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国++++徐自琛
摘 要: 美国女作家薇拉·凯瑟一直被学界视为美国现代文明进程中“精神美”的捍卫者。她的大草原系列作品,寻求“精神家园”、“歌颂农耕文明”一直是贯穿始终的共同主题。在此语境下,本文以她的自传体小说《我的安东尼亚》(MyAntonia)为例,看看她在20世纪初是如何进行“家园”书写,如何捍卫“精神美”的。
关键词: 大草原系列 精神家园 主题 书写
卢卡奇(Lucás)在其《小说理论》中提出:“所有的小说都是‘恋家症的(All fiction is homesickness)。”[1]从这个意义上讲,任何小说都是“家园”书写。小说为读者,甚至有时候也是为了作家本人,构建每一个迷途的流浪者都期盼找到并返回分别很久的“精神家园”。将卢卡奇这一小说理念移植到美国现代文学中,我们会发现最能体现这一理念的当属著名女作家薇拉·凯瑟(Willa Cather),因为凯瑟一直被学界视为美国现代文明进程中“精神美”的捍卫者[2]。纵观她大草原系列的6部作品,寻求“精神家园”、“歌颂农耕文明”一直贯穿始终,成为这6部作品共同的主题。在此语境下,本文拟以凯瑟的自传体小说《我的安东尼亚》(My Antonia)为例,看看她在20世纪初是如何进行“家园”书写,如何捍卫“精神美”的。
一、女性在追求“家园”途中的挫折
从上述作品中,笔者分析出虽然时代的变迁,越来越多的女性意识萌芽与苏醒,但女性始终受到父权社会的压迫,在寻求精神家园的道路上依然荆棘坎坷,依然挫折不断。
小说《我的安东尼亚》的女主人公,作为第二代移民与女性拓荒者,安东尼亚的成长注定不是一帆风顺的。她一家本是应着母亲的强烈要求来到美国的。她的父亲——雪默尔达先生(Mr.Shimmerda)始终不能适应美国西部的草原环境。在这片新国土,他郁郁寡欢、不知所措,整天为生计发愁。在与恶劣的生活条件和自然条件的斗争中,他很快就败下阵来,精神崩溃,不久便自杀了。从此,家中的重担落在了安东尼亚的身上。年轻的她不得不挑起家庭的重担,像男人一样在田里干活。
在青少年时期,安东尼亚受到母亲传统思想的影响,她的独立女性意识并没有苏醒。她总是要崇拜或顺从于某个男人。她行动上虽然像个男人,在田野里挥洒汗水,辛勤耕耘,但在思想上,她像母亲一样坚守传统女性的观点:在家担当女儿、母亲和妻子的角色,置自己于男人的权利和地位之下,无条件地顺从男性。安东尼亚的早年的这种传统观念具体表现在她对身边的男性的态度上。在她家里哥哥安布罗希被看做家里最“重要人物。……虽然安东尼亚爱她的父亲甚于家中的其他人,但她敬畏哥哥”[3]213。父亲过世后,安布罗希比过去“更是一家之长了”,“他仿佛操纵者他们家”[3]217。即使安布罗希做错了事,他的母亲也不会责怪他,反而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此时的安东尼亚,在养家糊口方面像男人一样顶天立地,但在精神层面,却依旧依附于男人。
安东尼亚到黑鹰镇(Black Hawk)帮佣时,她所崇拜的对象依旧是男性,只不过此时她顺从的对象转变为主人家的儿子查理·哈林,她一心想要讨查理喜欢。在安东尼亚独立女性意识觉醒、顿悟前,传统的父权思想对她的影响依旧很深。作为一名初入社会的年轻姑娘,她所追求的只不过是生存,根本没有上升到精神家园层面,她像她的母亲一样,只是一心希望身边的男性能够注意到自己。
她独立的女性意识觉醒后,她也要追求自己幸福的爱情、婚姻和家庭。但她在追求自己幸福的过程中,却受到来自男人拉里的欺骗与背叛。顺从于男人和受男人的压制,有时是男人的欺骗构成了女性在追求精神“家园”过程中的困惑与挫折。
二、女性的觉醒与抗争
安东尼亚作为《我的安东尼亚》的女主人公,有着独特之处。作为一名随家从波希米亚移民到美国的姑娘,她一直扮演着家庭顶梁柱的角色。初入美国,安东尼亚一无所有、早年丧父,她必须像男人一样在田地里干活。青年时,她到镇上做帮佣。但她并不唯唯诺诺,而是勇于追求自己的精神生活。即使在受到背叛与欺骗时,她也没有对世界、对未来失去信心。这种体现在创业过程中女性的不畏艰难,勇于挑战的精神为其后来的“凤凰涅槃”,最终创建自己“精神家园”奠定了坚实的心理基础。
安东尼亚女性的独立意识是她在黑鹰镇做帮工时被唤醒的。那天,舞蹈班子的到来,给黑鹰镇带来了生机,同时也给安东尼亚带来了新世界,她的女性意识突然被唤醒了。“她生活在他们的屋子里、院子里、花园里;她的思想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小小的王国。可是自从帐篷到镇上来以后,她开始同蒂妮、莉娜以及她们的朋友常常出去走走了”[3]234。
但她的行为遭到了主人哈林先生(Mr.Harling)的反对。哈林先生是传统父权思想的代言人,他“有点专制”和“唯我独尊”,举止行为处处像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在他的眼中女性都应该像哈林太太一样,温顺美丽,在家中贤淑地做家务带孩子,守好“本分”[3]236。女性任何想要寻找新生活方式的企图都是有害的,她们就应该恪守传统文化对女性空间、精神的限制,找到自己的位置,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圈子里。而安东尼亚频繁地出去跳舞和“招蜂引蝶”的行为显然触及了哈林先生的道德规范,他本能地对安东尼亚积极追求自由的行为感到害怕和恐惧。男性一旦感到恐惧,便想毁灭与之冲突的事物。他对安东尼亚下了辞退令:“你要么放弃跳舞,要么就另外找地方去。”[3]242
女性独立意识初步觉醒的安东尼亚很难再认同哈林先生所持的传统观念。她认为女性同样具有自由与享乐的权利。为什么年轻的姑娘去跳舞就被视为行为不检点而同样情况下男性却不会受到任何指责?她虽然在哈林先生家做帮佣,但工作之外,哈林先生并不是她的老板,她也没有义务处处服从哈林先生的意志。于是安东尼亚严肃地回敬了哈林先生:“像我这样的女孩儿,已经到了能快活就尽情快活的时候,……我想我也要像姑娘们一样去放肆地玩一玩。”[3]244因此,安东尼亚义无反顾地辞去了哈林家的工作,决定到卡特家做帮佣。此时的安东尼亚已经具有了女性意识,不再满足做一个家庭帮工:生存空间被限制在小小的厨房里,讨好主人家的男性。她的要求变多了,她需要除工作时间、空间之外自己的时间、空间,并且不受任何男性的支配与统治。可以看出此时安东尼亚开始追求自己的精神家园了,在她的精神家园中,女性同样应该拥有自由与平等,有及时享乐、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权利。
真正让安东尼亚女性独立意识发展成熟的是拉里·多诺万(Larry Donnaven)的爱情骗局。拉里同样是男权社会的统治、支配角色。安东尼亚对于他不过是众多的爱慕者之一,而且是心甘情愿为他打理家务、支付账单的无怨无悔的一个。在他看来,像安东尼亚这样的女性只是供欣赏的,她们所做的讨男性喜欢的行为是理所当然的。拉里刚开始对安东尼亚表现出的殷勤只是因男性固有的征服欲和侵占欲,当他的目的达到后,当安东尼亚死心塌地爱上他后,他便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她。
这件事对安东尼亚的打击是巨大的,促使她的女性意识达到成熟。她开始明白城市始终都不会是她身体和精神上的栖身之处,城市中的女人只能被限制在家中,受男性的管辖与支配,妻子、女儿各安其命、各居其所、各守其道。而在乡下,安东尼亚可以为自己所追求的生活像男人一样奋斗而不会有人说什么。“我原本是乡下的人。在这里,我绝不会像在城里那样感寂寞。”[3]246
安东尼亚对挫折的应对态度就是抗争。成年后,她不再像童年一味地服从、敬畏男性。当哈林先生反对她跳舞的行为时,安东尼亚毫不犹豫地离开哈林家,去寻找一个能给予她自由的地方。当自己的真心遭到拉里的欺骗后,安东尼亚并没有一蹶不振,而是默默回家像过去一样在田中劳作,不自卑,一声不响地将孩子生了下来,并且与同是移民的丈夫奋斗建立自己的田园生活。
安东东尼始终对生活保持热情,她热爱土地,希望回到大自然中用双手建立精神家园。在那里,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男性和女性平等,一切欣欣向荣。当吉姆20年后再次见到她时,虽然人世的沧桑和艰辛在她的脸庞和形体明显展现出来,但“在她面容的庄重中,有一种新的力量,从她的脸色看起来,她依旧健康和热情”,“她还是原来的她”[3]402。她浑身是劲,丈夫尊敬她,孩子们敬重她,在吉姆心中安东尼亚已然化身为“大地之母”。
在安东尼亚女性意识成熟的最后一个阶段,经历了种种艰辛后,她明确了自己的精神家园。她理想中家园在城市中是找不到的。她的精神家园只有在大自然中才能得以构建,只有回归田园,女性才可以与男性享受平等、自由与公正,才能实现女性与丈夫、孩子和大自然的和谐统一。
安东尼亚的成长过程正反映了女性主义在个体上的顿悟、发展与成熟,并由安东尼亚对待成长过程中遇到的挫折的态度上看出20世纪女性对追求自己的精神家园的坚持。
总之,这部作品的“家园”主题体现在经历一系列磨难后,安东尼亚独立女性意识的觉醒和一系列抗争。她认清了现代工业文明/城市的真实面目后,毅然返回乡下通过自己辛勤的劳动,在西部大草原,在大自然中双手建立起自己的“精神家园”,即她“世外桃源”般的家庭农场。
三、吉姆对“家园”追求的失败
与女主人公安东尼亚成长过程相平行的是男主人公吉姆·伯顿(Jim Burden)的命运变迁。凯瑟安排这条线索旨在有意将西部传统的农业文明与东部的现代工业文明并置进行对比,进而让读者也感受到西部大草原才是“家园”所在。在这一精神家园里,人们不会像在城里那样“感到寂寞、心里发闷”[3]384。在西部乡村,无论是大地、葵花、花园,阳光、甚至菜地,处处充满生机。躺在西部祖父家的菜园里,“我(作家)感到彻底幸福”[4]14。
作为安东尼亚青少年时期的邻居伙伴,吉姆本来也属于西部大草原。但他心高气傲,大学毕业后一心要去东部大城市发展,与感情笃深的安东尼亚不辞而别,抛弃了西部那拓荒时代,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建立的那种纯朴、和谐的美好感情。但在纽约打拼多年,吉姆终于醒悟到,东部工业文明语境下的现代社会是一个由机器和剩余价值主宰的陌生世界,货币崇拜摧毁了人与人的一切联系,把人变成了互相隔绝、互相敌对的个人世界。从众心理和群体压力使人的个性逐渐消失,个人变成了心灵分裂的双重人格。人的本质面临“全面异化”[5]。
与西部拓荒者热情淳朴、平等互助的农业文明截然对立,城市的人们彼此防备、互相提防。徘徊在纽约冷冰冰的街道时,吉姆经常感到两旁的住房“是那么弱不禁风”,其中“包含着多少戒备,多少忌妒和不幸呵!”[4]152。
吉姆当年抛弃西部、抛弃安东尼亚的结果就是他变成了东部工业文明下的现代人。现代人因为种种原因将生存之本连根拔起,导致物质与精神分离,造成心灵矛盾困苦。吉姆本人也终于沦为精神上的孤儿,“无家可归”、一直“人在旅途(traveling)苦苦寻觅他的“心灵港湾”和“精神家园”[6]。
总之,作者凯瑟有意将西部农业文明与东部的工业文明并置进行对比,将吉姆与安东尼亚并置对比,在讴歌西部拓荒精神的同时,表明西部大草原所代表的拓荒时代与东部现代社会二者截然对立,不可能融合在一起。因此,要达到这一立意,作者必须安排吉姆与安东尼亚分手、必须要吉姆“归回西部”看望安东尼亚,以此“捍卫美国工业文明进程中的精神美”[7],更加衬托出(西部)大自然才是人类,特别是现代人的“精神归宿”这一主题思想,以此完成她的“家园”书写。
结语
综上所述,在小说《我的安东尼亚》中,作者凯瑟一方面描述女人在男权、社会中所遭受的束缚、困惑、挫折,进而描述女性独立意识觉醒和对男权社会的抗争,成功地建立起自己的“家园”。另一方面,她有意描述吉姆在东部工业文明语境下对“精神家园”追求的失败。从这两方面,一明一暗进行她的“家园书写”,来歌颂捍卫现代工业文明进程中的“精神美”。
参考文献:
[1]George,Rosemary.The Politics of Home:Postcolonial relocations and twentieth century fictions.New York and Melbourn: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6.
[2]金莉.20世纪美国女性小说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3]薇拉·凯瑟.啊,拓荒者!我的安东尼亚[M].外国文学出版社.1983.
[4](美)薇拉·凯瑟.我的安东妮亚[M].周微林,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5]李莉.被记忆的他者[J].外国文学,2009(02):194-197.
[6]张宝国.《我的安东尼亚》回归主题的多重分析[J].学术探究,2012(10).
[7]Geiswar,Maxwell.Willa Cather and Her Critics.Ed.James Schroeter.Ithaca:Cornell UP,1967.
基金项目:2013年江苏省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英美女性主义小说家园主题流变”(编号:201310304058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