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群锋
大学时爬过高山,工作后历过艰险,未来,他选择永远在路上。
大明年间,有一位“千古奇人”徐霞客。而今,也有一位可与之媲美的“徐侠客”。
现年36岁的贵州汉子徐健,毕业于北京林业大学水土保持专业。大学期间,曾担任校自然保护社团“山诺会”的副秘书长。
校园时培养的对大自然的关注,使他在毕业后不停歇地跑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而亲眼目睹的现状让他感觉到:“中国自然生态状况正处在有史以来最糟糕的阶段,野生动植物栖息地逐步减少。”
2008年,他广发英雄帖,招募顶尖野生动植物摄影师加盟,希望用真实的影像引起更多的人关注和支持中国的自然保护工作。影像生物多样性调查所(IBE)由此诞生,“徐侠客”成了徐所长。
这群狂热的自然保护者不畏艰辛,以侠客般的精神,勇闯无人区,无惧猛兽毒蛇,不顾泥石流等自然灾害,在云南梅里雪山、丽江老君山、西双版纳、雅鲁藏布大峡谷等46个地区开展了58次野外调查。他们用镜头捕捉了务川臭蛙、大紫胸鹦鹉、木兰、兔猻、蛤蚧等中国特有的濒危物种,抢救性地拍摄了30多万幅图片和大量视频,成为重要的科研资料。
难忘“山诺会”
“在‘山诺会期间,我有幸亲身接触到了梁从诫、潘文石、唐锡阳等中国环境运动的启蒙者。他们让我真正意识到了中国自然问题的严峻性。”徐健说。
北京林业大学科学探险与野外生存协会成立于1994年4月27日,英文简称SENOL,音译为“山诺会”,而今已是全国知名的自然保护社团,人员也由当初的几十人,变成了现在的一千余人。
“‘山诺会是我的学长严峻等人组织成立的,最初的目的是一起野营,锻炼野外生存能力。大家觉得挺好玩儿,可以一起骑着单车,背着背包,到山里去扎营。”徐健介绍说。
在开展野营活动时,成员们逐渐认识到了中国自然状况的窘境,于是逐渐开始参与一些自然保护工作。
1996年初,云南德钦县为解决财政困难,准备采伐云南白马雪山的6平方公里原始森林。当时林中还生活着200多只滇金丝猴。得知这个信息后,“山诺会”马上承办了首届全国大学生绿色营,远征云南,开展拯救滇金丝猴活动。
“这个活动引发了全国几十所大学参与,引起了央视《东方时空》的关注,并最终保住了这片滇金丝猴赖以生存的环境。”
令徐健至今难忘的事,还有著名的“紫竹院公园守护大雁活动”。
“1997年,在北京紫竹院公园的湖心岛做窝的一对大雁,连续孵卵三年都没有成功,原因是鸟蛋老被人偷走。于是,我们就在课余时间轮流背着帐篷在鸟巢旁安营,连续守护了一个多月,终于孵出了雏鸟。整个过程共有好几百人参与,得到了媒体的广泛关注。”他说。
1998年,“山诺会”牵头组织高校大学生扩建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以保护藏羚羊。“这个活动有全国10所大学的20多个学生参与,促进了社会对长江源区野生动物和自然生存环境的关注。央视先后进行了5次报道。”徐健介绍。
近几年,“山诺会”陆续组建了一系列的科考队:关注北京周围水质量、探访北京周围村镇自然环境的“心系河山”科考队,深入新疆博格达地区呼唤保护天山雪莲的“梦之花”科考队,重走丝绸路的“古道情思”科考队,等等。
“山诺会”先后获得了“全国特色社团”、全国环保最高奖——“地球奖”、“福特汽车环保奖”等一系列荣誉称号。
公益无止境
2000年,22岁的徐健大学毕业后,进入《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社工作,之后还参与了《博物》杂志的创刊。大量的实践工作让他有了更多的知识储备。
2006年,BBC和CCTV联合拍摄中国野生动物纪录片《美丽中国》。“这是我非常感兴趣的事情。要知道,之前还没有一部野生动物纪录片是中国人拍的,也没有一部是讲述中国故事的。”
为了全身心参与这部纪录片,徐健辞去了杂志社的工作。“这个片子差不多拍摄了两年,我亲身参与了全过程。”
《美丽中国》拍完后,一直梦想着“既能用镜头保护野生物种,还能让中国野生动物摄影行业走上职业化道路”的徐健,想到了创业。
“一开始,我就想做一个纯粹的企业,由一些保护区和林业局出资,我们提供专业服务。虽然是用企业目标运作,但最终还是公益性的。”他说。
2008年,IBE正式成立。核心成员虽然只有三四人,但个个身怀绝技:郭亮、董磊是专业鸟类摄影师,吴立新专攻水下摄影。
“现在,IBE成员已有30余人,很多都是博士、硕士。”徐健说,“我们每次出去都是六七个人一组,时间最少两周,有时甚至两三个月。”
徐健和他的合作伙伴们拍摄的照片,每张都有GPS坐标记录。拍摄的同时,他们还进行物种鉴别、动物的行为分析等。活动结束后,他们会向当地保护区提交一份生态调查报告。
“对那些可能消失的物种,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通过镜头让公众知道,它们至少存在过。”徐健说。
惊险是生活
在徐健局促的办公室里,书架和桌子上摆满了自然保护方面的书籍和调研报告,墙壁上贴满了野生动植物挂图,地面上还放了些“特殊装备”。
“这是防水行旅箱,这是野外攀岩用的绳索,这是我们自己研发的夜视摄像机和红外触发相机……”徐健指着这些“宝贝”,向记者一一介绍。
IBE通常去的地方,都比较偏僻。“有人说我们是自讨苦吃,其实只要喜欢,并且觉得有价值,反倒很享受。”
他们曾经在泥泞的沼泽地里蹲守,在环境恶劣的野外扎帐露宿。“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遇到过野兽的袭击,也没有被毒蛇咬伤过。”徐健很得意于这种幸运。
“最大的危险并非来自于动物,糟糕的交通状况,暴雨、大雪、泥石流等自然状况,才是对我们最大的考验。”他说。
今年5月,IBE在中缅交界处的独龙江地区给怒江高黎贡山保护区做调查,刚进去就遇到了泥石流,道路被冲断。几个成员被困在里面,手机信号也没了,失联了整整10天。
2012年夏天,在西藏雅鲁藏布大峡谷拍摄时,IBE还遭遇到了蜜蜂的狂攻。
“这种黑大蜜蜂生活在喜马拉雅的悬崖上,有种鸟专门吃这个蜂巢。当时我们为了拍这种鸟,不慎被黑大蜜蜂狂追。我们把摄影器材都丢下,狼狈地疯狂跑了一公里多。我的头上、脸上一共起了200多个包,还有人发烧呕吐。”说起那段经历,徐健至今还心有余悸。
“野外探险是需要知识储备的。比如,熊不会主动伤害人,狭路相逢时,如果你主动吓唬或攻击它,它就可能为了自救向你进攻。一些鸟在育雏期间,如果你不了解它的习性,硬要去拍照,可能会让它孵化不出来,或者暴露鸟巢,遭遇不测。我们在拍摄时,尽量把对自然的干扰降到最低。”徐健说。
选择“在路上”
在采访中,徐健无时无刻不在袒露着对自然保护状况的忧心忡忡,“白鳍豚是长江生态系统的顶级食肉动物,现在灭绝了,这意味着长江的水系统崩溃了。华南虎也灭绝了,有老虎才意味着有健康的森林。这些顶级食肉动物的消失,意味着我们的自然环境被破坏得相当严重。”
“面对这种状况,年轻人,尤其是大学生,要积极行动起来,主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他说。
采访临近结束,徐健特别对《中国周刊》记者说:“我特别想借助媒体,对有志从事生物多样性保护工作的青年人说几句。21世纪摆在全人类面前最重大的问题就是环境问题,是人类如何和自然和谐相处的问题。中国从未像现在这样有如此多棘手的环境问题需要解决。中国太需要有更多优秀的年轻人加入到自然保护的工作中。这个行业没有优越的条件,收入也不体面,更不能升官发财,但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子孙后代。”
就在我们的采访结束之后,徐健也将再次出发。“9月10号,我们动身去西藏,11月去青海三江源。”
这个喜欢“在路上”的“侠客”坚定地说:“我选择用影像推动中国的自然保护。我无悔我的选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