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无基式AABB重叠结构研究

涂佳楠

现代汉语中有相当数量的AABB式词语。近些年来，学者们对于这一问题的研究基式AB性质的角度做了系统分析，但在现实的言语交际中无基式的AABB词语也频频出现在各种口语和书面语中。因而，研究无基式的AABB词语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一、本文搜集到的无基式AABB重叠结构

现代汉语中无基式AABB的词语，就是那些没有 AB基式词的 AABB重叠结构[1]，如“跌跌撞撞”没有“跌撞”这一基式词。本文在北京大学CCL语料库和《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以下简称《现汉》）对无基式AABB词语进行了搜索，除去重合部分，总共收集到了93个。

（一）《现汉》中的无基式AABB词语

1.无基式AABB词语的词类归纳

根据《现汉》中明确标明词性的统计，总共得到59个无基式AABB词语，从词类角度看，情况如下：

（1）形容词49个

病病歪歪、大大咧咧、大大落落、跌跌撞撞、断断续续、沸沸扬扬、纷纷扬扬、疯疯癫癫、风风火火、鼓鼓囊囊、轰轰烈烈、花花搭搭、花花绿绿、浑浑噩噩、急急巴巴、兢兢业业、坑坑洼洼、磕磕绊绊、哭哭啼啼、哩哩啦啦、哩哩啰啰、慢慢腾腾、慢慢吞吞、慢慢悠悠、密密层层、密密丛丛、密密麻麻、密密匝匝、跑跑颠颠、婆婆妈妈、期期艾艾、卿卿我我、曲曲弯弯、松松垮垮、堂堂正正、偷偷摸摸、歪歪扭扭、唯唯诺诺、稀稀拉拉、稀稀落落、星星点点、形形色色、洋洋洒洒、影影绰绰、郁郁苍苍、郁郁葱葱、战战兢兢、孜孜矻矻、三三两两

（2）名词 3个

沟沟坎坎、家家户户、条条框框

（3）拟声词 3 个

叽叽嘎嘎、唧唧喳喳、哜哜嘈嘈

（4）动词 3 个

吃吃喝喝、吹吹打打、缝缝连连

（5）副词 2 个

口口声声、心心念念

2.无基式AABB重叠结构的特点

通过观察可以发现以下两个特点：一方面，AABB式的形容词很多，因而它们主要起着表示事物的性质或状态的作用[2]。其构成语素有些是形容词性质的，如“病病歪歪、兢兢业业、松松垮垮”等。还有一些名词、动词甚至是拟声词性质的语素，如：“婆婆妈妈”、“哩哩啰啰”等。另一方面，在语法特征上，AABB与其构成语素的词性有相对应的地方。像 “哭哭啼啼”一词，虽然《现汉》中把它划为了形容词，但是它仍然具有动词性[3]。有时可以带动补语“一阵”，可受时间副词修饰[4]。我们可以说“哭哭啼啼个没完”，“她还在哭哭啼啼”。“哭哭啼啼”描述了“哭”的生动形态，具有生动性，但是它所表示的往复持续性是动词所特有的。

（二）语料库中的无基式AABB词语

在语料库中，共搜索到无基式AABB词语87个。几乎包含了《现代汉语词典》中出现的全部无基式AABB词语，只有“孜孜矻矻”和“哩哩啰啰”两个词没有出现在语料库中。“孜孜矻矻”是指勤勉不懈怠的样子，这个词的书面语色彩很浓，可能在一般的文学作品中不常出现。语料库中有类似的词“孜孜兀兀”来表达这个勤勉努力的意思。“哩哩啰啰”是个口语词，指的是说话啰嗦不清楚。语料库中搜集了很多用“啰啰嗦嗦”来表达这一含义的例子，“哩哩啰啰”书面语中用得比较少，可能是没有收进语料库的原因。

此外，在语料库中有33个无基式AABB词语是词典中没有收录的：

挤挤挨挨、莽莽苍苍、双双对对、写写划划、时时处处、飘飘忽忽、走走停停、吃吃玩玩、事事处处、洋洋洒洒、分分合合、打打杀杀、盆盆罐罐、瓶瓶罐罐、颤颤巍巍、沟沟岭岭、蓊蓊郁郁、袅袅婷婷、庸庸碌碌、莽莽荡荡、孜孜兀兀、羞羞答答、孤孤零零、红红绿绿、静静悄悄、木木呆呆、幽幽淡淡、病病怏怏、出出进进、粗粗黑黑、急急慌慌、平平当当、磕磕撞撞

这里的词语很多都是说话人随机说出的词语，具有不稳定性，因而没有收录在《现代汉语词典》中。在这些词语中，很多都具有言语词的性质，就是在日常交际中，大家把相似的语素列举出来，排列成AABB的形式。如“挤挤挨挨、吃吃玩玩、写写划划、红红绿绿、出出进进、粗粗黑黑、磕磕撞撞”等。另外，这些相似语素的组合关系还不稳定，例如“瓶瓶罐罐、盆盆罐罐、盆盆桶桶”，表达的意思都差不多，可以自由替换其中的构成元素，具有很强的临时性[5]。随着语言的发展，人们在这些临时组合中找出一个最常用的，这个词就有可能会被收录到词典中去。

二、无基式AABB重叠结构的内部特点

虽然都是无基式AABB词语，但是它们的内部构成要素和结构关系上都存在很大的差异，我们对搜集到的93个无基式AABB词语从内部结构角度进行了分析。

（一）无基式AABB重叠结构的构成要素

无基式AABB重叠结构都是由A/AA和B/BB根据一定的规则组合而成的，从内部构成要素的角度看，可以将这些词语分成以下几个类型：

1.A和B都是单音节词

第一，无基式AABB词语由单音节词A和B组成，并且AA和BB也都是个词，可以单独使用。这样的词语我们搜集到了13个。分别是：

写写划划、时时处处、事事处处、花花绿绿、走走停停、堂堂正正、吃吃玩玩、吃吃喝喝、歪歪扭扭、密密层层、红红绿绿、木木呆呆、粗粗黑黑

第二，AA和BB有且只有一个是词，可以单独使用，另一个则不能。这样的词语有16个。分别是：

病病歪歪、哭哭啼啼、密密丛丛、密密匝匝、鼓鼓囊囊、跑跑颠颠、曲曲弯弯、松松垮垮、偷偷摸摸、稀稀拉拉、稀稀落落、沟沟坎坎、家家户户、条条框框、挤挤挨挨、偷偷摸摸

第三，A和B虽然都是词，但是AA都不是BB词，这样的词语有21个：

跌跌撞撞、磕磕撞撞、磕磕绊绊、风风火火、急急慌慌、断断续续、林林总总、轰轰烈烈、形形色色、缝缝连连、口口声声、心心念念、瓶瓶罐罐、盆盆罐罐、打打杀杀、吹吹打打、分分合合、双双对对、三三两两、孤孤零零、出出进进

2.A是单音节词，B是构词语素

在这一类型中，A是个单音节词，而B只是个构词语素，不能单说。就AA能否成词，可以分成两种情况：

第一，AA是个词，可以单说，这一类的词语有9个。分别是：

大大咧咧、大大落落、急急巴巴、花花搭搭、颤颤巍巍。慢慢腾腾、慢慢吞吞、平平当当、静静悄悄

第二，虽然A是个单音节词，但是AA不能单说，这样的词语一共有7个。分别是：

神神叨叨、病病怏怏、浑浑噩噩、坑坑洼洼、飘飘忽忽、沟沟岭岭、羞羞答答

3.A只是个语素，B是个单音节词

这一类的词语不多，在本文的语料当中只搜集到了4个，分别是：

婆婆妈妈、幽幽淡淡、洋洋洒洒、慵慵倦倦

4.A和B都是构词语素

这一类型中，A和B都只是个语素，不能单独使用。就AA和BB能否单独使用可以分成以下三种情况：

第一，AA可以单用，但是BB不可以。这样的词语只有“纷纷扬扬”一个。

第二，AA和BB都是词，可以单独使用。这样的词语有3个：

星星点点、袅袅婷婷、涓涓汩汩

第三，AA和BB也都只是语素，不能单用。这样的词语共有19个：

蓊蓊郁郁、庸庸碌碌、郁郁葱葱、郁郁苍苍、莽莽苍苍、莽莽荡荡、兢兢业业、期期艾艾、孜孜矻矻、孜孜兀兀、沸沸扬扬、唯唯诺诺、战战兢兢、叽叽嘎嘎、叽叽喳喳、哩哩啦啦、哩哩啰啰、哜哜嘈嘈、影影绰绰

（二）无基式AABB重叠结构中AA与BB的结构关系

1.AA与BB是并列联合关系

第一，两个单音节词分别重叠后联合（记作AABB1），即两个意义相关的单音节词A与B分别重叠而成。例如：

我穿着花花绿绿的啤酒广告，被公司安插在路口，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花花绿绿”，我们可以单独使用“花”和“绿”，并且二者在这都要表示一种色彩斑斓的状态。又如：

解放军医疗队进驻乡里后，老人拄着拐杖磕磕绊绊摸到医疗队驻地。

寻声望去，两个穿着破烂的孩子，在晒场上蹦蹦跳跳地唱。

对于有严重问题的党员，他主张 “不能松松垮垮，不能处理太轻了。

第二，两个叠音词并列使用（记作AABB2），即AA和BB两部分是并列联合的形式构成短语。其中AA和BB本身在现代汉语或古代汉语中单独出现过，即使不能单独成词，但也表示完整的、独立的意义。如：

禹一生兢兢业业为人类谋取幸福安宁，受到世世代代人们的崇敬。

“兢兢”，小心谨慎的样子；“业业”，畏惧的样子。它们在古代汉语中有独立的意义。

伊拉克临时政府为了尽力摆脱美国的影子和在民众中树立威望，不大可能对美方唯唯诺诺、言听计从。

“唯唯”和“诺诺”在古代汉语中都表示顺从的意思。

2.AA与BB是附加关系

这一类的AABB式词语中，BB多为A情状的补充说明，有时BB甚至没有实在的含义，只是个单纯地叠音后缀。这一类型中，前后两个语素之间构成附加关系（记作AABB3）。整个AABB的语义也以A的意义为主，这些词中有的还能转化为ABB的形式。例如：

病病歪歪 大大咧咧 大大落落 鼓鼓囊囊急急巴巴 慢慢腾腾 慢慢吞吞 慢慢悠悠 密密层层 密密丛丛 密密麻麻 密密匝匝 神神叨叨稀稀拉拉 稀稀落落 飘飘忽忽 羞羞答答 孤孤零零 静静悄悄 病病怏怏 急急慌慌 平平当当

3.AABB是一个语素，不能拆开

例如“叽叽嘎嘎、叽叽喳喳、哩哩啦啦、哩哩啰啰、哜哜嘈嘈”。这些都是象声词语素构成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可以把它们看成是一个语素，因为是对客观事物声音的如实摹仿和描述，是象征性的（记作 AABB4）。

这一类型总共有5个，在语料库中出现了3个，而在《现代汉语词典》中出现了4个。

全部的93个无基式AABB重叠结构在词典和语料库中的各类型数量分布见表1：

表1 数量统计

通过数量统计，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无论在词典还是语料库中，无基式AABB词语的前三种类型占了绝对的优势，并且其中的AABB1是最主要的一种形式。

其实，早在以内部结构为依据的分类方法之前，学者们更喜欢用AABB式词语内部的词性来分类[6]。但有一些情况则很难用这一标准分析，例如“病病歪歪”一词，“病”是名词或动词，“歪”是形容词，很难说明这是由什么词性的语素构成的[7]。同样的情况还有“鼓鼓囊囊”、“战战兢兢”、“纷纷扬扬”等[8]。而我们通过数量分布表可以看出，按照AABB词语内部成分关系的分类方法，基本可以涵盖语料中出现的所有无基式AABB词语的类型，所以我们认为这种分类方法的可行性较强。

三、无基式AABB重叠结构的语义表达效果

无基式AABB重叠的语义表达效果，简单地说，就是无基式的AABB重叠结构与A／AA或B／BB的语义差异。

（一）表示抽象的行为或状态

一些AABB式的语义并非直接来自于A和B的本意，而是取自A与B的引申义。例如：

一个人要是在他生命的青年时代，只知道吃吃睡睡，他还算什么东西。

中东和平以马德里和会为起点历近3年，期间虽磕磕绊绊，屡遭波折，却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进展。

“吃吃睡睡”不单是指“吃”和“睡”这两个动作，更强调的是浪费生命，白白耗费时光。同样的，“磕磕绊绊”也可以形容“事情遇到困难、挫折，不称心，不顺利”。

部分词语带有贬义色彩。有些原本是中性意义的词A、B在构成AABB后，还有可能带来情感色彩上的变化，而且以贬义为主[9]。例如：

要不说这小子婆婆妈妈的干不成大事，从这就看出来了。

好官首先得有好做派，有多少功臣、企业家就毁在这声色犬马、吃吃喝喝上呀！

很显然，“婆婆”和“妈妈”都是一般的亲属称谓词，情感色彩上属于中性的，但是重叠在一起多用于贬义[10]。“吃”与“喝”原本都是很普通的日常动作，但是用在例句中，是一种贬义的说法，表示只贪图物质享受，浪费时光。

有的词语在字面意义之外增加了一些含义，表示一种令人不喜欢的状态。例如：

交真心，以诚相待，互相支持，互相帮助，摒弃一些班子内部存在的虚虚火火、吹吹拍拍的虚假风气。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要遇到一点挫折就哭哭啼啼的。

“吹吹拍拍”表示不正经、令人讨厌的行为；“哭哭啼啼”表示一种令人不喜欢的状态。

（二）表示动作的轻松随意或是惯常性

还有一些词语表示动作的轻松随意或是惯常性。如：

妇女们说说笑笑，走走停停，跟赶集上会一般。

单说这洗洗涮涮，缝缝补补的小事，要是雇个仆人，也得花不少钱。

例子中 “走走停停”表示轻松的语义；“洗洗涮涮”则表示惯常性的行为。

四、结论

通过本文的研究，我们可以得到以下结论：在现代汉语中，无基式的AABB重叠结构还是大量存在的，它们在人们日常交际语言中使用频率很高[11]，不可忽视。这种词是因表达一定意义的需要而产生的，这些重叠后的词语以形容词为主，主要起表示事物的性质或状态的作用。在语义表达效果上，它们不仅在字面意义的基础上通过引申使词语表示了更多抽象的行为和状态，还使词汇的色彩意义发生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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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吴吟，邵敬敏.试论名词重叠AABB式语法意义及其他[J].语文研究，2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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