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鱼的孩子

2015-01-12 00:16卢国强
草原 2014年12期
关键词:小琴纱巾河滩

卢国强

从罕山北麓渗出的霍林河水,千回百转,不急不躁,即使在雨量充沛、万物蓬勃的盛夏,依然清凉甘洌,游鱼可见。三个豆蔻之年的孩子,被河水吸引,偷偷出来捕鱼。

领头的大刚,年龄最长,稚嫩的嘴唇周围,已经长出细密的绒毛。他光着脚,“啪嗒啪嗒”踩在水面上,偶尔抓一把沙子,随手一扬,肩上的渔网和网兜里的球鞋,就跟着乱蹦乱跳。紧随其后的于洪波,个头最小,却穿了双大号水靴,天上水里两个太阳一晃眼,就故意踩进水坑里,裤腿湿了一大截。他双手各拎一只塑料桶,像《少林寺》中的和尚那样左摇右摆试图保持平衡。小琴是唯一的女生,手挽两只黄色塑料筐。筐梁上系一根粉红色的纱巾,充满花粉气息的微风轻轻拂动柔软的丝绸,仿佛在撩拨少女的心事。她没有水靴,也不敢赤足下河,只拣干净的河滩、稀疏的芦苇和低矮的灌木丛穿行。

霍林河水钻过七孔桥后踅起一个大弯,舒缓的水流淤积起肥沃的黑土,绿色的柳树林在这里密密匝匝,长得特别滋润。它倒映在水里的树荫和泡在水中的根茎,是小鱼小虾和草原林蛙的栖息地。

大刚第一网戳进河里的时候,小琴只顾捡起他扔过来的球鞋,忽然就看见,数不清的黑色暗影,箭镞一样从柳树茅子里射出来,于洪波使劲蹬踹河边的树根,故意蹚起乌黑的淤泥,惊慌失措的鱼们纷纷钻进浑水里,浑水下移,正好滚进大刚张开的大网。小哥俩心情忐忑地抬起渔网——哇!十几条筷子那么长的“柳根”率先跃出水面,这种鱼全身只有一根刺,酱焖后味道别提有多鲜美,它只生长在柳茅林里,别的河段根本见不到它的踪迹。大刚把网倒在河滩上,一只草原林蛙挣扎着爬出渔网,纵身一跳,粉红色的肚皮“啪嚓”一声砸在水面上,水花未落,它已经消失在波光漫漶的河床底下了。剩下的,数不清的花泥鳅则争先恐后往腐叶底下钻。“光要柳根,其他扔回河里!”大刚开始发号施令。小琴看着花泥鳅舍不得扔,这是爸爸最爱吃的,不过大刚的话眼下就是圣旨,她只能快速分拣河滩上的泥鳅和蛤蟆。

越往下游走,柳茅子越密,鱼也越多,三个人越兴奋。时间与河水在雀跃中悄悄流走,不知不觉,两只水桶已经装满了鱼,两只小花筐也上了茓子。四外一看,黛色的远山倒映在潋滟的波光里,是个极陌生的环境,以前捕鱼可从没来过这里。看看偏西的太阳,应该是下午两三点钟,这才感到肚子饿了,一翻口袋都是空的,连口干净水也没有。大刚像头毛驴,把嘴伸进河水里示范,于洪波依样画葫芦,小琴不干,说水里有蚂蟥,万一喝进蚂蝗崽,在肚子里长大了,咬死你。

三个人蹲在河滩上,情绪十分低落。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一声浑厚的汽笛穿透黏稠的空气飘荡在草原,柳茅林粗壮的树根和葳蕤的树梢都微微摇曳起来,草丛里的百灵鸟受到惊吓啁啾乱叫,一只野鸭子贴着水面扑棱棱飞起来……

这是从霍林河矿区驶来的运煤列车,长长的,足有200来节,它轰轰隆隆,铿铿锵锵地碾过铁路桥,把金属撞击的有力回声扔在桥洞里,久久都不散去。与此同时,孩子们发现,一连串橘红色的铁皮车厢静静地守候在草木葱茏的站台上。

“火车!——有火车!”三个孩子同时跳了起来。霍林河从七孔桥开始,始终与通霍铁路相伴相依,它们互相交叉,悱恻缠绵。

三个孩子抬着鱼筐奔向站台,令人想不到的是,车厢里竟然还有空座!只是湿漉漉的、散发着鱼腥味的裤子让人掩鼻。不过,新鲜的柳根鱼太吸引人了,有人啧啧赞叹,有人羡慕称奇,几个人的疲惫感顿时消失。“卖吗?”有人问。大刚和于洪波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俩陶醉在欣羡与赞誉里不愿自拔。“卖了吧,两小筐给你20块,不少了。”小琴不语,脸却红了。开学在即,正好书包没买,她点了点头。

当花筐里的鱼一点点倒进塑料口袋,她就开始后悔了。一天的收获,一天的快乐就这样被几只塑料袋装走了,她的心被掏空了似的,她不敢抬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好像她出卖的不是柳根鱼而是她自己。小琴畏畏缩缩地把20块钱掖进纱巾里,悄悄瞄一下大刚和于洪波,正好与四道轻蔑的眼神相遇,她赶紧把脸转向窗外。

火车进站,大刚和于洪波抬着满桶的柳根鱼,雄赳赳、气昂昂走下站台。那快要风干的裤子旗帜一样挂在渔网上……

小琴失落地跟在后边,手里的两只空筐,一只没了魂、一只丢了魄……

快到小琴家的路口,大刚慢慢停了下来,他把小琴的花筐平放在地上,然后倾斜水桶,让银色的柳根鱼瀑布一样淌进塑料筐。这鱼的生命力也真顽强,瞧!多数还欢蹦乱跳地活着嘞,小琴拦也拦不住,只好动手拣蹦到地上的鱼,眼睛却模糊了。于洪波二话没说,水桶一提一倾,“哗哗哗哗!”,她的另一只小花筐也满了。小琴一直噙着的泪水簌簌而下,筐梁上的粉红色的纱巾,也被浸染成一朵朵白云。

〔责任编辑   杨   瑛〕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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