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海中有幅图画:一片松树林边有一座小木屋,几匹牧马在悠闲地啃草,身穿花格子衬衫、牛仔裤的女郎站在门口,刚刚吻别了那高大的、长满络腮胡的、讲话细声细气的丈夫。院子里还晾晒着几件衣服。后院种的一些蔬果昨夜被野鹿吃个精光。此时还是清晨,升起的阳光透过树枝,像蜘蛛网一样覆盖着这张图画。
如果我是画家,一定会将那门口的女郎画成自己。我来西部已经十年了,西部已经变为我的家,我不会离开,但始终没有找到那图画中的小木屋。我也遇到很多身材高大、长满络腮胡子的男人,却一直没有找到图画中的那位牛仔,他驾驶着一辆皮卡离开了,泥沙上还留着他车胎的痕迹。
美国西部的环境并没有改变多少,新来的人必须慢慢适应。我来自文明的大城市,走向蛮荒西部的一个原因是向往西部的生活方式,我来到蒙大拿州的草山牧场,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霍慕。
我出生在东部的新泽西州,到西部来寻找牛仔,可是今非昔比,即使在西部也找不到一个真正的牛仔。有时候,我以为霍慕是个牛仔,虽然非常爱他,而且会一直继续爱他,归根究底,他看起来像个牛仔,其实不是。像别人一样,他也是为了攒钱,只不过他讲话有一口得克萨斯州口音和有一匹马而已。
霍慕是野生动物专家,负责研究草山牧场白尾鹿的生态和繁殖。他每年10月底到11月中都到草山牧场来观察白尾鹿的交配和生理状况。他没有讲错,说我会喜欢草山牧场,我真的喜欢这里,远离文明世界。牧场里的房屋简单朴实,有些还是1916年,即七十几年前建造的。每当夕阳西下,牧场工人骑着马,赶着波浪似的牛群,穿过波浪似的麦田,从牧场场部经过,这又是一幅美丽的秋景。如果不是几只野猫跑来跑去找东西吃,几只被饲养的公鸡打来打去抢配偶,这里真是和平宁静。
过去的六年,霍慕每年都来,也小有名声。牧场工人都讨厌他,说他在山上坐坐,就挣那么多钱。他也同一些牧场工人的老婆、女朋友发生过不正常关系。有人说牧场主人离婚,也跟霍慕有关。他邀请我一起来草山牧场,如果我不来,一定有另外的女人会来。我一度把图画中的那个牛仔当作霍慕,图画中的那个女郎当作自己。我愿意放弃一切,当他的老婆,甚至当他的女朋友,也一度为他神魂颠倒。最后发现他是他,我是我。到去草山牧场的时候,感情已经不多了。
我们都住在科罗拉多州的科林市,但我们各有各的家。他经常不在,因为他要跟踪美国西部15个地域隔离的白尾鹿种群,冬天给它们补充饲料,防备猎人捕杀,保护它们不被狼群吞食。他另一个任务是协助培育繁衍更健壮的白尾鹿。蒙大拿州的种群,是霍慕最成功的物种。资助白尾鹿计划的科学家都很敬佩霍慕的知识、奉献和敬业精神。
起初,我只以为他喜欢户外生活,一直到了草山牧场,才知道他对白尾鹿的狂热。他疏远了我。我们就像陌生人一样。他天没亮就出去,半夜才回来,穿着伪装衣裤,连鞋袜都经过一番修整,整天俯坐山上观察,记笔记,每一两个小时换一个地方。我去山上看他,他不准我移动,不让我讲话,连重要事情都不能说。等深夜回到家中,重要的事情已经变得不重要了。他喜欢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吃完晚餐,已经不早了。我们做爱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使做爱,也模仿白尾鹿,他趴在后面,草草了事。
牧场主人名叫戴维。他不是一般人想象中的牛仔。他温文尔雅,喜欢诗歌,素食,爱听歌剧,喝天然饮料。他不准牧场工人使用杀虫剂、不准用化肥种植牧草,不雇用吸烟者。他的草场,只放牧别人牛群数目的一半,因而麦田里的有机饲料,长得既粗又高,营养更丰富。
戴维有个梦想,他要重建只有印第安人才见过的四万英亩草地。他盈利不多,但他培养出的纯种牛是北美洲最肥美、最健康的食用牛。戴维为人正直善良,处处为别人考虑。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是我所追求的对象,但我一直都没有。
霍慕同戴维每周共进一次晚餐,我都自愿替他们掌厨。霍慕很客气,说些故事,常常大笑,而戴维却不太讲话,所以不太容易了解戴维。
从今年夏天开始,我同霍慕之间不可协调的小事一件一件地发生。11月初,我问霍慕他如何过感恩节,他说要留在牧场,欣赏白尾鹿交配。霍慕的合同在感恩节前一星期到期。他邀请我来草山牧场时说好的,一个星期足够我们开车回科罗拉多家中欢度感恩节。
我是家里的独生女,可从来没有欢度过什么假日,父母从来不计划将来。他们是太阳教徒,多少年来,我们的感恩节都在飞往波多黎各的飞机上度过,每年的圣诞节都在驶往佛罗里达的高速公路上度过。父母从来不预定宾馆,常常到一个地方,随便找一个汽车旅馆,没有电话,没有床垫,而且门庭深锁,有一次甚至停在街灯下度过了圣诞夜。我成年以后尽可能补偿自己童年所缺乏的记忆,经常花很多钱购买手工艺装饰品,我还给自己烤过十磅重的牛排。
霍慕认为我对假日的执着非常幼稚可笑,还带着固执自私的意味。为了证明给我看,去年我在他家过圣诞节的时候,他将闹钟拨到清晨六点半,闹钟一响就穿衣起床,开始油漆大门。今年,我要在我家烤一只大火鸡,两个人几个礼拜都吃不完。
“霍慕,”我说,“你看白尾鹿做爱已经看了五个星期,还有什么好看的?”
“你懂个屁,”他说。“感恩节期间是它们交配的高潮期。感恩节,”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比画,“是它们做爱的高潮。”
戴维同我每天一起喝茶,散步。我们通常绕过场部到后面的峡谷,无话不谈。他说到他的前妻卡门。他说到了六七月间,满山满谷都覆盖着红色的野花,他也谈到核武器,谈到我在科罗拉多数日子,等霍慕回家,霍慕却在这里和一个养鸡的女人卡门做那个事。戴维还告诉我说,霍慕离开以后,卡门寄给霍慕很多情书。
“卡门还寄一些她唱的情歌的录音,如果霍慕不回信,她就寄些干果之类的小礼品,但是,霍慕还是不睬不理,”戴维说。“最后,我请卡门离开。卡门精神有毛病,我不是心理医师,医师离我们这里很远。”endprint
从峡谷顶端,我们看见霍慕的身体和他周遭的地形地物融为一体,那里种植着很多有机土豆,白尾鹿一吃就吃很多。
“即使霍慕对卡门不再感兴趣,”戴维说,“也不应该对她的表态如此无情。”
我们看到霍慕从一棵树爬到另一棵树,动作很隐蔽,很不容易分辨出是他在转换位置,还是附近的植物被风吹得晃动。峡谷下的鹿群,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连头也不转。
“霍慕又有什么好?”我知道戴维冲着卡门说的。我从来没见过她,也不愿多讲自已。
“他成天穿伪装衣,”我回答说,“即使不工作,也这样穿着。”
风突然停止,我们可以听到场部里野猫的打斗,公鸡母鸡的尖叫,再听到猫叫声。
戴维伸出手臂搂着我,“我们都是好人,为啥都不快乐?”
某日中午,刚同戴维散完步回家,霍慕换了一件普通衣服在等我,显然,他刮过胡须,也洗过澡。他拉我进卧房,压在我身上,面对面,就像我们第一次相遇一样。那时我甚至还不知道他是干什么活的。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问,“要不要用安全套?”我往前算,往后算,再往前算。霍慕一直计算避孕。我还是精确地算了一算,离老朋友来还有十天。
“我想还是要用的,”我说。
霍慕从不粗心,样样事情都精打细算。如果他故意算错,可能是他想同我生个孩子。认识霍慕之前,我以为每一个男人都想有个温馨的家,需要爱,需要安全。我的过错是替霍慕,或者是替霍慕以前我所遇到的男人,编造一个他们的想法,而他们根本就不这样想。
“否则的话,我们得在科罗拉多州堕胎法律改变前赶回去(科罗拉多州允许堕胎,但州议员正在考虑修改法律,禁止堕胎。——译注)。”霍慕认真地说。
人生最重要的大事,往往体现在这大事发生的时刻。就在这时刻,我感觉到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忘情地爱他。六个月前,我问他说如果我怀孕,他会怎样,他说我们结婚成家。那时候,我还怀疑是不是要一个小孩,也不敢相信自已要去爱一个小孩。
回到那张图画,现在,冬天已经来到,外面也大雪纷飞。如果图画中那个女郎对男朋友说她怀孕了,他会怎样反应。他一定会高兴得跟我们的那条牧羊犬一样,在房间里又蹦又跳,可能高声唱电影《爸爸知道》(Father Knows Best)的主题歌《爸爸知道》,也可能兴奋得冲出门外,一个跟斗栽进厚厚的雪堆。
我念过很多学校,也读过很多经典的爱情小说,但是我的基本信念还是像有些电视剧,有个快乐的结局。这个下午,霍慕已经明白地表示,快乐的结局根本不可能。
第二天早晨五点钟,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牛仔。他在场部食堂吃早餐。昨天下午霍慕的一句话,使我一夜不得好睡,所以早早起床,到外面走走。
也是一个高高的、瘦瘦的、留着络腮胡的。从那顶破旧牛仔帽及帽带,就知道他露宿过多次,也喝了不少烈酒。过去的12小时,我精神受了极大的委屈,又通宵失眠,自我感觉也不良好,看起来就像个丑女人,就没有同他打招呼,径自倒了杯橘子水,一口喝光,涮涮茶杯,放回去,走出去找霍慕,顺便瞄那牛仔一眼。
霍慕的皮卡停在路边,这说明它是徒步走到“野牛悬岩”下面去的。这地方之所以得名是印第安人追逐野牛的时候,逼得一群野牛无处可逃,跳下悬崖摔死。那里土壤肥沃,青草又肥又嫩,很多白尾鹿喜欢来这里吃草,还舔吮牛骨头里面的钙质。霍慕卧在那里观察。我蛮可以偷偷地溜到他身旁,一起观察。但是,我对他已经失望。管他的,爬进他的皮卡,先睡一觉再说。
此时是狩猎季节,后来,我们在路边看见一只死鹿,那是被偷猎者枪杀的。偷猎者看到汽车的灯光,或许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就逃跑了。
我抬起死鹿的后腿,霍慕拎起鹿茸,合力将它搬上皮卡。它是一只健康的小鹿,最多两岁半,如果不被射杀,一定会长得高大健壮。霍慕对小鹿之死非常痛心。我们把小鹿载到磅秤间,他拴住鹿茸,起重机直接把死鹿吊出皮卡。
“稳住它,不让它摇晃,”霍慕说。我不够高,就是尽了全力,还稳不住。死鹿的鲜血从弹孔渗出,沾满我的衣服。就在这个时刻,那个牛仔,我早晨遇到的那位,他走过来,帮忙稳住,我便倒退几步,掠掠头发。他勾勾手指,要我过去。
“一只好鹿,”他说。“是你射杀的?”
“我是不杀动物的,昨晚一个盗猎者射杀的。”
“盗猎者是谁?”他说,将牛仔帽往上一推,从我身旁走向霍慕。
“你搞错了,”我说。“霍慕有很多怪毛病,但绝不会盗杀一只鹿。”
“我叫蒙蒂科迪,人们都叫我蒙蒂。”
“每个人都叫你‘霍慕的女人,”他接着说,“但那不会是你的名字吧。”
“那当然不是。”
我回头看看,霍慕正忙着替那死鹿秤体重,量身长,腰围,鹿茸的粗细。
“今晚我们养牛的有个派对,”蒙蒂说。“我想你一定愿意和我一起去。”
霍慕正在检查死鹿的眼珠、舌头。
“我要给霍慕、戴维做晚饭,很抱歉,那派对一定很好玩。”
回我们木屋的路程上,霍慕问,“有什么事要说吗?”
“也没有什么啦,蒙蒂约我去参加养牛人的派对。”
“养牛人的派对?听起来好像会好玩。他们跳舞吗?”
我几乎失笑。他一提跳舞,我就想起我多么喜欢跳舞。霍慕怎会让我忘掉跳舞,还有什么他使我忘记了?我不是成天听音乐吗?我不是曾经想拥有一条小船吗?我不是成天在外面东跑西跑,到处惹麻烦吗?我想责怪霍慕,但回头一想,是我的错。是我将那图画里的女人关在里面。现在,我要跳出图画,那是别人,不再是我。
“你怎么说呢?”
“我告诉他看看你能不能自己做晚饭,”我说。
我离开霍慕前一再解释。第一,这不算一个约会,我根本不认识蒙蒂。我之所以要去,因为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他沉默不言良久,我也生气了,说我们一直以来各有各的打算,不如各走各的路,如果他有意见,请说。他又沉思了好长的一刻,说,“巴拿马运河这么多麻烦,应该感谢卡特总统。”endprint
剩下的半天,就准备参加派对。我来的时候,只带来霍慕的伪装衣同几条牛仔裤,就向戴维借了他前妻的长裙,皮鞋和一件马甲。那马甲是戴维爷爷遗留下来的,中间还有一个弹孔,是印第安人打的。
蒙蒂还要进城取东西,是他的朋友博客、达恩两个人带我去的。一路上,他们说蒙蒂怎么怎么了不起,怎样为了老婆,辞去牛仔马戏团的高薪工作,而他的老婆在六个月前连“再见”都没说就离他而去。他们又说,有一次蒙蒂正在洗衣店,一个做牛仔裤广告的导演恰巧经过门口,叫了一声:嗨,牛仔,你有一个钟点吗?要不要赚2000块钱?就这样,轻轻松松地2000块钱到手。
“啊,蒙蒂,”博客说。“他才是货真价实的牛仔。”
汽车在崎岖的道路上颠簸了一个半小时才到舞厅,我考虑是否要戴牛仔帽。感谢主我没有戴。进去以后才发现,只有男士戴帽,女生穿着高跟鞋和丝袜,头发梳得高高的。
蒙蒂坐在一个角落,第一件事,他送我一套粉红色紧身女装,正好同我穿的浅棕色衬衫相配。达恩替我穿上,我的脸都红了,十年来第一次。一个老女人走过,伸过头来,说,“有人爱你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给蒙蒂、博客、达恩三人听见。
晚宴时间,他们放了一部当年牛仔把牛群从西部赶到东部的电影,吃完饭,一对男女唱唱跳跳,最后舞会开始。蒙蒂问我会不会两步舞。他比我足足高过一英尺,头上的牛仔帽又让他的身高加了几英寸,站在舞池中,我的眼睛刚好够到他的胸口位置。经他轻轻扶持,我的双脚就跟着他。我们越跳越快,越抱越紧,随着音乐出力,出汗,出气。我陶醉了,也深信自己可以做一个牧场女人,做蒙蒂的女人。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历经多少曲折,终于找到了我来西部的目的。
乐队伴舞到深夜两点,我们继续在电唱机前跳到三点。蒙蒂开两小时车送我回家。路上,我们先谈马,又谈我们的相同爱好,20分钟就说完了,还说什么呢?我试图问他对音乐的兴趣,他很客气,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我又告诉他马甲上的那个子弹孔,又说完了。其他的时间,只能欣赏天际的颗颗繁星,思考着如果他邀请我上床我该如何回答他。他没有开口。到了家门口,他说,“我真想给你一个热吻,只是我满嘴烟叶(很多牛仔一面赶牛,一面像吃口香糖一样咀嚼烟草。——译注)。”
我走进厨房,听见霍慕在打呼噜。
我不愿看到霍慕同蒙蒂争风吃醋,也不愿浪费感恩节看雌性白尾鹿怀春,于是将自己的行李搬上我的那辆小车,准备一人独自回科罗拉多。
离去的那天早晨,霍慕说我就是他魂牵梦萦的女人,愿意同我相濡以沫,共度余年,等白尾鹿交配季节终结,立刻进城买结婚戒指。他温柔体贴,亲手替我做了个便当,还替我铲除皮卡上昨夜遗留的几寸厚积雪,还求我答应,一到家就打电话给他。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它给你梦寐以求的期望,但是,一旦实现,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根本不在乎。
我去跟戴维道别,他拥抱我,说随时欢迎回来,赞赏我对很多事物的看法,还喜欢我身上洒的香水。我不知道我对男人的品位是从哪里来的,而且,在男人面前,我是如此的愚蠢,是谁教的?
我知道蒙蒂在牧场工作,所以写了张字条,留在他车里,说总有一天,我会回到牧场,与他共舞。然后,我戴上蒙蒂还没有见过的牛仔帽,发动引擎,离开场部。到了中午光景,车行不到五英里,就遇见七只身躯庞大的公鹿。我停下车,它们就跑过来东看西看,上下打量,一点也不惧怕。这是交配顶峰季节,公鹿就像男人一样,色迷心窍,昏头昏脑,像黑熊那样大胆。
远处天际的地平线,一只羚羊飞奔而来。怎么可能呢?羚羊是群居动物,怎么会单独一只呢?一会儿才看清,原来是一匹马,棕栗色的高头大马,马背上驮着一个人,正飞奔过来。
此人可能是牧场雇用的五十几个工人之一,但是我期望的只有一个,我也知道他是谁。我推开车门,下车等待。我实在希望他看到我的牛仔帽,也想听听他对我出走行为的感觉。
那匹可怜的栗色马累得快要死了,可蒙蒂就是不下来。
“你准备回家了?”
我笑笑,点点头。他汗流满面,皮手套也磨得几乎发白。
“你会写信给我?”
“那是肯定的。”
“你会再来?”他问。
“你还会邀请我跳舞吗?”
“那还用说,”一个笑容,我等了一辈子的笑容,显露在他满是络腮胡须的脸上。
“那我会尽早来。”
他眨眨眼,马刺轻轻一点,就飞驰而去,我倚靠车门,目送他奔向西下的夕阳,消失在草丛之中。我又回想起那幅图画。为啥我把那个牛仔画成开车离去呢?我要把他的车头掉过来,牛仔刚刚从远处开车回来。
(吴伯维:1208 Glenridge Court, Fullerton, CA 92851, U.S.A)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