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英语味觉域形容词谓语构式及隐喻拓展

李 玉，詹全旺

（1．阜阳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阜阳236037；2．安徽大学 外语学院，安徽 合肥230039）

人类从最初认识世界起就将对自身的感受和认识推及到外部事物，《周易》中“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的表述便是对这一特点的精确概括。20世纪以来不断发展的认知科学强调涉身性和体验性在人类认知世界和语言发展过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将身体视作隐喻的体验基础。Lakoff ＆Johnson［1］认为，人类认知从根本上是基于身体的经验形成的，涉身性（embodi ment）是人类的经验和意义得以识解的基础。Lakoff ＆ Nunez［2］曾 以 COLLECTION 为例来讨论概念隐喻是如何进入数学领域的，在“ARIT HEMETIC IS OBJECT COLLECTION（算术是物品收集）”这一隐喻表达式中，添加物品和取走物品被等同于数学中的加法和减法运算。这种从简单的生活经验中总结出抽象的数学运算的做法正体现了思维的涉身性。

认知语言学的涉身体验观对语言研究产生了重大影响，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并研究与人们的身体体验和生活经验密切相关的身体部位、空间和感知等体验域。身体部位是人类直接体验世界的工具，对其进行的研究主要是跨文化对比研究。［3］基于空间体验的研究主要是利用意象图式理论和概念隐喻理论对介词和方位词的多义理据性的探讨。［4］对感知体验词的研究主要围绕对词语多义拓展理据展开。［5］

构式是语言形式和意义的匹配，构式语法认为语法源于语言的实际使用。［6］使用频率在这种基于使用的模式（usage－based model）中被赋予了重要地位。将概念隐喻理论和基于使用的语言观结合起来，能够为英语词汇的隐喻拓展研究提供新的视角。

作为人类基本的身体体验之一，味觉能使人产生舒适或不适的生理或心理感受，并进而在认知的角度上影响味觉域形容词的隐喻拓展。本文拟采用自下而上的方法，通过对语料库中真实语料的分析，考察英语味觉域形容词（sour，sweet，bitter，spicy）在谓语句中的主体分布和构式，以探索影响形容词隐喻拓展的因素。

一 语料来源及研究工具

本研究的语料来源于英语国家语料库（British National Cor pus，BNC）。BNC库容约1亿词次，包含口语、小说、期刊等各种语体的语料，是具有代表性的通用语料库，能较全面地描述现代英语的一般使用特点。

研究中使用的语料检索工具为Sketch Engine（网址为 http：／／www．sketchengine．co．uk），它是由英国伯明翰大学的语料库专家Adam Kilgarriff及其同事研究设计的语料库查询系统。BNC已载入其中。该系统对语料库进行了词性附码和句法分析等预处理，能够为用户提供多种分析结果。它能从选定的语料库中智能地整理和分析语料，其中词汇特性素描（Wor d Sketches）是其主要功能之一，［7］可以使研究者从总体上全面把握关键词的语法分布架构。与以往识别语义的方法K WIC（key word in context）相比，词汇特性素描不仅可以提供关键词的相关例句及例句的出处，还可以整理出关键词的语法搭配知识。语法知识列表是按照关键词与搭配词显著性的高低顺序排列的。Sketch Engine克服了常用的词语搭配测量工具MI值和T值因含有大量的嘈杂信息而不能够有效突显词语搭配的弊端，［8］改进了显著性的计算方法，这样研究者就更容易发现词语搭配并且发现高频词语搭配的方式，使得其检索结果更科学可信。

二 味觉域形容词谓语句的主体分布与谓语句构式

我们首先运用Sketch Engine检索工具，考察英语味觉域形容词sour，sweet，bitter，spicy的谓语句主体在BNC语料库中的分布情况（见表一）。

表一 味觉域形容词在BNC中的主体分布

本研究将味觉形容词谓语句的主体分为具体域和抽象域。具体域描述的是一种具体的可触知的实体，如苹果的酸味是苹果直接入口带来的味觉体验，它表达的是“酸”的原型意义。一般来说，抽象域的实体具有不可感知性，与形容词所表达的常规意义具有一定的冲突，如在“心里有些酸”中，“心”是抽象事物，无法像水果一样吃到嘴里带来味觉感受，它描述的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抽象感受，表达的是“酸”的拓展意义。拓展意义是原型意义的延伸。

认知语言学的涉身体验性和概念隐喻理论在一定程度上表明，抽象的拓展意义与具体的原型意义之间表现出密切的相关性。本文将从具体域和抽象域两个方面来展示英语味觉域形容词的主体分布。

（一）具体域主体分布

Sour主要体现的是不适的、消极的体验和感受，如果实（grape，apple）未成熟带来的酸涩味、胃部不适（vo miting，sto mach）导致的口里酸腐味、奶油牛奶（cream，milk）等变馊而产生的酸味、果蔬酒啤酒酱汁（wine，beer，sauce）等的味道。除了以上的味觉感受外，sour在嗅觉体验域也有所体现，如空气带来的嗅觉酸腐感受（s mell，stench，odour，breat h，gas）。Sour搭配具体域主体时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它可以用于描述事物状态的变化，如奶油、牛奶等由正常状态向馊味不断变化的过程，具有动态变化义。

Sweet的原型体验主要表现在蔬菜、果实、食物（pea，potato，chestnut，marjoram，pepper，cor n，biscuit）以及酒、茶（sherry，taste，tea，wine）等带来的甘甜口感，同时也包括空气带来的嗅觉享受（s mell，scent，perf u me，fragrance，ar o ma）等。

Bitter主要描述的是如胆汁或黄连般的味觉体验，如药丸（pill）、嘴巴品尝的味道（taste，flavour，aftertaste）、杏仁柠檬等果实水果的味道（al mond，lemon）、啤酒饮品的味道（bead，brew）等。

Spicy描述的主要是像姜、蒜、辣椒等刺激性的味道，它的具体域的主体范围包括味觉和嗅觉的感受，如 饭 菜 （liver－and－wine－roll，Jambalaya，dhal，sausage，curry，fr ying，por k，casserole，bur ger，stew）、调味料佐料（condi ment，sauce）、汤汁饮品（noggin，blanche，br oth，lemonade，morsel）、味道（flavour，perf u me）等。

这四个词的原型体验具有很大的相似性，具体域的主体多集中在果实和食物上，描述它们给人们带来的味觉感受。

（二）抽象域主体分布

Sour的抽象域主体主要体现在抽象的关系、事态以及人的表情、话语、心境和态度等方面，例如：

There is little doubt t hat a client changes his agency when relationships tur n sour．

The vision of bedsit freedo m woul d soon t ur n sour．

Those risks can t ur n sour，as t hey do f or any pin－stripped mar ket－maker．

The great dream had tur ned sour．

He had felt sour ever since her arrival．

Sour向抽象域意义的拓展是基于隐喻机制，围绕“抽象关系、事态、人的言行心境是可以品尝到的酸味实体”这一概念隐喻，表达关系（relationship）、自由（freedo m）、风险（risks）、梦想（dream）变得越来越糟糕，不令人满意。从BNC中检索到的其他更多例句表明sour还可以表达人的言语行为带来的酸腐不悦的感受，如面部表情（expression）和说话的语气声调（note）表现出的轻微的嫉妒或伤心、以及评论意见（comment）的不友好。

Sweet抽象域主体的范围很广，例如：

She looked quite sweet all tucked up．

That life seemed sweet enough now．

Sweet向抽象域的拓展是基于概念隐喻“人的音容笑貌、理想等抽象事物是可以带来甜蜜味觉感受的实体”，它的抽象主体包括人（she）、生活（life）以及温柔友好的微笑（s mile）、舒适愉快的梦境（dream）、给人带来满足感和快感的复仇（revenge）等。

Bitter的抽象域主体主要是人、人说话的声调以及抽象的事态和关系，例如：

But now I do feel bitter about what happened．

By 1812 t he polemical tone had beco me bitter．

Her voice turned bitter．

Bitter向抽象域拓展的基础为“抽象事态是可以带来苦涩味觉感受的实体”这一概念隐喻。它的主体如例句中的人（I）、语调（tone）、声音（voice）。另外，bitter的主体还可以是惨痛的、难以接受的打击（blow）以及引起人们悲伤情绪的失望（disappointment），传递的是人们内心的苦涩感受；也可以是激烈的战斗（struggle，wrangle，battle，fighting），充满敌意的争吵、讽刺、怨恨（quarrel，ir ony，resentment，mockery，feud，hostility，sarcas m，en mity）等，描述的是给人们带来不悦感受的抽象事物。

通过对BNC的考察，我们发现spicy在英语中的使用频率远低于其他三个味觉域形容词（见表二）。

表二 味觉域形容词在BNC中出现的频数及频率

Spicy的低使用率限制了它的主体范围，从表一可以看出，spicy的搭配主体中达到一定显著性的名词均属于具体域。对BNC的进一步调查发现，spicy向抽象域也有极少数的隐喻拓展，其概念隐喻为“抽象事物是可以带来辛辣味觉感受的实体”，例如：

The ferry master regaled them with spicy stories about t he co mings and goings of King Alexander．

在上例中，故事被看做是加入了辛辣佐料的事物，具有趣味性和刺激性。

（三）味觉域形容词谓语句的构式

静态和动态是谓语句形容词的两个重要的特征参数，静态形容词是对事物恒定性质的描述，动态形容词强调的是事物性质或状态的变化。静态与动态之分和形容词谓语句构式有密切的关系，形容词的状态变化是由同现的系词来体现的。据此，我们将英语形容词谓语句分为静态和动态两类。

Dixon ＆ Aikhenval d［9］认为英语典型的形容词谓语句构式为SCC（subject＋copula＋co mplement）结构，即“主语＋系词＋补语”。结合本研究，静态的英语形容词谓语句构式可表达为“主语＋静态系词（taste／s mell／sound／l ook／seem／feel）＋形容词”。相应地，动态构式为“主语＋动态系词（turn／go／gr ow／beco me）＋形容词”。运用Sketch Engine检索工具，对味觉域形容词的搭配系词在BNC语料库中的分布情况做统计（见表三）。

表三 味觉域形容词谓语句的系词分布

通过表三可以看出，虽然同属于味觉域，但是这四个形容词对系词的选择呈现出很大的差异性。差异性具体区别如见表四：

表四 味觉域形容词静态、动态变化的构式分布

表四表明，sour的动态变化性最强，它与动态系词的搭配频率远高于其它三个形容词，属于典型的动态形容词，表达事物状态或关系的变化情况。与sweet和spicy同现的达到一定显著性的系词只有静态，属于典型的静态形容词，用于描述静止的状态。Bitter介于两者之间，以静态系词搭配为主，但也有一定比例的动态系词与之搭配。综合表三和表四，我们可以发现这四个味觉域形容词的系词搭配能力按照由强到弱的顺序为：sour＞bitter＞sweet＞spicy，表现出层级性。

根据以上分析可以发现英语形容词谓语句构式的特征：（1）形容词和系词同现，构成谓词，保持了SCC构式的一致性；（2）静态构式的分布高于动态构式，同时，动态构式在不同形容词谓语句中的分布比率不同。

三 影响味觉域形容词隐喻拓展的因素

英语味觉域形容词的表达以概念隐喻“抽象事物是能够带来味觉体验的实体”为认知理据，这样，“人”、“人的言行”、“人的表情”等抽象事物都可以成为谓语句的主体，例如：

Our beautif ul friendship was t ur ning sour．

在例句中，友谊（friendship）通过隐喻的认知机制实现了意义的拓展，由未成熟的果实带来的味觉体验拓展为友谊的“变味”、“恶化”。隐喻拓展的形成可以从原型体验和形容词谓语句构式两个方面寻求解释。

（一）原型体验

原型体验是跨域映射的基础，它对形容词的隐喻拓展有重要影响。通过分析发现，味觉域的这四个形容词具有不同程度的原型体验差异性，并导致了隐喻拓展的不同。

上文的分析显示，四个形容词的系词搭配能力具有由强到弱的层级性变化：sour＞bitter＞sweet＞spicy。这种句法构式上动态变化的现象归因于这些词语表现出的原型体验差异。从人类的感知规律可以看出，具有高频动态变化的词往往会带给人们更强烈的感知刺激，使人们更容易意识到这种变化性，并对其进行描述。

Sour的原型体验具体表现在两种：果实未成熟的酸涩味和果实食品从正常味道向馊味腐臭味的变化过程。这两类体验使得sour向抽象域的意义拓展呈现出静态（人的经历等带来的不悦感受）和动态（人的梦想行动等从正面、积极转向负面、消极）两种变化。通过语料库的调查发现，“果实食品从正常味道向馊味腐臭味的变化”是sour更为典型的体验，因此sour表现出了较强的动态变化性，与动态系词的搭配比例较高。

Bitter也包含了“果实食品变得具有令人难以忍受的苦味”这种原型体验，突出了“果实食品使人瞬间产生的不适的味觉感受”。Sour和bitter在具体域表现出“从一个状态到另外一个状态变化”的特点，并且向抽象域进行意义的拓展，这就使得这两个词动态变化性构式的出现频率相对较高，例如：

The one major attempt at inter national cooperation has t ur ned sour．

All too often the loving relationships tur n bitter．

Sweet描述的是“甜”的味觉给人们带来的持续和稳定的愉悦状态，而非瞬间的强烈刺激，因此没有动态的谓语句构式。Spicy强调的是事物本身“辛辣”的性质，也没有相应的动态构式。

总之，谓语句构式体现了英语味觉域形容词原型体验的动态变化，原型体验的不同导致动态系词使用频率的差异性。

（二）形容词谓语句构式

英语以动词为核心，其形容词谓语句为单一的SCC结构，它不能像具有句法构式多样性的汉语那样通过副词的添加和特定构式的选择来实现意义的表达，只能在很大程度上依赖隐喻机制进行意义的拓展。同时，形容词谓语句构式也会对隐喻拓展产生一定的激励和限制作用。

首先，英语形容词谓语句构式的单一性使得英语隐喻概念需要同现词和相关的语境才能激活，否则隐喻意义就很难识别和确定。例如：

He looked col d．

He looked cold and wet．

He looked col d and distant．

在以上例句中，cold既可以指“寒冷的身体体验”，也可以指“冷漠的为人态度”，同现词“wet”和“distant”激活了“cold”不同侧面的意义，确定了概念隐喻的拓展意义。

另外，英语形容词有时需要两个实体才能实现意义的表达，这样就形成了形容词的及物性构式，它对隐喻拓展也会产生一定的影响。例如：

Miles’s voice was bitter wit h self－repr oach．

He was no stranger now and leaving hi m was har d，more bitter to her t han anyt hing had ever been．

He was bitter against t he Church and State t hough a more tr ul y ort hodox man never breat hed．

以上及物性谓语句依然是典型的SCC构式，具体表现为“主体＋形容词＋介词＋客体”，通过添加介词增加新的实体，缩小了隐喻意义的拓展范围。其中“bitter wit h”添加了客体“self－repr oach”，与主体“voice”一起将“bitter”的意义拓展限制为“怨恨”；“bitter to”在主体“leaving hi m”和客体“her”共同构造的背景下将“bitter”的拓展意义限定为“痛苦的，难以接受的”；“bitter against”的主体“he”和客体“the Church and State”将“bitter”的隐喻意义限定为“充满敌意的”。由此可见，这种“味觉域形容词＋介词”构成的及物性构式体现了英语形容词基于概念隐喻的认知机制以及依赖背景知识进行隐喻拓展的特征。

四 结 语

本文基于认知语言学的涉身体验观，通过对BNC语料库的考察，系统地分析了英语味觉形容词具体域的主体分布、抽象域的主体分布及谓语句构式。研究进一步验证了英语是一门以动词为核心的语言，单一的SCC谓语句构式导致形容词意义的拓展在很大程度上依赖隐喻机制，而概念隐喻“抽象事物是能够带来味觉体验的实体”为英语味觉域形容词的表达提供了理据。研究发现影响英语味觉域形容词隐喻拓展的两个主要因素为原型体验差异和谓语句构式的差异，这对英语教学以及形容词性质的研究有一定的启示作用。后续研究可以进一步探讨其它感觉领域，如视觉、触觉、嗅觉等的形容词谓语句的隐喻拓展情况，或者进行英汉两种语言的对比研究，为隐喻拓展差异研究提供更多支撑。

［1］ Lakoff，G．＆ M．Johnson．Philosophy in the Flesh－The Embodied Mind and Its Challenge to Western Thought［M］．New Yor k：Basic books，1999．

［2］ Lakoff，G．＆ R．Nunez．Where Mathematics Co mes From：How the Embodied Mind Brings Mathematics into Being［M］．New York：Basic books，2000．

［3］ 贺文照．英译汉中“心”的隐喻重构——基于汉英平行语料库的考察［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8（2）．

［4］ 陶文好．论up的空间和隐喻意义认知［J］．外语学刊，2000（4）．

［5］ 陈 佳．英汉视觉常规隐喻比较［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3（5）．

［6］ Goldber g Adele E．Constr uctions at Wor k：The Nature of Generalization in Language［M］．Oxf ord：Oxf ord U－niversity Press，2006．

［7］ 裴霜霜，周 榕．借助Sketch Engine和 Word Net进行隐喻的概念模型和语义映射分析——以目标域TI ME为例［J］．外语教学，2012（2）．

［8］ 梁茂成，李文中，许家金．语料库应用教程［M］．北京：外语教育与研究出版社，2010．

［9］ Dixon R．M．W．＆A．Y．Aikhenvald（eds．）．Adjective Classes：A Cross－linguistic Typology［M］．Oxf ord：Oxf ord University Press，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