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豪爽
(洛阳师范学院文学院)
衣向东乡村题材的小说弥漫着山的气息、山的朴实,带着山的渴望、山的呼唤,具有浓重的山村情结。他的小说多以小人物为描写对象,以充满诗意和梦境的甜美语调、平静舒缓的叙述来描述这些人物的故事。他的小说不但挖掘人性的秘密,塑造美好的心灵,而且传达出对社会的深切关注,表现出深切的人文关怀,呼唤着珍贵的精神文化的回归。这些作品犹如烂漫的山花开放在当代文学的百花园里,这里我们摘取几朵再赏。
衣向东小说的基调积极向上,且带有淡淡的忧伤色彩,具有润物无声的冲击力。在平淡的叙述里营造着诗意,也隐含着些许的伤感,抒发出作者的情感倾向和人生感慨,使作品感动众多的小人物读者。小说《过滤的阳光》里的主人公是“父亲”。小说中的父亲形象,其实就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乡村知识分子的真实写照。作为乡村教师的父亲既要读书又要给生产队搞好关系,靠给生产队缴钱以换取生产队对全家的口粮供应。不给生产队缴钱,随时都可以停发口粮。有年麦收后,“我”到打麦场分粮,就被队长飞起一脚,踢掉了“我”放在磅秤上的口袋。因“父亲”只能是星期六晚上回家,星期天晚上离去,所以“把许多农活儿都留给我们”。“父亲每次回来的那个晚上,母亲就突然变得凶巴巴的”。“父亲”常靠喝酒解愁。在“父亲”身上有太多的无奈和尴尬,他的内心有太多的苦难和疼痛。在那些艰辛的岁月里,“父亲”既要在儿女们面前保持尊严,又要为生活的窘境而内疚。“父亲”的外表是强大的,而内心是脆弱的。衣向东把那个年代里许多乡村教师的生存状态写出来了,把那些岁月里“父亲”们的艰辛写出来了,把隐藏在“父亲”心中的那份痛写出来了。
衣向东的笔伸向了生活的质地、生活的秘密,也伸向了生活的理想和美好。“我”参军后,常给父亲写信交流。“我在异地他乡,在艰苦的兵营,就是靠着父亲的来信,战胜了难以想象的困难,打发了许多孤寂的时光。读父亲的信,也是我阅读父亲的过程,我读到了他的内心世界,读到了他飞扬的文采,读到了他人生的哲学。”“他只要有时间,就一头扎进我的信里,对他来说这似乎是一种最大的享受了。他通过阅读我的信,检查我走过的每一个脚印,及时地给我指点着前面的路。”队长一脚踢飞“我”口粮袋子的事,“我”一直记恨在心,后来父亲专门给“我”写了一封关于队长的信。父亲说,“所有的事情都不能离开当时的背景来评判,就像许多历史人物一样,我们今天无法为他们重新假设。还有一些事情,要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认识理解……”[1]
《电影哟,电影》再现了上世纪70年代乡村文化生活的贫乏和村民对精神文化的渴求。小说详细叙述了山村放电影的情景,人们打着火把跑十几里路去看电影,看电影前后又显得异常兴奋和激动。小说不惜笔墨描写了“我”和伙伴们不但为自己家人占个看电影的好位置,还要为外村来看电影的亲戚们占个好位置,这是对童年生活的回忆,更是对浓浓亲情的怀念。小说对群众如何“战天斗地”和放映员当时如何“吃香”的描写,正是那个年代生活环境的真实再现。上树看电影、在墙上挖洞看电影、在银幕背后看电影,则诉说了山村对文化的渴求。看过电影之后人们立即模仿电影中的人物形象,则说明电影的作用之大,影响之大。令人痛心的是伙伴“喜子”爬到树上看电影,睡着后竟从树上掉下来,摔死了过去,这是发人深省的呐喊和呼吁。
现在时代不同了,人们的生活条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特别是贫穷落后的山村也逐步走向了富裕,在解决了温饱之后,正向小康迈进。应当承认,中国经济的发展带给农民的实惠越来越多,但文化教育的实惠还相对落后,文化教育在不少乡村失去了应有的功能。很多地方赌博成风,封建迷信抬头,乡村的精神文明建设亟待加强,乡村的文化阵地需要更多的精神产品去占领。健康向上的文化生活会成为农民生产致富的积极动力,电影不失为一种有效的群众所喜闻乐见的宣传教育手段,衣向东敏锐地观察和捕捉到了这一点。
衣向东乡村题材的小说,多以农民、乡村教师、邮递员、放映员这样的人物为描写对象,写他(她)们的生存状态,剖析他们的内心世界,抒发他们的真情实感。他总是以朴实甜美的情调、平静舒缓的叙述来表现这些平凡人物的平常故事,往往又使这些平淡的故事充满诗意和梦境。
《小镇邮递员》写邮递员“玲”和农民“张满仓”之间的故事。张满仓怀着对在部队服役儿子的深深思念,一次次盼望接到儿子的来信,却一次次落寞,邮递员“玲”以她美好的心灵一次次温暖和抚慰着张满仓。小说写出了军人的高大形象,写出了山村里的风俗民情,更写出了小人物的浓浓亲情、友情和爱情。特别是小说的后半部分,张满仓去世后地方领导接见、新闻单位采访的情景描写得更是栩栩如生、入木三分。最使人感动的是“玲”为张满仓摔老盆。张村人为“玲”的举动感到吃惊。更使他们感到吃惊的是,五十周年国庆大典的序幕上,那个举着指挥刀行进的国旗护卫队里的指挥员,竟是张满仓的儿子。读到这里,使我们内心感到踏实、轻快、甜美。这个充满诗意的故事让人喜悦、兴奋、热泪盈眶。人性作为文学创作的永恒主题在衣向东笔下得到了充分表现。
衣向东的小说不但艺术地表现了生活的理想,挖掘了人性的秘密,塑造了美好的心灵,而且传达出他对社会的深切关注,表现出高度的社会责任感。衣向东在关注农村面貌变化的同时,也注意到了农民心理的变化。他用自己的笔呼唤着某些珍贵的精神文化的回归,让我们懂得了哪些东西值得今天的人们倍加珍惜。在《棉花被子》最后部分有这样的叙述:“母亲去世后留下了三间房子,哥哥嫂子就把马宁和姐姐叫在一起,商量处理方案。要在过去,这三间房子没什么用处,但现在马湾镇成为观光度假的旅游胜地了,地价一天天地涨。据说母亲居住的这一带要拆迁,变成豪华的别墅度假村。嫂子就跟姐姐说,母亲生前的生活大都是她照料的,因此她要分得两间房子才合理。姐姐不答应,说弟弟马宁应该分得两间,理由是马宁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嫂子就跟马宁的姐姐争吵起来。”[2]一直沉默的马宁坚持不要房子,只要木箱内那床加厚的棉被。因为这床棉被是母亲生前专门为他和媳妇制作的。马宁把棉被带回他工作的北京后,经常把棉被放在阳台上晾晒,并想一些很久远的事情,有时候竟留下泪水。比如马宁结婚的第二年,家乡发了一场洪水,河水暴涨,屋内进水。母亲竟用塑料布裹着他的那床加厚棉被,抱在怀里,站在方桌上,整整站了六个小时。这是多么感人的母爱啊。这些情节的描写表现了改革开放给乡村带来的变化,也表现了农民心理的变化,更是对精神文明、浓浓亲情的呼唤。浓浓的故乡情和人间亲情像吃足了阳光的棉被一样柔软而温暖。母亲对于儿女的恩情不但让人永远怀念,而且成为儿女们面对人生的力量源泉。
[1]衣向东.过滤的阳光[J].小说选刊,2003(1).
[2]衣向东.棉花被子[N].光明日报,2007-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