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诗纪事》按语探析

周 云

（贵州民族大学文学院）

《明诗纪事》，清陈田编。 陈田（1849-1921），号松山，贵州贵阳人，光绪丙戌（1886年）进士，清代著名学者，藏书家。著有《陈给谏遗诗》、《周渔璜年谱》，编撰《明诗纪事》，参与辑录《黔诗纪略后编》及《略补》。《明诗纪事》187卷，收录明代诗人约四千家的作品，搜罗宏富，采择精详，为明代诗歌研究提供了丰富而系统的资料，成就不在钱谦益《列朝诗集》、朱彝尊《明诗综》等同类著作之下，是明清黔人著作中在全国具有重要影响的作品之一。《明诗纪事》有陈田按语约997条，但其学术价值尚未被学界充分认识。今从以诗人为中心、以作品为中心、以纠补为中心几个方面，探析《明诗纪事》陈田按语的内容与价值。

一、以诗人为中心

诗人是诗歌的创作者，是理解作品的关键因素，陈田的按语有很多是以诗人为中心展开的，涉及诗人轶事、交游、作品风格、影响等方面。

（一）述诗人轶事

诗人轶事能使诗人的形象更加生动，是全面了解诗人的难得资料。

《明诗纪事》甲签卷二十七徐济，田按：

彦威……弃官后，畜鹤二鹿一，燕坐则鹤舞其前，徐步则鹿从其后，人望之若仙然。

徐济，字彦威，自号樵苏子，平江人，著有《乐余集》。徐济与鹤鹿相伴，颇具仙风道骨。

《明诗纪事》丙签卷十朱存理，田按：

性甫好藏书，手自抄录，精致不苟。又好砚、鉴别书画。自记谓消除岁月，惟品砚、借书、鉴画三事而已。

朱存理，字性甫，又字性之，号野航，长洲人。富于收藏，精于赏鉴，著有《野航集》、《珊瑚木难》等。朱存理虽为一介布衣，但以品砚、借书、鉴画度日，悠闲而雅致。

（二）考诗人交游

诗人的交游是其社会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对研究诗人的文学活动以及影响有很大帮助。

《明诗纪事》甲签卷十一曹睿，田按：

新民至正辛丑，倡为景德诗会，会者十四人。前此庚子，缪同知思恭有南湖诗会，亦十四人。僧克新总编为《至正庚辛倡和集》。周伯琦为之序。会者若高太常巽志、徐教授一夔、鲍征士恂、牛尚书谅、周山长棐、张学训翨，皆一时耆宿也。

曹睿，字新民，永嘉人，任松江教授，著有《独兴集》。1360年缪思恭倡为南湖诗会，1361年曹睿倡为景德诗会，《至正庚辛倡和集》收录两次诗会的分韵唱和之作，是研究元末诗人交游与文学活动的珍贵资料。

（三）评诗人诗风

陈田在按语中往往运用简洁的语言评论诗人作品的整体风格。

辛签卷十四余怀，田按：

澹心诗擅六朝之华藻，运唐贤之格调，吐属雋雅，角逐词场，不减子山哀艳、小杜风流。

余怀（1616-1696），字澹心，福建莆田人。著有《味外轩稿》、《研山草堂诗》等。陈田认为余怀诗兼具六朝华藻与唐之格调，可与庾信、杜牧相媲美。

（四）论诗人影响

诗人的影响可以体现出诗人的文学地位。

《明诗纪事》甲签卷七高启，田按：

季迪诸体并工，天才绝特，允为明三百年诗人称首，不止冠绝一时也。

高启（1336-1374），字季迪，号槎轩，自号青丘子，长洲人，官至户部侍郎。著有《凤台》、《吹台》、《江馆》、《青丘》、《槎轩》等集。《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六九《大全集》提要云：“启天才高逸，实据明一代诗人之上。”陈田亦推高启为明代诗人之首。

二、以作品为中心

《明诗纪事》是明代的诗歌总集，对作品的分析和解读是其中心内容。

（一）明确收录原则

陈田在按语中对《明诗纪事》的收录原则多有阐述。

《明诗纪事》甲签卷三刘基，田按：

文成《覆瓿集》元时作，《犁眉公集》则入明后诗也。《覆瓿》远胜《犁眉》，前人已有定论。文成为开国文臣，故录其入明应制之作，以为压卷。此集以《纪事》为名，寻常共见之集，无事可纪，概所不录。若人为《诗综》所未采，与采而未备者，意在补遗，不从此例。

刘基（1331-1375），字伯温，谥文成，浙江青田人。著有《覆瓿集》、《写情集》、《犁眉公集》等。陈田指出收录刘基之诗的原则是：录入明之作、录纪事之诗、补《明诗综》之遗。

（二）考查作品流传

作品流传涉及目录、版本、校勘、辑佚、辨伪、典藏等文献学的内容，是整理作品必须要考查的重要问题。

《明诗纪事》甲签卷三宋讷，田按：

刘三吾撰讷墓志，称所著《西隐集》十七卷。《明史·艺文志》、黄虞稷《千顷堂书目》俱作十卷。今所传本及《四库》著录本均十卷，其非足本，抑或为后人改并，未可知矣。

宋讷（1311-1390），字仲敏，谥文恪，河南滑县人。元侍御史、明文渊阁大学士、国子祭酒，著有《西隐集》。刘三吾所撰宋讷墓志称 《西隐集》为十七卷，《明史·艺文志》、《千顷堂书目》、《四库全书总目》以及陈田所见传本俱作十卷，是有所缺佚，还是后人改并所致，难有定论。

（三）分析作品背景

分析作品背景有助于对作品的深入解读。

《明诗纪事》庚签卷八于慎行，田按：

万历中叶以后，朝政不纲，上下隔绝，矿税横征，缙绅树党，亡国之象，已兆于斯。而公安、竟陵之苦音侧调应之，声音之道与政通应如桴。

于慎行（1545-1608），字可远，更字无垢，号谷山，谥文定，山东东阿人。隆庆戊辰（1568年）进士，官至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著有《谷城山馆文集》、《谷城山馆诗集》、《谷山笔尘》等。万历中叶之后，神宗怠于政事，三十余年不上朝，党争激烈，政治黑暗。矿监税使横征暴敛，社会矛盾尖锐，全国爆发二十余起反抗斗争。于慎行在张居正“夺情”、“争国本”等事件中仗义执言，受到排挤，他的诗作多针对时事有感而发。

（四）点评诗中佳句

摘句是文学批评的重要方式，陈田在按语中多所运用。

《明诗纪事》甲签卷十二龚敩，田按：

《鹅湖集》中佳句，如：“眼前此景不易得，客里好怀先自开”，“雨昏湖口生春水，天入江东有暮云”，“梦熟池塘春晚后，酒醒窗户月来时”，殊自轩爽。

龚敩，铅山人，著有《鹅湖集》、《经野类钞》。《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六九《鹅湖集》提要云：“诗虽多沿元季余波，而清婉谐畅，亦自琅琅可诵。”陈田以“轩爽”论龚敩诗，并摘其佳句。

三、以纠补为中心

陈田辑《明诗纪事》参考了钱谦益《列朝诗集》、朱彝尊《明诗综》以及大量的总集、别集、方志等相关文献，对这些文献中的错误与不足，陈田在按语中多有纠正和补充。

（一）纠作品归属之误

《明诗纪事》乙签卷十一林真，田按：

闽县有两林真：一字伯诚，洪武二十六年举人，永乐戊戌进士，仕至监察御史；一字汝实，永乐三年举人，官知县。《粤王台》绝句，《诗综》之汝实，余检徐泰《明风雅》、徐熥《晋安风雅》均以为伯诚作，今从之。

福建闽县有两林真，同名异人。陈田据徐泰《明风雅》、徐熥《晋安风雅》，纠正了《明诗综》中《粤王台》绝句归属之误。

（二）纠作者生平之误

《明诗纪事》丁签卷八林延模，田按：

利正，永福人，中弘治戊午举人。《晋安风雅》以为闽人，《石倉诗选》亦误为贡生。余检《福州志》殊不尔，两正之。

林延模，字利正，广西永福人，弘治戊午（1498年）举人，官潮州知州，著有《两江鱼唱》。徐熥《晋安风雅》误林延模为福建人，曹学佺《石仓十二代诗选》误林延模为贡生。

（三）补文献之阙漏

《明诗纪事》甲签卷三十林敏，田按：

汉孟别号盘所道人，林子羽诗弟子，诗在二玄之上，不入十子之列，可谓不幸。竹垞《静志居诗话》谓闽十子外能诗者有林汉孟，而《诗综》不录一字。余亟录四诗，以补其缺。

林敏，字汉孟，别号盘所道人，福建长乐人，著有《青萝集》。朱彝尊《静志居诗话》推崇其诗，但《明诗综》未录。《明诗纪事》录林敏诗四首，以补《明诗综》之阙。

《明诗纪事》戊签卷十九靳学颜，田按：

余检《明史》，子愚巡抚山西时，应诏陈言，敷陈恺切，深中时弊，而《两城集》不存此篇，此则编集者之过也。

靳学颜，字子愚，济宁州人。嘉靖乙未（1535年）进士，官至吏部左侍郎。著有《两城集》。靳学颜官右副都御史时，巡抚山西，应诏陈理财，凡万余言，《明史》卷二百十四《靳学颜传》录其大要，但《两城集》疏漏未收。

综上所述，《明诗纪事》陈田按语内容丰富，是研究明代诗歌与陈田文学思想的重要资料。

[1](清)陈田.明诗纪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2](清)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65.

[3](清)张廷玉,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97.

[4]杜贵晨.明诗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