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海英 ,邵成智
(1.广东白云学院 社会与公共管理学院,广州510450;2.华南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广州510631)
“农村社区”是一个地域性概念,其界域的模糊性使得我国“农村社区教育模式”的研究呈现多元化,出现各种分类不同的模式界说。究其原因主要在于没有清晰地界定农村社区、农村社区教育以及农村社区教育模式的内涵,更没有着眼于中国农村社区教育的现实生态,不能体现出农村特色、教育特色以及社区特色。以致农村社区与城市社区、农村社区教育与城市社区教育相混淆,农村社区教育与农村教育混为一谈。因为农村社区教育本身与农村社区现实之间具有紧密关系,所以农村社区教育的发展必须立足于农村社区的实际生态环境。而农村社区教育模式本身是指向农村社区教育实践的,因此,农村社区教育模式的探讨必然要立足于社区成员的发展与农村社区的发展,才能构建出适合中国农村社区教育需求、促进农村社区教育发展的新模式。所以,本文将尝试以布朗芬布伦纳(Bronfenbrenner)的人类发展生态学理论为视角,去分析农村社区教育的生态系统,力求提出优化中国农村社区教育模式的可操作化路径。
从我国开展农村社区教育的背景来看,其主要以农村城镇化发展与新农村建设为主题。因此,要紧紧围绕这两个维度来界定农村社区、农村社区教育以及农村社区教育模式。直至目前,自然村、镇仍然是农村社会存在形态的基础,那么,农村社区应以集镇为中心,并涵盖所管辖的基层村民自治区。所以,农村社区主要是指集镇域中的社会生活共同体。虽然学术界普遍认为,“农村社区教育是对农村社区内共同生活的人群组合所进行的由学校教育、家庭教育和广泛的社会教育组成的‘大教育’。”[1]但这个概念中的区域定位显然是不明确的。农村社区教育应是在集镇范围内,充分利用各类教育资源,旨在提高集镇域全体成员整体素质和生活质量,促进集镇域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的教育活动。所谓模式是指特定的结构系统与活动方式。因此,农村社区教育模式的内涵指具有农村社区教育特色,能够整合农村社区教育资源、发挥农村社区教育功能,从而实现农村社区教育目标的有组织的结构系统及其活动方式。其外延包括四个系统:即定位系统、组织系统、运作系统以及资源系统。基于这样的认识,并结合中国农村社区教育的现状与特性来看,中国农村社区教育现有统筹组织型、自治活动型以及学校辐射型三种主要模式。
统筹组织型农村社区教育模式是指镇政府机构作为所辖行政区域的社区教育组织者,以社区服务为着眼点进行的各种培训、休闲、文化等活动的教育。这种模式过于强调政府机构在组织系统中的作用,具有较强的行政管理色彩,社区成员的积极参与度不高,在运作的过程中容易流于形式。自治活动型农村社区教育模式是指村民作为该区域性社区教育的组织者,在集体生产、共同生活的基础上,通过组织开展各种类型的学习、文化交流活动来维持社区生活的教育。这种模式的组织与运作系统是松散的,社区成员的参与度虽高,但是没有真正的凝聚力,管理体制和资源的投入显得匮乏。学校辐射型农村社区教育模式是指以农村的中小学校为主体,通过学校自身办学资源和优势进行各种拓展到社区中的各种校外教育活动。其目标在于寻求农村社区对学校教育的支持,其定位系统显得狭隘,辐射的范围也难以涉及整个社区。可见,农村社区教育现有的三种主要模式虽然取得某些方面的成效,但总体而言,还处于起步阶段,这三种模式还未能协调定位系统、组织系统、运作系统以及资源系统之间的关系。因此,在农村城镇化发展与新农村建设的进程中,如何转化理论思维来协调四个系统之间的关系,以优化农村社区教育模式,从而促进农村社区成员的发展以及农村社区的发展则显得尤为重要。而美国当代著名心理学家布朗芬布伦纳在其人类发展生态学(ecological psychology)理论中,“将对人的行为和发展的研究放置于一个相互联系、相互影响和相互作用的稳定的生态系统之中,探究生态系统中的各种生态因子对人的行为和发展的作用,以及人与各种生态因子的交互作用”。[2]这将为农村社区教育模式的优化提供一个崭新且适切的理论视角。
布朗芬布伦纳的人类发展生态系统包含“微观系统(microsystem)、中间系统(mesosystem)、外层系统(exosystem)和宏观系统(macrosystem)四个种类的生态系统,前者逐个地被包围在后者之中,形成了一个同心圆样式的结构”。[3]其中,所谓的微观系统是指“发展着的人在具有特定物理和物质特征的情景中所体验到的活动、角色和人际关系的一种样式”。[4]中间系统是指“由发展的人积极参与的两个或多个情景之间的相互关系”。[5]中间系统对人的发展所产生的影响涉及主体所参与的各种环境系统之间的关系。“外层系统是指发展的人虽然并没有参与,但却影响或受其中所发生的一切所影响的一个或多个环境。”[6]而“宏观系统是指各种较低层次的生态系统(微观系统、中间系统和外层系统)在整个文化或者亚文化水平上存在或可能存在的内容上和形式上的一致性,以及与此相联系并作为其基础的信念系统或意识形态。”[7]可见,布朗芬布伦纳的人类发展生态学理论不但要求必须考查相关的诸系统的构成,而且还注重全面地把握它们之间的交互关系。这种系统化的理论观点无疑对如何分析、建构农村社区教育的生态系统,思考如何优化农村社区教育模式很有启发意义。
因此,根据布朗芬布伦纳的人类发展生态学理论,农村社区教育是促进社区成员发展与农村社区发展的一种主要活动与过程。那么,社区成员的全面发展以及社区的整体发展应是思考如何分析、建构农村社区教育生态系统的出发点,这个基点不但是农村社区教育的根本目标,而且符合布朗芬布伦纳的同心圆式生态系统的发展互动模型。基于布朗芬布伦纳创建的人类发展生态学理论,学者们有大同小异的演绎,将它绘制成“人的发展”生态系统模型图,以便能够较为直观地理解不同层次中生态因素之间的各种交互关系。其中,休伊特(Huitt)于1999年,根据布朗芬布伦纳的人类发展生态学理论编制了以儿童发展为中心的同心圆式模型图。[8]本文修改了休伊特的模型图,把农村社区成员作为发展的人,围绕社区教育活动来说明农村社区教育各生态系统之间的关系(见图1)。
以上表述农村社区教育同心圆式生态系统模型图中,彼此密切接触的所有社区成员都在同心圆的最内层中,它就是微观系统。社区成员在发展的过程中逐渐参与系统中的活动、形成维持或改善系统的动机和能力,并积极利用和完善该系统。而识别微观系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社区成员之间有大量时间彼此直接接触和发生交流互动”,不然,微观系统便没有实际意义。同心圆的第二层是中间系统,它由“社区成员直接接触的环境系统的相互关系”所组成,包括诸如农村家庭、农村学校、社区成员活动的公共场所等承载社区成员发展的微观系统之间的相互关系。这个中间系统是整个农村社区教育生态系统的中心部分,它不但需要统筹内部微观系统之间的相互关系,而且需要外层系统和宏观系统的支持与配合来维持整个系统的良性运作。本模型中的外层系统指影响社区以及社区成员发展的社会环境,例如管辖区的政府机构、附近的各种社区、其他各类管理机构等。它与微观系统没有直接联系,但与中间系统紧密相关。在微观系统、中间系统和外层系统最外层的大圆表征的是宏观系统。宏观系统由农村社区成员共同认可的世界观、价值观、农村传统文化以及社会政策、法律规范等因素组成。可以说,在整个农村社区教育生态系统中,中间系统是关键环节,它既是微观系统的大系统,又是外层系统的内系统,还是宏观系统的小系统。综上可见,农村社区教育具有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所以,农村社区教育必然要以整个生态系统为立足点,在处理好各个系统内部的关系中来获得优化发展。
根据以上对农村社区教育生态系统模型图的分析,我们不但可以具体地了解到整个农村教育生态系统的构成,而且可以较为清晰地看到布朗芬布伦纳的同心圆式生态系统与农村社区教育模式的四个系统之间的关系具有内在的一致性。布朗芬布伦纳的同心圆式生态系统强调各个系统的要素构成以及各个系统之间的积极配合与良性互动,为农村社区教育模式中的四个系统的要素建构以及它们之间关系的一体化提供了可以借鉴的优化方案。
根据布朗芬布伦纳的人类发展生态系统理论,社区成员在农村社区教育生态系统中的核心地位,表征着社区成员的发展应该成为农村社区教育模式的定位系统的关键。因为社区成员在农村社区中发挥着主导性作用,而这种主导作用又取决于他们的整体素质的高低;若要提高社区成员的素质,则离不开社区教育。可见,社区成员的发展既是农村社区教育存在的依据,又是农村社区教育模式优化的出发点。布朗芬布伦纳指出,人不但在环境系统中得以发展,而且在发展的过程中完善着生存环境,也就是说“人既产生了自己的发展,又使自己变成了发展的产物”。[9]那么,社区成员在农村社区教育生态系统中得到发展的同时,也促进了农村社区的发展,使得农村社区教育在真正意义上成为农村社区发展的先导。这种先导性作用潜在地将农村社区的发展作为农村社区教育模式中定位系统的重要目标。而且,在农村社区教育生态系统中,社区成员与农村社区又具有天然的良性互动关系:即社区成员的发展促进农村社区的发展,农村社区的发展有利于社区成员的发展。因此,在农村社区教育模式的建构中必然要以“社区成员的发展和农村社区的发展”作为定位系统的双重目标,实现农村社区教育在“社区成员发展和农村社区发展”中的双向服务功能。
以社区成员为核心,形成了同心圆式的教育生态系统,这意味着农村社区教育的组织系统也要呈现层级化才能更好地协调各个系统之间的关系,充分发挥各个系统的潜在优势。在整个农村社区教育生态系统中,与社区成员关系最为紧密的微观系统是其所在的家庭,因此,农村家庭应是农村社区教育组织系统中的最基本组织单位。那么,农村学校是与农村家庭相衔接的组织单位。而农村公共活动场应通过社区成员选举形成的农村社区教育委员会来统一管理,它与村民委员会不应是隶属关系,而是同级关系。这个教育委员会是农村家庭与农村学校的上位组织机构,协调中间系统中各个微观系统之间的关系。可以说,农村社区教育委员会是中间系统的组织管理机构。更重要的是,它还应与处于外层系统中的政府机构相联系,从而沟通中间系统与外层系统的关系。虽然政府机构处于农村社区教育生态系统中的外层系统,但是农村社区教育活动不可能排斥政府行为的介入,它作为一种社会活动需要政府的参与和支持,才能更好地发挥其定位系统的双向服务功能。而且,政府机构通过宣传与解读社会政策、法律规范以及农村的优秀传统文化来沟通中间系统与宏观系统,对农村社区教育的发展具有宏观范导的作用。所以,农村社区教育的组织系统应以农村社区教育委员会为核心,形成“农村家庭—农村学校—农村社区教育委员会—政府机构”一体化组织。这样才能促进农村社区教育生态系统的良性运作,实现定位系统的双重目标。
农村社区教育生态系统在运作的过程中必须要调动社区成员的积极性,使得全体社区成员都参与到促进自身发展与社区发展的活动中来。而最能够充分激发社区成员积极性的运作形式就是社区成员的自我管理。因为根据布朗芬布伦纳的人类发展生态学理论,微观系统的关键点在于“社区成员之间有大量时间彼此直接接触和发生交流互动”。恰恰只有实现农村社区成员的自我管理,才能使得社区成员在自我服务中彼此直接接触与交流互动,而且“研究表明,如果人经常有机会承担多种角色,并参与各种角色活动,那么会有利于他的发展”。[10]社区成员自我管理的机构就是组织系统中的农村社区教育委员会。必须强调的是,农村社区教育委员会需要沟通外层系统才能更好地维护农村社区教育生态系统的良性运作。因此,在农村社区教育中,除了以社区成员自我管理作为主要运作形式外,还需要行政机构的统筹指导,不然,农村社区教育将走向自我封闭而难以获得发展。实际上,农村社区教育的运作系统是由它的定位系统所决定,并与组织系统相匹配的。社区成员的发展和农村社区的发展这个双重目标的实现,需要以社区成员自我管理为主,行政统筹指导为辅的运作系统。而“家—校—委—政”的一体化组织,与社区成员自我管理到行政统筹的层级化也是密切联系的。
资源系统作为农村社区教育的基础,决定着其发展的深度与广度。农村社区教育生态系统模型图显示,农村社区的教育资源是多样化的,在微观系统、中间系统、外层系统以及宏观系统中皆有分布。因此,农村社区教育的资源系统应以组织、人力、物力、情感以及文化资源的整合为导向。其关键点是组织资源的整合,因为在农村社区教育生态系统中,各个组织关系的相互协调是其他样式资源整合的基本条件和先导,而组织资源的整合要紧紧围绕农村社区教育委员会来展开;人力资源的整合除了鼓励社区成员积极参与外,还要强调社区学校的教师以及社区精英的作用,组建与强化农村社区教育的师资力量,选择社区精英来领导农村社区教育委员会;物力资源的整合要在组织资源整合的基础上,打破组织单位的界限,提高农村社区物质资源的利用率。特别是要充分利用农村学校的优势物质资源,依附农村学校建立农村社区教育的“活动实体”以及“乡村社区图书馆”等;乡土情感资源的整合要以农村家庭为基点,把社区成员对家的爱与依恋,扩展到对所在农村社区的归属与认同,进一步强化心理凝聚力;农村传统文化的整合要以政府机构为导向,它应基于与宏观系统相联系的优势,取农村传统文化之精华,去其糟粕,将优秀传统文化编成宣传册子或者是本土教材,作为农村社区教育的内容,让社区成员了解本社区的传统与现实,激发改善农村社区面貌的渴望。当然,组织、人力、物力、情感以及文化资源之间也是相互渗透的。
一种成熟的、经过优化的农村社区教育模式必须要实现定位系统、组织系统、运作系统以及资源系统之间的有机统一,才能使得农村社区教育生态系统处于良性运转的状态。通过对各个系统内部构造的以上分析,已然显示农村社区教育模式中的各个系统并不是独立的。其中,定位系统是农村社区教育模式的出发点,其他三个系统围绕着定位系统的目标来展开,它是整个模式的核心导航,而定位系统的深度与广度又由另外三个系统的运行状态来决定;组织系统是整个模式的主干,它以定位系统为导向,决定着运作系统的类型,又影响着资源系统的整合程度;运作系统可视为整个模式的宏观流程,它围绕定位系统来运转,以组织系统为载体,资源系统既是它的原材料,又是产物;资源系统是整个模式得以实现的基础,它基于其他三个系统的需要来进行资源整合,但深深地影响着其他三个系统的运行状态。由此可见,农村社区教育模式中的四个系统之间的关系已不再是布朗芬布伦纳的同心圆式模型,而是在农村社区教育生态系统中形成了三棱锥式的立体化模型。(见图2)
在这个模型图中,我们可以看到农村社区教育模式的优化,实则是在农村社区教育生态系统中实现定位系统、组织系统、运作系统以及资源系统的立体化统一。定位系统揭示农村社区教育的功能、目标与价值取向,防止定位偏差;组织系统力求避免现有农村社区教育模式的不足,强调农村家庭、农村学校、农村社区教育委员会与政府机构的教育统合责任;运行系统在于保障农村社区教育的良性运转,达到自下而上的协调局面;资源系统能充分整合农村社区教育的各种资源,实现资源配置的最优化。可见,在农村社区教育生态系统中创建优化的模式是促进农村社区教育发展的未来取向。
总之,中国农村社区教育现有的主要模式已难以适应农村城镇化发展与新农村建设的需要。因此,基于布朗芬布伦纳的人类发展生态学理论,来优化农村社区教育模式是具有理论意义和现实价值的。但是,这种优化方案只能反映一种普遍现象,只代表当下中国农村社区教育的发展态势。当然,不同地区具有不同的农村生态系统,农村社区教育模式也应有所调整与变化。而且,随着中国社会的不断发展,农村社区教育模式将向城市社区教育模式趋近。
[1]陈敬朴.农村社区教育的基本走向[J].教育研究,1994,(1);刘洋.中国农村社区教育研究[D].杨凌:西北农林科技大学,2003;徐君.服务农村弱势群体:农村社区教育的应有之义[J].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11,(12).
[2][3][10]薛烨,朱家雄,等.生态学视野下的学前教育[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65;67;75.
[4][5][6][7]Urie,Bronfenbrenner.The Ecology of Human Development:Experiences by Nature and Design[M].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9:22;25;25;26.
[8]王雁.一个农村家庭式幼儿园园长办园经历的叙事研究:人类发展生态学的视角[D].上海:华东师范大学,2007:3—4.
[9]See:Berk,L.E..Child Development[M].Needham Heights,MA:Allyn and Bacon Press,200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