼眶。温软的色泽在天空中发酵,升腾出的热气扑向原本幔在眼前的厚重的雾气,溶为甘霖,散落成云雨。
生命最卑微也最伟大的姿态莫过于此。仿佛被判了无期的囚徒,在某个潮湿肮脏的角落里一觉醒来,充盈在视界里的是整方干净耀眼的青空——因太过想念而连梦也不敢梦见的象征自由的天空。仰起的角度,让人差点失去了站立的力量。
体内暗藏的某种渴望顷刻间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答案无比清晰地搁置在眼前。彼时蜿蜓盘亘在心间的迷宫,终被拉成了直线,指向唯一确定的终点。
双腿不受克制地迈开,而后拼命奔跑起来,道旁的树木直直向后栽去,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一如往事被哗啦啦地翻过一页又一页。不回头,只是忘乎所以地飞奔前进。前方无限延伸的地方,都是明晃晃的亮堂。
——原来,一切才刚刚开始。
[湖北省松滋市第一中学玉岭山文学社 指导老师:张兴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