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祥虎
我最爱的风景莫过于落日,大地广袤,造就了千姿百态的神奇世界,它们各有各的奇崛之处,却总没有落日那样具有普通而深厚的胸怀。你看那江南的碧波里,何时不曾倒映出金色的倩影?你看那遥远的荒芜中,又何曾没有落日与远方炊烟的碰撞?你再看那雪原上屹立的山和湿地里摇曳的草,都在落日的浸润里,或巍峨或悲壮地没入又一个黑暗——就是落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唐代诗人王维前往西北边塞,那里的天空常常能够照出混沌的影子,在风沙所裹挟的迷蒙中,只有生存和死亡的原始规则。但是,他看到了落日,看到了金色的年轮在废墟上计算着文明的宽度,远方的长河像闪亮的巨剑一般将荒芜的边地彻底切割。
在落日下的生命无不挟着轮回的味道,在金灿灿的辉煌到来之时,生灵们仰着脖颈,伸出手要抓住光芒的虚无。在湮灭中又升腾起的精神,也被卷入其中,与八荒六合连接成一个个漩涡。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撇开大漠,滨江临海,鱼米水乡的落日亦别具风格。
在夕阳下,有老伴儿相互搀扶沿着河岸缓缓走过,有孩童带着欢笑飞过,有万般的脉脉情愫融化在里头,河上翻滚着金色的碎末于视线的无穷远点汇聚成一片蒙蒙胧胧,树木在落日的余晖下静静地休憩,飞鸟亦划破赤焰似的长空,无忧无虑地与伙伴争鸣嬉戏。
纵然这片河水中亦曾有情侣的争吵,但在此刻再多过去的感慨,也消失无踪。夕阳昭示了一个简单却深刻的哲理,地球从没有因为生命的变换而停止旋转。过去的东西终将过去,错过今日,亦有明天。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我在家门口经常看到有外地口音的建筑工人在施工。这些工人,都来自不同的家庭,在黄昏里,他们支起一口大锅,里面熬着青黑色的沥青,升起的烟雾让夕阳的面目扭曲起来。他们身上破旧的衣服,混着夕阳,显出晕紫色来。
他们的生活究竟幸福吗?旁观者只看到他们身上的沥青,他们的内心只有夕阳清楚。傍晚收工时,他们褶皱干枯的手上夹着一根根劣质香烟,坐在水泥地上休息,那神态分明是安详的。
我站在射雉高岗,看落日吻大江,流金溢彩,晚霞似火,脑际蓦然掠起诗雁数行:长龙衔着夕阳/在西山的砧上/一任暮色的重锤锻打/溅起满天星光/锻一弯新镰/去收割金灿灿的明天。
【编辑:汐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