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评黄梅戏《雷雨》

江爱华

（安徽黄梅戏艺术职业学院）

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评黄梅戏《雷雨》

江爱华

（安徽黄梅戏艺术职业学院）

安徽省黄梅戏剧院推出的《雷雨》是近年来黄梅戏舞台上难得一见的精品，“刷新了黄梅戏历史上素以女性人物为剧中第一角色的历史局面，极富挑战性地将男性形象擢升为‘一号人物’，拓宽了黄梅戏的艺术表现空间并丰富了黄梅戏的形象系统”。

安徽省黄梅戏剧院 黄梅戏《雷雨》 好的剧本

黄梅戏《雷雨》是安徽省黄梅戏剧院近年来精心打造的一个精品剧目，参加了在安庆举行的中国第五届黄梅戏艺术节。在看这场戏之前，我对这场戏并没有很大的期待。众所周知，《雷雨》是话剧的经典作品，我想当然地认为即使改造成黄梅戏也不会超过话剧的，加上近年来舞台难得看见让人眼睛一亮的黄梅戏剧目，所以我带着漫不经心的心情来看这场戏。

悠扬的音乐声中，大幕徐徐地拉开，四面由大型朱红色木雕围成的舞台背景呈现在观众眼前，深邃的朱红色，典雅的雕花门窗，雕花门窗后面闪烁着或明或暗的灯光，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向观众展示剧中人物出身于一个富贵典雅的家庭，可以说这舞台背景首先就征服了我，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期待着一场心灵的盛宴，果然《序幕》中由蒋建国饰演的男主角周萍一袭白衫玉树临风，俊朗而洒脱；蘩漪黑衣素裙，清新雅致而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四凤一身粉色短褂长裤，一副小家碧玉的楚楚可怜样；这三人以舞蹈动作亮相定型。“未成曲调先有情”，可以说这场戏还没有真正地开始，但观众已被吸引和震撼了，我这个和文字打交道的人竟然一时找不出很贴切的词来形容他们的亮相，最后只好用“唯美”和“惊艳”来形容。

唯美、惊艳的开场让观众对这场大戏充满了期待，果然六场戏一路演下来，演员演得酣畅淋漓、一气呵成，观众看得感慨万千、回味无穷。作为一个初涉剧坛的编剧，我看戏更加注重的是剧本，“剧本、剧本，一剧之本”，圈内人都知道一个好的剧本是一场戏的基础和灵魂，没有好的剧本和立意，再好的演员和导演也是演不出让观众叫好的戏来的，下面就黄梅戏《雷雨》的剧本创作来谈谈我的感受。

一、一个无法抗拒的致命诱惑

蘩漪是黄梅戏《雷雨》中的一号女主角，戏中的蘩漪是一个大家闺秀，她年轻美貌，浪漫多情，但不幸的是她嫁给了比她大很多的财主周朴园。周朴园心底阴暗，面容阴郁，伪善狠毒，终日忙于经营生意而疏忽了蘩漪的感受，蘩漪觉得自己像是生活在笼中的金丝鸟，日子过得乏味而绝望，她的内心也充满了绝望和挣扎。周萍是周朴园的长子，蘩漪的继子，是黄梅戏《雷雨》中的男主人公。在戏中年轻的继母与比自己小几岁的继子周萍发生了不伦之恋，他们经常在后花园偷期密约，因此周家的后花园常年“闹鬼”，这种继母和继子的不伦之恋让当事人双方背上了沉重的精神枷锁，他们在幽暗中过着鬼一样的生活，因此在整个戏中观众很少在周萍那张英俊的脸上看到笑容，听到的笑声则是蘩漪发出的绝望而悚然的狂笑，整场戏的基调因此显得压抑沉重。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乱伦是最让人不齿的，是要遭到天谴的，戏中的周萍和蘩漪时时遭受这内心的煎熬、良心的拷问，可是偷期密约的甜蜜让他们欲罢不能，尤其是周萍一边在真心地忏悔，一边又与蘩漪保持着这种不伦之恋。戏中的蘩漪对周萍来说像是一朵有毒的罂粟花，开着娇艳的花朵结着的却是有毒的鸦片果。对于周萍来说他无法抗拒这绝命的诱惑，只能在这种诱惑中沉沦、绝望，直到单纯美丽的女佣四凤的出现。四凤的出现像是一阵清新的微雨，涤荡着周萍内心的污垢，从四凤的身上周萍又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看到了美好生活的憧憬，更重要的是自己可以摆脱这种不道德的生活，断绝这段可怕的乱伦之恋。可以说黄梅戏《雷雨》中的蘩漪是一朵有毒的恶之花，四凤则是一朵纯洁的善之花，周萍已在恶之花中沉沦绝望，则希望在善之花中浴火重生。戏中的蘩漪带给周萍的是煎熬和痛苦，而四凤带给他的则是希望和救赎。因此从这个层面来说，四凤对周萍来说又是一个新的诱惑，一种过上正常的健康的生活的诱惑，这种诱惑对有周萍这种经历的人来说同样也是不可抗拒的。

二、两个残酷的夺命巧合

巧合是编剧常用的一种写作技巧，“无巧不成书”，黄梅戏《雷雨》的成功还在于编剧隆学义在剧中设置的两个巧合。第一个巧合是戏中的鲁贵带着女儿四凤碰巧投奔到周府做佣人，鲁贵并不知道周府的老爷周朴园就是自己妻子侍萍的前夫；对于自己现任丈夫带着女儿在自己前夫家里帮佣，侍萍同样毫不知情。这一环套一环的巧合看似巧合却又合乎情理，为剧情的发展巧妙地埋下了伏笔。第二个巧合是周家大少爷周萍恰巧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爱上四凤，这个美丽单纯的同母异父的同胞妹妹。这个巧合也同样经得住推敲，它把这场悲剧推向了高潮。

命运对周萍来说显得异常的残酷，周萍与自己的后母蘩漪发生了不伦之恋，这场畸形的恋情让当事人双方内心充满煎熬，精神上备受折磨和摧残。尤其对周萍来说，这场与后母的不伦之恋是精神上的一次炼狱，为了摆脱这场不伦之恋，他竭力要摆脱蘩漪，渴望带着四凤到上海去开始新的健康的生活，可是命运之神再次残酷地捉弄了他，他的第二场恋情依然是一场不伦之恋，和自己同胞妹妹的乱伦。如果说黄梅戏《雷雨》中周萍的第一次乱伦是在知情的情况下由青春的冲动而发生的，他的内心充满了痛苦和罪恶，但他是清醒的，那么第二次乱伦则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他的内心充满了喜悦和憧憬，因此一旦真相大白，他无法接受这残酷的事实，只有结束自己的年轻的生命。因此他在得知自己已怀了三个月身孕的情人是自己的胞妹时，这个平时对父亲唯命是从的懦弱青年生平第一次对着父亲发出绝望的吼叫 “你为什么要生我？”这也是周萍对命运之神的抗争和控诉。他的人生的悲剧是在第一次不伦之恋中开始，在第二次不伦之恋中结束。

可以说，这两场巧合结构了黄梅戏《雷雨》的整个情节，《雷雨》共有六场，即《雷雨兆》、《雷雨前》、《雷雨近》、《雷雨至》、《雷雨中》、《雷雨急》，这六场戏都是由这两个巧合环环相扣地生发开来的。

三、三个不知情的追命杀手

黄梅戏《雷雨》的最后悲剧结局是剧中三个当事人的横死，即四凤跳河、周冲落井、周萍饮弹，戏中的这三个年轻人都是周府的第二代，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三个年轻人在雷雨之夜同时非正常死亡把这场戏的悲剧推向了高潮。造成这场家庭悲剧的罪魁祸首当然是剧中的周老爷周朴园，他当年对侍萍的始乱终弃为日后的家庭悲剧埋下了不幸的种子，但戏中另外两个重要的角色即鲁贵和蘩漪也是这场悲剧的帮凶，但让观众感到残酷和不忍的是他们都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各自从自己的利益出发从而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首先说说《雷雨》中的重要角色鲁贵，鲁贵带着女儿四凤到周家帮佣，鲁贵当上了周家的管家，女儿四凤则在周家做女仆，当周家的大少爷周萍爱上四凤，爱上自己的同母异父的妹妹时，鲁贵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但没有加以制止，反而怂恿自己的女儿四凤和周萍保持暧昧的关系，自己好从女儿那里敲诈钱财去赌博喝酒。当侍萍来到周家发现了自己的儿子周萍和女儿四凤之间有暧昧关系时，她决绝地带着女儿要离开周家，并用自己的方式来拼命阻止悲剧的发生，她要女儿对天诅咒发誓，发誓不踏进周家大门。可是戏中的鲁贵从自己的利益出发，以后花园“闹鬼”的事情要挟蘩漪，最终留下了女儿四凤，导致了悲剧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

蘩漪是黄梅戏《雷雨》中的女一号，她在这场悲剧中充当了帮凶角色，她虽然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地破坏周萍和四凤的爱情，但她并不是为了阻止这场不伦之恋，从而阻止悲剧的发生，她完全是从维护自己和周萍的恋情出发，可以说她竭力破坏周萍和四凤的爱情完全是恋爱男女之间的争风吃醋。蘩漪的竭力阻止让周萍和四凤失去私奔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活下去的机会。接着侍萍出现，蘩漪终于了解了事情的真相，惊愕地待在舞台上，但这时剧中人周萍和四凤还不知道他们原来是兄妹，这时周家大宅之外雷雨交加，悲剧加快了毁灭的速度。

给周萍和四凤最后一击的是周朴园，周朴园当众宣布周萍和四凤是兄妹，他们不能结婚，这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垮了负重的骆驼，四凤惊愕、羞愧、痛不欲生地转身冲出门外冲进雷雨之中，投河自尽；周萍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呆了，等到明白真相时，剧中的周萍万念俱灰，唯求一死，也只有死了才能解脱这场命运的残酷安排。他在举枪饮弹之前一反往昔在父亲面前唯唯诺诺之态，愤怒地发出“为什么生我”的控诉。但这并不是周朴园想要看到的结果，周朴园只是出于父亲对儿子的爱，竭力阻止儿子这场乱伦之恋，所以毫无顾忌地当众宣布真相，但他对儿子周萍与四凤的恋情发展到何种程度并不知情，对于四凤已经怀了周萍骨肉的情况更是毫不知情，所以周朴园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最终把这场家庭悲剧推向高潮，并最终在雷雨之夜葬送了自己的儿女，葬送了自己苦心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周家。

在这场悲剧中，周朴园的错误或许要大一些，而蘩漪和鲁贵从各自的利益、立场出发也犯下了错误，可分开来看他们的错误并不是很大也不足以致命，但这三股错误的合力最终形成一股强大的摧毁力，最终在雷雨之夜吞噬了三个无辜的年轻的生命，毁灭了一个不幸的家庭。

总之，安徽省黄梅戏剧院推出的《雷雨》是近年来黄梅戏舞台上难得一见的精品，诚如《雷雨》剧目介绍所言：“《雷雨》刷新了黄梅戏历史上素以女性人物为剧中第一角色的历史局面，极富挑战性地将男性形象擢升为‘一号人物’，拓宽了黄梅戏的艺术表现空间并丰富了黄梅戏的形象系统。”此评论简明扼要地概括了黄梅戏《雷雨》所要表达的内涵，堪称的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