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树雄
〔关键词〕 陶渊明;庄子;老子;归隐;原因
〔中图分类号〕 G633.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4—0463(2014)20—0090—01
《饮酒》《桃花源记》《归去来兮辞》是中学课本传统的入选篇目。教这些篇目,总要碰到一个问题,就是陶渊明归隐的原因。一般都认为,陶渊明归隐,是不满意司马氏的政治黑暗和官场腐败,他不愿“为五斗米来折腰向乡里小儿”。有些人也意识到了老庄思想对陶渊明的影响,但却仅依据陶渊明的某些诗句,如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归园田居·四》。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归去来兮辞》等,看到他消极遁世,乐天安命的一面,而没有看到他对理想社会、理想人格积极追求的一面。其实,他归隐的真正原因,就是他对理想社会和理想人格的追求。“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归园田居·一》)并不是他归隐后的托辞,而是他真实情趣的反映。他处在老庄思想盛行的时代,所受影响很深。他热爱自然,向往老庄,这就决定了他的人生价值取向,同时也决定了他必然归隐。
陶渊明的理想社会——世外桃源,来源于老庄。老子在《道德经》第八十章中描绘了他的理想社会——小国寡民;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庄子在《胠箧》中描绘了同样的画面:“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老子和庄子描绘的这幅社会画面,与陶渊明时代司马氏统治下的社会相比,是那么美好。于是陶渊明在他的《桃花源记》中,就描绘了一个封闭、安宁、和谐、自足的社会理想——世外桃源。那里是如此美丽:“有良田美食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那里与外界完全隔绝:“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那儿的人们生活得十分快乐:“黄发垂鬓,并怡然自乐。”这一画面,与老庄的理想社会何其相似。他归隐田园,是他思想归属与老庄的必然结果,是他追求理想生活的必然选择,所以,我认为,即使没有“折腰”的屈辱,他也未必会留在官场。
陶渊明的人格追求——与自然合一,也来源于老庄。陶渊明归隐后写了许多饮酒诗,从不同角度表达了他的精神追求和人格理想。“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饮酒·五》)是他最理想的生活境界。“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同上),是他借《庄子》中的故事,对自己达到的精神境界的自我欣赏。庄子在《知北游》中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智向无为谓问道,三问而三不答。反又问狂屈,狂屈说:“我知道这个道理,心里想告诉你,但又忘了要说什么。最后他又去问黄帝,黄帝给了他满意的回答。智问黄帝:“我们俩个知道这些道理,他们不知道,究竟谁的对呢?”黄帝说:“那个无为谓才是正确的,狂屈接近于正确。我和你则始终没有接近道。因为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老庄道家思想认为,得道,就是人的精神与自然融为一体,达到物我同一,物我两忘的精神境界。庄子讲的这个故事中,无为谓就是真正的得道者,达到了我即自然,自然即我,物我同一的境界,所以,对智的问题不知道回答。狂屈就要稍差一点,与自然时而相融,时而疏离。疏离时,便与自然互为对立,看自然如同看眼前摆的东西,一清二楚;相融时,便与自然成为一体,就如和眼前的东西成了一体,反而看不清楚,连刚想要说的话都忘了。黄帝与智,则完全与自然对立,看自然以及自然规律,就像看眼前的东西,什么都很清楚,但精神境界却离自然千万里。陶渊明隐居后,美丽的田园风光,自由惬意的农耕生活,的确给了他不少快乐,使他时时感到陶醉,有时精神飘逸,似乎觉得自己真与自然相融了。但他知道,自己终究要食人间烟火,而且也不甘心永远远离尘世。所以,说他像无为谓那样完全得道,显然不合实际。但又不甘心像智和黄帝那样与自然格格不入。于是他选择了狂屈式,以狂屈的“忘言”(“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来暗示自己的精神境界。与自然合一,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这就是他的“真意”,也就是他的精神追求。为了实现他的追求,归隐便是必然选择。
陶渊明的归隐,固然有不满司马氏政权的政治黑暗的原因,“折腰”的屈辱,促成了他的决心离开。但这不是他归隐的根本原因,至少不是全部原因。他对老庄描绘的理想社会的向往,对回归自然、追求独立人格的执著,是更为重要的原因。从他的诗歌中的确可发现乐天安命的思想因素,但通过深入研究我们会发现,更为本质的是他对理想社会与理想人格的追求。归隐,是他的具体实践,他在努力接近自然,融入自然。正是这种追求,让他这个在世俗社会中无法立足的才子,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园,以致成了后世失意文人的精神榜样。
编辑:刘於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