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格你无法言说的隐秘情感

2015-01-09 14:10德博拉·特雷斯曼
译林 2014年3期
关键词:后记鹦鹉燕子

德博拉·特雷斯曼

特莎·哈德利(Tessa Hadley),英国学者兼作家,1957年出生于英格兰布里斯托尔,生活在一个文学艺术氛围浓厚的家庭。父亲是爵士小号手,母亲是艺术家,舅舅彼得·尼古拉斯是剧作家。

哈德利曾就读于剑桥大学,主修英国文学。她在巴斯温泉大学(Bath Spa University College)讲授创意写作课,并研究英国小说,特别是简·奥斯汀、亨利·詹姆斯、琼·里斯和伊丽莎白·鲍恩的作品。此外,哈德利经常在《纽约客》发表小说,在《伦敦书评》和《卫报》发表图书评论。目前定居在威尔士卡迪夫。特莎·哈德利出版了多本脍炙人口的小说,包括长篇小说《家里的事故》(Accidents in the Home,2002年入选《卫报》处女作奖初选名单),《一切都会好的》(Everything Will Be All Right,2003),《主卧室》(The Master Bedroom,2007,获2008年橙子奖最佳小说奖提名),《伦敦列车》(The London Train,2011,获2011年橙子奖最佳小说奖提名),《聪慧的女孩》(Clever Girl),以及短篇小说集《中暑和其他故事》(Sunstroke and Other Stories,2007)。

问:您的小说《噩梦》描写的是一个做了噩梦的小女孩,她梦到自己给最喜欢的小说《燕子和鹦鹉》写了篇后记,在那篇后记中,她喜欢的人物都遭遇了死亡。你曾经提到过自己在儿童时期也有类似的梦境。你的梦和她的梦有什么区别吗?

答:我确实做过类似的梦,那个时候大概八九岁,大约在50年前。那是一场真实的梦。这篇小说所描写的梦和记忆中的梦纠缠在一起,我不可能把它们区分得那么清楚。在写作的时候,我知道我必须创作一些生动的细节。我清晰地记得梦中后记幸灾乐祸、满不在乎的基调,已经长大成人的自我满足感,甚至那种所有美好的、充满希望的事物都会被破坏,最后以悲剧收场的观点。

我还真切地记得梦里的一些句子:“苏珊有幸能够安享晚年。”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句子一直萦绕在脑际。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不喜欢“安享晚年”这句话,但是后来写这篇小说的时候,却很喜欢这句话。这句话听起来好像一个孩子在模仿成年人无所不知的腔调。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那个女孩在梦里创造了成人无所不知的感觉,换句话说,孩子就是那个成年人,嘲笑她自己对未来的希冀。这样一种复杂的情感正是我希望捕捉的。

问:很显然,你自己的梦如此真切,几十年后,竟然在小说中让其重现。你的梦对自己的影响和小说中的梦对小女孩的影响一样强烈吗?

答:嗯,是的。整个梦境使我感到惊恐不安,就好像梦中无辜的孩子打开了一扇门却看到门背后血淋淋的现场。那些日子里,我非常胆小:我会奢求所有的事情都圆满、完整,所有事情都要多次确认才能安心。我家里有一本动物百科全书,其中一张照片拍的是一条被寄生虫吃掉的毛毛虫,这张照片曾给我同样的感受,令我魂飞魄散。我特别想忘掉那些可怕的死亡暗示,不敢面对它们。虽然我自己在做梦之后并没有把“客厅”的椅子翻倒在地,但是在另外一个场合,我父母举办晚会的时候,我把椅子扔得到处都是。介入父母的成人世界,做出那样的举动需要一股奇怪的冲动,通常情况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之后的很多年他们都以为是哪位朋友喝醉了搞的恶作剧。又过了很长时间,他们才知道是我干的。在小说里,我删除了自己生活中的这两个片段。也许在我的记忆中,这些事随着时间的推移缠绕在一起,最后演化成同一个主题的故事,想象中就是一体的。

问:《燕子和鹦鹉》这本书是阿瑟·兰塞姆1930年创作的,你为什么选择它作为小说中的一个特定角色?

答:简而言之是来源于真实生活,因为我当时做的梦真的就是《燕子和鹦鹉》。我也非常喜欢那本书。对于我来说,那不仅仅是一本书,它是生活的指南和信条。更有趣的回答是因为这本书和小说中我自己的困惑相契合,《燕子和鹦鹉》是经典的儿童田园诗,描写永恒的夏日,无尽的童年时光和令人心醉的自由生活。这一切都充满了成人的激动和深度,但是不受成人理想幻灭的影响。这样田园诗般的生活在书中以文字的形式永远保存下来。现在这本书就摆在我的案头。(我开始写这篇小说时把这本书翻出来,还没来得及放回书架。)《燕子和鹦鹉》里的人们青春永驻,但是它的读者却越来越老,一代又一代人的童年时光永远地逝去了。这本书也会使人联想起英国历史文化的片段:《燕子和鹦鹉》描写的是家境优越的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他们遵守当时的社会准则和理想长大—正派体面、勇敢、不示弱、不抛弃朋友、行为举止端正。书中孩子们的妈妈征求在远方的爸爸的意见,询问他是否同意孩子们去湖上划船。他用电报回答说:“淹死也不当笨蛋,不是笨蛋不会淹死。”我在该书出版30年后的60年代读到这本书,当时的社会准则刚刚开始显得过时。那些准则也真的不是我或我家的生活准则,但是仍然被大家接受,儿童读者也能够理解。所以在小说中,在特定的故事和不同视角的交织中,特意安排了《燕子和鹦鹉》中永恒夏日的快乐与那个时代消亡的现实之间的强烈对比。

问:为什么书中人物的死亡对于那个女孩是毁灭性的打击?儿童作品中也经常会涉及到死亡这个话题,这个女孩读的书也很多。是和梦中后记特定的语言有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答:我认为是因为梦中死亡的真切性。你说得对,她是一个阅读广泛的孩子,一定在文学作品中读到过死亡的话题。我猜想,因为这个原因,她不喜欢民间传说或神话故事。虽然她把特别凄凉、残酷的文字细节都藏在了她想象中的黑屋子里,留待以后再看,但是仍然对自己书架上平装少儿读物《格林童话》有近乎迷信般的恐惧。她读得最多的是维多利亚时代和爱德华七世时代的小说,甚至沉溺于这些故事中的死亡话题,比如说《秘密花园》(另外一本她爱不释手的小说)中死去的父母。但是这些都发生在幕后,作者或者通过感情的渲染降低了死亡的恐怖,或者文字读起来生动鲜活(比如《小妇人》中的贝丝)。从某种程度看来,她所梦到的死亡方式尤其令人感到恐怖,这是至关重要的。而且,死掉的不该是这些人。不是“燕子”和“鹦鹉”!他们死错了。不应该是他们这类人去面对死亡。这样的事不该发生在他们身上,对吧?endprint

问:故事中的妈妈,错误地解读了椅子被翻倒在地的事情,发现了她和丈夫之间的未来关系。尽管这个假设并不合理,你认为这个发现是合理的吗?

答:她发现丈夫对她的怨气,对她做家务的意见,这个发现并不是空穴来风。现在她不过是把它挖掘出来,它本身就蜷缩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就像那个梦,它也源自于小女孩的内心。他们的未来有时会是一条漫长的敌对隧道。(事实上,她并不需要看到椅子被翻倒才知道。)但是,她早上仍然柔顺地接受他的吻,晚上和他甜蜜相拥,就像果仁待在果壳里一样。两种情形都可能存在。我认为持久的夫妻关系是由对立的感情所组成的。那个她/他总是让人又恨又爱。这两种情感,皱眉和微笑,一直不可调和地相伴而生,对立的情绪永远不可能消除。故事中的很多暗示都具有两面性,描写永恒童年的书却冒出一个秘密的后记,所有美好的现实都会成为昙花一现的过去。

问:你认为这一夜会成为母女俩生活中的转折点吗?她们是否会因此而改变?

答:这个问题仍然存在两面性。她们会改变,但是她们也不会改变。显然,小说选择了那两个瞬间作为转折点。每个人物都被强加了一个新的暗示。小说的描写使这些瞬间成为关键节点。但是小说中的人物也像生活中的人一样,忘掉了故事的结构。第二天,她们都拒绝改变,她们都回到自己所熟悉的模式中。毋庸置疑,那些暗示仍然顽固地存在于某个地方。

问:在小说的第一、二部分,你的描写非常注重人物内心世界的刻画。在短小的第三部分,你撤回来,变成电影场景性的描述。为什么在第三段改变描写手法?

答:最后一段,我写得非常快,几乎一气呵成。我其实不知道哪一段会是最后一段,像人们常说的那样,似乎无法结尾。在前两个段落之后,从内心活动转换成客观描写,两相呼应。在写作之初,我并没有这样计划。我认为最后一节让人感到恐怖。我自己也是在写完之后才发现这是死一般的寂静。如果拍成电影,这一幕应该是无声电影。好像是在前两个部分达到那个状态之后,即和这两个人物亲密交往之后,我们突然,非常,非常远离这个普通的日常场景。(这个女孩子对于改变有预见性,她认识到现在的瞬间不会永远存在于现在。)我们好像正通过厚厚的镜头观看影像档案,似乎有一种东西不可逆转地把我们和那个景象分割开来。我读到最后一段时很伤感,感受到那种绝对的隔膜,虽然那也是一种复合。妻子恢复了和丈夫的亲密关系,孩子翻开书再一次从头阅读,她的未来还有健康年轻的生命,但是这种复原会长久地与失去和不可知的变化交织在一起。

(许立红:成都大学师范学院英语系,邮编:610106)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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