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野牛
野池塘
◎诗人野牛
从湖泗桥镇去金家垄,出了小镇往东方向,在公路上走一两里路,到王家村口,上公路的大长坡一小截,就要右手拐下公路,走田埂上的小路,白蜡蜡的田埂路蜿蜒在田间,直入金家垄的方向,倒似乎没有什么多余的弯曲。冬闲时,田里坡地俱无庄稼或夏日菜蔬,那路就白得更跳出来,任谁都知道那是一条路了。走一里多,上一个小坡,有一个野池塘,路在左手,擦着它的左边就过去了。这就靠近金家垄了。不过金家垄却不姓金,而是姓刘。这里面肯定包藏着故事和变迁,盛产历史的中国,哪里不是故事和变迁呢?人们早就习以为常了,因而安之若素。金家垄比王家更小,只有十几户人家,却是一方人烟之地。春来时节,村前屋后鲜艳艳娇嫩嫩地绽开桃花的红李花的白,鸡鸭猪狗在树下走过,也因为心情舒畅而步态从容。又一两周,前畈后坡鲜绿大起,春风就在它们之间翻滚流溢。放牛娃牵着牛,且吃且去,弄坏了一溜晨露。我妈去金家垄做裁缝,金家垄人很热情,因此我听一遍金家垄这名字就记住了它,很愿意跟金家垄的人交朋友。
农村的孩子是要干活的,诸如插秧、割柴、拣猪粪之类的,都要做。没有成年未成年的法定界线。农村人一代代地传下来,反显出了家族的力量和多子多福的概念正确性。不过虽说是未成年的活,也不是能够轻省的。单说这割柴,就像日日禅,又费事,又起不了什么功果。非要磨人地天天做。湖泗桥一带为丘陵地区,见不到山。说是山的,也不过是些凑合着像山的物儿。倒是长着树木杂草藤蔓之类的植物,一样绿花野果,蝶舞莺啭,端的江南山光物色。又不过五八年大跃进狂砍树木大炼钢铁,原始的林木早不存在了,都是些次生林,或拳头或碗口那么粗细,全没有森林的模样了。眼睛不上看倒没什么,只是苦了这割柴的活!天天锅里要烧,远远近近地割,柴都没了,以草充之,刺也充数!刺蓬倒是很茂盛,堆头也大,黄蜂却常常在那里筑窝。动刺也就是动黄蜂!它可不是个让你随便捏的软货,狠命地追出来,专拣头脸蜇,立时肿胀起来,疼痛难耐!一个大人被蜇急了,嚷叫起来像是哭!一只眼肿得翻起来,包住了半边脸。看着甚是恐怖!就算割刺也不行了,田头地角,沟沟坎坎,能动割的,长得太慢了,也只好以少胜无!小孩子里面是不乏能人的,也不知道谁发明了到甘家偷柴的鬼点子。王家的后山隔畈是李家,李家虽也不大,但毕竟住得太近,古云:兔子不吃窝边草!甘家又在李家的屋山后面,翻过一条去舒安公社的差公路,下坡越畈越池塘又爬坡,才是甘家的柴山,又离得远,不偷白不偷。几个孩子就约着,提着镰刀和草腰子,单挑中午农歇时分,偷山窃柴!也不知道成功过没有,单我参与的那次,却撞了个正着!刚割上几刀好柴(柴太丰富了,刚开始还把我怵了一会,不知道可以动割了),还没太放好,就见波保那边传来异样,他接着飞跑了!柴也没有要!几个人不觉都直起腰,这一看不得了,甘家看山的人正猫着腰,端着土铳,飞快地包抄过来。几个人哗地一下撒腿便奔,不分沟坎田地。柴和腰子都丢了,倒是攒住镰刀没放。甘家看山的紧追几步,看是逮不着了,抬手就是一枪。也不知道朝人打的还是朝天打的,放没放铁子,那炸响恁把我们吓惨了!天气又晴,山又空旷,更觉得爆响非凡!一
起趴下,紧贴着地面,又怕抓着,旋又跃起,狂奔不敢歇!一口气登上去舒安公社的那条公路,已在李家后山了,这才喘着粗气,立住脚,看清了甘家的人并没追过来,这才力乏腿软地几个人坐到泥土上,煞白着脸无话可说!好一会,有人站起来走了,大家跟着,一个个回去了。
出了挨枪这件事,再没有人敢去甘家偷柴了。倒好多天无所适从。一天,见八保提着个镰刀,拎着个草腰子,往金家垄路上走。他是憋不住了。我赶快跟上,九保也来了。三个人没说什么话,边走边看,坡边沟沿,除了公家的田地,也有人家的自留地,种着瓜果菜蔬,一两只不起眼的蝴蝶飞飞停停,却绝无可动刀的柴草之类的。就走到了野池塘的坡坎下。八保最先意识到,他用手比了个悄声的动作,小声说:“这里闹鬼!”我和九保立时敛声了,三个人大气不敢出地伏在坎下沟沿处,生怕惊动了鬼!小水沟里的水倒是照旧地汩汩流过着。心,扑腾腾跳起来!静听一会,无甚动静!八保弓着身子悄悄地悄悄地往上挪近,我们也稍远一点跟着。丈来步路,好容易就要到顶了。八保回身,示意止住。又半天静听,才缓缓猫直身,已高出池塘大半截了!野池塘赫然在目!却是几分不大的水面,什么也没有,辉映着天光;细看,还是有几支野莲之类的残枝败叶伏卧在水面上;周边倒长着野草,有一两蔸甚旺,亦起堆起势的,却下不了脚!再说这闹鬼的地方,谁敢动土?!我们也不是哪个意思,只是看看,就起鸡皮疙瘩啦!前一阵听说一个货郎傍晚路过这里,就蒙了头,围着池塘转了一晚上,也没走出半步路!倒是鬼国语声喧哗,为所欲为!货郎几乎吓破了胆,倒没感到时间竟过了一晚!直到鸡叫了,这才魂也归了,神也清了,人也走出去了!这事一传数十公里,大人小孩都不敢随便近它了!我们算是大胆的,也只是定在那里,再不敢越雷池半步了!只见八保扭头回走,我们也一溜烟回到土路很远了。这条路我们本来就走得少,以后就更少了。夏天几次暴雨稍住,去畈间水沟里拿竹筐子篦鱼,突然想起野池塘也应该有鱼,但一想到闹鬼,也就不再想了。看来闹鬼也并非全然坏事,野池塘的野鱼野虾野鳖野龟蛙和水蛇因此清静了许多。
金家垄的刘铁保却非走这条路不可,他也在湖泗桥镇的湖泗中学上学。上学的路上遇到过刘铁保,就认识了。最初一次是下午上学,刚到镇口麻坡地那里,正看到一对狗执着地屁股勾在一起,有先路过的学生扔石头砸它们,也有砸着的,也有没砸着的;它们躲着,一起笨笨地闪挪着,却谁也没有要舍弃那缠绵的意思。我路过时,也要扔石头过去,刘铁保走过来了,对我说:“不要打!”就走过去了。我扔掉石头,赶去上学。现在想来,人真是有点坏,不仅嫉妒人和人配交(就是男人和女人很深入地拥着身体反复地擦肉),也嫉妒狗和狗那样快活!小孩子受基因的影响,下意识知道这勾当!又有一次是下午放学的路上,也是在麻坡地那里遇到刘铁保,以前已经遇到过好几次了,那时流行摔跤,我提议和刘铁保摔跤,刘铁保欣然同意。两人走进麻坡地地头,就在桥保家那座孤坟附近,扯着手就丢开了。没想到我那手“锁手缠腿”的招,刘铁保也不懂,因此他先倒到地下。刘铁保站起来,拍拍两腿和屁股上的泥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走了。刘铁保跟我一样是瘦高个身材,一条细眼睛,笑着时看不见狠劲!几次照镜子,我发现我也是一条细眼睛,不像我们刘家另外的那些人,大个大眼挺鼻梁!英俊得很!是否我们祖先在做男女事时也曾眯缝眼睛心生计谋,基因却排列成功了,因此一小部分刘家人应了这种基因,出脱成我和刘铁保这种类型的男人。进攻女性时,受到了一定的阻力,只好真金白银抵上,浪费了很多钱财。不过在研究谋略文化时,我心里知道,必出大成果大人物了。等到孙红雷这种一笑就眼睛坏坏的细长眼男人占领银幕时,我们这些出道早了点的细眼睛美学造反派和革命家似乎错过了这道强势风景。虽说这里面也有我们贡献的影响力,但美学造反派和革命家没有获得一如右派那样的平反和赔偿。
刘铁保比我高两届,因此他毕业归乡务农后,我们就再没有见过面了。终于在武汉市武昌区水果湖的路边上无意碰到时,已是好多年以后的事情了。我高中毕业,适逢移民落实政策,从王家迁到湖泗桥镇上。又碰巧我是独子,没有下乡,直接招工到武汉自行车厂。武汉自行车厂又在湖北咸宁三线工厂几年。八十年代初搬回汉口姑嫂树,我也在武汉落户工作。一天,我去武昌水果湖,找一路电车站,谁想在省委门口的那个上坡处看到了刘铁保。我喊他铁保,他还认得我。站下来说了几句话,有人喊他,急着走了。只知道他在省委农业档口工作,也没有留下电话、地址什么的。两个湖泗桥的乡里伢,能站在水果湖这里对话,我感到了一种仿佛成功似的愉快!武汉市的人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人,只有经历了卑贱,才知道什么是奋斗和改变。一生下来就在锦绣丛中,喝着母奶、保姆奶、牛奶、外国牛奶、奶粉、高科技奶粉的公子小姐或革命家庭的公子小姐,该不会为这种思考烦心吧!过段时间,遇到一个湖泗桥的人,我说起在水果湖碰到刘铁保。他熟悉刘铁保,告诉我很多刘铁保的事情。原来刘铁保回乡务农后,因表现突出,被大队、公社推荐为工农兵大学生进城深造。毕业后留在了武汉市,给省里的一个领导做秘书。领导喜欢农村孩子,实诚、听话、能够受屈。刘铁保也因此节节高升。但是最让我意外的是,他娶了刘桂英。
刘桂英曾是湖泗桥镇的亭亭少女,湖泗中学的体育明星。桂英继承了我们刘家基因里雌美的基本特征:高挑靓丽,脸盘杰出,白里含红,生男孩!桂英篮球打得好,是湖泗中学的女篮队长,也是武昌县中学生女篮队员,队里的抢眼人物,她上篮,你不兴奋得直拍手是不可能的!桂英篮上得好,篮球意识好,传球好,中投却不行!跟她比,宋文华简直就是神投手!远远的,见她一扬手,竟是空削!全场都爆起掌声!但是宋文华体质弱,跑不动,抢球时人敢欺负她!桂英跟她比又颠倒过来了,她那雌风不让雄风的身影,满场飞!脸上红扑扑的,满是汗,却毫无疲累之感!她能让武昌县的洋学生
们服气,不是没有道理的!桂英长得很洋气,全不像湖泗桥镇的人,大有鹤立鸡群的气象!因此想娶桂英,很难!多少人眼巴巴地远看着!更谈不上我那细眼睛的铁保兄弟了!却是世事难料,他们竟成了!这是铁保的福气,还是桂英的福气呢?我说不好!不过铁保后来考取省城,已在省城做官,似乎也不能用湖泗桥的标准衡量了。
跟桂英比,她姐姐就福气有限得多了。桂英姐姐脸更圆些,也是白里透红,个子又大些。远远地看着,也是很让人动心!桂英姐姐在供销社上班,作息时间跟我们中学生有点接近,因此每每在街上逢到她,她是去上班,我们是去上学。她当然不会特别关注我们这些学生娃子,我们却因为看到她心情晴朗着呢!就是在柜台里看她一眼,也是很舒心的事情。不过小孩子没有邪意,只是一种下意识人体美学启蒙和实地考察吧!不过人太出众了也不好,不是引起众多歹心,就是选择反而无多。桂英姐姐属于后者,一拖再拖,迟了又迟,据说最后嫁给了王家的平保。平保虽说也是王书记(大队书记)的侄儿,也当了空军转业,但是王平保和刘铁保相比,那文化那城市那眼界,还是隔着一段距离的!这是不是与供销社的风水有关呢?还真是说不清楚!
供销社是湖泗桥镇的主力商业,占去了湖泗桥街的大部分街面。在计划经济主政的年代,掌握着生活资料、生产资料的机构,当然是近水楼台,占着诸多方便。营业员多是白白净净的女同志,就是出现几个男面孔,也是趾高气扬的,全不像今天的推销商,穿得干干净净,却灰着面子。营业员吃公粮,拿薪水,几乎可以说就是国家干部。乡下人进镇采买,对她们是充满羡慕之情的。因此这种地方,不是公社、大队干部的亲戚和关系是进不去的!也因此,人际关系就不无复杂!常常传出一些“闹皮绊”(谐音,地方语:情人或通奸的意思)的事情。中国伦理文化,自古就压人!人们没有个人、个性、自我的观念和行为的意识及自由,改变为对人的嫉妒和整治!《水浒传》里阳谷县的贩梨小童郓哥,就因为热心帮助武大郎捉奸而吃了牵媒王婆的实实的几个暴栗子。在过去,对捉奸,人们既是积极分子又充满着快感!一天,一个男的发现一对男女进了房间,凑耳细听,确定床上有了动静,这才轻轻地将门扣反上,跑到街上大喊:抓奸啦,抓奸啦!正是中午休息时间,街面上原本无人,却一时涌集数众,同仇敌忾地一窝蜂堵住了那门!屋内知道情况严重,急着要逃,门却反扣着,无计可施!逮住了!不过从结果来看,这对男女也无大碍,不过是押往公社,公社干部教育一番,放了!跟他们比,茴香可是大苦了!
茴香也是女营业员,二十多岁,正是人见人爱的青春人生。谁想她和供销社的一位中年男人搞上了。也不知道谁主动的,也有说那男的勾引茴香的,也有说茴香犯贱的,莫衷一是!那男的虽已有些岁数,但颇有绅士风度,除身板高大强硕外,也爱打扮修饰,头发梳得又精致又光亮。这男女的偷情事,是包不住火的!何况是这种老少配!一发现,压力就来了!领导谈话,同事都另眼相看!正当大家还没想好把他们怎么办时,竟殉情了!两个人脱得光光的,抱在一起,分不开了!领导到现场看时,已无话可说了!喝农药,自绝的!这事成了湖泗桥镇的超级新闻,街谈巷议,一时不息!人们参与了解,积极性都很高。不过那时日本的情殉小说《失乐园》还没有传到中国或者还未创作出来,要是湖泗桥镇的人也有作家的敏感,挖掘一下,“茴香事件”早就成为畅销书了。不过这也是风水的限制吗?我也说不清。桂英姐姐在这种气场里生活,要说完全不受影响,也是说不通的。霉运、霉气是互相感染的!我要是问一下桂英就好了。刘桂英、王惠芳、王七保,我们原本是同班同年级的。可惜我那时不知道问。初中升高中时,我没有被录取。我们再见面的机会很少了,因此这搭子事也一起拖过去了。
回村里出工,耙田、栽秧、挑草头、修渠,像大人一样干活!我妈见我还小,心实不忍!去纸坊(武昌县机关所在地)找到县教委,说我们是移民,为国家建设搬迁,连书也不能读!教委主任还好,让我妈坐下,自己查了一下湖泗中学的档案,找到黄昌先的那份,我妈说他在你的名字下面划了好几个圈圈,说:“一定要让他读书!”教委主任又安慰了我妈几句,亲自写了一封给湖泗中学黄校长的信,叫他安排黄昌先读书。我妈拿着信,找到黄校长,他看后说,让他复读吧!复读也是读!我又去初二复读,已是期中考试,正逢着考历史课。谁想班上大部分都不及格,我却考了八十多分。教历史课的任老师是个靓丽的女教师,他爱人是湖泗中学的教务主任,姓彭。彭主任能说会道有能力,任老师起先是他的学生,他把她娶了!也是缘分,也是能力。这在六七十年代是非常罕见而犯大忌的!彭主任倒无事,自在生活。也是湖泗中学的一大人物!任老师是这样的经历,自然是喜欢聪明的学生的!她在课堂上当着所有学生的面说:“你看看你们笨的!黄昌先一堂课没上,都考八十多分!你们天天上课都不及格!”任老师这一表扬,我出大名了。运气也来了。我被吸收到校篮球队里,打左边锋。我是个左撇子。因为聪明灵活吃苦,教练和高中的主力队员也都喜欢我。出场的机会多,闻老师(教练)后来还带我去大人比赛的场合打球,人们夸奖一番。但是武昌县中学生联赛,我打得还是很青涩,一则还太小,一则可能是乡里来的,这都是原因吧!不过这打篮球,还是让我占到了实惠!当年初中升高中,学校要保送一名篮球尖子,免考!祝老师(教练)把我们几个初中的篮球队员喊到操场上跑篮,吴校长在一边看,他负责这事。左右中路上篮,轮番几次后,吴校长跟祝教练说了句什么,就背着手走回他的办公室了。竟是看中了我!打篮球有名后,一天在学校的一个小道上碰到熊志刚,他是我们初二时的班长,他告诉了我一件事。他说:“去年你考得最好,语文、政治八十分,数学最好,八十七分。”我们那年只考三门功课:语文、政治、数学。他又说:“全年级数学不及格,只有一个姓吴的女生考了六十五分,你考了八十七分。”熊是班长,是他带领另两人誊清的成绩单。我现在明白,为什
么县教委主任看到黄昌先的档案后,在他的名字下面划圈圈了。考上第一,不录取!这是对右派子弟的不公平吗?后来不考,也能录取,这是命运的一种补偿吗?人生的得失起伏,连小孩子也不能例外!完全不考虑孩子的纯真稚幼!
在高中的两年生活里,除了大家例行的学工学农学军外,打球和训练占去了我很多时间,也使我因此长得虎背豹腰,体能惊人!我可以在烈日下不吃不喝在水库里游一天才上岸。陪着我的学生在岸上坐着,戴着草帽抗晒,耐不住了,回学校了 ,又来;来了,又回学校,还在游!打架更是对方望而生畏的了。高中毕业时,保福和张桥的两帮人要对决,气焰嚣张!但是保福的把黄昌先喊去了,大家愤愤一下,散了。球场上也多有掌声。女同学眼睛不看你,心里喜欢你。不过那时的学生很老实,说一个“爱”字,脸都要羞掉了!因此想到说它的人凤毛麟角!但是当《少女之心》的手抄本流传时,还是有很多学生冒险在看,胜过地下工作者的紧张!老师翻抄书桌发现了一两例,像拷问特务那样追查来源。又大张旗鼓地批判、教育,整得那个姓叶的学生痛哭流涕,书面检查写了好几遍,在全班批判会上自己读出来,记大过处分才算了事!我因为老在训练,没沾惹上!这都是打球的好处!还和刘桂英在一起练球,精神顿添。但是桂英常在县里集训,又高一届,因此碰到的时间也不多。一晃,高中结束了。桂英毕业了,接着我也毕业了。后来参加工作,偶尔遇到过去打球的人,说起那些打球的事,总会说到刘桂英,仿佛就在昨天。作为湖泗中学的篮球人物,我们相互记住了对方。当听说她嫁给了刘铁保,虽然很意外,但下意识有一种亲切感!这难道是因为“一笔难写两个刘”吗?
初来武汉的八十年代,那时我们的思想都很活跃,湖北是传统的文学大省,武汉作为省市中心,更是热闹!上班之外,买书读书,写诗写小说,创办文学社,去大学听讲等等,不亦乐乎!一天傍晚,天还大亮,在武大和水院交会的地方,正遇到刘桂英。抱着一个富态长大的孩子,身边是她的两个在读大学的侄儿。刘桂英介绍了他们之后,对孩子说:“快喊叔叔!”孩子却毫不慌乱地看着我,竟有一些大人的定力,只是不开口!相持一会,都急着走了。小孩子是最灵的,往往带着许多先知先觉的特质,只是随着生活和大人世界的污染,竟一一遮蔽了!据新闻报道,一次飞机失事,人都摔死了,唯一婴儿完好如常。孩子的超然大能和生命未知,可见一斑!那么这孩子为什么不开口呢?他也是一个天生的反骨?他看出了这个叔叔的现实窘迫和单身,不愿再刺激他?还是这孩子已在运用智力:此时无声胜有声!当然这都是揣测,生活已是过去了。每当我想起野池塘、金家垄,就自然想起刘铁保、刘桂英他们;每当我忆起刘铁保、刘桂英,脑中也自然闪现出朴素的野池塘、金家垄。它们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和自然,篆刻了我人生的一种青涩内容,一抹橄榄绿!
(选自《生命和感动-诗人野牛自述》)
2013年7月25日于中国广州
(责任编辑 姜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