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巴勒斯+董继平++译
面对可爱的小动物
生活在靠近荒野的地方,难免会跟一些小动物遭遇,并发生亲密接触:在11月之夜,一只浣熊或狐狸之类的野兽偷偷潜入,叼走两只小鸡;正要坐着吃早餐,忽见一只红狐就在面前大步慢跑着飘逸而过;寒潮袭来之际,一只麝鼠突然闯进房门避寒;一只浣熊从树上落在住所附近的地面上,但它毫不惊慌;收养被母亲遗弃的小旱獭和小野兔,它们依然野性十足,难以驯服——凡此种种可爱的场面,只能是在大自然完整的状态下,才会呈现出来。
寒潮期间,一只麝鼠误入我的房门
从我丢失某些小鸡这件事中,大自然甚至也让我获得了一些补偿,这样的事情多么让人欣慰。这件事发生在11月的一个明亮的夜晚,那天晚上,某只野兽——浣熊或者狐狸,把我的两只小鸡从常青植物中给叼走了。当小鸡被那个家伙叼着匆匆越过草坪的时候,它们痛苦地叫着,把我从床上唤起来,在它们后面大声吆喝着,那声音仿佛是在告别。
野兽这次突然入侵,无疑是对我的鸡窝产生了兴趣。我觉得有必要去警告男孩子们,叫他们不要去打扰野兔。夏天,那些野兔在黑醋栗丛中繁殖;到了秋天,它们就悄悄潜入我的书房地板下面,寻找庇护所。黄昏时,我偶然瞥见它们在草坪附近跳动,尾巴犹如棉花一般,在幽暗的光芒中闪烁,真的让我快乐。
我见过自己会走很长的路程去射一只鹧鸪。可是,在秋天的一个早晨,当我接近房子那一边的时候,即使我有可能一枪命中,我也不会射杀那只惊飞而出的鹧鸪——它从遮盖我那乡村门廊的葡萄藤中飞起来。我不想射杀它的原因,是因为它把多少树林、多少不可驯服的野性精神都带到了我那真实的门前!看见它飞走,飞向葡萄园,我就感到很有益,也很是让人愉快。我还应该把一刻的愉快归功于灰松鼠。在夏季的一天,它在旅途中找到了避暑别墅,便穿过别墅而奔跑,当时我正拿着一本书闲散地坐着阅读,却不料那只灰松鼠疾奔而来,几乎撞到了我的脚上。
我确信,在那个寒冷的早晨,我的领悟力得到了改善。那一天,大约在日出时分,我们正要坐下来吃早餐,一只红狐在我的窗前向前大步慢跑,它没有左顾右盼,消失在黑醋栗丛中。它并没有携带多少野性和狡黠的东西!一整天,它那优雅的形态和动作都逗留在我大脑的眼睛里面,徘徊不去。当你看见一只狐狸就那样大步向前慢跑的时候,你就理解了犬科动物部族中多么有诗意。一眼看起来,对于大脑,那是一种多么美好的流动的尺度,多么安闲,多么轻快——这长着毛皮的动物向前飘浮,犹如一朵硕大的红色蓟花的冠毛,或者犹如被风托起的一片大羽。
值得我愉快地回忆的事情,是在12月的一天夜里。正当一场寒潮向我们袭来的时候,一只麝鼠闯进我的房门,它是来寻求避寒,还是它计算错误,误入歧途的呢?我的狗把它逼到角落,让它身陷绝境,霎时间响起了一阵巨大的“汪汪”声,不绝于耳。黑暗中,我还以为它是一只猫什么的,就伸手去摸它,而那只麝鼠却蹦跳到门厅的另一角,用它那冰冷的、绳子般的尾巴击中了我的手。我赶忙划亮一根火柴,瞥见了它的模样,它像花白旱獭一样躬着身子端坐着,对抗它的敌人。我急忙进屋去拿提灯,希望能活捉它,可是在我返回之前,我的那几只狗就群起而攻之,一涌而上,很快就把它给结果了。
那只浣熊落到地上,显得毫不惊慌
我听见过一只浣熊的叫唤,我意识到,而且也害怕我们没以应有的善意来对待它。白天,它把自己的住所搬到了一棵挪威云杉上,那棵树的枝条几乎扫掠到了我的房子上面。我注意到,整整一下午,我的狗一直对那棵树感到很好奇。吃过晚饭后,它的好奇到达了顶点,不停对那棵树自信地大声吠叫。于是我开始探究令狗儿如此激动的原因,认为会找到一只陌生的猫什么的,或顶多是一只红松鼠而已。可是仔细观察了片刻之后,我弄清了树上的动物是浣熊。然后,怎样捕获它却成了问题。我拿来了一根长竿,试图把那个家伙从它的立足点上驱赶下来。可是它把自己自如地平衡在枝条中间,其娴熟技艺激起了我们的阵阵赞叹。可是一会儿后,它就轻轻地掉到了地面上,一落到地面,它便显出一副毫不惊慌的样子,对人和狗摆出了防御姿态。我的狗是个胆小鬼,不敢面对那只浣熊,当浣熊转移了注意力的时候,它才冲上去。我们当中的一个人试图抓住浣熊的尾巴,可是那家伙迅速掉过头来,它的黑眼睛隐约地闪耀着,因此那个抓住它的人胆怯了,缩回手去。但最后,我趁着它与狗发生冲突的时候抓住了它的尾巴,安全地把它带到一个敞开的面粉桶,放到里面,把它囚禁起来。
我的小儿子和我都喜欢这只浣熊,期盼它会给我们带来很多娱乐活动。同一天,它就开始吃东西了,到了第二天,它就会当着我们的面大吃栗子了。它丝毫也没流露出对我们或任何东西害怕的神情,却一直孜孜不倦地尝试各种努力,试图让自己重获自由。几天以后,我们在它的脖子上系上了一根皮带圈,再把一根链条系在皮带圈上。可是在那天夜里,它凭借着某种哄骗的伎俩骗过了我们,解开了链条扣溜之大吉。我相信,它现在已成为浣熊部族中的首领,脖子上还戴着一根皮革领带。
黄鼠狼迟早会造访每一个农场。一天夜里,就在我的门前的阶石上,我与一只黄鼠狼遭遇,我们的距离如此之近,简直可以相互握手了。起初,我还以为那是一只猫,于是就把我的手放下去抚摸它,而那个家伙很可能感激我犯的错误,就跳到土堆上,朝我显露出它身体上的白色条纹,这就是我对其致敬的“猫”。黄鼠狼的皮毛不容易起皱,而且在使用它那可怕的武器时,它的判断似乎非常准确。
精心喂养下,小旱獭迅速成长
我好几次听见过花白旱獭的叫声。有一天,就在我开着的书房门前,一只花白旱獭探头进来窥视,抽动鼻子嗅闻,轻轻啃了一点我为了防止它进来而被迫放在那里的苜蓿,它似乎不喜欢那种气味,一会儿后,它就继续去找更好的牧草场去了。在我们吃晚饭之际,另一只花白旱獭侵入了我们的厨房。我的狗立即跳起来向它挑战,随即在门前的阶石上发生了一场活跃的混战。我还以为是我那几只狗在打闹着玩,就急忙出去分开它们,殊不知是它们在同花白旱獭搏斗。在令人昏然欲睡的夏令时间,这种突然闯入的插曲极易发生,就正如在寒冷的12月之夜麝鼠极易出现一样。
有一年仲夏,一个花白旱獭的有趣事件给我们带来了很多欢乐。我们在新栽种的葡萄园工作,栽培者的助手突然抬头,看见在他前面几码之遥的地方,有一个硕大灰白物体,最初,这使他非常困惑,当他接近那个物体,却发现那是一只老迈的花白旱獭,嘴里还叼着一只幼崽——就像猫叼着幼崽一样叼着自己幼崽的后颈部。显然,它正在搬家,把自己的一家子搬到新的牧草场去。当那个人挡住花白旱獭前进的去路时,它就停了下来,似乎在考虑应该做些什么。那个人就喊我,于是我就慢慢靠近它。当那位旱獭母亲看见我从它的侧翼靠近,就突然感觉到极度恐惧,立即扔下幼崽撒腿便跑,它急速逃逸,企图逃到10英尺或12英尺之外,到那里的一大堆栽种葡萄使用的支撑柱下面去躲藏。我们穷追不舍,就在它在离躲避处不到一跳之遥的距离时,我们赶上了它。我抓住它的尾巴,试图带回到它的幼崽那里,可是它并没有理会。现在它所唯一关心的事情,就是保全自己的性命。
幼崽还留在母亲把它扔下之处,继续发出一种勇敢的、安心的啸声,相比它所处的那种无助的环境,那种啸声非常滑稽、愚蠢、可笑。它是我所见过的最小的花白旱獭,比一只大老鼠大不了多少。同身体的比例相较,它的头颅和肩头如此之大,显出一副滑稽、好笑的喜剧外貌。它还不能四处走动,以前也从未触及过地面,每过一两刻,它都会快活地发出啸声,就像成年的花白旱獭安全地回到自己的洞穴,留下追逐的农场狗在外面不停地狂吠,它在那时所发出的啸声一样。
我们把幼崽带回家,我的小儿子早就期望得到这样一只温驯的花白旱獭,因此他欣喜若狂。没等到第二天,那幼崽就开始吃东西了。然后,它尝了尝我们喂给它的牛奶,就非常热切地用爪子抓住伸过去的勺子,像一头小猪一样把乳汁吮吸光了。在极大程度上,它转变了我们大家的注意力。它热切地进食,迅速成长,很快就能到处奔跑了。
因为那年迈的花白旱獭死了,我们就特别关心它那一家子其他幼崽的命运,无疑还有更多的幼崽。它究竟是把它们搬走了,还是我们在它第一趟搬家的途中就把它给截住了呢?我们知道它的老巢在哪里,却不知道新巢的位置,因此我们就留心监视。临近那一周的周末,我们在经过老巢的时候,发现了另外3只幼崽在离洞口几英尺的地方四处爬行。它们饿得要命,就爬出来看看能找到什么食物。我们捕获了所有的幼崽,让这个花白旱獭幼崽家庭再次团聚。当我们给这些处于半饥饿状态的可怜的小家伙喂乳汁时,它们都热切地抓住递过去的勺子,那憨态让我们忍俊不禁。它们闪耀的黑色爪子如此敏捷,又如此光滑,就像是戴着羔皮手套。因为乳汁的作用,它们茁壮成长,接下来,除了乳汁,它们也开始吃苜蓿了。
小旱獭与小猫拥抱着打斗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的小儿子对这些小家伙的新鲜感就渐渐消失了,他发现自己对这一大家子所担当的的养育者有所不适,这一重大职责妨碍了自己,于是只留下我们最初捕获的那只幼崽,把其他幼崽都送了人。这只幼崽成长得比其他幼崽都快,很快就成了一只非常有趣的宠物,可是每当我们抓着它,它总是抗议,还总是反对把它关起来。
我应该提到的是,我的母猫有一只小猫,年龄与花白旱獭相仿,母猫的奶水充足,小猫吃不完,当我们最初捕获小旱獭的时候,就把它同小猫一起放在窝里,因此它被母猫温柔地视为自己的儿女,允许它无拘无束吃自己的奶水。就这样,小猫与小花白旱獭之间的友谊迅速建立了起来,这种友谊一直持续到小花白旱獭死去。它们完全就像两只小猫那样一起玩耍、嬉戏,以一种非常有趣的方式在草丛上面拥抱着打斗、摔倒、打滚。最后,那小花白旱獭在我的厨房地板下面安了家,渐渐恢复到一种半野性状态。除了小猫,它不允许其他任何动物的亲密接触,可是每一天,它们都要玩耍自己的老游戏,拥抱着打斗一番。现在那小花白旱獭已经长得半大了,获得了自己的生活。有一天,我那只一直用嫉妒的目光看着小花白旱獭的狗遭遇到它,当时那小花白旱獭离自己的藏身处太远,于是它自然而然就当场丧命了。
7月,我们发现了一只极度饥饿的灰色小兔子,花白旱獭便在我们的兴趣中渐渐远去了。那只兔子如此之小,以至于它可以蹲坐在我们的掌心上。很可能它的母亲遭遇了某种不幸。这只小兔子看起来无精打采,被遗弃了,我们不得不把乳汁强行灌进它的嘴里。一两天之后,它便开始复苏,会热切地舔食乳汁。很快,它就开始吃草和苜蓿,然后开始轻轻啃吃甜苹果和早熟的梨子。它迅速成长,是我所见过的最柔软、看起来最无害的宠物了。有一个月或更长时间,这只小兔子是我唯一的玩伴,它帮助我消磨了很多时光。当我从田野上工作归来,我几乎都要给它采摘一捧红苜蓿花,它很喜欢这种花。一天,它开始顽皮地舔我的手,我发现它想要舔食盐巴,因此我就打湿我的指头,沾上一点点盐巴,让这小兔子舔食。那精致的小舌头多么迅速地玩弄着我的指头,从它的大门牙间左冲右突出来舔食着,那纤细爪子紧紧压着我的手,仿佛不让我拿走!
可是,这兔子也证明了它真的难以驯服,它的野性不可战胜。每当它处于大盒子笼子或者监狱中,它只能看见上面的树,它就很驯服,就时时会在我的手四周轻快活泼地蹦跳;可是一旦把它释放到房间里,或者用一根绳子系住它的脖子而放在草丛中,它的野性就会油然而生。在房间里,它会奔跑和躲藏,在野外,它会不顾一切地努力逃走,即使你拉着那系着它的绳子,它还向前蹦跳个不停。在夜里,它也从来就没有放弃过逃出笼子的企图。终于,当它长到三分之二大的时候,它成功地逃入了荒野,从此我们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它的踪影了。
野生动物的忧惧生活
在荒野中,野生动物遵循着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它们的生活中,第一本能和要务就是生存,因此它们随时都处于机警和准备逃逸的状态中——对于大多数野生动物,永远的警惕是为保全性命而必须付出的代价。危险降临之际,无论是兔子为逃避空中大雕鴞的利爪,还是红松鼠逃避身后追逐的敏捷的狗,在这样一场“生死时速”中,它们都会全力以赴,要么丧命,要么幸存。总之,为了生存,它们一生都生活在忧惧之中。
机警的红松鼠和花栗鼠,潜伏的黑蛇
前不久的一天早晨,我坐在窗前,透过窗口观察一只红松鼠,那时它正从一棵小小的山胡桃树上采集胡桃坚果,并把那些粮食贮存在它那位于土堆中的洞穴里,这一幕让我不得不想起野生动物的生活——那种处于持续的恐惧和忧惧状态中的生活,我试图给自己描绘一幅图景:生活对于我自己和我们所有人会是怎样的呢?现实中和想象中,危机四伏。
那只松鼠闪电般爬到树上,动作如此迅速,从树下到树上的行动,只留下一道迅疾闪忽的褐色条纹——它攫住坚果,以最突如其来的方式疾冲到树下。在离它的洞穴还不到15米远的半路上,它又疾奔到几米开外的另一棵树上,四处张望,观察四周的动静。只有在确信了附近没有危险之后,它才会俯冲到自己的洞穴之中,转瞬间又重新露面,孜孜不倦地继续它的工作。
它重新跑回来攫取另一枚坚果,再次爬到第二棵树上,观察动静。打探清楚四周的情况,在确信这片海岸上确实没有危险之后,它才会从地面沿着结满坚果的树木旋转而上,一如既往闪电般爬到树上,攫住坚果,然后再次回到它的隐居之处。
在我观察它的那半个小时或更长时间里,它一直在洞穴与树木之间的路上来来往往,辛勤地劳动,但从来没有忘记观察和打探周围的情况。对于它来说,仿佛永远都是“抓攫与奔逃”,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对它这样说:“当心!当心!”“猫来了!”“鹰来了!”“猫头鹰来了!”“拿猎枪的男孩来了!”
那是12月的一天早晨,寒冷阴暗,一场强劲寒冷的暴风雪刚刚开始袭来,夹杂着最初那些精美的雪花洋洋洒洒飘落而下,那只松鼠急切地渴望及时把自己的坚果食物收获完毕。看见它多么匆忙,多么焦虑,多么紧张,那场面令人十分感动。我真想走出门去施以援手,帮助它收获。其实那些坚果只是些贫瘠得可怜的小山胡桃果,我想起那只松鼠为了吃到那一丁点稀少的果肉,不得不大肆咬啮。我小儿子曾经怜悯一只松鼠,那只松鼠就居住在我的房子栅门附近的墙里面,于是他就敲碎一枚枚坚果,放到一个小木板制成的架子上,然后再放到树上去,那样,松鼠就能安闲自在地坐在那里饱餐一顿了。
在贮存食物方面,红松鼠不如花栗鼠有远见。红松鼠不定期地贮存粮食,一阵阵间歇性地采集食物,从来没有采集到足够支持它过冬的食物,因此整整一冬,它或多或少都十分活跃,忙忙碌碌地采食。而早在12月下雪之前,花栗鼠就开始行动起来了,它每小时都要采集食物,嘴里的袋囊盛满了坚果、玉米或荞麦,跑回自己的巢穴,它就不停地劳动,一连持续很多天,直到它的粮仓里面堆满了足够的食物,维持它过冬,一直到第二年4月。我相信,在整个冬天,它都安心待在家里享受舒适的生活,再也无需涉足户外。可是,红松鼠却更多地相信运气,有时不得不忍饥挨饿。
尽管花栗鼠像红松鼠一样机警而警惕,却频频被我的猫尼格捉住。尼格的颜色黑得像乌木一样,这个家伙嘴馋,熟悉花栗鼠肉的味道。我知道黑蛇曾经捉住过花栗鼠,并成功地将它吞食下去。那黑蛇肯定潜伏在暗处,等待猎物送上门来。
永远的警惕是保全性命的代价
对于野生动物的这种恐惧,这种始终出现的危险之源,我们还知之甚少。文明国家中,在这个方面的状况唯一不好于动物者,很可能非俄罗斯的沙皇莫属了。他可能甚至不敢像我的松鼠那样公然出来采集坚果,一只比尼格的颜色还要黑的猫会埋伏着等待他,那只可怕的猫会攫住他饱餐一顿。
我们这个国家的早期定居者,肯定也经历过这种来自印地安人的可怕的忧惧。如今,很多非洲部落成员还常常生活在同样的长期恐惧状态中,他们害怕奴隶贩子或其他敌对部族把他们掳走。回溯到史前时代,或者回溯到地质时代,我们的祖先也肯定知道恐惧是一种持续的情感。因此,当婴儿和儿童跟青年人和成年人比较的时候,他们的恐惧特别突出,那些小家伙几乎总是害怕陌生人。
家畜当中的情况也莫不如此。比起年老的家畜来,年幼的家畜的恐惧感要活跃得多。农场上的所有男孩几乎都见过只出生了一两天的牛犊,母牛在树林中或遥远的开阔地把孩子生了下来,当那初生的牛犊最初看见男孩时,便发出一声狂野的叫声,疯狂地朝他冲去。在这种最初的恐惧爆发出来之后,它便渐渐安顿下来,进入老牛们的那种温驯单调的状态。
对于大多数野生动物来说,永远的警惕是为必须保全性命而付出的代价。它们当中,只有一种动物的野性我无法理解,那就是普通水龟。为什么这种动物如此害怕呢?它有什么敌人?我不了解有什么动物会捕猎它,以它为食。然而,当这些乌龟趴在一根木头或一块岩石上晒太阳的时候,你看看它们多么警惕而多疑吧:在你还没有走进能朝它们开枪的射程之内,它们早就滑进水中溜之大吉了。
另一方面,陆龟,或者龟鳖类动物,几乎没有流露出一丝恐惧。当你在非常接近它的时候,它确实停了下来,可是,直到你用脚或者拐杖戳动它,它才会把头缩进那个乌龟壳里。它似乎没有敌人;可是斑点小水龟却非常胆怯,仿佛它感到自己是每只动物都垂涎三尺的美味佳肴。我曾经在冬天发现过这样一只小水龟,一只顽皮的狐狸把它从泥淖中给挖了出来,玩弄了一阵,就衔到一二十米远的地方扔在积雪上,仿佛那只狐狸发现了这乌龟不太适合自己的胃口。
人们可以理解动物对黄鼠狼的恐惧。除了农场狗,几乎每种动物都要对它退避三舍,大家都害怕它那可怕的武器。如果你薄暮中散步时遇见一只黄鼠狼,很可能是你会躲避它,而不是它躲避你,有时它甚至可能还会追逐你,仅仅是为了好玩——看见你一溜烟逃走。它像在跳华尔兹舞一样朝你走来,显然情绪极为欢快。
狐狸掉进猎人的圈套,流露出羞耻和内疚
在我们熟悉的动物中,浣熊很可能是最大胆的了。有谁曾经见过一只浣熊显出胆怯呢?它会完全沉着镇静面对任何劣势。我曾经见过一只浣熊被4个人和两只狗团团围困在地面上,可是它却一点也没有丧失沉着,更没有流露出一丝恐惧。浣熊的性格非常果敢而坚毅。
狐狸是一种非常野性而又多疑的动物。可是说也奇怪,当你与它突然面对面相遇,当它掉进猎人的圈套,或者被猎狗追赶,它流露出来的表情不是恐惧,而是羞耻和内疚。它的身体尺寸似乎缩小了一些,仿佛遭到自己的耻辱感所压制。难道它知道自己是经验老道的窃贼?那就是它困窘的原因?除了人类,狐狸没有敌人,当它完全被瞒骗智取的时候,它就显然流露出一副感到十分羞耻的神情。
兔子长期心怀恐惧。它的眼睛多么突出,因此视力极佳,像鸟儿一样,它能看见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的情况。狐狸追逐它,猫头鹰追逐它,带枪的猎人追逐它,它除了奔逃的速度,则毫无防御之力——它总是把自己隐藏得很好。北方的野兔就隐藏在最浓密的灌木丛之中。如果野兔穿越一片暴露无遗的宽阔旷野,它通常行动匆忙,当它越过道路时,则犹如一只耗子迅速溜过。耗子常常面临着鹰飞扑下来突然把它攫走的危险,野兔或普通兔子也毫不例外,它所遭受的突袭,要么来自雪鴞,要么来自大雕鴞。
一天早晨,我的一位朋友穿过一片开阔地,跟踪兔子留下的最新痕迹。那痕迹突然终止了,仿佛是兔子长出了翅膀飞走了,仔细查看,它的踪迹消失之处好像发生过一场令人不愉快的事件。那里积雪中,在它留下的最后足迹的两边,有几条平行线,那是大雕鴞的翅膀留下的,那个凶猛的家伙飞扑下来把它给抓走了。可以看见,在那里的洁白的、平坦的原野表面,演绎过一场小小的悲剧!
野兔与山猫、松鼠与猎狗的较量
兔子没有多少智力。最近我曾经看见一个男孩捉住一只兔子,那男孩把一只狗则牵在几米远的地方,当着狗的面把那只兔子放出去。这可怜的家伙完全丧失了沉着,被那只笨拙的狗给迅速捉住了。
在兰格利的一个湖泊沿岸的冰层上,一个猎人曾经看见了一只野兔。一只山猫很快就出现了,它发现了猎物,便对兔子穷追不舍。那野兔意识到自己遭到追逐,便开始绕着圈奔逃,这个家伙的愚蠢行为给山猫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因为山猫可以绕着小得多的圈子来接近并最终捕获它的猎物。那野兔很快就落入猫口,成为这捕食者的美餐。
我曾经看见过一场用红松鼠来做的相同试验,结果大相径庭。男孩把捉住的红松鼠关在铁丝笼子中,他有一只大小如狐狸一般的狗,那只狗聪明而敏捷,似乎志在必得,似乎非常确信只要没有树木挡道,它就能在任何情况下抓住红松鼠。于是男孩就提着关在笼子中的松鼠,牵着狗来到一片旷野中央,那只狗似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在男孩四周高兴得欢蹦乱跳。那是隆冬季节,地面上结出了一层坚硬的冰,冰让男孩和狗都同样不很方便。狗被勒在几米开外,松鼠被释放出来,然后这场我观察了很长时间的比赛开始了,真是令人激动、扣人心弦!尽管狗和松鼠似乎都没把这件事情当成玩笑,可是这场比赛让旁观者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来。松鼠自有对付狗的办法,而且还让自己的智慧立即准备就绪,随时投入应用。松鼠显得毫不慌乱,似乎有必胜的信心。在公平的奔跑中,它并不是狗的对手,可是它在不到3秒钟的时间里便发现这个事实,因此它必须凭借智慧和策略来获胜。它没采取直线跑向最近的树木,而是以Z字形来奔跑——它的路线肯定是双重或三重的Z字形。每一瞬,那只狗都确信松鼠逃不过自己的掌心,可是每一瞬它都失望之至。对于它来说,那简直难以置信,而且还令它困惑,松鼠在路上不停地朝这边或那边躲避它的追逐,那只狗看起来十分惊讶,而且还焦急、恼怒。
然后,那松鼠从狗的后腿之间溜走,在狗发现它之前,它就已经朝着树林做出3个跳跃动作。我们站在这边观看的人都忍俊不禁,大笑不止,无论如何,这场比赛也似乎有些残酷。
显然松鼠会赢。那只狗似乎倍加努力,精神抖擞地追逐松鼠。它要在奔跑中超过猎物,或者在猎物右边或左边奔跑。松鼠施展小小的诡计,就能战胜狗了。于是松鼠再一次跳跃,跃到一棵树上,而狗一下子就完全陷入了困惑,不知所措。
那只狗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在那样的一片旷野中竟然无法捉住一只松鼠?走,我还会逮住它的!”它朝着树木蹦蹦跳跳,高及人的头部,然后愤怒而懊恼地咬着树皮。
男孩说,自那以后,他的狗就再也没有对捕捉松鼠大大咧咧的了:“要是附近没有可以攀爬的树木就好了!”
面对危险,鸟群以同一个姿势起飞
当所有的鸟类动物都忙于那种生死追逐竞赛中时,或忙于任何其他竞赛时,松鼠所采用的策略便不起作用了。追逐者在追逐大战中从来就不会超越目标,或在目标旁边与之并驾齐驱。追逐者与被追逐者的飞行是同步的,仿佛是一个整体的两部分。一只鹰追逐麻雀或知更鸟,便会采用那种Z字形线路,因为任何冲刺到右边或左边的缘故,它不会浪费一次振翅。秘密就在那致命的精确之中。无论雀鸟多么迅速地改变自己的飞行路线,它们的敌人也同时随之而改变路线,始终与之保持一致,仿佛从一开始就知道猎物将要做出的每个动作。
在鸟儿求偶的追逐大战中,我们也可以注意到同样的情况:追逐者似乎对被追逐者的每个意图都一清二楚。鸟儿当中的这种音乐最有趣、最刺激,非常令人好奇。当它们处于警戒的状态,一群麻雀,或鸽子,或雪松太平鸟,或雪鹀,或乌鸫,将犹如一只鸟儿那样以同一个动作一齐起飞,而不是一百个动作。在同一瞬,同样的冲动攫住了每一只单独的鸟儿,它们就像触了电似的飞了起来。
或者,当一群鸟儿在飞行中,依然是一个整体,有一个一致的意志,鸟群将飞升起来,或者盘旋,或者一致飞扑下来,真让人惊异。
一群雪鹀将表演它们的空中进化,其精确性就连受过最佳训练的军人也自叹弗如。难道鸟儿具备我们所不具备的特殊感官?林中的一窝鹧鸪雏鸟会像一场爆炸那样同时突然飞起来,每个褐色的小不点和小片断被掷入空中。没有话语或者信号,这又是如何完成的呢?
路边笔记
每当在野外散步,经过池塘、树林、山冈或溪谷的时候,很可能路遇各种小动物及其不同寻常的行为:在不同的年份,聪明的麝鼠用筑巢的进度来展现自己善于测知天气的本领;在不同的季节里,昆虫们前赴后继,用不同的音调纵声歌唱;奔逃的狐狸用计尽力摆脱猎犬的追踪,而猎犬却穷追不舍;雨蛙的颜色与环境融为一体,蛰伏在树木的空腔中过冬;松鼠被逼到尽头,纵身从枝头或悬崖上一跃而下,展开尾巴和四肢滑翔,着地时毫发无损;花白旱獭埋头吃草时也不忘警惕四周潜伏的危险,跟偷袭的老狗上演“生死时速”……
善测天气的麝鼠
很大程度上,我已经相信了麝鼠是一种聪明的小动物,它具有一些预测天气的秘密本领,让我非常乐于去了解。在1878年秋天,我注意到它异乎寻常地把巢穴构筑得又高又大。在多处不同地方,我都注意到了那些巢穴。
在我曾经每天都要散步经过的路边,有一个凝滞的浅池,整个11月,麝鼠都在那里构筑两个巢穴。构筑者只在夜里工作,我每天都能看见这件工作无形地推进。当池塘上微微结冰的时候,那层薄冰却在巢穴周围破裂开来,一缕缕拖拽的痕迹横越冰面,那是麝鼠从不同方向搬运各种材料时所留下的。那房子安置在另一边,离主水道很近,完全是由一种生长在四周的粗糙的野草构成的。据我观察,迄今为止,麝鼠巢里里外外都是大团大团的坚固的草,那内部的空洞或巢穴,仿佛是后来才挖掘而成的,必此无疑。当这些巢穴从池塘中露出来,它们就渐渐呈现出微型的小山状,南面非常险峻、陡峭,北面则长距离地缓缓倾斜到水面上。你能看见,从这个较为平坦的坡度,那小小的建筑师把各种建筑材料拖拽上去,扔到另一面,非常醒目。它每次用嘴巴来构筑巢穴,都明确无误。在巢穴构筑到水面上两英尺或更高之后,我每天都期盼着看到麝鼠尽其最后的努力来完成这件工作。然而构筑者说,还要建得高一些。
12月临近了,寒意充满威胁和危险,我开始惴惴不安,因为冬天的来临会让那些尚未完成的巢穴突然停工。然而聪明的麝鼠远比我了解得多——它们接受了来自麝鼠总部的秘密忠告,而我对此一无所知。终于,在12月6日,巢穴完成了,北面的倾斜面构筑起来了,每个构造都形成一个坚固的巨大圆锥体,三四英尺高,是我所见过的这类巢穴中最大的。我疑惑,难道这就意味着严寒要来临吗?一个老农夫说过这意味着“高水位线”,他说得一点没错,因为几天之后,这个地区就遭遇到了半个世纪不遇的大雨,小溪上涨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水位,这个凝滞的池塘变成了一条沸腾湍流的水道,愤怒的洪水渐渐涨上了这些麝鼠巢穴的边沿。大约到4点钟,大雨停了,巢穴在洪水上面显得只有帽子一样大。夜里,到急流在巢穴上面冲击而过的时候,水道就转移了,第二天就看不见巢穴的一丝痕迹了。它们顺流而下,就像其他充当临时角色的居所一样被冲走了。麝鼠聪明地筑巢,能完全躲避任何普通高潮,可是谁能预见一场洪水呢?也许,在它们这个种族最古老的本性中,这样的探察能力还不算强。
几乎在一周之后,另一个巢穴开始构筑了,远离那暗藏危险的水道,然而建筑师却并没有用很多心思来构筑它:材料相当匮乏,冻结的冰阻碍建筑进展——在巢穴的地下一层完全完成之前,冬天就统治了这个池塘。
在其他地区,我注意到麝鼠巢穴构筑在溪流岸上,安置在一小片灌木丛中,以防洪水的袭击。当1879年秋天来临,麝鼠开始非常缓慢地构筑巢穴,大约在12月1日才铺设基角石或基角草皮,它们缓慢而又漠不关心地继续进行这项工作。到12月15日,巢穴的构筑都还没有完成。我说过,这表明了将要来临的冬天是温和的,足以确定的是,这个冬季是很多年来最温和的冬季,麝鼠的房子用途不大。
还有一次,在1880年秋天,当这些善测天气的麝鼠摆动脑袋,有些麝鼠预示着一个温和的冬季,有些则预示着一个难熬的寒冬,我对此很感兴趣,观察从麝鼠那里传递而来的预兆。大约在11月1日,它们就开始筑巢了,比前一年要早一个月,而且它们构筑得非常用心,好像刚刚得到了那正在临近的冬天将是什么样子的信息。要是我接受了它们给予我的这种可以感知的暗示,那么我的芹菜就不会冻结在地面上了,我的苹果也不会处于毫无防护之处。当寒潮在大约11月20日向我们袭来的时候,我的这些“我告诉了你是这样的”的小动物几乎都完成了它们的居所,可以说,只剩下脊板还有待完成——巢穴需要一个小小的“顶盖”,那样看起来就竣工了,可是剩下的工作并没有完成。冬天来了,留驻在这里,天气越来越寒冷,到12月的最后那几天,尽管麝鼠躲在舒适的避难所中,史无前例的严寒甚至也肯定震惊了它们。这时,我接近它们的巢穴,那是深深地冻结在白色池塘表面的一个白色土堆,我想知道那个显然是坟墓的土堆里是否还有生命存在,于是就把锋利的拐杖插了进去,里面立即响起了一阵沙沙声,然后是跳到水中的溅落声,好像是里面的居住者正在逃跑。我想,这房子有一个多么潮湿的地窖,在这种天气里把一个安静的邻居从它的床上撵走、驱赶到这种状态中是多么可惜呀!然而水打不湿麝鼠,麝鼠的皮毛仿佛具有魔力,一滴水也渗不进去。
在地面良好的地方,麝鼠并不构筑这些土堆般的巢穴,而是在岸边长距离挖洞进去,在里面构筑自己的冬天居所。
因此,基于以上这些事实,我们难道还不认为这种小动物善测天气?两次击中目标可能纯属好运,可是连续三次正中靶心,就不仅仅是巧合了——这证明了一种技巧。麝鼠有点独特,欧洲这个老世界里找不到它,其实那些缓慢流动的英国溪流,岸边长满草丛,非常适合它。欧州水鼠要小一些,可是它的本性和习惯同麝鼠相似。麝鼠不像有些啮齿类动物那样冬眠,相反,它们在整个冬天却相当活跃。在12月,我在散步途中注意到它们跑到几码外的一个果园里去偷吃冻结的苹果。有一天,我沿着一条小溪散步,在麝鼠的痕迹中发现水貂的痕迹,于是就沿路追寻下去,不久我就在一道石墙边的积雪上发现了血迹和争斗的其他痕迹。我在石头之间仔细查看,发现了一只不走运的麝鼠的尸体,它的头和脖子都被吃掉了,水貂把它当成了一顿美餐。
哄骗松鼠
去年秋天,因为我在林中收获了最大、最好的栗子,所以对灰松鼠欠了一份情。有一天,当我穿过10月初的树林散步,我偶然来到一个地方,那里的地面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很大的栗子刺果,尚未裂开。一经检查,我就发现每个刺果都是被成直角折断的,上面还带着一英寸左右的梗茎,树上没剩下一个刺果了。
这不是偶然的,而是蓄意干的。是谁蓄意干的呢?是松鼠。这种果实是我在林中见过的果实中最好的,一些聪明的松鼠就把它们据为己有。栗子刺果成熟了,刚刚开始分裂,不是分裂成三倍,而是四倍,露出蕴藏在里面的果实。因此,那煞费苦心的松鼠显然是这样来劝说自己的:“现在,这是些特别美好的栗子,我需要它们。如果我等到刺果在树上裂开的话,那么乌鸦和樫鸟肯定会在栗子坠落之前来搬走很多很多。然后,在风吹得剩下的栗子嘎嘎作响之后,老鼠、金花鼠、红松鼠、浣熊、松鸡都要来分一杯羹,更不要说男孩和猪了。因此我要谨防这种事情发生:我要等刺果一成熟就把它们扯掉,这个干燥的10月,只需要几天,每个刺果就会在地面上裂开——那样的话,我到现场收集栗子就正是时候。”
当然,这松鼠就像我自己那样,必须像觅食者那样去冒险投机,偷偷摸摸地抢在了它的邻居之前捷足先得。当我开始收集裂开的刺果,我就随时准备去听周围的树上传来的抗议声,因为我经常幻想自己在那些家伙的胆怯而嫉妒的注视之下。松鼠为什么知道刺果落到地面上几天之后就会裂开,这倒是一种有趣的探究。也许它并不知道,而是认为这种试验值得尝试。
灰松鼠是美国的一个独特的品种,可能作为国家标志非常适合。老世界可以在老鼠和耗子的品种上胜过我们,可是在松鼠方面,我们却远远走在前面——我们有五六个品种对欧洲的一个品种。
夜间的昆虫
夜间的昆虫,树蟋和纺织娘,多么像热量一样衰退!这些小精灵是演奏得或快或慢、或强或弱的音乐家,正如季节的热量上涨或衰落,只要生命还持续,它们就演奏:当它们的音乐停止,它们就死了。8月,纺织娘开始极其活跃且热情鸣叫:“卡蒂迪德”“卡蒂迪德”“卡蒂迪登特。”接近9月之末,它们收敛了许多,仅仅鸣叫:“卡蒂”“卡蒂”,充满频繁的停顿和歇息的音符。10月,它们疲倦地喘息或粗厉地叫着:“卡特”“卡特”“卡特”,在这个月底之前,就完全听不到它们的声音了,尽管我怀疑听者的耳朵是否还敏锐得使他足以去捕捉到一声微弱的低语:“卡特”“卡特。”
纺织娘的那些表亲,咕噜鸣叫的绿色小树蟋,在同一个时候以同样的方式衰落下去。当它们的合唱最为圆润的时候,温暖的秋夜彻底悸动着抚哄的柔和的低声。我注意到那声音波浪式地袭来,那种拍子充满了节奏。对于纺织娘笛声似的、轻快活泼的音调,小树蟋的鸣叫是多么温柔而谦逊的背景!随着季节推移,它们的生命潮水一般退却又退却:你在这里听见一只,在那里听见一只,可是空气中不再充满那种有规律的声音脉搏了,这些音乐家一个接一个地停息了,直到在10月底的某个温和之夜里,你听见——仅仅听见,就是那样——最后一个小小的竖琴家的最后一个微弱的音符。
狐狸与猎犬
一个秋日,我站在高高的山冈或山岭上,看见一只猎犬穿过田野追逐一只狐狸。我想,那只狐狸肯定是发出了什么气味,才这么容易被追踪,它们的比重没有被微风如烟一般吹走该多好啊!那只狐狸沿着山冈一路长跑下去,在离一堵石墙几英尺的范围内,然后在路线上以直角转向,朝山上进发,越过一片耕耘过的土地和一连串牧草地。
大约在15分钟后,我就看到猎犬抽着鼻子全力嗅闻着空气而奔来,它从不用鼻子嗅闻地面。当它来到石墙,它就选择了与狐狸选择的一边相对的另一边,与石墙保持相同的距离,这样就同它追踪的目标分开了好几码,猎犬和狐狸中间隔着篱笆。在狐狸迅疾转向左边的那个地点,猎犬多跑了几码,然后旋转,用鼻子嗅闻空气片刻,再次接收到气味,准确无误地一路追踪而去,好像追踪就是它的命运。那狐狸,似乎在前行时肯定到处留下了气味,而且那种气味非常浓烈和恶臭,因此停留在凹地中,顽强地依附在灌木上和篱笆的缝隙中。我想我在几分钟后经过那条路时,应该闻到一丝残留的狐狸气味,可是我没有闻到。但是我猜测,这不是那种在地面上跑过时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步伐轻盈的狐狸,而是猎犬的感觉对其如此敏锐的狐狸。对于猎犬敏感的鼻子,狐狸留下的踪迹就像热气腾腾的糕点一样,不会冷却下去,好几个小时无法散开。目前,它只有一种感觉:它的整个灵魂都集中在它的鼻子里面。
有趣的是,猎人在冬天的早晨出发,去察看他的猎犬在搜索狐狸以前留下的踪迹,以便确定那些踪迹留下了多久。猎犬把鼻子深深插入积雪,因此排除了来自上面的空气,然后长长地深呼吸,有时发出一种听得见的鼻息声。如果还有狐狸散发的最微弱的恶臭存留在那里,那么它就会探测得到;如果气味非常微弱,那么它就只是摇摇尾巴;如果气味非常强烈,那么它就露出舌头来。
这样的事情让你想起荒凉的旷野,即使是在生命的车轮最平稳地转动时,我们的四周也会发生冲突。一只狐狸不能沿着石墙顶端非常轻盈地前行,却把自己的路线对猎犬暴露得足够多,导致猎犬在几个小时后就追踪而来了。当男孩们玩那种“野兔与猎犬”游戏的时候,野兔就散布一点点纸屑,给追逐者留下线索,却如此无拘无束地散布,要是我们的视觉和嗅觉敏锐得足以去探测出那些碎屑该多好啊!即使是在水里,鱼也会留下踪迹,据说水獭就是凭借这种踪迹来追踪鱼的。鸟儿在空中留下痕迹,只有它们的敌人才用视觉而不是嗅觉来进行捕猎。狐狸多半是在冻结的坚冰硬壳上来迷惑猎犬——因为气味不会存留在珠状的光滑的颗粒上面。
单凭眼睛来判断,狐狸是奔跑的动物中最轻盈活泼的。它的那件毛皮外衣隐藏着肌肉的跳动和努力,这在它的追逐者——猎犬身上也如此明显,狐狸跳跃着前行,仿佛一阵轻风吹送着它,它拖着一条大尾巴,仿佛那尾巴是凭借自身的轻盈而飘浮在空中的。
猎犬的速度并不显著,可是它的耐力却多么持久!它常常奔跑到深夜,有时奔跑到早晨,从山岭跑到山岭,从山峰跑到山峰;一会儿在山上,一会儿越过山谷,一会儿在向上延伸的牧草地大斜坡上四处跳动。狐狸常常有一条相当明确的路线,因此猎人知道要到哪里去截击它。它像一颗彗星再次出发,远远离开那它受到惊扰的一连串山冈和山岭,它的归来则完全是一件凭借推测来确定的事情。但如果白天还没有度过一半,那么猎人的机会就来了,狐狸将在夜晚之前回来,尽管猎人的耐心很少能坚持到那时。
猎犬是一种最有趣的狗。它多么庄严,有长长的面容;它多么安宁,乐于助人!在狗当中,它类似于基督教新教中的公谊会教徒,它的身上似乎排除了所有的邪恶和暴躁,它很少像别的狗那样争吵,或者搏斗,或者戏弄。两只陌生的猎犬初次相遇,相互的举止谦恭得犹如两个人。我知道一只猎犬有一种古老、有皱纹、遥远的外表,让人想起大英博物馆里的埃尔金大理石雕中间的荷马半身像。那只猎犬的样子,看起来就像那它非常怀念的群山。
对于农场狗,猎犬是一个巨大的谜,后者受到猎犬的吠叫的吸引,吠叫着而来,吼叫着穿过田野,有挑衅的倾向——它截击猎犬,尽其可能怠慢和侮辱甚至折磨猎犬,可是猎犬对它并不在意,而是尽可能离开,继续去追踪它的猎物;那杂种狗则竖起鬃毛吠叫,四处炫耀片刻,再回到农舍。它显然认为猎犬是疯子,而目前它自己则是偏执狂,一个观念的奴隶和牺牲品。
有一天,我看见一只猎犬的主人全力控制住它,好让一个猎人有足够的时间到达某条动物的必经之路。那只猎犬呜咽着,挣扎着要摆脱出来,对它威胁或安慰都丝毫不起作用。我知道它肯定饿了,就把我的午餐给了它,可是它碰也不碰那些东西,于是我把食物塞进它的嘴里,而它轻蔑地将其吐出来。我们抚哄它,让它安下心来,可是,它仿佛处于魔法的控制之下——除了去追踪猎物的激情,它丧失了所有的想法和欲望。
雨蛙
我们可以夸耀地说,我们的国家拥有的蟾蜍和青蛙比任何其他地方都要多。春天,它们从我们的池塘和沼泽中升起一片悠扬的合唱!太阳下,我们不可能在其他任何地方听到这同样的合唱。在欧洲,这种情形当然影响了文学。如果你专注地聆听,你就会发现第一种青蛙,然后发现另一种,每个种类都轮番演唱三四天到一周。4月下旬,当嘀咕的小青蛙圆满地歌唱,临近白日结束,你乘车或散步来到这些地方,空气完全随着声音而悸动,从每一片沼泽凹地和淙淙流淌的泉水中都传来尖颤、悠扬的嗓音,形成那种难以进入的迷宫或云朵。
雨蛙出现之后,接下来是咯咯叫的青蛙,那是一种很小的深褐色青蛙,发出刺耳的、咯咯叫的调子,后来在这个季节中,它成为著名的褐色林蛙。它们一边把产下的卵存放起来,一边合唱,但它们只合唱几天,不到一周就停止了,直到第二年4月我才重新听到它们的声音。
随着天气渐渐暖和起来,青蛙开始跳进水里,发出那种拉长的tr-r-r-r-r-r-r-ing的悠扬的调子。根据男孩们的说法,牛蛙的叫声是这样的:“郎姆酒杯”、“郎姆酒杯”“拉插头”“拉插头”,在6月之前到处都能听到。唯有雨蛙、咯咯叫的青蛙和牛蛙才进行合唱。最有趣、最容易受惊并且跟我们所有的青蛙和蟾蜍离群的,就是雨蛙了,这种动物从老苹果树、樱桃树或大金钟柏上宣告雨的来临,诱惑你去看见或发现它而做出各种努力。它恰好没有(就像一些人想象的那样)变色龙的能力,无法让自己的颜色变得跟它栖身的物体颜色一致,从而让自己隐身。可是,它的栖息非常封闭而静止,它那斑驳的背上有不同的灰色调,让它同几乎每棵树的树皮完美地融合起来。我曾经注意到,它的颜色的唯一变化,就是它在山毛榉和枫树等浅色树上要浅一些,在苹果树、雪松或松树上要深一些。因此,它通常隐藏在树木的空腔或空洞里面,鸣叫时,它的声音就好像是从外面传来的。
我对这种动物的习性的大多数观察,跟那些我可以就这个主题对其咨询的权威们相反。首先,雨蛙就像普通青蛙,它是夜行者。白天,它静止不动,隐匿着;夜里,它机警得犹如猫头鹰,在树木之间四处移动、觅食。我从未了解到一只雨蛙在白天改变它栖息的位置,也从未了解到它在夜里静止不动。去年夏天,我发现一只雨蛙栖息在窗口的一根攀缘的蔷薇植物上,那房子已有好一些日子没有人居住了,当把窗帘拉起来的时候,它就被发现了,受到密切观察,它的那种浅灰色跟房子的那些不曾漆过的木制构件形成了完美的和谐,白天它一动不动,可是第二天早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的一个朋友捉住过一只雨蛙,在夜里把它放在桌子上的平底玻璃杯下面,把杯沿翘起来八分之一英寸,以便让空气流通。夜里,他被房间里的一阵奇怪声音惊醒了,那声音是在某个物体上的一声声轻拍,一会在这里,一会在那里,在家具中间,或者是在墙上或门上。经过探究,他发现他捉住的那只雨蛙不知怎么的从玻璃杯下面逃走了,以一种非常活泼的姿态在房间里到处跳跃,当它落在门上、墙上或者其他垂直的表面上,就发出了他所听见的那种声音。
我确信,雨蛙的家通常是在一棵空心的粗枝中,或者是在树上的其他空腔里面,它在这里安家,度过白天的大部分时间。有两年,一对雨蛙频繁出现在我的房子附近的一棵老苹果树上,偶尔栖息在那通往一根大枝的空腔的入口边,可是,我通常听见它们的声音是从空腔里面传来的。5月初的一天,当我在林中散步,我听见一只雨蛙在离我只有几码远的地方鸣叫。我小心翼翼地追踪那个声音,耽搁了好一阵之后,我才确定了那个声音是从一棵小枫树的树干中传来的。那棵树是中空的,通往内部的入口处离地面几英尺。我没有找到那只雨蛙,却十分确信它就隐藏在树里面,因此我就把洞口堵住,回去拿来一柄斧子,等我在空闲的时候把树干劈开。一周过后,我再次来到树林,一阵辛苦之后劈开了树的空腔,随即发现里面有一对雨蛙——雄蛙和雌蛙,还有一只没有外壳的大蜗牛。我不知道那只蜗牛的出现究竟是偶然,还是这些动物因为某种原因而伴生在一起。要辨别雄雨蛙和雌雨蛙很容易,雄雨蛙的头部较大,躯体纤细、苗条、长着棱角;而雌雨蛙的形态和色彩两方面则要美丽得多。这个空腔深长,不规则,显然是它们的家,被清理得很好,是一个舒适安全的寓所。
这一年的这段时间里,在这样的环境下,发现雄雌两性雨蛙在一起,就暗示着要去探究它们是否不离开水而繁殖,就像我们知道其他青蛙不离开水而繁殖一样,那样的话,它们就跳过蝌蚪状态。在6月的骤雨之后,我好几次看见了地面上挤满了细小的青蛙,它们出来淋湿自己的外衣,其中的一些还没有蟋蟀大.它们离水源有很长一段距离,显然是在土地上孵化出来的,从未做过蝌蚪。雨蛙是在树上还是土地上繁殖,这个问题尚有待解决。①
在这种动物的自然史中,还有另一个没有写进书本的事实,那就是它们躲在地面下或树桩和空洞的树里,以一种蛰伏状态过冬,而不是我们从书本上得知的那样它们像真正的青蛙在池塘或沼泽的泥淖过冬。上面提到的我在11月下旬的一个暖和湿润的日子听到的老苹果树中的那一对雨蛙,我在4月初又听到了。后来这一次,我把手伸进树的空腔里面掏出了其中的一只。我起初听到了它,我就确信它在那塞满一部分空腔的泥淖般的大片腐木中过冬。这只雨蛙有一种清新的、精致的色调,仿佛它在那个春天之前未曾见过光芒。西部一所学院的校长在《科学新闻》上写到,有一年冬天,他的两个学生在一截拆开的老树桩里面发现了一只雨蛙;一个我没有理由怀疑其真实性的人,也给我送来了一个标本,那是他在12月寻找印地安遗迹时从地下挖出来的,那个地方在山冈顶端,在一棵松树下面,地表冻结了,那雨蛙当然处于蛰伏状态。
在眼下这个季节,我获得了更多的证据,证明了雨蛙在干燥的土地上冬眠的事实。11月12日是一个春天般温暖的日子,西南风吹拂,午后下过微雨,这正是吸引动物们从冬天的隐蔽处出来的日子。黄昏时,当我正要踏进家门,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就是我们谈到的大雨蛙身上,它栖息在露台脚下某个低矮的石头构件上,离房子几英尺远,因此我就停下来观察它的运动。不久,它就开始穿越院落,朝着前面的草坪旅行,它每次跳跃的距离大约为3英尺,每次跳跃之间都要久久停顿。天色暗了下来,我害怕丢失它,就把它捉了起来关在煤筛里面,直到早晨。夜里,它非常活跃,试图逃走。早晨,我在厨房中愉快地逗弄了它好一阵,发现它能粘附在窗户玻璃上面,可是不能上爬;它的粘附力渐渐松弛之后,它就在窗户外框上跳走。我观察到当它栖息在地板上或地面上,它避免让自己的脚趾同表面接触,仿佛它的脚趾太柔软和太脆弱,不能在粗糙物体上面使用,这样它就栖息在自己脚的后面部分上。在这样的时候,上述的脚趾有一种非常愚笨的尴尬的外观,看起来就像是戴着那对于它们太大的灰色毛线手套的手,脚趾的圆圆的扁平的末端,在不使用的时候,尤其显示出那种喜剧性的无助的外表。
一会儿后,我让这个囚徒逃进了旷野。天气变得寒冷多了,还有来临的霜降的预兆。雨蛙立即接受了这个预兆,它跳跃了几码,从门跳跃到一片长满草丛的河岸之后,就开始准备过冬了。这是一个奇怪的过程:它后退着进入泥土下面,用后腿的锋利关节穿过草皮来推动自己,以螺旋的方式沉陷下去。它的进展非常缓慢:夜里,我抬起草丛还能看见它;当天气再次暖和,早晨之前有向南方吹拂的风,它就完全停止了挖掘。第二天,我把它掏出来,把它放进一个没有底部的木桶里面,沉陷到地面下,又塞满柔软的泥土、树叶和树叶霉菌,它就在那里安全地过冬,到了春天,它又焕然一新,带着一身明亮的色彩爬出来。
在这个季节的部分时间里,嘀咕的小青蛙也过着一种树栖生活,可是,它们却跟以上描述到的真正的雨蛙有很大不同。它们好像在5月离开沼泽,进入树林或灌木丛。我从未见过它们在树上,而是依附在低矮的灌木上。它们似乎不是攀爬者,而是栖居者。5月,我在离沼泽六七十英尺远的某一片低矮的灌木中捉到了一只,它就像鸟儿一样栖息在细枝上面,不时在枝条中间四处跳跃,每次都确信它能抓附。最初,我被它的声音吸引,就把它带回了家,它在我的院落的灌木里面鸣叫了一个黄昏,然后就消失了。我并不认为这些青蛙在离开水之后会鸣叫。4月,我发现了它们早早就来到林中地面上,而在秋天却又发现它们迟到了。
1879年11月,暖和湿润的天气吸引了大量的雨蛙出现,它们在落叶上面到处跳跃,我在一个小小的空间之内就捉住了6只,其中的一些雨蛙有黄棕色树叶的色调,很可能是皮克林雨蛙,由于地区的不同,一些雨蛙的色彩更深。当然,它们并不到沼泽里面去过冬,要不然它们就不会在这个季节里等到这么晚。我检查池塘和沼泽,发现牛蛙埋在泥淖中,却没有雨蛙。
勇敢的跳跃者
松鼠如此勇敢又一无所惧地穿过树林而跳跃,其原因无疑是它们即使没抓住树枝而落下来,也不会受伤。对于每一种树,松鼠似乎都有能力实施一种退化了的残留的飞翔,至少让自己形成为一顶降落伞,从而减轻或中止从极高处的坠落或跳跃的重力。所谓的北美鼯鼠是这方面的行家,它展开它那毛蓬蓬的外衣,跃入空中,从一棵树的顶端陡峭地滑翔下降到另一棵树的脚下,身轻如鸟。可是其他松鼠却也懂得同样的伎俩,只是它们的毛皮外衣不够宽大而已。有一天,我的狗把一只红松鼠驱赶到一棵高大的山胡桃树上,那棵树伫立在一座陡峭的山冈侧边的牧草场上,为了看看松鼠在受到紧逼时会做出什么反应,我就爬上了树。当我接近,它躲避在最高的枝条上,然后,它勇敢地跃入空中,展开自己,随着它的尾巴和腿迅疾震颤的运动,它就相当缓慢地降落下来,在我下面30英尺的地面上着陆,显然它在跳跃时毫发无损,因为它在落地后还急速奔跑,逃避我的那只狗的追逐,逃到另一棵树上。
最近,一个在墨西哥旅行的美国人提供了一个更为惊人的例子,展现了松鼠在穿过空气跳跃或坠落时抵消了部分重力吸引的能力。当地的一些男孩捉住了一只墨西哥黑松鼠,它的身体几乎大得如同一只猫,在遭到追逐的时候,它立即逃离了那些男孩,从一棵60英尺高的松树顶端跳跃到一幢房子的屋顶上,毫发无损。这项壮举导致了一个男孩的祖母宣称说松鼠被施了魔法,而男孩们则提议对此事进一步测试,把松鼠从600英尺高的悬崖上扔下去。此时,我们的旅行者介入了,要看看这场游戏对松鼠是否公平。被囚的松鼠被关在一个枕套里面带到悬崖边上,枕套打开,这样它就可以作出选择,要么继续被关在枕套里面,要么就跳下去。它俯视着那可怕的深渊,掉头缩回来,想逃往一边,眼睛闪耀着,身体蜷缩着,看见无路可逃,“它就飞翔着跃入空中,振动而不是坠落到下面的深渊。它的腿开始像一只游泳的狮子狗的腿那样发挥作用,可是越来越快,同时,它的尾巴要稍微高一些,如同一把羽毛扇子那样展开。一只同样重量的兔子会在大约12秒钟内完成这种旅行,而这只松鼠则将其延长到超过了半分钟”,并且“在一块突出的石灰石上面着陆,我们能够清晰地看见它的后腿蹲着,整理它那弄皱了的皮毛,然后挥舞着尾巴走向小溪,喝饱了水,蹦蹦跳跳跑进了柳树林。”
乍一听起来,这个故事似乎难以置信,但有一点是无疑的,既然我们的红松鼠都能让自己安全地跳跃,大黑松鼠的降落伞在比例上更大,那它为什么不可以安全着陆呢?
松鼠的尾巴宽长而扁平,不像衣囊鼠、金花鼠、花白旱獭和其他地栖啮齿类动物的尾巴那样短小,在它们穿过空气跳跃或坠落时,它们的尾巴就拱起来,急速振动。因此,松鼠的尾巴决不是装饰品,决不是旗帜,它不仅帮助松鼠飞翔,而且还起到一件斗篷的作用——松鼠在睡觉时用它来裹住自己。因此,某些动物的尾巴用途各不相同,而另一些动物的尾巴对于自己则毫无用处。花白旱獭、鼬鼠和老鼠的尾巴又有什么用处呢?鼹鼠和田鼠的尾巴很短,老鼠无疑把自己的尾巴用于不同之处。兔子的尾巴没有用处,就是这样的,因为它睡觉时无需用尾巴来裹住自己的身体,就像浣熊和狐狸那样。狗用自己的尾巴来交谈,负鼠的尾巴则适用于抓住物体,豪猪的尾巴则用来攀爬和自卫,河狸把尾巴当作工具或泥刀,同时臭鼬的尾巴则起到屏风的作用——它的尾巴后面,隐藏着它那可怕的火力点。
花白旱獭
那些写到了英国乡间及其令人熟悉的自然史的作家,并不注意旱獭或花白旱獭。在欧洲,这种动物似乎被限制在高高的山区,就像被限制在我们这里的太平洋斜坡上,在雪线附近挖洞。跟它们的美国同类相比,欧洲旱獭过着更为群居化的生活,就像我们的草原犬鼠那样生活在大家庭中。在中部和东部的州里,我们的花白旱獭在某些方面取代了英国家兔的位置,在每一处山边、每一堵石墙、每一块突岩和每一块大圆石下面挖洞,从那里,它们对草丛和苜蓿有时甚至是对一些花园植物进行劫夺。花白旱獭的习性相当孤僻,在同一个洞穴里面,很少有一只以上的花白旱獭居住,除非是母亲及其幼崽。现在,花白旱獭不再那么像某些离不开田野的啮齿类动物,不管怎样,偶尔有一只花白旱獭似乎偏爱树林,不受阳光明媚的山坡和长满多汁的草丛的诱惑,却像它的祖辈那样,以小树的根、嫩枝和树皮为食,以各种木本植物为食。
一个夏日,当我在林中偏僻处的小溪中游过一个池潭,就在离我打算游过去的水边只有几英尺的岩石中间,我看见一只林栖花白旱獭。它看见我临近,却无疑把我当作了水禽,或者把我当作了它的表亲——麝鼠;因为它继续吃东西,我直到在离它10英尺之处停下,从水里探出身来,它才注视我。当时它不认识我,也许是从未见过我这个赤身裸体的亚当,还扭动鼻子到处嗅闻我的气味。就在它完成嗅闻的那一刻,它就像做体育锻炼中的娃娃跳那样弹跳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急忙钻进了洞穴。
在我们的动物中,花白旱獭是真正的农奴,它属于土壤,品尝土壤。它跟泥土有关,像泥土一样。通常,在它的洞穴和潜伏地周围有一种确定的气味,可是在充满苜蓿香味的空气中,这种气味一点也不令人厌恶。在它逃到自己的洞穴或从石墙里面激怒农场狗的时候,它发出的尖颤的呼啸声是一种令人愉快的夏天声音。在形态和动作上,花白旱獭并不迷人。它的躯体沉重而松弛,确实,我以前从未见过这样一具松弛的、流体般的袋状胴体,它绝对没有强劲的张力或硬度,而是松弛地颤动,如同一张装满水的皮肤。当它躺在倾斜的岩石上晒太阳,让射手朝它射击,它的躯体就颓然倒下,滚动着摔下山冈,仿佛只是一大团内脏。花白旱獭的腿很短而又粗壮,用来挖掘而不是奔跑。它的跑动是通过短促的跳跃来完成的,它的腹部几乎没有摆脱地面。它的短途跳跃非常有力,可是它很少让自己远离洞穴,并且,当它在困境中受惊时,它很少做出逃走的努力,却把牙齿磨得嘎嘎响,直面危险。
我认识纽约的一个农夫,他有一只截短了尾巴的狗,它的名字叫库夫,体形很大,从事搅拌工作。这农夫经营着一家大奶酪制品厂,生产大量黄油,库夫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夏天的每一天几乎要花半天时间来无休止地推动搅拌机。在一天剩下的时间中,它有足够的时间来休息睡觉,蹲坐着眺望风景。
有一天,当它就这样坐着时,它发现了一只花白旱獭在离房子大约600多英尺之外的一片陡峭山坡上,在一块大岩石下的洞穴附近吃东西。这只老狗忘记了自己已经僵化了,想起了它早年同花白旱獭做游戏的情景,就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去,徒劳地希望在这只花白旱獭能够逃回洞穴之前抓住它。可是,那花白旱獭看见了库夫努力地跑上山冈,就跳到自己的洞穴边上,就在库夫离它只有二三十英尺远的时候,它发出一声嘲弄的呼啸便钻到洞穴里面去了。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多次了,这只老狗跑上山冈,然后又跑下来,它的努力变成了痛苦。我怀疑,即使它在推转搅拌机巨轮的时候,它的脑海里也转动着这件事情。我还怀疑,一次转折性的成功让它非常快乐,因为在接下来的一次尝试中,它就显示出了自己的策略。
有一次,当它最初发现花白旱獭,它并没有马上跑上去追逐它,而是蹲伏在地面上,把头颅放在爪子上,观察着花白旱獭。那只花白旱獭受到柔软的苜蓿的诱惑,不断远离自己的洞穴,可是它对自己的安全也并不是毫不留心,它还不时用后腿站立起来观察四周的动静。不久,那只花白旱獭暂停了观察,埋头下来继续吃苜蓿,库夫趁机偷偷摸摸地迅速上山,它的姿势就像一只猫在偷偷跟踪一只鸟。当那只花白旱獭再次站起来时,库夫就一动不动地半躲在草丛中。当花白旱獭继续低头吃苜蓿,库夫又像以前一样加速跑上山。这一次,库夫在一个低凹处越过一道篱笆,行动非常敏捷,因此它没有被发现。花白旱獭再次站起来观望,库夫又再次贴在地面一动不动。当这只狗接近它的牺牲品时,身体的一部分被隆起的土堆遮蔽着,可是花白旱獭从自己观察的情况中所得到信息依然是“良好”。就在这时,库夫把所有匍匐的秘密行动扔在一边,以比那花白旱獭快两倍的速度奔跑起来,直接冲向洞穴。当花白旱獭发现了自己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它才明白了这是一场生死竞赛,因此就以一种我以前从未见过旱獭跳跃的速度跳跃起来。可是它迟了两秒,它的退路被截断了,那只老狗强有力的双腭咬在了它的身上。
下一个季节,库夫再次以同样的策略取得了类似的成功。但是当第三只花白旱獭成功地回到了自己洞穴时,这只从事搅拌工作的老狗就开始失去了机智和力量,它每一次捕捉动物的尝试都受到挫折。
花白旱獭总是在山坡上掘洞。它把洞穴的尽头挖到比入口要高一些的地方,这样就能使洞穴免遭淹没,让它不必因此而被迫离开了。花白旱獭倾斜着掘入两三英尺,然后直接转向上面,根据坡度,几乎与地表平行保持8英尺或10英尺的距离。它在这里筑巢过冬,坚持度过10月和11月,4月再次出来。这是一场漫长的睡眠,仅仅是因为它在夏天贮存的脂肪的维持,才使它的冬眠成为可能。冬眠期间,生命之火依然在燃烧,却很微弱、很缓慢,就像气流全被封闭了,灰烬堆积起来。呼吸在继续,然而有长久的间歇,所有生命的过程几乎停止了。挖掘出一只冬眠的花白旱獭(博物学家奥杜邦就这样干过),你会发现它只是一个毫无生气的球体,移动它,四处滚动它,都使它遭受痛苦,没有复苏的迹象。可是一旦把它带到火边,它的身躯就立即展开,睁开眼睛,到处虚弱地爬动,如果你不管它,它就会去寻找某个黑暗的洞或角落,再次让自己蜷缩成一团,恢复它以前的状态。
栏目责编:阎 安
注脚:
①如今(1895年),似乎非常确定的,就是普通青蛙和雨蛙在水中作为蝌蚪度过了它们生命的第一个阶段,这两者还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历了它们的变形过程。一旦变化完成了,小青蛙就离开水,它们主要在夜里旅行,很快就散布在乡间,可是在白天,只要下雨之后,它们就让自己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