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静静、个子不高的杨鹏戴着一副黑边眼镜,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年轻人是中国文身圈里颇有名气的纹身师。朋友夸赞他是数一数二的,他只是一笑。
弃公从“文”
15年前,杨鹏在国家技术监督局做公务员。他的一个特别好的朋友突然想文身,于是,他们找遍了北京大街小巷,根本没有一个店面能提供正规服务。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天,杨鹏偶然看到报纸上的一个广告,说蓝岛附近有一个名叫“千年一折文绣店”的美容院。
杨鹏和他的朋友立刻飞奔过去。让人意外的是,这里只能做文眉文眼线等文绣项目,并不做文身。但是,杨鹏和朋友仍不死心,他们总觉得文身和文绣的原理是一样的。他们自己画了一个图案,说服美容师帮忙文身。
杨鹏在一旁观看,觉得并不难。用文眉机代替笔,用人体的皮肤代替画布,相当于在皮肤上作画。杨鹏从小就特别热爱艺术,但长辈们给的教导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又因为自己的理工类课程不错,所以,他便放弃了对美术的追求。
两三个小时之后,杨鹏看见美容师的手紧张得发抖。当时,杨鹏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他说:“我想尝试一下。”之后,杨鹏配合美容师,他俩一起来操作。
这次文身一共花了七八个小时,而现在如果让他操作的话,15分钟足已。
1998年,杨鹏在美国看到一本书,名为《1000个文身》。杨鹏非常震惊,那种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花费半个月的工资把它买了下来。
文身也叫作“刺青”,其实,刺青和文身的概念是有区别的。以前,人们把墨汁用针刺的方式注入皮下,形成稳固的色层。经过时间的推移,墨汁的颜色会变淡,成为青绿色,因而称为“刺青”。
在杨鹏的观念里,所有的刺青都是青绿色的,是江湖的、恐怖的、神秘的。然而,看了这本书之后,他觉得许多鲜艳的色彩都能够刺在人的身体上,伴他(她)终老,这是件多么神奇而有意义的事。
杨鹏的求知欲被调动起来了,他从美容机构购买了一只文眉机。相对传统的手针,文眉速度快,以点构线,以线构面。 不久,他借用一家美容院的工作间给朋友做了一个文身,非常简单的一个小图案,花了整整一夜。
随着技艺的精进,慢慢地,北京很多大型美容院都与杨鹏建立了联系。杨鹏越来越看好文身行业,便辞去了机关单位的工作,从美容院开始做起。
2000年,杨鹏创立了“北京刺客文身艺术工作室”,成为国内最早的那批文身店之一。此外,他还创办了中国第一家专业文身网站;策划出版国内第一本文身艺术丛书《失落的文身艺术》和第一本文身技法理论性书籍——13万字的《现代文身艺术技法》,为国内文身行业提供了理论基础;担任电影《皇家刺青》主题文身设计总指导;不断把中国文身推向旧金山、梅萨、伦敦、柏林、洛杉矶、罗马的国际最大的文身展……
文身背后故事多
从2000年的第一家小小的文身店,到现在在北京东城区170平方米的高端文身会所,杨鹏的生意越做越大。每一个文身都有一个故事,这才是文身的灵魂。有唯美的、有盲从的、有励志的、有纪念的、有言情的、有宗教信仰的……
杨鹏文过一只狗,名叫皮皮。它的主人与它共度了16个春秋。有一天,他带着照片来到杨鹏的工作室,说:“我的狗得了不治之症,它给我带来了很多欢乐时光。在它弥留之际,我想留住它。我想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它的图像永远伴随我。”
杨鹏还文过一个七宗罪的文身,七宗罪包括贪食、贪婪、懒惰、嫉妒、暴怒、傲慢、淫欲。客人要求把图文在自己的肋骨上,杨鹏知道文在肋骨是非常疼的。然而,文身的过程就是一种救赎和修炼。每戒掉一种罪,客人就用红色把它划掉。目前,他已经戒掉三个了。
还有一个故事,有一天一个女孩来找杨鹏,让他给她文一个“曈”字。“我一直讨厌文汉字,但是外国人除外。他们让我文汉字,作为一个中国人,我非常开心。一个外国人能够通过中国的文字来体现他内心深处的东西,我非常骄傲。但是中国人文汉字,就有些奇怪。文了‘忍字,你真能忍住吗?文一个‘爱字,你就真爱了吗?或者你要文一个男朋友的名字,这就更奇怪,不仅不好看,今后你要面对自己的生活,有可能这个字会给你带来大麻烦。”
出于文身师的职业道德,杨鹏就劝她不要文这个字,然而,她坚持要文。后来,杨鹏就跟她聊天,他希望她能讲出这个字背后的故事。
“实际上,这是我孩子的名字,后来,我跟孩子的爸爸,也就是和我已经订了婚的男友分手了。于是,怀了7个月的孩子被打掉了。但是,我已经给孩子起好了名字——‘曈。‘曈字代表早晨的太阳,但是我的孩子一天太阳也没见着,我想纪念他。”女孩说。
杨鹏还是想劝她:“就算这个字不是男朋友的名字,但是你新找的男朋友肯定会问你这个字的由来,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爱人身上留着一个别人的名字呢?”
最后,杨鹏帮她设计了一个太阳的图案,既表达了她对孩子的纪念和寄托,又没有影响到以后的生活。这个女孩非常满意地接受了。
“其实,文身是一种处理伤痛的仪式,替记忆里的伤痛找到了一个出口,演示生命的脆弱本质。”杨鹏说。
文身是一门艺术
在一些影视作品里,往往用文身来给黑社会或者下九流的人物作标签。杨鹏认为这是一种误导。“罂粟是一种非常漂亮的花,如果没有人从中提炼毒素,它就不会与毒品联系在一起。同样的道理,文身本来没有错,甚至可以说,有人敢用自己的身体承载一个画面是勇气的象征。最初有一些水手和军人的身上也有文身,一旦自己牺牲了,亲人们可以通过文身认出自己。这是文身的功能性的表现。”杨鹏说。
近年来,文身行业在中国发展非常迅速,可以说文身店已经随处可见了。然而,杨鹏反倒有点迷茫。一方面,他担心这个行业会跑偏,因为门槛太低。
“5年前,我去美国的时候,文身机基本上没有低于300美金的。我上个月刚从美国回来,已经降到20块钱了。中国南方一个生产商生产的文身机,10块钱一个,用10块钱的文身机在你身上做一个跟着你一辈子的永久图案,我是不敢。大量的中国制造的文身机遍布全世界,这种‘普及很可能是对艺术的一种毁灭。”杨鹏说。
另外,来文身的客人有一部分是盲目而浮躁的,典型的“文盲”客人有这么几种:
一、上来就问价钱,不看图案,不理解和分析图案。不顾及该图案操作的难易程度就询问价钱是非常盲目的,这让杨鹏很头疼,“你不告诉我图案,我知道多少钱吗?”
二、上来就问安全问题。“你用的针是一次性的吗?干不干净?卫不卫生?”杨鹏说:“现在任何一家店,包括中国很低档的小店,用的也是一次性的文身针。一根针3毛钱,他们没有时间给你刷。”
三、一些人有强烈的文身冲动,但是到了文身店门口却不敢进,他们觉得里面很神秘,甚至觉得恐怖。
杨鹏认为文身师应该是个杂家,尽可能让自己成为一个全才,美术音乐天文地理宗教神学人文历史医疗卫生等都要知道一些。文身师要保持一种求真的心态,用心了解每一个图案的内涵,反复推敲,反复考证,这样才能少犯错误。
杨鹏热爱文身行业,他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其中。他策划了798国际文身艺术节,想以此推动这个行业在中国的发展。这次艺术节的主题是my tattoo,它的隐喻是:“作为文身师,我认为我存在的意义是通过文身的过程,去倾听那些客人内心世界的故事,让他们的情感得到释放。还是那句话:我的文身在你的身上,你的故事在我的心里。”
“虽然我身上没有任何一处文身,对于大多数文身师来讲是不可思议的,但是这就是我的招牌,是我区别于其他人的标志。”杨鹏说。
(编辑·麻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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