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梅 荣恺兮 高结怡 谭 飞 彭 元
(暨南大学管理学院, 广州 510632)
“时间就是金钱”最早由Benjamin Franklin(1748)提出, 其核心思想是提醒我们要像珍惜金钱一样珍惜时间, 将时间用于有益之事, 不要虚度和浪费时间。在中国, 自古以来就有 “一寸光阴一寸金, 寸金难买寸光阴”的谚语。这说明时间和金钱一样重要, 甚至比金钱更具有价值。那么,时间和金钱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当人们给时间赋予金钱价值时, 对人们的心理和行为将产生什么影响呢? Soman (2001)的研究发现, 当人们用金钱来衡量时间的价值时, 会导致人们像对待金钱一样对待时间, 时间的沉没成本会变得像金钱的沉没成本一样显著。Evans, Kunda和Barley(2004)在一项关于技术人员(如软件开发人员、技术写手和信息技术专家等)的人口学调查中发现,这类技术人员通过向公司出售自己的专业知识和服务来获取小时工资, 小时工资制(hourly payment)使他们非常精确地知道自己每小时值多少钱, 导致他们往往只关注时间的经济价值, 忽略时间的其它属性(如:个人满足和社会义务等),从而工作更长时间。
“时间就是金钱”到底给人们带来了怎样的影响?研究者们围绕这个领域做了一系列的研究。例如:DeVoe和Pfeffer (2010)发现时间定价降低了个体的志愿意愿并减少了志愿行为。DeVoe和House (2012)发现, 时间定价使个体在休闲放松的活动(如:上网、听音乐等)中体验到更少的幸福。文章首先界定了“时间定价”的概念, 分析梳理了影响时间定价的因素、研究方法, 接着归纳了其对个体带来的影响, 再进一步从认知和情绪视角探讨了时间定价影响个体行为的心理机制, 希望为我们更全面深入地理解时间定价提供新的视角。
加拿大学者DeVoe和他的同事最早提出“时间定价(putting a price on time) ”和“时间的经济/货币价值(the economic/monetary value of time)”等概念, 并在这一领域做了大量研究(DeVoe &House, 2012; DeVoe, House, & Zhong, 2013;DeVoe, Lee, & Pfeffer, 2010; DeVoe & Pfeffer,2007a, 2007b, 2009, 2010, 2011; House, DeVoe, &Zhong, 2014; Pfeffer & DeVoe, 2009, 2012; Zhong& DeVoe, 2010)。本文将这几个意义相近的概念统一为“时间定价(putting a price on time)”, “时间定价”是指从金钱的角度衡量和评估时间, 给时间赋予经济价值。
影响个体时间定价最主要的因素来自三个方面。首先是薪酬支付方式。时薪制和时间计费(billing time)等类似的工资支付方式, 把时间与金钱紧密结合起来, 使时间的经济价值变得十分显著。(DeVoe & House, 2012; DeVoe & Pfeffer, 2007a,2007b, 2009, 2010, 2011; Pfeffer & DeVoe, 2009,2012; )。其次是强调追求效率和速度的社会氛围。“时间就是金钱”“与时间赛跑”“争分夺秒”等观念使人们产生了时间是稀缺资源的意识, 潜移默化地影响个体关于时间的分配和思考(Pfeffer &DeVoe, 2012)。人们甚至会把这种认知框架带到非工作领域。DeVoe等人(2013)的研究发现:快餐行业是一个典型的效率至上行业, 在快餐氛围浓厚的地区, 人们的行为方式与其它地区的人们有显著差异。第三, 有文献提出管理方式不同也可能是影响个体时间定价的因素(Pfeffer & DeVoe,2012)。有学者发现, 自我雇佣(self-employment)相比他人雇佣(working for others)的员工更加满意他们的工作(Andersson, 2008; Benz & Frey, 2008)。Binder和Coad (2013)的研究也发现从他人雇佣到自我雇佣转变的员工拥有更高的生活满意度。Pfeffer和DeVoe (2012)认为, 自我雇佣相比他人雇佣的员工, 其时间定价程度可能更低, 从而体验到更多的工作乐趣。
DeVoe和Pfeffer (2007a)最开始使用计算小时工资率的方法启动被试的时间定价, 研究者通常要求已工作的被试回答三个关于上一年工作时间及收入的问题:(1)税前收入是多少; (2)每周大致工作多少小时; (3)一共工作了多少周?实验组被试要求根据所回答的结果进一步计算出自己的小时工资率, 而控制组被试回答完问题后不做任何计算。对于未参加工作的学生被试群体, 研究者则要求计算出未来的小时工资率, 并在结束计算后告知被试这就是你们未来的收入情况(DeVoe &House, 2012)。计算小时工资率的方法使被试更加精确地感知到时间的经济价值, 这成为研究时间定价最常用的实验范式之一。也有研究用工时表(time sheet)的方式启动时间定价(DeVoe et al., 2010;DeVoe & Pfeffer, 2010), 在咨询任务(consulting task)中要求被试在一定时间内为一个虚拟公司做人事决策。时间计费组被试要求在过程中填写工时表:你完成了多少工作, 以及每六分钟你应该获得多少报酬, 并且工时表的最上方写着每分钟的报酬。控制组则不需要按时间计费。咨询任务的实验设计模拟现实工作环境, 具有一定的生态效度,但值得注意的是, 咨询任务的付酬方式是虚拟的金钱支付, 这与现实工作场所真实的金钱支付有一定差距。虚拟的金钱支付相比真实的金钱支付在调动被试的工作投入程度方面较弱, 这在某种程度上会影响后续相关变量的测量。同时徐四华、方卓和饶恒毅(2013)的研究指出真实和虚拟奖赏对风险决策行为有不同影响。因此, 在今后的研究中应采用真实的金钱支付方式以进一步提高实验效度。此外, 时间定价的生活情境因素:快餐,使个体聚焦在时间的经济价值上。通过给被试呈现快餐连锁的标识(如:麦当劳、肯德基、赛百味等)或一些跟快餐有关的广告图片也能启动被试的时间定价观念(House et al., 2014; Zhong &DeVoe, 2010)。我们认为, 关于快餐的实验在欧美等快餐文化盛行的国家具有一定效度, 但在中国进行此项实验的效度还有待商榷。
目前, 关于时间定价的研究集中在个体层面。时间定价的研究内容涉及时间分配的决策问题以及对幸福体验的探讨。下文将从时间定价与过度工作、志愿活动、幸福体验等三个方面介绍相关研究。
20世纪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一J.M.凯恩斯(1963)曾预测:到2030年, 大部分的人只要每周工作15个小时就足够赚取他们一周所需要的物资, 并且相比他们的祖父母可以享受更多的休闲时光。但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现代科技带来的高生产率和高收益率虽然给人们腾出了更多的休闲时间, 但是仍有许多人依然愿意花更多的时间工作以获取更多的报酬。Hsee, Zhang, Cai和Zhang(2013)通过实验研究发现:人们具有过度工作(overwork)倾向, 并且在收益率高的情况下, 个体更倾向于表现出过度赚钱(overearning)行为。例如,Kaveny (2001)发现以时间计费的律师总是考虑时间的机会成本, 从而倾向工作更多时间赚更多钱。DeVoe和Pfeffer (2007a)通过对时薪收入与非时薪收入的人群进行调查, 发现相比非时薪收入者, 那些时薪收入者更多地选择工作更长时间,获得更多报酬。实验者进一步要求非时薪收入者计算出自己的小时工资率, 这些人也表现出与时薪收入者一样的过度工作倾向。也就是说, 无论是实际工作按小时支付的被试, 还是通过计算出小时工资率启动“时间定价”的被试, 都出现了过度工作倾向。为了进一步证实时间定价会导致个体过度工作, DeVoe等(2010)把被试群体从美洲国家拓展到欧洲国家, 分析了英国家庭状况调查(British Household Panel Survey)的纵向数据, 发现与按月支付工资(salaried payment)的被试相比,按小时支付工资的被试愿意工作更多时间换取更多报酬, 即便工资支付方式发生改变, 如:时薪改为月薪, 时间换金钱的偏好在短期内仍然不会改变, 并且这种偏好不受社会规范的影响。以上研究都表明时间定价使时间的经济价值凸显, 使个体聚焦在时间的经济属性上, 导致人们过分地关注时间可以带来的经济价值, 因此更加愿意用时间换取金钱, 出现过度工作倾向。
时间定价除了导致人们出现过度工作倾向,使得人们愿意花更多的时间获取金钱, 增加额外工作的时间之外, 还相应地减少了从事志愿活动的时间。志愿活动(Volunteering)是指人们自愿提供无偿且长期有利于他人的活动(Snyder & Omoto,2008)。DeVoe和Pfeffer (2007b)通过对美国人时间使用调查(American Time Use Survey)中的被调查者进行电话采访, 对受访者每天时间使用的活动进行编码。结果发现, 时薪制的被试参加志愿活动的时间明显少于非时薪制的被试。他们进一步通过计算小时工资率的实验范式, 在非时薪制的被试计算小时工资率后测量其参加志愿活动的意愿。结果表明, 相比没有计算的被试, 计算出小时工资率的被试其志愿意愿更低, 这表明时间定价会降低个体花时间从事志愿活动的意愿。DeVoe和Pfeffer (2010)发现, 时间计费同样也会导致个体降低志愿意愿。实验选取即将毕业的法学本科生作为被试, 在他们毕业前一周及毕业后的第五个月分别测量了他们的志愿意愿, 并且测量了他们愿意花钱还是花时间参加志愿活动的意向。实验结果表明, 工作后以时间计费的被试表现出更低的志愿意愿, 并且他们更倾向于捐赠金钱而不是时间给慈善组织。
时间定价降低个体志愿意愿的同时, 也减少了个体的志愿行为。DeVoe和Pfeffer (2010)进一步通过咨询任务实验探讨时间定价对个体志愿行为的影响。在咨询任务过后要求所有被试参加一个志愿活动:为某爱心公益网站上的孩子写祝福卡片。实验结果发现, 时间计费组被试写卡片的数量少于控制组。也就是说, 时间计费激发了被试的时间价值观念, 导致志愿行为的减少。李继波和黄希庭(2014)采用咨询任务实验范式对中国被试的研究也得出了一致的结论:时间定价启动的被试无论是在时间利他还是金钱利他上都表现出较少的志愿行为。以上研究均表明, 时间定价使个体更加看重时间带来的潜在经济价值, 个体愿意把时间和精力花在能带来经济利益的活动上,从而减少不能带来经济价值的活动时间, 因此在志愿活动方面更吝啬自己的时间, 降低志愿意愿的同时也减少了志愿行为。这与经济学专业的学生更加利己和功利, 因此更不愿意做出利他行为并且人际信任感低(辛自强, 窦东徽, 陈超, 2013;Wang, Malhotra, & Murnighan, 2011)有着相似之处。
以往人们总是认为金钱可以带来幸福, 并且幸福感会随金钱的增多而提升。但自从Easterlin(1974)提出“收入-幸福悖论”以来, 越来越多的学者也发现金钱并不一定带来幸福, 金钱与幸福感之间无显著相关性(Aknin, Norton, & Dunn, 2009;Diener & Biswas-Diener, 2002; Kahneman, Krueger,Schkade, Schwarz, & Stone, 2006), 幸福更关乎于如何花费金钱(Dunn, Gilbert, & Wilson, 2011)和分配时间 (Aaker, Rudd, & Mogilner, 2011)。然而DeVoe和Pfeffer (2009)通过对时间定价的研究发现, 时间定价与幸福感有着显著的相关。他们通过对美国综合社会调查(US edition of the General Social Survey)中的数据进行分析, 发现时薪收入者的幸福感与收入情况呈显著负相关, 而月薪收入者的幸福感与收入之间无明显相关性, 也就是说, 在评价个人幸福感时, 时薪收入者更倾向于以收入作为评价标准。他们将研究数据进一步扩大到美国家庭与住户调查(National Survey of Families and Households)以及英国家庭情况调查, 也发现了一致的结论。
DeVoe和House (2012)则通过一系列实验进一步证明了时间定价会影响人们感知幸福的能力。他们首先招募了一些大学生被试, 实验组被试要求计算出自己未来的小时工资率, 控制组被试则无需计算。之后给予所有被试十分钟的上网休闲时间, 并在前后分别测量被试的幸福体验。实验结果表明, 控制组的被试在休闲活动中有着更高的幸福感, 而实验组的被试在休闲活动中体验到较低的幸福感。在此基础上, 他们在有实际收入的工作群体中选取被试做了一个类似的实验,得到了一致的结论。这说明时间定价削弱了个体在休闲活动中体验到的幸福。
这一结果在另一项研究中也得到验证:House,DeVoe和Zhong (2014)在“快餐实验”中让被试对快餐广告图片的匹配程度打分, 快餐组被试所看广告图片的匹配程度高, 以启动时间定价的生活情境线索, 而控制组所看图片的匹配程度低。接下来, 请一半的被试在看完快餐广告图片后马上评估自己的幸福感, 而另一半被试欣赏自然美景的图片之后再评价自己的幸福感水平。实验结果表明:无论是马上评价幸福感还是欣赏美景图片之后评价, 与控制组相比, 快餐组都体验到更低的幸福。也就是说, 时间定价的情境线索同样会降低人们感知幸福的能力, 削弱人们在享受愉悦活动时的幸福体验。这些实证研究结果都表明,时间定价使人们更加关注时间的经济价值, 进而影响到人们感知和体验幸福的能力。
以上实验表明, 时间定价导致时间的经济价值凸显。在有关时间分配的决策方面, 人们更加关注时间带来的经济利益:一方面, 人们愿意花更多的时间赚取更多的金钱; 另一方面, 缩减了人们参加志愿活动等不能带来经济利益的活动时间。在幸福体验方面, 时间定价与幸福感有着显著的负相关, 并且时间定价观念的激发有碍于人们在休闲娱乐的活动当中幸福感的提升。
时间定价对个体造成诸多影响, 近年来的研究逐渐解释了其内在的心理机制。下文将分别从认知与情绪两个视角对时间定价影响个体决策行为的心理机制进行进一步探讨。
决策中的经济标准(Economic criteria in decision-making)是指, 在决策过程中人们总是从经济的角度出发, 将之作为决策的重要指标。DeVoe和Pfeffer (2007a)首先通过实验证明了经济评价标准在时间定价和人们愿意花更多的时间换取有报酬的工作中起中介作用。实验首先要求被试计算出自己的小时工资率, 随即要求被试设想他们可以改变自己花时间的方式, 即:可以选择花更多的时间在一些事情上相应地减少在另一些事情上的时间, 与此同时评估自己愿意花多少时间在有报酬的工作上。之后要求被试在7点量表上对3个条目的认可度打分:“金钱方面的思考对我的日常选择有着重要影响。” “当做日常决策时,我首要考虑的是什么最能提升我的经济状况。”和“当做重要决策时(如, 工作选择), 我首要考虑金钱标准”。结果表明, 决策中经济评价标准的中介作用显著, 也就是说, 时间定价使个体在决策中更多地从经济角度出发, 由此导致个体倾向于以时间换取金钱, 出现过度工作倾向。
Pfeffer和DeVoe (2009)进一步证明了“自我作为经济评价者”在时间定价和降低志愿活动意愿之间起中介作用。自我作为经济评价者(Self as an economic evaluator)是相比他人而言, 体会到时间的经济价值程度更高的一部分人。他们更加意识到时间的经济价值, 因此在做决策时有着更高的经济评判标准。研究将被试分为实验组和控制组。实验组被试根据自己的收入和工作时间情况计算出自己的小时工资率(即:自我作为经济评价者),而控制组则根据所提供的相关信息计算出美国人大致的小时工资率。之后分别测试被试的助人意愿和经济评价标准。实验结果表明, 计算自己小时工资率的被试相比计算他人小时工资率的被试表现出更少的志愿意愿, 自我作为经济评价者在时间定价与降低助人活动意愿之间起中介作用。
无论是经济评价标准还是自我作为经济评价者, 其本质都是将经济指标作为决策的重要依据。这与经济学家通常假设的一致:人们总是通过在决策中进行时间的分配来体现时间的经济价值(Becker, 1965)。因此, 不难解释人们在时间定价后为什么通常会增加有偿活动的时间获取更多的利益, 相应地减少无偿活动的时间以降低机会成本。
时间定价除了从认知方面对个体造成影响,还会从情绪方面对人们产生不同的后果。关于时间定价的研究发现, 时间定价会引发个体的焦躁情绪(impatience), 降低幸福感。DeVoe和House(2012)在实验中让一部分被试计算出自己的小时工资率, 另一部分被试不作任何计算, 之后听一段歌剧音乐, 最后测量他们的焦躁感和幸福感水平。结果表明:计算出自己小时工资率的被试焦躁水平更高, 幸福感水平更低, 焦躁在时间定价和较低的幸福感之间起中介作用。时间定价在引发个体焦躁情绪的同时还会引发焦躁行为(impatient behavior)。有研究指出, 一般行为的速度被视作焦躁和时间紧迫感测量的核心成分(Jenkins, Zyzanski,& Rosenman, 1979), 即个体越是焦躁, 行为速度就越快。DeVoe和Pfeffer (2011) 通过测试被试的阅读速度发现意识到时间经济价值更高的个体更易产生时间压力, 出现焦躁行为(阅读速度加快)。
此外, 时间定价的生活情境线索也能引起个体的焦躁情绪和行为。Zhong和DeVoe (2010)通过给一部分被试呈现一些快餐店的标识, 另一部分被试则不呈现, 之后再次测试被试的阅读速度,发现看过快餐店标识的被试阅读速度加快, 出现了明显的焦躁现象, 并且这部分被试更加偏好节约时间的产品(如:二合一洗发水、高效清洁剂、长效牙膏等)。DeVoe等(2013)的研究也有类似的发现:置于快餐气氛浓厚地区的人们在经济方面表现出更多的焦躁, 金钱的延迟折扣更高, 因此没那么喜欢存钱。House等人(2014)同样也发现看过快餐标志的被试在听完音乐后, 过长地估计了自己听音乐的时间, 这同样被视为焦躁的表现(Fleisig, Ginzburg, & Zakay, 2009; Zauberman, Kim,Malkoc, & Bettman, 2009)。
在时间定价对个体幸福体验的影响过程中,焦躁成为了重要的中介变量。事实上, 在时间定价影响幸福体验的情绪变化当中, 对应着焦躁,享受(savoring)也可能作为一个中介变量, 影响着人们对幸福的感知(DeVoe & House, 2012)。享受是指个体延长和增强积极体验的过程(郭丁荣, 任俊, 张振新, Bryant, 2013), 是情绪调节的一种形式, 能增强个体的体验幸福 (Bryant, Smart, &King, 2005; Jose, Lim, & Bryant, 2012; Quoidbach,Dunn, Petrides, & Miklajczak, 2010)。焦躁可能阻碍了个体的享受过程。享受和焦躁很有可能是不相容的, 因为享受包括试图主观延长目前的体验,而焦躁则导致减少当前体验的意愿(Bryant,2003)。也就是说, 享受和焦躁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因此, 以后的研究中可以把焦躁和享受两个情绪变量进行整合。
近年来, 随着认知神经科学和情绪研究的深入发展, 人们意识到认知与情绪并不是两个独立的系统, 而是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刘烨, 付秋芳, 傅小兰, 2009; Dolan, 2002), 并具体反映在决策等方面(罗跃嘉, 吴婷婷, 古若雷, 2012)。在决策与推理的研究当中, 很多学者提出了双系统作用模型(Evans, 2002, 2003; Kahneman & Frederick,2002; Sloman, 1996), 即:基于直觉的启发式系统(heuristic system)和基于理性的分析系统(analytic system)。基于此, 我们认为可以将时间定价影响个体行为的作用机制从认知与情绪双系统进行整合。但在两个系统的共同作用下, 个体究竟如何对当前事件做出反应还值得深入探讨。一般情况下, 认为两个系统是同时发生作用的(孙彦, 李纾,殷晓莉, 2007)。但事实是否如此?Sloman (1996)认为两个系统之间存在交互作用, Evans (2003)指出:启发式加工与分析加工在执行功能方面通常存在着竞争关系, 竞争中占优的一方控制行为结果。我们认为, 具体的情境决定情绪启发式和理性分析式两个系统中谁起主导作用。例如, 当前情境需要个体做出相关判断与决定, 那么理性分析式系统则会居于主导地位, 经济评价标准便会对当前的事件进行评估, 进而指导人们的行为表现; 若当前的情境调动了个体的情绪, 如:娱乐活动, 则情绪启发式系统占主导地位, 通过改变人们的情绪进而影响个体的决策行为。当然, 目前没有文献直接整合时间定价的双系统决策机制,双系统决策机制间的关系以及具体的变化情况则需要更多的实证研究来证实。
文章界定了时间定价的概念, 总结了时间定价对个体产生的影响及心理机制。尽管关于时间定价的研究至今不足十年, 却已经得出了一些有价值的成果, 显示出这个研究课题良好的发展前景与自身价值, 但这方面的研究仍然存在一些问题需要深入探讨。我们提出未来研究应进一步考察以下问题:
近年来, 随着积极心理学的兴起, 越来越多关于幸福体验的研究探讨如何让人们更加幸福。前文提到, 时间定价与幸福感之间具有显著的负相关, 并且降低个体感知幸福的能力。Hsee等人(2013)发现人们的过度工作倾向是以牺牲幸福为代价的。同时, 刻意追求个人利益可能损害与他人的联系, 因此致使人们感到孤独、无助, 严重的情况下甚至出现抑郁等消极情绪(Gruber, Mauss,& Tamir, 2011; Mauss et al., 2012)。DeVoe和Pfeffer (2007b)还曾指出, 时间定价降低个体的志愿意愿和行为有可能影响个体的幸福感, 因为,基于大量研究发现花钱(Dunn, Aknin & Norton,2008; Dunn et al., 2011)或花时间(Aaker et al., 2011;Son & Wilson, 2012)帮助他人均有助于提升个体的幸福感, 并且助人行为与个人的幸福感之间有着正向的因果关系(石伟, 李林, 2010; Borgonovi, 2008)。
时间定价带来的时间压力可能也是损害幸福感的原因。近年来, 关于时间压力的研究表明, 时间压力高的个体更有可能产生疾病、抑郁等不良的健康后果(Kleiner & Pavalko, 2010)。DeVoe和Pfeffer (2011)发现, 当人们从金钱的角度考虑时间时, 由于时间的经济价值变得显著, 会由此产生时间压力。他们分别通过咨询任务实验和计算小时工资率的实验范式发现时间定价下被试的时间压力普遍较高。也就是说, 时间定价让人们拥有更高的时间价值观念, 更易感知到时间的不充足, 由此产生了时间压力。因此, 我们推论, 时间定价使人们拥有更高的时间价值观念, 更易感知到时间的不充足, 产生时间压力, 对于幸福体验有削弱效应。
但是时间定价是否也不断提醒人们更好地利用时间, 合理安排时间, 提高效率, 从而提升自我效能感并提升幸福体验呢?有学者研究发现花时间在他人身上可以通过自我效能的提高从而感知到时间充裕(perceived time affluence) (Mogilner,Chance, & Norton, 2012), 进而通过正念(mindful)和需求满足(need satisfaction)达到幸福感的提升(Kasser & Sheldon, 2009)。DeVoe和Pfeffer (2010)的研究也指出, 时间定价降低志愿意愿和行为的同时并没有削弱个体的自我效能。由此我们推测,时间定价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带来自我效能的提高。例如, 在正确的时机激发个体的时间定价思维可以提高办事的效率, 达到效用最大化(Pfeffer& DeVoe, 2012), 在一定时间内更有成果地完成某项任务从而提高自我效能感, 进而提升其幸福水平。我们就此提出时间定价的双刃效应假设(图1)。
图1 时间定价提升和削弱幸福体验的双刃效应假设模型
时间定价来源于组织活动, 那么, 时间定价本身是否也会影响到组织活动呢?DeVoe和Pfeffer(2010)注意到:组织公民行为(organizational citizenship behavior, OCB)与志愿行为有着共同之处, 组织公民行为即组织当中的个体在组织正式的薪酬体系之外所做出的有利于组织运营的行为总和(Organ, 1988), 这并不与个体的金钱补偿相关, 个体参加这些活动的倾向很可能被时间计费削弱。李爱梅、彭元、李斌和凌文辁(2014)提到, 大部分组织公民行为的分类都包含助人行为或利他主义等维度, 并认为组织公民行为与亲社会行为在内涵上是相似的, 可以被视为“亲组织行为”。因此我们推断, 时间定价可能会削弱个体的组织公民行为。组织中工资支付的形式、绩效考核的密度、监管的程度等等使时间的经济价值凸显, 这可能导致员工更重视自己的时间, 而不愿意从事不能为自己带来个人利益的活动, 从而减少组织公民行为的发生。时间定价到底会不会抑制组织公民行为的发生, 从而降低组织中的个体能为组织带来的潜在利益?同时是否会造成组织内合作性的降低, 从而不利于营造和谐的组织氛围?这需要更多的实证研究来证实。此外, 现代组织除了以盈利作为最主要的目标之外, 越来越多的组织也意识到其自身承担的社会责任, 时间定价是否会对组织及组织成员的社会责任意识产生影响呢?这些都需要我们进一步的挖掘探讨。
近些年, 认知神经科学技术进一步发展, 研究者发现相比单纯的时间启动和金钱启动下的决策思维, 时间定价下的被试表现出更加接近金钱启动的思维方式。Pfeffer和DeVoe (2009)曾用句子组成测试尝试区分金钱启动和时间定价造成的经济启动影响个体志愿意愿的区别。结果发现,金钱和经济概念的启动都降低了个体的志愿意愿。这与Vohs, Mead和Goode (2006)通过句子组成实验, 发现启动个体金钱概念后减少了助人行为的研究结果是一致的。这说明时间定价诱发人们对时间做经济价值评价与金钱启动造成的影响是相似的。此外, 时间定价也会使个体更加认同时间的心理账户。DeVoe和Pfeffer (2007a)曾对通勤过程中的人们进行调查, 让他们对时间和金钱心理账户陈述的认可程度打分。研究发现, 相比非时薪收入者, 时薪收入者在考虑时间时更加认同时间的心理账户。与心理账户相似, 在沉没成本方面, 时间定价也会导致时间的沉没成本与金钱的沉没成本一致。Soman (2001)的研究结果表明金钱的沉没成本效是非常显著的, 而时间不存在沉没成本效应, 但是当同时呈现沉没时间与其对应的金钱价值时, 时间的沉没成本效应便得到了体现。以上对比分析发现, 当时间的经济价值变得易衡量时, 人们关于时间的决策就近似于金钱的决策思维, 也就是说, 在这个时候, 人们眼中时间就是金钱。时间是否真的等于金钱?时间在什么情况下等于金钱?时间定价和金钱启动激活的是不是相同的脑区?已有学者涉足这方面的探索, 例如:杨东、关欣和陈晨(2011)通过事件相关电位(ERP)技术发现, 金钱启动对个体亲社会行为的影响激活脑区主要表现在前额叶, 与“自我(self)”激活的脑区相似。李继波(2014)在时间定价对亲社会行为的影响中发现, 时间定价启动组的额叶α波功率更低、皮肤电流更大、心率更快,出现了焦躁情绪。这些对我们全面了解时间定价如何影响人们的行为有着重要的作用。但是目前关于时间定价的神经生理机制研究还较为缺乏,未来的研究可以从这方面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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