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

◎魏 东

河流

◎魏 东

河流一旦死去，干枯的河床就成了现成的墓穴。即使把耳朵贴近地面，将双手陷入沙土，也不能接受到关于河流的只言片语，不能触摸到它的脉搏，它的清凉。

数百年前，一场大地深处突如其来的变故，夺走了河的源头。它只能以最快的方式，把一生的柔软，固定为泥土的坚硬。正如此刻眼中所见，坚硬已到了极致。这毕竟是河流的另一种形态。

之后，关于河流的一切就这样归于沉寂了。它不能再朝着大海奔跑，不能再和大大小小的支流相依相伴，不能再同我这样的人交谈，不能再去冲洗那些沉淀下来的闲言和碎语……

河流同样是圣物，河流同样是楷模。谁能同河流交谈，谁能倾听它们的语言，谁愿意站在干涸的河床上追溯河流的过往，谁就能获悉真理。

当一条河的心脏停止跳动，并把它宽阔的河床暴露在阳光下时，你就可以在它的骸骨上读到它的历史。在河堤的岩层上，在每一块来自远方的卵石上面，忠实地记录了所有的起落，所有的响动，所有的幸福和泪水。特别是那些未被风尘湮没的怪石上面，写满了河流奋斗的艰辛。深浅不一的裂缝里面，全是河流奔跑的细节。它们像一座座丰碑，以静默的方式纪念着河流每一次史诗般的迁徙。

对水有着特殊感情的人，一条河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为他清洗双眼，带走他灵魂深处的泥沙，抚平他内心起起伏伏的波纹，为他指出回家的方向。河流以一种永恒的方式，流淌在了他的心中。当他困苦不堪的时候，他的眼前会浮现出河流最初的模样，他能感受到河流是花了多少努力才冲破岩层，流出地表，又是怎样靠着弱小的细流，穿过泥沙怪石的阻挠，走过崇山峻岭，汇入更大的支流，成为一条真正意义上的河。当他因为小成就而志得意满的时候，泠泠的水声会提醒他，这不是我们的终点站，远方那片广阔无际、散发着蔚蓝色光辉的海洋，才是最终的归宿，必须马不停蹄才能到达。人的生命与河流的生命融为一体，才能成就上善若水。

村庄是河路长大前的最后一站，流经村庄的河流，它的血液是那样清澈明净。在层层叠叠的田野里，种植着河流最甜美的梦。种子，幼苗，成熟，收获。只要精心哺育，所有的过程都是那样简单容易，不需要靠设计什么阴谋诡计和玩弄权术才能实现。这是大自然赐予河流的天赋，它只是充分并正确地认识了这一点。

流进城市，河流的脚步开始变得沉重。水泥地表切断了河流与大地的联系，一切都要靠它自己。它的道路被改变，甚至被埋入地下，以更好地符合人类的期望和要求。令人耳晕目眩的灯光肆意地射进河流的身体，各种各样的垃圾和废物，让河流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深沉。它既要承担供养城市的重任，城市里的各种污秽，从外到内，也在一点点蚕食着河流的心志，这是河流始料未及的。于是，城市在让人类生活变得更美好的同时，也成了一个死水聚居的地方。你无法想象河流在穿过城市的时候，它究竟要凭借多大的毅力和勇气，才不会让自己的脚步停滞，才能一次次地拾回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目标。这是一种痛苦而伟大的隐忍！而像澜沧江、长江、黄河、莱茵河这样的江河，它们不仅靠与生俱来的流量取胜，更靠一种与生俱来的品格和精神，培养出了优秀的民族，一代又一代传承不绝，才能傲然奔腾在大地上，历久弥新！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河，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的河，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河。大自然里的河会有盈亏涨落，甚至改道、干涸，但是不论经历了多少岁月变迁，只要你依然愿意让一条河环绕着你的心，并能时刻感受到它的律动，你就能在河流的指引下，抵达最终的海洋。不管你还要走多少路，经历多少事，河流都会欣然与你同行。这是它一生的使命，也是你能获得的最强大的信念！

（作者单位：云南省保山市隆阳区远征路保山学院）

（责任编辑 冯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