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桦珍
(青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
长篇连载小说之我见
柯桦珍
(青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
自清末以来,在中国出现的现代报纸和其他大众媒体,促进了我国近现代长篇小说的产生和发展。长篇连载小说是现代报刊与文学生成的一种特殊文学形式,其兴盛的原因无疑是复杂的,虽然这种特殊文学形式有其独特的价值和意义,但同样也带来了一些问题和弊端。
报刊 长篇连载小说 兴盛
晚清民初以来,随着现代出版业的发展,报纸副刊、文艺小报等逐渐成为新的文学传播载体,我国长篇小说发展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局面。这些书籍、报纸、杂志和其他新文学形式孕育了散文、报告文学,而散文、报告文学的出版促进了短篇小说的出现,继而出现了很多中长篇小说连载的体式,对我国近现代长篇小说的形成、发展有着深远的意义和影响。我们拟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期这一时间段来描述现代报刊发展与长篇连载小说发展二者之间的过程,从而分析长篇连载小说兴盛的原因及其所带来的一些缺点和问题。
一
中国古代小说,从传奇、话本,到明清章回小说,一直以来,可说是文学的末枝,即使是明清小说,在当时也是不能登大雅之堂。20世纪小说进入文体中心,有赖于梁启超等倡导的三界革命,三界革命中,维新先哲们用力最勤的是小说界革命。[1]严复、夏曾佑曾说:“夫说部之兴,在入人之深,行世之远,几几出于经史上,而天下之人心风俗,遂不免为说部所持。”[2]梁启超认为小说是文学中的最佳方式,他总结说:“欲新一国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国之小说。故欲新道德,必新小说;欲新宗教,必新小说;欲新政治,必新小说;欲新风俗,必新小说;欲新学艺,必新小说;乃至欲新人心,欲新人格,必新小说。”[3]可见在中国的文学史中,以如此的历史高度来评价小说,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近代作家的作品绝大部分是先在报刊上发表,然后出版问世。郑逸梅说:“长篇小说刊载报纸。当以野叟曝言为创始。”夏敬渠的《野叟曝言》是清代长篇小说,被鲁迅先生誉为“以小说见才学者”。[4]近代第一部连载小说是《昕夕闲谈》,由《申报》的创办者英国商人美查发表在文学刊物《瀛寰琐记》上。《昕夕闲谈》从1873年1月《瀛寰琐记》第三卷开始连载,历时四年多。《海上花列传》则是中国人自己创作的第一部连载小说,韩邦庆1892年创办小说杂志 《海上奇书》,将《海上花列传》连载其上。梁启超创办杂志《新小说》后,不断有以小说为名的报刊出现。其中最著名的即所谓《新小说》、《绣像小说》、《月月小说》、《小说林》等四大小说杂志,连载小说逐渐成为一种普遍的小说风格。
这个以杂志、报纸为中心媒介的文学时代,“连载”已经习以为常了,而几乎所有小说作家在创作过程中都有过连载的经历,其内容包括了言情、社会、武侠、侦探等各种题材。可见报刊连载已成为当时文学传播的重要渠道,我们以著名的鸳鸯蝴蝶派为切入点来寻找长篇连载小说兴盛的原因。
二
鸳鸯蝴蝶派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非常活跃、影响范围很广的一个流派,[5]且大都是报人出身,从民国初年到30年代,鸳鸯蝴蝶派掌握大报、小报的副刊多达50种,上海报业中的 《申报》、《新闻报》、《时报》于1911年后的副刊都由鸳鸯蝴蝶派作者任编。徐枕亚的《玉梨魂》、吴双热的《孽冤镜》和李定夷的《玉怨》使得《民权报》成为鸳鸯蝴蝶派的主战场。他们作品的发表大部分都在报刊上,因此,可以看出,没有这月老刊物,鸳鸯蝴蝶派的作品可能不会有很大的影响,甚至都不会形成一个派别。那么,在这种传媒作用下来剖析连载小说的兴盛也就容易得多了。
首先,20世纪初是一个公众阅读兴趣异常突出而且不断增长的时代,而传统的戏曲、说话等艺术形式已满足不了人们的精神文化需求,唯有小说和新闻能担当此重任。林语堂在《京华烟云》作小引说:“小说者也,无非谈些琐屑家常。所以读者诸君,当你们没有较优良的消遣方法的时候,不妨来一听这些家常琐谈。”[6]而且获得小说、新闻的途径方便且经济实惠,即使他们买不起刚出版的报刊,也可用低廉的价格购买已经过期的报刊,于是报纸、杂志的需求不断上涨,长篇连载小说的消费市场也不断扩大。
其次,报刊为了生存,不得不迎合受众的欣赏口味,而依附于此的连载小说也就自然而然地迁就受众,随受众口味的变化而变化。连载小说的作者也常常会利用日常材料、时事新闻等现实生活资料揉进小说当中,他们运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和新颖有趣的内容表达了市民所关心的社会现象和问题,在阅读过程中能够获得精神上的自由和慰藉。如作家张恨水的《春明外史》中穿插了大量的社会新闻和野史深得读者的青睐,《啼笑因缘》则将言情小说和武侠熔于一炉,迎合了言情或武侠小说的不同读者的喜好。
最后,连载小说在行文技巧上也不同于一般的小说,它以中断重要的情节路线、间隔一段时日再发表等手段吸引读者继续关注,使心急的读者产生一种焦躁迫不及待的依恋心理。当读者们正陶醉于某一情节中时,突然转到另一情节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更加迫使读者去寻找答案。而在阅读中,我们往往不是以欣赏的态度来阅读作品,而是试图寻找自己在文中的角色,把自己与书中人物紧紧拴在一起,从而更加急于了解故事的下文,于是那些看连载的读者就成了报刊的固定受众了。
由此不难得出,连载小说盛行的原因是复杂的,可以说它是当时历史语境中各种力量作用的产物,然而它所带来的不仅仅是文学生产形式的改变,而且改变了小说的创作思维模式和写作形式。
三
小说的连载对于报刊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而经过报刊连载的小说则受读者口味、报纸版面和发行周期等影响。报纸连载呈现给读者的小说不是一次性给予,而像电视剧一样,每天更新,不能一次阅览全部。同时作家出售给报馆的往往不是整部作品,这就带来了小说结构的松散和作家创作态度的不严谨,如同胡适说道:“全是一段一段的短篇小说连缀起来;拆开来,每段自成一篇;合拢来,可长至无穷。”[7]每一次连载都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内容,而整个故事的延续性和完整性就很大程度上受到作家创作时的心理机制,稍有不慎,就会影响连载小说整体结构,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和目的。在这样的情形下,自然有很多作品缺乏中心思想或没有紧密结构。
从媒体方面来看,因为不是一次性付货使报纸不能对其稿件进行整体的考核和驾驭,在他们的眼里,只需确保小说的可看性及其效应,对于哪些作品可以刊载不是作品本身优劣可以决定,而是对作家个人品牌的看重和市场效应的评估。报刊编辑们根据读者反馈和报刊消费情况来决定小说的刊载,而当时特殊的社会状况和历史现实导致了小说常常以新闻报道式地再现变动的社会现象和问题,从而失去了小说原有的艺术性和纯粹性。
从作家方面说,当时的稿酬制在一定程度上给作家造成误导,使得有些作家的创作带有功利性色彩,而功利与艺术本就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例如,作家周作人在民初还未曾出名,他翻译的稿件质量一般,但报酬不高。他说:“平常西文的译稿只能得到两块钱一千字,而且这是实数,所有标点空白都要除外计算。”[8]但翻译《巴黎茶花女遗事》等西方小说的著名翻译家林纾得到的报酬远远超过周作人。郑逸梅先生谈到林纾的翻译小说时说:“当时一般的稿费每千字二三元,林译小说的稿酬则以千字6元计算,而且是译出一部收购一部的。”[9]于是粗制滥造也就不可避免。这种“利”的杠杆限制着作家和报纸之间的关系,揭示了文学的商品特性,而商品性是一把双刃剑,它可以激发作家,创作成功的作品,但可能因利的腐蚀使文学失去了应有的光彩和价值。
[1]崔志远,等.中国当代小说流变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11.
[2]严复,夏曾佑.本馆附印说部缘起[A]//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第一卷[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27.
[3]饮冰(梁启超).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A]//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第一卷[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50-51.
[4]郑逸梅.报纸刊载长篇小说之创始[A]//中国文学史资料全编·现代卷·鸳鸯蝴蝶派文学资料(上)[C].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0:265.
[5]鲁迅.上海文艺之一瞥[A]//中国文学史资料全编·现代卷·鸳鸯蝴蝶派文学资料(下)[C].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 2010:265.
[6]张泽贤.中国现代文学小说版本闻见录1934-1949[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10:245.
[7]胡适.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J].(该文为胡适为1922年《申报》50周年纪念刊撰写)
[8]周作人回忆录[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2:196.
[9]郑逸梅.林译小说的损失[A]//中国近代文学史论文集·小说卷[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6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