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黎黎
【摘要】“微依赖”产生的心理动因在于人们可以借助“微环境”获得满足和宣泄压力;社会动因在于人们可以借助“微环境”获得真实世界中求之不得的平等和虚拟寄托;经济动因在于“微”系列产品的开发和延伸背后有着对网络本身的自我增强机制以及免费经济特性的运用。消解“微依赖”,需要遏制工具理性的过度张扬,实现价值理性的回归;需要对于“微依赖”的种种“小情调”状态实施“大情怀”的教育和引导;需要有良知的公民及组织共同行动起来,履行社会责任。
【关键词】微依赖 工具理性 异化 社会责任
【中图分类号】F206 【文献标识码】A
智能手机的出现和普及,由于其具有的接入无线互联网的能力以及强大的扩展性能,使得人工智能设备与人本身的生活状态和交往方式实现了高度融合。针对智能手机这一特点所开发出来的一系列“微”产品,诸如微博、微信、微管理、微生活等,更是让人们乐此不疲,不仅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生活,而且已经成为了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美国一所大学曾做过一项“无设备世界”的调查,结果显示,90%以上的测试者离开手机后会出现坐卧不安、心情焦虑等情绪起伏,许多人在日常生活中,譬如开车、走路、吃饭或与朋友谈话时,同时都在做着与“微”世界相沟通、相关联的事情。美国科技心理学家拉里·罗森(Larry Rosen)认为,“我们所看到的这些,其实是一种新的失调症,一种集中在与我们都息息相关的科技化和媒体化的道路上的异常,一种掺和了多种实实在在的精神疾病因素的异常,……我们没法从这个高成瘾性、高强迫症的网络世界里抽离出来。”①这种面对“微”产品和“微”生活而产生的“失调症”、“高成瘾性”、“高强迫症”便是一种“微依赖”。
“微依赖”的产生动因
“因为网络的共享,中国拥有超过6亿的网民,占全球网民总数的四分之一,互联网走进千家万户。因为网络的共享,中国拥有12亿手机用户、5亿微博用户、5亿微信用户,每天信息发送量超过200亿条,交流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因为网络的共享,中国拥有400万家网站,上网已成为人们必不可少的生活形态。”②上网或者通过“微”系列产品开展业务和交流信息,均是科技以人为本的标志和象征。但是,如果人们一味地沉溺于“微环境”,将“微世界”当作一种至上信仰,进而病态式地依恋,那就与科技推动人类进步的初衷背道而驰了。“微依赖”之产生,有心理、社会和经济三方面动因。
心理动因:获得满足与宣泄压力。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中国社会发生的巨大变迁以及城镇化的加速推进,人们的生活方式和心理调适也出现了一些变化。中国社会本质上是一种“乡土社会”—人们在传统的乡村社会生活当中,不会有飘忽不定的不安全感,不会有对未来没有着落的恐惧感,也不会有陷入困境无人救济的失落感。但是,当人们走出乡村来到城市时,原本的那些稳定性的因子不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由人的地位和对财富的占有程度决定的生存的舒适度和安全感。“在现代社会里,知识即是权力,因为在这种社会里生活的人要依他们的需要去做计划。从知识里得来的权力是时势权力;乡土社会是靠经验的,他们不必计划,因为时间过程中,自然替他们选择出一个足以依赖的传统的生活方案。各人依着欲望去活动就得了。”③
巨大的心理落差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而在“微世界”当中,人们能够选择重新走入某个圈子,在这种虚拟的环境中,人们可以获得乐趣,可以“抱团取暖”,也可以分享机会。那种现实当中孤独地面对挑战、迎接风险的状态一定程度上获得了转移和释放。“从单向接受信息到双向互动,公众意见表达变得更加便捷自主。人们用微博、微信记录生活的同时,也参与到公共议题的表达之中,甚至可以自己设置议题,影响他人。用互联网表达观点和反映诉求成为‘网络舆论场的常态。”④面对大工业、高物价、大竞争带来的大压力,人們普遍在“微环境”中获得一种愉悦和满足。此外,由于“微环境”具有的隐匿性、开放性、互动性等特点,人们可以借此无顾忌地倾诉和宣泄,使不良情绪得以释放。
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微环境”给人们提供了一种获得满足和释放压力的通道,但是如果人们不愿面对现实的挑战和压力,一味地沉浸在“微环境”中,躲避现实的孤独和压力,就会产生“微依赖”,这无疑是“微环境”带来的负面影响。
社会动因:渴望平等与寻找归宿。“500年前,哥伦布运用当时简陋的航海技术进行环球旅行,他安全返航并告诉世人,世界是圆的。500年后,……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这样的时刻:越来越多的人会发现他们能够找到越来越多的合作对象和竞争对手,人们将和世界各地越来越多的人互相竞争和合作,人们将会在越来越多的工作岗位上互相竞争和合作,人们的机会将越来越平等。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是电脑、电子邮件、网络、远程会议和各种新软件。”⑤就外在而言,人们普遍有一种与人合作的渴望,并且始终愿意尝试去寻求这样的机会;就内在而言,“微环境”提供了恰当的场域让人随心所欲地装扮自己,如此,这个个体就不再是那个在现实群体当中特征不明确的个体,而是有着独特自我个性、能够展示自我印迹的特殊存在,从而为原本封闭的内在世界打开了通向自由和被理解的道路。在这样的场域下,你可以崇拜任何人,成为他人的“粉丝”;同时,任何人都可以崇拜你,你可以成为他人的“偶像”。现实的世界是充满矛盾的,有人辛苦工作但收入微薄,有人却可以不劳而获;现实世界也是充满挑战的,想要实现自己的愿望和理想,往往不是一帆风顺,总会存在阻力和障碍。然而,在“微环境”当中,人们可以精心装扮,体验一种在现实当中未曾经历过的生活,让自己由缺陷变得完美、由贫穷变得富有、由现实当中的无人喝彩变得人气爆棚。
可以说,在“微环境”当中,现实中的种种不平等和不合理都失去了意义,这里虚拟的平等和合理让现实当中屡遭挫折的人找到归宿感。事实上,“微依赖”是一种向真实社会寻求依赖而不能如愿的一种虚拟寄托,不论是情感的还是身份的,现实当中失落的反而在“微环境”当中能够得以补偿。
经济动因:自我增强与免费经济。以微博、微信为代表的网络“微”产品,实质上是互联网产业扩展和延伸的产物,也是实现由互联网制造向互联网思维转化的关键性成果,这一转化突破了传统互联网业态中由中心网站提供资讯来盈利的单一模式。“这种质的变化体现在:过去是通过收费赚钱,现在是通过免费赚钱;过去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强调‘中心化,现在要把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里,讲究‘去中心化。”⑥
网络本身具有一种自我增强的机制,但是“微”通讯工具恰恰在网络节点的增长方面实现了自我繁衍、自我复制、自我扩张的自主集合和自主扩张,并且由于认知上普遍存在的前摄抑制和晕轮效应,先前发布的信息或者由影响力较大的人发布的信息,能够在信息传递和聚集过程中产生非均衡性的马太效应。正基于“微”产品本身的动态性和交互性,网络经济学家凯文·凯利(KevinKelly)发现,利用“微”通讯手段,可以实现互联网络免费的经济效能,其中之一就包括他提出的“一千铁杆粉丝”理论。“创作者,如艺术家、音乐家、摄影师、工匠、演员、动画师、设计师、视频制作者,或者作家—换言之,也就是任何创作艺术作品的人—只需拥有1000名铁杆粉丝便能糊口。……关键的难题在于,你必须与这1000名铁杆粉丝保持直接联系。他们会直接支持你。……网络连接技术和小规模制造技术让这种圈子成为可能。使得人们能够快速、容易且低成本地进行小批量复制和传播。现在,你无需100万个粉丝才有理由创造新作品。1000就已足够。”⑦
“微环境”背后隐藏着的自我增强与免费经济特性,也激励着人们创新信息的编制方式和发布路径,并以此作为获取经济性的手段和方式,这是“微依赖”产生的深层次的经济动因。
“微依赖”的消解之道
“微依赖”获得暂时的心理满足和压力宣泄,但是长久地逃避现实会陷入消沉和颓废;“微依赖”获得虚拟的平等并不能取代现实的不平等,“微依赖”找到的虚拟寄托并不能代替现实的归宿,过分地依赖虚拟世界可能导致丧失认知社会的机会和改变社会的力量;“微依赖”通过微型网络的自我增强机制和免费经济策略获得了经济效益,但是捆绑着经济效益目的的资讯发布和人气聚集难免存在大量的外部不经济,忽略社会整体利益最大化的“微依赖”需要矫正、引导和转向。
价值理性的回归。微博、微信等“微”产品是互联网络科技进步的重要成果,同时,这一成果也带动了人们交往方式和经济形式的巨大变化。但无论如何,“微”产品毕竟是一项科技成果,是一种能够提供给人们新的交往方式的手段和工具,基于此,人们一以贯之所追求的真、善、美等价值理性更应该得到凸显而不是屏蔽。
人类进入资本主义社会之后,世界各国都以西方实现现代化的模式作为发展的样本和追求,片面地追求物质的创造和财富的占有,忽视了运用工具和手段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人的价值认知这一根本出发点。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使得“我们本身的产物聚合为一种统治我们、不受我们控制、使我们的愿望不能实现并使我们的打算落空的物质力量,这是迄今为止历史发展的主要因素之一。”⑧“微依赖”呈现出来的逃避选择甚至是消沉颓废,也不过是新的互联网络工具忽视价值理性而带来的副产品。要想激活人对于现实世界的归宿感和人本身存在的幸福感,还必须回归到价值理性—新产品的开发、新技术的运用最终要置放于一种追求公平、正义的社会机制之下;在技术和工具的进步最终是为了增进人本身的幸福这一架构之下,“微”产品的正向效能才可以实现最大化,“微依赖”也会消解于人们对于现实幸福的满足之中。“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固然离不开科学技术的巨大推动作用,手机等高科技产品的普及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标志。但与此同时,任何科学技术都是为人类服务的,不应成为人类的主宰。智能手机可以是人们社会交往的工具,但不能过分侵扰人们自身的思考、情感和交流,更不能取代真实的人际关系。”⑨
“大情怀”的教育和引导。“1997年11月,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第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当时,中国共有上网计算机29.9万台,上网用户数62万,网站约1500个;2014年1月,第33次《中國互联网发展状况统计报告》发布,截至2013年12月,中国网民规模是6.18亿,网站数为320万个,互联网普及率为45.8%。手机网民数量也已达到了5亿。”⑩在互联网环境熏陶下成长起来的中国网民,已经能够熟练地运用互联网络查找资讯和传递信息。网络系列“微”产品开发之后,网民的个性观念和主体意识进一步增强,但由于“微环境”提供的信息具有碎片化特征,“微环境”信息传递带来的跟风式思考等症状,使得网民的习得特点和思维方式“窄”化了—取悦和娱乐色彩替代了冷静的判断,断章取义破坏了整体考量,强化个体理想超越了家国情怀。
之所以产生“微依赖”,就在于“微环境”是松弛的、“微文化”是轻盈的、“微心态”是沉醉的,长期以来浸润在这样的“微世界”当中,自然而然丧失斗志,成为国家、民族前进的“大阻碍”。因此,有必要对于“微依赖”的种种“小情调”状态实施“大情怀”的教育和引导,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框架内,倡导不同观念的交流和碰撞,进而增加大家对未来共同理想的向往;在趋向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整体氛围中,倡导多样文化的发展、交流,从而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越是各有怀抱的时代,越需要建设心态和理想情怀;越是分众独我的演进,越不能缺少文化担当和整体考量。在诉求个体利益的同时多一些宏观思考,在专注自我小圈子的同时多一些虑他情怀,唯有培护好社会的共有价值,个体价值的姹紫嫣红才能绚烂绽放。”
公民及组织的社会责任。“微环境”可以塑造“小英雄”,也可以取得“大成功”,但其前提是不能忽略了现实的真实、确凿的“大环境”。过度地沉溺于“微环境”而不直面人生与现实,是一种病态的“微依赖”。消解“微依赖”带来的负面影响,不仅是政府相关部门和主流舆论引导部门的责任,也是有良知的公民及组织的责任。
据报道,美国一家餐馆为放下手机专心享用美食的就餐者给予打折优惠,以此来引导顾客摆脱“微依赖”,进行面对面的探讨和交流,进而在现实当中体验真情实感。另据报道,“来自美国和荷兰的3人团队打造出一款帮助摆脱智能手机依赖症的‘手机—‘nophone。该款‘手机其实是一块外形酷似智能手机但只具备自拍功能的塑料块。发明者希望用这种方法提醒人们从手机中走出来,多多关注真实的外部世界。”
解决问题的前提是直面问题,只有社会上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认识到“微依赖”的消极影响并行动起来,通过多种多样的手段促使“微依赖”群体从沉醉于“微世界”走向真实世界,病态的“微依赖”状态才会逐渐消解。
(作者为河北师范大学法政学院博士研究生)
【注释】
①[美]拉里·罗森:《i成瘾:逃离24小时×7天i不释手的生活》,方晓义、张锦涛、邓林园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2年,第4~5页。
②鲁炜:“共享的网络共治的空间—在ICANN伦敦会议开幕式上的主旨演讲”,《互联网发展信息与动态》,2014年第5期。
③费孝通:《乡土中国生育制度》,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86页。
④⑥张意轩,吕婷:“互联网新思维新变化”,《人民日报》,2014年4月24日。
⑤[美]托马斯·弗里德曼:《世界是平的》,何帆、肖莹莹、郝正非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年,第7页。
⑦[美]凯文·凯利:《技术元素》,张行舟、余倩译,北京:电子工业出版社,2012年,第86~88页。
⑧《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37页。
⑨周少明:“当心‘手机依赖症”,《人民日报》,2014年10月22日。
⑩余建斌:“互联网从数量向质量切换”,《人民日报》,2014年6月20日。
李斌:“‘微而可道,改变生活”,《人民日报》,2014年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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