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司城文化基因解析

2015-01-28 15:12石雅云吉首大学美术学院130000
大众文艺 2015年1期
关键词:土司土家族崇拜

石雅云 (吉首大学美术学院 130000)

注:1.本文为2013年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武陵山片区少数民族特色村寨文化基因保护与发展研究》(编号:13XMZ046)阶段性成果。

2.本文为2014年湖南省吉首大学校级科研课题《湘西地区苗族、土家族吊脚楼的差异性研究》阶段性研究成果。

3.本文为吉首大学校级研究机构“民间美术与设计研究所”研究成果。

一、“文化基因”的含义

早在20世纪50年代,美国人类学家克罗伯和克拉克洪就提出了不同文化中是否也有与“生物基因一样的文化单元”的假设,为之后文化基因的研究提供了可能。20世纪60年代,有学者提出“特征丛(Trait-complex)”或“行子(actone)”的概念,用来指可以传递的文化片段。但直到1976年英国学者理查德·道金斯提出“Meme”概念后才得以迅速发展传播,并引发和推动了对文化基因的诸多研究。比如理查德·道金斯的学生苏珊·布莱克摩尔就在秉承道金斯观点的基础上进一步对各种文化现象进行了解释;哲学家丹尼尔·丹尼特则运用道金斯的理论来阐释心灵进化机制。

不过对于“文化基因”概念的解读学者们的认知各有不同,西方学者更倾向于将其作为文化的片段或单位作为理解,比如在《自私的基因》一书中,道金斯认为,“Meme”即文化基因,是在文化传递过程中与基因在生物进化过程中起相同作用的东西,是一个表达文化传播的单位,模仿是其传播的最主要方式。而中国学者则更倾向于将其定义为与传统文化、民族心理等相连接的表现。比如 “所谓文化基因,就是决定文化系统传承与变化的基本因子、基本要素”。1

可见,对于“文化基因”一词的含义学术界并无统一的概念认定,但归结来看,笔者认为文化基因首先应是同生物基因一样,关于人类文化系统的组成单位和遗传密码,并且是在文化传递过程中,决定事物产生,并控制和影响其成长,决定其形状特征的重要因素。所以当其作用于民族和国家时,就会对民族和国家的文化、历史等方方面面产生相应的影响,而这些影响又随着同生物基因一样的遗传和变异特征,在不同的环境中衍生出细微的差异,并通过宗教、艺术、建筑等多种形式呈现出来。

二、老司城的文化基因解析

1.老司城概述

老司城,位于湖南省永顺县城以东的灵溪河畔,为永顺宣慰司数百年的司治所在,曾一度成为土家族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的中心。清代改土归流后老司城被逐渐废弃,但由于其地处偏僻,少经战乱,得以被相对完整的保留下来,成为湘鄂渝黔土家族地区中规模最大、保存状况最好的土司城址。

2.老司城的文化基因

老司城虽然是土家族文化的代表,但在它的文化更迭过程中也经历过跟汉族等多种文化的碰撞。只不过老司城中的土家族文化以其强大的生命力和传承性保留下了自己的文化特征,其中帮助和促使它得以传承的因素,就是老司城独特的文化基因。要对老司城的文化基因进行分析,就要涉及到影响老司城文化基因形成的三个主要因素:自然环境、物质文化和非物质文化。

(1)自然环境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老司城选址在一个闭塞、偏僻的山区,既没有开阔的河谷,也没有充足的耕地,背山面水,以山为障、以水为池,“其山谷一线,石径九折,边隅险要之区,斯当称最。”2这种独特的地理环境虽然能够在军事上起到绝佳的防御效果,但却并不适宜于人类居住。老司城的山势高峻,交错纵横,导致陆路交通极为不便,与外界交流较少,所以土家族人民的思想相对封闭。加之老司城虽然地处中亚热带山地湿润气候,热量较足,雨量充沛,水热同步,适宜于动、植物的生长,但却土地贫瘠,山石多、土层薄,可用耕地极少且大多分布于溪河峡谷中或山坡间,水利灌溉不便,多为“靠天田”,导致一直物产不丰,人民大多一直生活在贫困艰难之中。

这种独特的自然环境却酝酿出了土家族人独特的性格和信仰。生存条件的恶劣、物资的匮乏塑造了土家族人一种宽容忍耐、勤俭执着的性格和精神,同时也使土家族人大多勇敢、坚毅乃至凶悍,史上称其:“民情淳朴、土厚而风淳。”“楚风刚劲,其弊多流于愤激。永定隶属楚边,俗尚淳朴,犹存中土人之遗风。”与此同时,由于这样相对封闭和恶劣的自然环境,需要团队协作才能更好的生活,所以土家族人大多为大家庭,老少几代同堂,特别重视搞好家庭关系,有着强烈的宗族血亲和大家庭观念,长幼有序、尊崇祖先。此外土家族人与自然界之间“靠天吃饭”的相互关系,又使得土家族人在对自然界进行改造的同时却始终保持着对自然界中一石一木都心存敬畏的自然崇拜观念,他们顺应自然,和自然和谐相处。

(2)物质文化造就的文化基因

从上文介绍的自然环境可以发现,老司城可利用的土地稀少并且浇灌不便,所以土家族人民不仅旱耕、秧田都进行开垦,同时也兼种玉米、麦类、豆类等多种主食。虽然随着社会的发展,如今老司城内的土家族人民已不需要完全靠天吃饭,但祖祖辈辈流传下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习惯,造就了捕鱼、抓蛇、打猎等土家族人获得食物的重要手段。这种同自然发生关系的生存需要,促使土家族对自然始终充满敬畏,对树木、岩石、土地、山川的崇拜比比皆是:通过祭祀树木、岩石以求平安健康,祭祀土地祈求来年的丰收、安泰,祭祀山川以保佑在狩猎过程中猎人平安并获得丰厚的猎物等。

在饮食习惯上,土家族喜食腌制或熏制过的食物,比如腊肉、酸菜,这与土家族所居住的地方偏远交通不便息息相关。由于交通不便导致食物交流补给不及时,只能自给自足,但新鲜食物不利于储存,所以采用腌制或熏制来延长食物的保质时间,以便能够保证食物的供给,因此土家族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火塘和酸菜坛。此外,土家族人还擅长运用糯米,或用糯米做成粑粑,在其上印上各种吉祥图案,在逢年过节时用来作为礼品;或用糯米酿成米酒,作为招待客人的佳酿。

在这些看似简单甚至粗糙的生产和生活方式中,透露出来的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生活特色,蕴含着土家族人独有生活智慧。

(3)非物质文化造就的文化基因

①宗族与血缘

学者们对于土家族血统及姓氏世系的研究很早就开始了,从这一点可以发现,同上古以来将姓氏和血缘作为聚居的唯一纽带一样,共同的祖先、血统以及姓氏在土家族的聚居生活中也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在老司城内,一些领主及隶农都拥有同样的姓氏和相同的血缘,这些血缘一脉相承、绵绵不绝,这种连接和依附关系是维持整个村落社会有机体的重要纽带。即便老司城随着后来外族的加入以及彭氏土司逐渐强盛,以至于姓氏增多、血统混乱,但彭氏土司也没有忽视这种由宗族和血缘关系带来的影响,而是用地缘代替血缘,继续维持这种宗族、血统的观念,以及由此而产生的祖先崇拜和家庭观念,因为这种由内而产生的凝聚力和向心力,能够帮助统协原始先民的群体意志,有效完成物质资料的生产和分配,是了解乡土社会复杂社会关系的重要因子。

②土司制度

土司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这种宗族和血缘的观念,因为土司王被放到了与祖先和神灵同等的地位。土司制度是中国古代用来治理少数民族聚集地区的特殊政治制度,通过分封少数民族地方世袭首领的方式来统治当地百姓。土司王采取家族世袭的方式,父子或嫡兄弟相传,管理一方百姓,除了承担贡赋和征徭,一切军政事务也皆由其自治,所以老司城内的百姓对土司王极为尊崇。加之不少土司王,比如彭世麒、彭宗舜、彭翼南都是永顺土司中功勋卓著的人物,多次征战,屡建奇功,曾带领土兵抗击倭寇,立下过赫赫战功,成为了土家族人民心中的英雄。因此人们为一些优秀的土司王立庙祭祀,认为他们死亡了,其灵魂也依然会照常管理着世间的一切,于是便祈求土司王的灵魂能够保这一方平安。除了老司城外,湘西龙山、湖北来凤、宣恩和四川秀山等地,都设有土王庙或土主庙,其中湘西土家族的土主庙供奉红脸神彭士愁、白脸神向老官人和黑脸神田好汉。直到清代“改土归流”后,由于土家族地区的封建土司势力衰落,土司王崇拜才逐渐衰落下来。

③宗教信仰

在老司城遗址的南部,是一片圣神的区所在,那是土司时期的宗教区,有祖师殿、观音阁、五谷祠、八部大神庙等多处遗址。这些都能显示老司城土家族的宗教信仰情况。

除了上文中提到的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土王崇拜之外,土家族的宗教信仰还有许多。其中一类是老司城地区的本土宗教崇拜,比如鬼神巫术信仰,八部大神崇拜以及图腾崇拜——土家族人旧时笃信鬼神,敬神驱鬼,还有专门从事巫术的老巫师,土家语称“梯玛”;“八部大神”崇拜中的“八部大神”指的是传说中的部落首领,祭祀的其实是土家族的远古祖先;图腾崇拜中土家族人大多崇拜白虎,将白虎当作图腾,认为用白虎的图案能够使人收到庇佑不受鬼怪的侵扰。另一类则是汉族地区所流行宗教崇拜,比如佛教、道教、儒教。 其中儒家思想对土家族人的影响最大,因为“儒教的本质是将宗族、宗法结为一体,表现出对祖先的极端崇拜,以家为信仰单位。”3这种思想与土家族人本身对祖先的崇拜相符合,加之又提倡尊卑观念,所以得到了土司王的极力推行,在老司城建立祠堂。而在普通的土家人家中,几乎家家户户的堂屋内,都设有以“天地君亲师”为神灵或尊长的神龛和牌位,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之前的八部大神信仰和土司王崇拜。这种对儒教的信仰影响非常深远,直至今天依然能够在湘西的许多土家村寨中看到堂屋内对祖先神龛和牌位的供奉。

④风水观念

风水观念并非土家族所特有,但土家族由于自己民族的特色而对风水观念有自己的选择和认知。首先,由于土家族对自然的崇拜,所以讲究祥和的风水,喜欢依山傍水、背风朝阳,或坐北朝南,或坐南朝北,不喜东西向。在民居修建时的风水选择讲究厚实,要左右不虚。

老司城的建造就是土家族风水观念最有利的体现和最具特点的案例。就老司城的选址及周围地域特点,史料上多有记载。“福石山,县东三十里,与禄德、寿德并在旧司治后,万山环拱,天然城郭,为土司数百年治所。右曰紫金山,为工人丛葬处。治前三里,曰八桶湖,起祖宗多葬于此。”(民国《永顺县志》卷三)“其山谷一线,石经九折,边隅险要之区,斯当称最。”(同治《永顺府志》卷一)虽然这样的选址一方面是处于对军事防御目的上的考虑,但更重要的还是出于风水的讲究,——“老司城背靠太平山,太平山下有三座相连的山峰,福德山、禄德山、寿德山,合称三星山,寓意太平盛世、三星照耀。老司城的宫殿区建在福德山麓,从宫殿区眺望前后左右的山岭,依偎重叠,具有万马朝着老司城奔腾之势,民间称为‘万马归朝’;老司城东侧山脉似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南侧山脉似一条巨大的青龙,讲金凤环绕,宫殿区就建在凤凰龙颈上。”+因此民间有“前有青龙绕殿,后有金凤朝阳,左有黄龙到宫,右有玉笋擎天,何种有灵溪石鼓,岸畔有插帽金花”的说法,认为老司城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

三、结语

从以上对老司城文化基因的分析中可以明晰的发现,文化基因的形成与特定地区的地形地貌、物质材料、风俗习惯、生活方式、民族信仰等多方面息息相关,它不仅对该区域文化的形成具有决定性的作用,还是识别这种区域文化的决定因子。由于文化基因本身的复杂性,使得要完全搞清楚一个区域内的文化基因及其形成是十分困难和复杂的事情,需要从多方面进行考量。

注释:

1.王东.中华文明的五次辉煌与文化基因中的五大核心理念[J].河北学刊,2003.(5):130—134.转引自赵传海.论文化基因及社会功能,河南社会科学,2008.2.

2.同治《永顺府志》卷一.

3.柴焕波.永顺老司城——八百年溪州土司的踪迹[M].长沙:岳麓书社,2013.120-121页.

4.柴焕波.永顺老司城——八百年溪州土司的踪迹[M].长沙:岳麓书社,2013.1页.

[1]柴焕波.武陵山区古代文化概论[M].长沙:岳麓书社,2004.

[2]柴焕波.永顺老司城——八百年溪州土司的踪迹[M].长沙:岳麓书社,2013.

[3][英]查理德·道金斯著,卢允中张岱云等译[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2.

[4][英]查理德·道金斯著,王直华岳韧锋译[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12.

[5]刘长林.文化基因的内涵与作用[C.闵家胤.社会-文化遗传基因(S-cDNA)学说.桂林:漓江出版社,2012.1.6.

[6]李建华.生命基因、文化基因与社会发展[C].闵家胤.社会-文化遗传基因(S-cDNA)学说.桂林:漓江出版社,2012.7.13.

[7]闵家胤.社会-文化遗传基因(S-cDNA)学说[C].闵家胤.社会-文化遗传基因(S-cDNA)学说.桂林:漓江出版社,2012.90.152.

[8]刘沛林.古村落文化景观的基因表达与景观识别[DB/OL].中国知网,2014.4.15.

[9]王海宁.聚落形态的文化基因解析——以贵州省青岩镇为例[DB/OL].中国知网,2014.4.15.

[10]赵传海.论文化基因及其社会功能[DB/OL].中国知网,2014.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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