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强
不一样的黑色人生
——《我的唐朝兄弟》创作分析
◎刘志强
随着新生代导演的崛起,与之喜好相对应的,黑色电影也异军突起。中国新生代导演杨树鹏的电影《我的唐朝兄弟》,创意不凡,富有才情的剧本框架充满了象征与隐喻的无穷可能,但令人意外的是,电影最终呈现出来的影像却差强人意。笔者欲借此文章对此影片创作略作分析,并总结黑色电影的创作经验。
黑色电影 黑泽明 电影诉求
一个完整故事的背后,主题自然酝酿而生,只是主题的深刻程度,是考验导演功力的最有效手段。《我的唐朝兄弟》剧情之始让人以为这是一部标新立异的影片,剧本的影像表达很好地抓住了观众的眼球:两名强盗为救民女杀了官兵,结果反被村民围捕交官,在始料未及的情况下,官兵因此屠村,侥幸逃脱的强盗却又在埋葬兄弟时发现自己一直被这位所谓肝胆相照的好兄弟蒙骗……影片内容体现实则是一部流氓寓言,欲用轻巧的留白,制造了很好的意境,功力如中国画传神意境一般,寥寥几笔也需心中有山河。《我的唐朝兄弟》“原始创意充满生命勃发的反叛意识,并包含草根情怀,关注同权威争夺话语权的边缘人物,他们勇于与陈旧的价值体系分庭抗礼,深挖下去,原本可以构建一个充满黑色幽默的完整隐喻体系,那种集体无意识的意蕴甚至可以直接对应当下的生存状态,对于人类劣根也可以做深度的触及[1]。”在原著《苦竹林》的明线背后,隐含着自我判断价值及人与人关系的宿命性。这种直指人心的含金量,对主流核心价值观的针砭也是颇具慧眼和气量。只可惜创作者弃之如敝帚,在将剧本变为影像资料前期便出现定位上的偏差,从而导致影片迷失方向。
荒诞是《我的唐朝兄弟》贯穿始终的风格,府军是这荒诞的代言人,在文字意义上他具有正义的表象,他是一队国家机器,他顽劣的天性使得它天然想要愚弄、调戏那些仰仗着它威仪的弱小子民的。“荒诞是对现实即存的美好体系做出反讽和嘲弄体现出来的效果。”[2]你赞扬的它嘲弄、你热捧的它啐低、你维护的它踩踏、你拥抱的它冷眼。只是,杨树鹏在荒诞性的氛围下,将很多因素拔高或者降低偏离它原来约定俗成的位置,爱情、淳朴、英雄、良民、官吏、制度乃至友情。影片整体贯穿一种黑泽明电影的基调,包括他的悲观主义思想倾向。但在《我的唐朝兄弟》结尾处,突兀地出现了年轻时的罗娘形象对着镜头没完没了地笑,这个苍白的亮色很难冲淡全片怀疑主义与黑色电影背后的悲观色彩,我们并没有因此看到任何生存的希望或者人性的曙光。导演太刻意在结尾处扭转立意,反而使影片的整体风格缺失统一性。
直观看导演题材的设定,是有着对中国千百年来沿袭下来的农耕文化的反思的企图的。但在影片中,这种反思却未能成型。如果本片在揭示中国底层社会的病根——民众根深蒂固的小农意识上多花些笔墨,那么,它无疑会成为一个反思民族劣根性的出色文化注脚。可令人惋惜的是,在这方面创作者同样浅尝辄止,观众终究没能看到鲁迅小说中批判的那种自私、狭隘、封闭的寡民意识。
《我的唐朝兄弟》中的人物,沿袭着中国电影塑造人物的陋习:在人物服装造型上下
大力气,而不是去寻找人物内心、动作上的对应的表现方式,从而导致人物形象多是缺乏立体感的平面人物。同时,概念化处理的结果是人物形象不够血肉丰满,在黑色电影中荒诞性的表面下,它直接导致了实际操作过程中较为夸张的表演效果。影片中的人物刻画也在演绎中展露出有血有肉的村民,对于兄弟和官兵,都有一定的渲染和细腻的刻画。只是通观全片所有人物的设定,似乎都是为了完成叙事任务而存在,缺少鲜活灵动的内心世界,许多精彩的人物形象创意也都在俗套的影像表达中灰飞烟灭。对这个竹林村的领导赵里正,表现出了他其实是一个遵守唐朝礼法的模范。维护村民利益,维护政府法律,想逮住两个强盗送官府,而村落又被官兵杀戮,互相矛盾又互相依存。一个忠于自己职位且受着传统观念浸润的老者形象和行尸走肉般守着自己充满奴性的空洞灵魂跃然纸上,在这点的表现上,导演的人物塑造意识没有流于虚泛和单薄。借助于剧情的推进——由于村长执意要将强盗递交官府导致村子被屠洗。在这个情节点上本可以处理成他终于意识到官兵才是更可怕的“强盗”。然而创作者并没有及时地唤醒这个体制牺牲品,他终用木签子刺死了强盗薛十三,并最终导致强盗陈六悉数宰杀生还村民来报复。这个人物从开场到结束始终原地踏步没有任何变化,完全没有自省意识,这样的处理方式使原本鲜活的性格复杂的人物变成一个抽象失真的符号。而“陈六的角色设定沿袭了日本电影中浪人的角色定位,嘻哈癫狂,率真单纯,是理性的反面,但创作者在塑造这个有趣人物时,又流于对《罗生门》中强盗多襄丸的简单模仿,定位的失误导致表演的幼稚化。”[3]片中大哥对小弟貌似肝胆相照,实则居心叵测,大哥的哄骗对小弟所构成的巨大冲击展示得不够,使得前面所有的铺垫都变得意义不大。影片中就连赵四郎和陈六的线索也没有得到展开,他作为罗娘的未婚夫,明知道陈六和罗娘的关系,却从来对陈六没有任何直接的对抗。千篇一律的傻子村民形象在此得到新的塑造,且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与他们日夜相处、化敌为友的强盗形象。而且导演影片中表达的傻子村民意义在影像的塑造过程中并没有表现出作为影片元素的必要因素。影片中对官兵形象的刻画没有生活感,表达方式有失偏颇且用力过重,致使影片中官兵的形象均粗鲁苛刻,麻木不仁。
《我的唐朝兄弟》结构算是别致,用傻子的转眸留神,引出以前的故事。故事讲完了又回到傻子在雨中傻闹,傻子再次回望,是老年陈六的老伴看着傻孩子在稻田里摔倒,一身泥巴却都掩饰不住的喜悦,傻子再次观望,就连接到了电影唯美气息的结尾。这个框架包容了一个电影的开始和结束。凭优美意境讲,影片中的音乐还是比较能令人印象深刻的:有行云流水的悠远,有女子的浅声啸低唱,有结尾处的摇滚气息的打击乐,但中西音乐叠加在一起,让人产生搞怪滑稽之感,并不能让观众体会到导演音乐背后想要传递的心意。此外,影片的配乐没有注重加入乡村生活的原生态音效,使得整个竹林像一个寂寥无人烟的小山坳。
这部向黑泽明致敬的影片,在原始创意不错的情况下,画面、音响、场面铺排和人物塑造方面都直接参照了黑泽明的《罗生门》《七武士》等影片,没有太多自我的创新,以致缺乏与神奇创意相匹配的电影视听手段,使得全片呈现出一种网络山寨感的状态。导演对影片整体控制力的薄弱导致影片想要顾及的方面太多,从而在哪方面都有失偏颇,几处男女关系戏谑场景的不高明的浮漂处理,削弱了主题表达的严肃性。
在这样一部带有黑色戏谑性质的电影中,剪辑上应该做出自己的风格,而《我的唐朝兄弟》中频繁的跳接产生因果颠倒的错乱感,与剧情对应的节奏感不显和谐,缺少惊喜。同时这种影像的传达又导致影片蓄势不足,没有古代电影应具备的质感与流畅感。例如陈六与强盗薛十三几次出入村落的桥段,如果能够把握好那种递进加强的节奏,将会强化影像外在的和内在的张力,那也会增加镜头的戏剧性和感染力。
《我的唐朝兄弟》的问题不是没有宏大的情怀,而是缺少必要的富有创造性的手段去将应有的情怀抒发出来,即缺失与自身特点相对应的独特鲜明的美学风格。整部片子没有抓牢创意的闪光处,而代之以略显空泛的颠覆理念,使主题暧昧含混最终导致影片充满遗憾地收场。
虽然《我的唐朝兄弟》存在一些问题,但毋庸置疑,它仍是一部在艺术上有着很多诉求的电影。当下的国产影片中,不缺少创作的激情,也不缺乏才华横溢的人才,但惟独缺少能静下心来,慢慢品味生活,用心装扮生命,踏实解决一些显在甚至潜在问题的人。借助《我的唐朝兄弟》带给我们的创作借鉴,国产电影能汲取经验并大步向前。
[1]赵鹏逍. 神奇创意缘何化为庸常影像.《电影艺术》,2010年第1期
[2]王猛.黑色电影的“黑色追求”.《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8年8月15日
[3]赵鹏逍. 神奇创意缘何化为庸常影像.《电影艺术》,2010年第1期
(作者系南京艺术学院2012级电影学硕士)
(责任编辑 姜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