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微草堂笔记》和《聊斋志异》中的女性比较

⊙徐辉［安康职业技术学院，陕西安康725099］

《阅微草堂笔记》和《聊斋志异》中的女性比较

⊙徐辉［安康职业技术学院，陕西安康725099］

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和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是清代两部著名的文言文笔记体小说集。这两部小说集的共同点是谈狐说怪，并且这些狐怪都是以女性形象出现，除了狐仙形象，两部作品都用大幅篇章描写了当时的女性，这些女性既有贵族小姐，也有社会底层的平凡女子，包括农妇、婢仆、尼姑等，但对于这些女性形象的刻画又有明显的区别，总体来说，纪昀使用的是现实主义手法，蒲松龄使用的是浪漫主义手法。由于纪昀和蒲松龄的思想观点不同，这些形象也都被打上了作者的思想烙印。

《阅微草堂笔记》《聊斋志异》狐仙女性

对于大多数中国读者而言，《聊斋志异》的知名度大大超过了《阅微草堂笔记》，这两部小说集由于使用的写作手法不同，留给读者的印象也不同。

一、《阅微草堂笔记》和《聊斋志异》的创作手法比较

《阅微草堂笔记》是纪昀创作的一部文言文笔记体小说集，内容都是记录当时作者听闻来的一些奇闻异事，几乎每一篇作者都注明了故事来历，出自何人之口，分为《滦阳消夏录》《如是我闻》《槐西杂志》《姑妄听之》《滦阳续录》几个部分。和《聊斋志异》一样，这部小说集的名字也是以作者的书斋为名。

在《阅微草堂笔记》里，作者描写的都是现实生活中的人和事，虽然有狐仙鬼怪，但这样的篇幅较少，大多数是描写生活中的寡妇、婢仆、孝顺的儿媳等人物。由于作者的素材都是出自熟人之口，所以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加上作者只做客观记叙，没有经过过多的艺术加工，一些诙谐的故事读来让人忍俊不禁，但一些悲惨的故事由于太现实，读后使人心情沉重。

《聊斋志异》里的故事大多数是描写狐仙鬼怪，对现实中的人物选择的不多。作者在描写这些狐仙鬼怪时，采取的是浪漫主义手法，这些狐仙鬼怪都有超常的能力，人世间的疾病、贫穷、吏治腐败都不能奈何她们，甚至她们连生死都能左右。作者通过大胆的想象塑造了这些狐仙鬼怪，虽然故事中有或惊险、或跌宕起伏、或许多让人气愤不平的事件发生，但最后都有个圆满的结局，让人心情愉快。

二、《阅微草堂笔记》和《聊斋志异》的女性形象比较

在《阅微草堂笔记》中，作者笔下的女性大多以家庭妇女为主，这些妇女的优点就是遵守封建礼教的“三从四德”和所谓的贞洁观。这和作者纪昀个人的思想观念和道德观念有较深的关联。有些故事虽然也有浪漫主义色彩，但还是建立在传统观念之上。如他所记叙的一则故事：有人夜间从一坟地经过，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和少年在亲昵地交谈，那情形恩爱无比。见到的人正在纳闷这是哪个老狐狸在魅惑少年？次日，此人特地再来坟地细看，原来是一个少年刚结婚就得病去世，他的妻子为他守节几十年，到八十岁才去世，死后两个人合葬在一起，所以才有了那副幻象。

作者用大幅笔墨描写了一系列孝妇的形象，这些女性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在丈夫去世或是外出不回家的情况下，她们甚至靠卖身来侍奉养活公婆，等危机过去，她们深感自己的“罪恶”，只好以死谢罪。其中有篇描写的是一个寡妇和婆婆抚养着独子，但孩子得了病，寡妇求医时，医生暗示她自荐枕席，为了孩子，寡妇只能失身，但最后孩子还是去世了。寡妇又羞又气，最终自杀了。当然医生也受到了应有的报应，这种报应不是寡妇施与的，而是老天施与的。作者在同情寡妇的同时，也对她这种奉献精神大加赞赏。

《阅微草堂笔记》中有多篇都是表现女性在所谓的“义”前做二难选择的。《滦阳续录》中就有“舍节事姑”和“舍节尽孝”的篇章。沧州人董华读书不成，在家全靠妻子和母亲帮人浣洗衣服度日。荒年来临，全家“不能举火”。正好邻村富人要买妾，董华就劝妻子卖给富人做妾，理由是“失节事大，致母饿死事犹大”。这位妻子最后只好卖身为妾以救婆婆。但几年后荒年再度降临时，董华母子都死了，他妻子活着的目标消失了，也自杀了。另一篇中，丈夫临终前嘱咐妻子：“我身无余资，身后汝母子必冻饿，四世单传，存此幼子。今与汝约：不拘何人，能为我抚子者则嫁之。”后来妻子按照丈夫的遗愿嫁人，将儿子养大。

作者描写的这类女子，虽然道德观念有些迂腐，但她们的人格都是高尚的，为了别人勇于付出自己的一切。虽然看得人心里沉甸甸的，但这些都是现实生活中确实存在的事件。

纪昀对女子的看法还是存在历史偏见的，比如有些作品中，因为某个人干坏事太多，结果女儿为娼。对于女性无辜受父兄牵连，他非但不同情，反而认为是应得的报应。

在多数作品中，女性最大的美德就是为别人而活，像前面的为夫守节、为母卖身、为儿失节等。纪昀作品中的女性几乎都是没有为个性而奋斗的。有个女子在荒年被当作“两脚羊”卖到饭馆里准备宰杀后作为食物供人食用，一个好心的食客见状不忍，出钱将女子赎出，在帮女子穿衣时，“手触其乳”，不料女子坚决不要人救活，反而情愿求死，可见当时的贞操观念之深入人心。

再看《聊斋志异》中的女性，无论是那些狐仙花妖，还是生活中的女子，她们都勇敢地追求个性，和自己的意中人一见钟情后，总是想办法努力改变现状，有的帮丈夫成仙，帮丈夫惩恶，像《红玉》《辛十四娘》；有的帮丈夫治病，像《小翠》；有的女子在生前受尽欺凌，死后却能利用超能力达到自己的目标，如《梅女》，生前因为典史的贪赃枉法而屈死，死后变成鬼报了仇，最后还成功地找到意中人；还有很多女子，连死神都不能阻隔她对爱情的追求，如《鲁公女》的女主角用重新投胎转世的方式追求爱情。

《聊斋志异》中的女子都有反抗意识，在受到不公平待遇时，总是自己想办法报复，《细侯》里的细侯本是个青楼女子，她看中了满秀才。后来满生在教学中因严斥一学生导致学生跳水而死，从而被学生家长告发入狱。细侯在等待满生的时候，被一富商看中。富商得知满生快要出狱了，又贿赂狱吏将满生延期关押。然后富商告诉细侯满生已死，还叫人伪造了满生的绝命书给细侯。细侯在绝望之余嫁给了富商，生了孩子后才得知真相，为了报复富商，她趁富商外出，杀死了孩子，然后卷走富商的财物和满生私奔了。虽然有些残忍，但对于狡猾的富商来说，这样让他人财两失却又是合理的报复，至少使读者看完后大快人心，胜过《阅微草堂笔记》中那些失节养母又落空的情节。

《阅微草堂笔记》中的那些母亲和儿媳在做出牺牲后，往往以死来解脱，对于残害她们的罪魁祸首都无力惩罚。《聊斋志异》中的女性却不同，她们活着无力报复，死了做鬼也要报复，如《窦氏》，窦氏被人玩弄后又被抛弃，变成厉鬼反复报复，直到使害人者活着比死更难受为止。

三、《阅微草堂笔记》和《聊斋志异》通过女性反映出的作者思想观念

每一个作者的思想境界都会通过他的作品反映出来，这两部小说集也不例外。纪昀作为朝廷的大学士和尚书，他的思想和封建正统思想保持一致，所以在他的作品中，评判女性思想的标尺都是符合正统要求的。女子应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贤良的女子无论是为妻还是为妾都要保持家庭和睦，不能争风吃醋。丈夫死了，要么殉情自杀，要么守节一生，就是改嫁也要有利于夫家，要么是为侍奉公婆，要么是抚养孤子，这样的女性就是死了在阎王那里也是备受重视的。

但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具有儒家思想的纪昀也不是完全认同那一套封建礼教的，他对芸芸众生，尤其是那些受压迫的婢仆、童养媳又是同情的。他记叙的故事中就有一个小婢因为母亲生病而偷主人的钱财，结果被主人打得死去活来，这时主人家的狐仙都忍不住了，现身出来指责主人。

对于“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样的教条，纪昀是不大认同的，所以他记叙了许多女人不得已而失节的故事，每篇故事的结尾，他都会发表议论，对这些女人的付出表示同情。

在《阅微草堂笔记》中有许多与传统道德相矛盾的故事，例如有篇说的是两代寡妇抚养一个孩子，某次媳妇抱着孩子扶婆婆过河，婆婆失足落水，媳妇救起了婆婆却溺死了儿子。结果婆婆因为断了家族香火伤心得绝食而亡，媳妇也绝望而死。对于这个两难选择，作者也深表同情，为了儿子让婆婆溺死是不孝，为了婆婆溺死孩子断了香火还是不孝，所以这个女人无论选择救谁，最后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这就是孝与孝的矛盾。

在小说中还有孝与恶的矛盾。有个婆婆虐待媳妇，媳妇在储物间上吊自杀了。后来公公纳了一个小妾，小妾又将婆婆气得去储物间自尽。媳妇的鬼魂还来劝解婆婆，说到上吊自杀的种种苦楚，打消了婆婆的自杀念头。对于那些无奈的、有担当的女子，纪昀还是满怀敬意和同情的，有时还为她们的不得已进行辩解，从这里可以看出纪昀悲天悯人的情怀。

而作为一介布衣的蒲松龄，在思想上就比纪昀开放多了，他的小说可以说是快意恩仇。外部世界和纪昀笔下一样，到处充满着不平，身为女子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被动地接受命运的不公，纪昀也只能叹息一声，发发议论。蒲松龄则不同，他利用自己的想象力勾画出一个个超人来，这些超人有狐仙，但更多的是鬼怪，这些狐仙鬼怪利用自己的超能力惩罚坏人，改变自己的命运，让今生得不到的结局来生得到，生前办不到的死后办。这就是《聊斋志异》的影响大于《阅微草堂笔记》的原因。

[1]陈文新.《阅微草堂笔记》与中国叙事传统[J].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13（2）.

[2]洛保生.神怪异闻与劝善惩恶——蒲松龄与纪晓岚小说观念比较谈[J].蒲松龄研究，2010（21）.

作者：徐辉，硕士，安康职业技术学院中文讲师，研究方向：文学教育。

编辑：杜碧媛E-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