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澳安全同盟关系的新变化*

2014-12-08 23:07王联合
现代国际关系 2014年1期
关键词:澳大利亚战略

王联合

澳大利亚挟辽阔的版图、有利的地理位置、强大的海上投送能力等禀赋,在美国全球战略布局中占有重要地位。历经数十年的发展,美澳军事同盟在《澳新美安全条约》的架构下已演变成一个具有前瞻性战略构想和地区影响的安全合作平台。与此同时,澳大利亚与中国的关系近年也取得长足进展,两国贸易、人员往来屡创新高,政治、安全领域的合作正在逐步加强。这使得同时发展美澳安全关系和中澳经济关系均获得澳大利亚民意支持,两种选择由此成为目前澳国家战略中并行不悖的两翼。美澳安全关系的未来走向深受这种新的亚太地区和澳国内战略环境的影响。

美澳自二战后期结成反法西斯盟友以来,两国领导人一直重视并不断推进双方之间的同盟合作关系。1951年9月1日《澳新美安全条约》签署,美澳军事同盟正式形成。该同盟原是服务于冷战的需要,冷战后迅速转型。《澳美国防贸易合作条约》的签署和“9·11事件”的发生,使冷战后两国在防务、反恐、先进军事技术和设备交流等领域的合作持续加强。当前美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出台和实施,赋予美澳同盟新的活动空间。在美澳双方的经营下,这个一度沉寂的老同盟近年来趋向加强,显示出安全合作深化、同盟内涵拓宽等新动向。

第一,筹划新的军事部署,凸显美澳同盟关系的紧密性。2011年11月,美国总统奥巴马高调出访澳大利亚,美澳达成有关美海空军在澳北部驻扎、轮换的协议,开启了双方新一轮密切安全互动。根据协议,美国从2012年起在澳北部达尔文(Darwin)皇家军事基地部署200至250名海军陆战队,5年内将增加到2500人。至今美军在达尔文港已进行了两次轮换。2014年美海军陆战队在澳北部6个月的轮值人数预计将升至1150名。①Australian Government,Department of Defence,“Prime Minister,Minister for Defence and Minister for Defence Science and Personnel-Joint Media Release-Australia and the United States Progress 1150 Marine Corps Rotational Deployment to Northern Australia from2014”,http://www.minister.defence.gov.au/2013/06/14/prime-minister-minister-for-defence-and-minister-for-defence-science-and-personnel-joint-mediarelease-australia-and-the-united-states-progress-1150-marinecorps-rotational-deploy/.(上网时间:2014年1月10日)随着美海军陆战队在达尔文基地的轮替,美澳还协同加强美空军在澳北部的部署,位于澳北方领土地区的廷达尔(Tindal)空军基地向美空中力量敞开了大门;位于印度洋、靠近东南亚的澳海外领地科科斯群岛(Cocos Islands)成为美无人侦察机的起飞基地。①Australian Government,Department of Defence,Defence White Paper 2013,Canberra,May 2013,p.51;Allan Hawke and Ric Smith,Australian Defence Force Posture Review,Canberra,Australian Government,March 30,2012,pp.19,26.澳大利亚设施对美军的开放既赋予美方更大的战略和战役纵深,有力助推了美亚太战略部署,也使澳因美军驻扎而得到实际的安全保障。早些时候,澳总理吉拉德(Julia E.Gillard)在美国国会演讲时就曾称,美国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国家,澳将坚定地与美国盟友站在一起,维护亚太和平与安全。②“Julia Gillard’s Speech to Congress”,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March 10,2011.国防部长史密斯(Stephen Smith)在对美在澳军事设施的总体目标和功能进行评估时也表示,驻军协议能够使美国在进行救灾和人道主义援助时,重新部署自己的支援力量。堪培拉希望有更多的美国军队借用澳整个北方地区的军事设施开展活动。③Australian Government,Department of Defence,“Minister for Defence Stephen Smith-Ministerial Statement on Full Knowledge and Concurrence”,http://www.minister.defence.gov.au/2013/06/26/minister-for-defence-stephen-smith-ministerial-statement-on-full-knowledge-and-concurrence/.(上网时间:2013年12月25日)

第二,举行联合军事训练和军事演习,推进深层次安全合作。美军展开在达尔文基地的轮替后,美澳两国随即在澳北部频繁举行联合军事演练。以此为起点,美澳军事合作的深度和广度均大为加强。除派驻海军陆战队以保证美在澳永久军事存在外,美海空力量还逐步增加在澳北部海域、空域的行动频率和强度。澳自身也在加强其西北部兵力的调整部署,从其他地区调集越来越多的军舰、战机和军人至西北部地区,配合美军开展定期或不定期的联合军演,如两年一次的代号为“护身符军刀”(Talisman Sabre)的联合军演。随着安全合作的深入,澳向美军开放更多的军事训练基地或军港,美军在这些场所既可以驻军、训练,也可以安置或囤积大量先进武器装备。目前美在澳已经部署了一些大型无线电监听站,专门用来监听印度洋和太平洋两个方向。双方还在位于澳中部的松树谷(Pine Gap)联合防御设施共同实施卫星跟踪项目,建立起更紧密的情报共享关系。松树谷设施是澳境内最大、最重要的美军事设施,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卫星地面观测站之一,其功能在于“收集情报数据以支持澳大利亚和美国的国家安全利益,提供弹道导弹的早期预警信息”。④Graeme Dobel,l“Australia-East Asia and US Relations”,CSIS Comparative Connections,September 2013,p.6.美国利用美澳军事演习、技术合作等多种方式,强化了其在印度洋太平洋地区的军事主导地位,表明在防务合作和军事部署上与美国协调一致、随美而动,已成为澳安全战略的基本方针。

第三,加强机制化安全高层磋商,政策协调常态化。其实早在奥巴马访澳之前,美澳两国军方高层就已经开始频繁互动,并取得积极成效。首脑互访为两国关系的发展指定方向,而两国外长和防长“2+2”年度磋商会则为这种密切的安全合作制定具体的路线图。美澳部长级磋商(Australia-United States Ministerial Consultations)自1985年以来基本上每年都举行,现已成为两国商讨和协调外交安全政策立场的主要年度论坛。2011年9月的部长级会议在高调庆祝美澳同盟条约缔结60周年的气氛中举行。两国外长和防长就构建新安全合作框架与亚太地区安全形势展开磋商,并在会后发表联合公报,内容涉及美驻澳海军陆战队轮换、双方军事训练合作、美军使用澳海空军基地以及南海局势等。⑤U.S.Department of State,“Australia-United States Ministerial Consultations(AUSMIN)2011 Joint Communiqué”,San Francisco,CA,September 15,2011,http://www.state.gov/r/pa/prs/ps/2011/09/172517.htm.(上网时间:2014年1月10日)在2012年11月的年度磋商会上,双方讨论了如何加强空中合作,以便美国空军更有效地在澳北部实现轮替。这次磋商还探讨了美国海军在澳大利亚关键的印度洋海军基地方面发挥更大作用的可能性,为两国规划了新的安全合作领域。⑥U.S.Department of State,“AUSMIN 2012 Joint Communique”,Washington,D.C.,November 14,2012,http://www.state.gov/r/pa/prs/ps/2012/11/200497.htm.(上网时间:2014年1月10日)2013年11月,美澳年度部长联席会议就朝鲜及伊朗核问题、阿富汗局势、东海安全等进行了磋商,并发表支持日本政府重审安全及防务政策的联合声明,明确提出反对改变东海现状的威吓性单方面行为。⑦U.S.Department of State,“Australia-United States Ministerial Consultations(AUSMIN)”,Washington,D.C.,November 20,2013,http://www.state.gov/r/pa/prs/ps/2013/11/217794.htm.(上网时间:2014年1月10日)

第四,开辟更广阔的安全合作领域,共同应对21世纪新挑战。目前,美澳两国加大了在全球反恐行动中的相互合作和彼此支持,以及在太空和网络领域加强合作。在2012年11月美澳部长级磋商会上,两国防长签署了一份谅解备忘录,决定于2014年首次在南半球建立一个共同运作的空军C波段大功率雷达地面监测站,地点在澳西北部埃克斯茅斯市(Exmouth)附近一处原美国海军通讯基地。C波段大功率雷达一次可以跟踪最多200个目标,还能鉴别卫星、卫星轨道以及潜在的异常情况。此外,两国还打算把一套非常先进的太空监视望远镜从美国新墨西哥州移至澳大利亚西部一处地点安装,以便在太空监测和跟踪小型物体。两套设备运转后,美澳将联手构筑监视太平洋和印度洋、紧盯亚洲全境的太空防线。①U.S.Department of Defense,“United States and Australia Advance Space Partnership”,November 14,2012,http://www.defense.gov/releases/release.aspx?releaseid=15678.(上网时间:2014年1月10日)美澳太空合作由此成为美重塑亚太地区平衡的重要领域。网络空间虽然是看不见的战场,但同样引起了两国的关切。2011年9月,美澳“2+2”年度磋商会专门就网络安全发表联合声明,称双方都认为来自网络的攻击有可能威胁到领土完整、政治独立和国家安全,因此两国将依据《澳新美安全条约》,“共同协商,并确定适当的选择以应对这种威胁。”②U.S.Department of State,“U.S.-Australia Ministerial Consultations 2011 Joint Statement on Cyberspace”,Washington,D.C.,September 15,2011,http://www.state.gov/r/pa/prs/ps/2011/09/172490.htm.(上网时间:2013年12月25日)

第五,开展防务贸易合作,推动美澳国防工业结构一体化。2007年9月签署的《澳美国防贸易合作条约》将澳大利亚纳入了美英所组成的所谓防务“准许圈”(Approved Community)。在“准许圈”内的澳国防公司基本上可按美国公司一样对待,这为建立美澳联合国防工业结构奠定了基础,并将简化澳购买美国军事技术的程序。此后,澳不必获得另外的出口许可,即可望缩短交易时间、提高持续性,并给予澳工业获得技术数据的更好路径以竞标美方合同。目前,澳参与了F-35联合攻击战斗机的研发项目,还向美国洽购F-35战机。③Australian Government,Department of Defence,Defence White Paper 2013,p.76.澳空军大量使用美制飞机,意味着澳空军基地已经拥有可以维护美军飞机——包括C-17运输机、F/A-18 E/F“超级大黄蜂”战机以及AGM-158隐形巡航导弹等——的配套基础设施。可以说,《澳美国防贸易合作条约》为两国国防技术产业合作开辟了新途径,提高了未来双方在武器系统和信息方面的互通与合作。无怪乎史密斯形容两国的协定是“澳美同盟向前迈进的重大一步”。④Australian Government,Department of Defence,“Minister for Defence-Media Release-Defence Trade Cooperation Treaty Comes into Force”,http://www.minister.defence.gov.au/2013/05/16/ministerfor-defence-media-release-defence-trade-cooperation-treatycomes-into-force/.(上网时间:2013年12月27日)

美澳安全合作的提升既是美国维持其亚太主导地位的重要举措,是奥巴马政府全球军事战略的组成部分,也体现了澳大利亚维护国家利益、加快科技发展等而将美国视为其国家安全基石的战略考虑。可以说,美澳安全同盟关系的发展是多种驱动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其一,美澳安全同盟关系的发展是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目标定位及手段选择使然。2012年初出台的奥巴马政府防务战略指针写道:“美国军队将继续对全球的安全做出贡献,同时需要把重点转向亚太地区。我们与亚洲盟国及关键伙伴的关系对于地区未来的稳定和增长是至关重要的。”⑤The 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Defense,Sustaining U.S.Global Leadership:Priorities for 21stCentury Defense,Washington,D.C.,January 2012,p.2.这一表述对美澳同盟而言至少有两个方面的意涵。一方面,澳在美国全球战略中的重要性有增无减。奥巴马曾坦承,在国内经济形势严峻的情况下,美国政府做出增兵阿富汗的决定遭遇了很大困难,含蓄地表达了美对澳延长在阿驻军时间或增加驻军人数的期望。在其他国家纷纷选择从阿富汗撤军之际,澳却在阿加强了与美军的反恐合作。目前,澳在阿境内部署了约1550名军人。另外,约有800名澳军事人员部署在更广泛的中东地区,为联军在阿军事行动提供支持。其中,澳精锐的特种部队特别空勤团更是在阿直接参与美军对塔利班的作战。⑥Australian Government,Department of Defence,Defence White Paper 2013,p.36.即便以后澳随美国逐步撤出驻阿部队,也不妨碍未来美在全球战略布局中期待澳更多的人力、物力支持。

另一方面,澳大利亚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其不可避免地成为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重要资产。澳地处印度洋太平洋联结处、靠近东南亚的地缘特点,十分契合美亚太战略重点从东北亚向东南亚的转移。美提升与澳军事关系正是在美军战略重心转至亚太的总体框架下,寻求将美军部署到更靠近东南亚地区,以回应地区局势的变化及盟友的安全需求。这一点得到美高官和政策分析家的佐证。美国国防部长哈格尔(Chuck Hagel)在2013年香格里拉对话中表示,美海军陆战队将“加深与我们的条约盟国澳大利亚和其他地区伙伴的合作”,通过“保持慑止侵略的能力以及在所有领域都能有效行动”,维持美对于亚太地区和平与安全的承诺。①Chuck Hagel,Speech in 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Strategic Studies(Shangri-La Dialogue),Singapore,June 1,2013,http://www.defense.gov/speeches/speech.aspx?speechid=1785.(上网时间:2013年12月27日)新美国安全中心的东亚军事专家克罗宁(Patrick Cronin)认为,“澳大利亚将是印度洋-太平洋地区的一个关键点。(美澳军事同盟的加强)超越了军事训练和通行的意义——它为该地区的大部分国家提供了一种心理上的安慰因素”。②Anna Fifield,Peter Smith and Kathrin Hille,“US and Australia Tighten Military Ties”,The Financial Times,September 14,2011.美军进驻达尔文港、美军舰和飞机增加对澳北部和西部的进入等,都凸显出美对澳在印太地区战略重要性的重视。

其二,美澳安全同盟关系的深化符合澳大利亚的战略利益。长期以来,美国在南太平洋一直倚重澳的合作,而澳也试图借助美国的力量在亚太发挥更大的作用。无论是霍华德(John W.Howard)、陆克文(Kevin M.Rudd)还是吉拉德政府,都坚定地把维护与美国的战略关系定为国策。澳战略抱负使其不会偏安于南半球。正如《澳大利亚国防力量态势评估》报告所称,在一个更广泛的亚太环境中,澳通过与美在情报、弹道导弹早期预警和通讯系统等防务领域的合作,“数十年来已经对美澳同盟和国际安全做出了显著贡献”。③Allan Hawke and Ric Smith,Australian Defence Force Posture Review,Canberra,p.53.澳政府认为,美国通过在达尔文港的驻军,“以一种适时的、有效的方式对印度洋-太平洋地区的一系列突发事件做出反应,并以一种促进和平、稳定与繁荣的方式介入我们地区,有助于澳大利亚的长期战略利益。”④Australian Government,Department of Defence,“Prime Minister,Minister for Defence and Minister for Defence Science and Personnel-Joint Media Release-Australia and the United States Progress 1150 Marine Corps Rotational Deployment to Northern Australia from 2014”.

在过去一年内,吉拉德政府公布了三份涉及澳国家安全战略的文件。2013年5月出台的《国防白皮书》将印度洋-太平洋地区界定为澳国家战略的重点地区,认为“一个新的印度洋-太平洋战略弧正在出现”,目前经济、战略和军事重心正向印太地区转移,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没有变化。澳大利亚将“长期加强与美国的实质性合作”以提升美澳同盟关系。⑤Australian Government,Department of Defence,Defence White Paper 2013,pp.ix,7.《国防白皮书》从一个侧面集中反映了2013年1月公布的澳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的主旨。该报告将澳战略关注重心从反恐转向以传统国家为基础的事务,宣称与美国的同盟是“我们最重要的安全关系”,强调澳应该通过常规的军事演习加强与美军之间的互动和防务贸易,继续进行定期的部长级磋商及美澳日三边战略对话、加强在共同战略和地区利益上的合作、保持防务领域内强大的情报关系,等等。⑥Australian Government,Strong and Secure:A Strategy for Australia’s National Security,Canberra,January 2013,p.22.这份政府文件被视为澳第一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而其所蕴含的战略理念则可追溯到2012年10月公布的《澳大利亚在亚洲世纪白皮书》。该白皮书持一种自由国际主义的乐观观点,认为“亚洲的非凡崛起”已经改变了澳的经济、社会和战略环境,这意味着澳进入“真正的转型时期”。“处理澳大利亚与美国和中国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我们需要一种对我们国家利益的清晰认知、一种对双方关系的有力声明,以及一种有效的外交。”⑦Australian Government,Australia in the Asian Century White Paper,Canberra,October 2012,pp.1,228.

其三,美澳安全同盟关系的发展凸显两国应对中国力量上升的考虑。如果说20世纪中期建立美澳同盟是出于遏制苏联的需要,那么21世纪美澳安全同盟关系新发展的一个触发因素便是中国的崛起。现阶段美澳安全同盟关系的提升和加强,“标志着(同盟确立了)一个与中国正面竞争地区影响力同时向盟友提供安全保证的政策目标”。①Dan Lothian and Lesa Jansen,“Obama Pledges U.S.Military Power in Pacific”,CNN,November 16,2011,http://www.cnn.com/2011/11/16/world/asia/australia-obama-trip/.(上网时间:2013年12月29日)

虽然美澳两国领导人均避免在公开场合提及安全合作中的中国因素,但是,像中国的某些东南亚邻国一样,当澳感觉到中国正在将其经济力量转化成更加强大的政治与战略影响力时,它就会打美国牌。这在美澳对中国宣布划设东海防空识别区的强烈反应中得到鲜明体现。2013年11月中国东海防空识别区公布后,美国旋即指责中国此举破坏地区现状、导致地区紧张局势升级,扬言不承认中国空识区,同时派出轰炸机飞越中国空识区进行挑衅。②The White House,Office of the Vice Presiden,t“Remarks to the Press by Vice President Joe Biden and Prime Minister Shinzo Abe of Japan”,Tokyo,Japan,December 3,2013,http://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2013/12/03/remarks-press-vice-president-joe-biden-and-prime-minister-shinzo-abe-jap.(上网时间:2014年1月10日)澳紧随美国连番表态,宣称澳是美国的坚定盟友,在这样的问题上必须表明自己的看法,中国宣布设立空识区的时机和方式不利于地区和平稳定。③Minister for Foreign Affairs,“China’s Announcement of an Air-defence Identification Zone over the East China Sea”,November 26,2013,http://www.foreignminister.gov.au/releases/2013/jb_mr_131126a.html.(上网时间:2014年1月10日)其实,美澳同盟蕴含针对中国的考虑由来已久。2011年9月,美澳部长级磋商发表联合公报称,南海航行自由与和平稳定事关美澳两国以及国际共同体的利益,两国呼吁中国和其邻国遵守《南海各方行为宣言》,保持克制,以和平手段解决它们之间的分歧。双方还希望中国“在亚洲及全球事务上发挥建设性作用”,“鼓励”中国就军事能力和意图进行“公开、透明和实质性的讨论”。④U.S.Department of State,“Australia-United States Ministerial Consultations(AUSMIN)2011 Joint Communiqué”,September 15,2011.2009年的澳国防白皮书则将中国崛起解读为地区安全面临的最大变化,相反美国却是一个根本的盟国。⑤Australian Government,Department of Defence,“Defending Australia in the Asia Pacific Century:Force 2030”,Defence White Paper 2009,Canberra,2009,p.9.当然,美澳步调一致并不意味着澳仅仅因为与美国密切的安全同盟关系而甘愿卷入中美纷争。当中美关系不佳时,美澳同盟仍然会被认为是遏制中国之整体战略的一部分。

其四,美澳安全同盟关系的新发展是两国长期互动的结果。美澳两国有60年的军事合作基础,加之两国文化和价值观的高度相似,使得两国的合作要远比该地区其他盟友关系简单易行。二战结束以来,两国在历次重大国际冲突中并肩战斗,相互支持,澳大利亚因之被称为“美国最亲密的盟友”。⑥U.S.Department of State,“Australia-United States Ministerial Consultations(AUSMIN)2011 Joint Communiqué”,San Francisco,CA,September 15,2011.进入21世纪,美澳同盟关系变得愈发紧密,澳积极支持美全球战略部署。当2003年伊拉克战争风雨满楼之际,澳政府明确承诺与美英一起出兵巴格达。“9·11事件”发生后,澳政府立即启用《澳新美安全条约》——这是该条约自1952年生效后的第一次,并迅速加入美国领导的对阿富汗的军事干预。有学者在描述美澳密切的同盟关系时称澳为美国的“副司令”。⑦Philip Bowring,“Australia:Deputy Sheriff Down Under”,The New York Times,July 18,2003;William T.Tow,“Deputy Sheriff or Independent Ally?Evolving Australian-American Ties in an Ambiguous World Order”,The Pacific Review,Vol.17,No.2,June 2004,pp.271-290.美国前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更是直白地称赞这种关系的深厚基础:“对我们两国来说,美澳同盟的好处显而易见。但这不是一种计算或成本收益分析,而是有更深层的意义。这由我们的基因所决定。它根植于我们共同的历史和我们克服逆境,为自己、为我们的家庭和后代建立更加美好未来的共同奋斗目标。”⑧Hillary Rodham Clinton,Remarks at Techport Australia,Adelaide,South Australia,November 15,2012,http://www.state.gov/secretary/rm/2012/11/200565.htm.(上网时间:2013年12月28日)近年来,美国推出的亚太“再平衡”战略正好契合澳大利亚的“邻居优先”战略。在澳看来,印太正在成为一个独立的战略系统,其中东南亚对于更加广泛的亚太战略平衡和大国竞争而言,变得日益重要。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导致美全球责任和资源向亚洲转移,也使其战略资源在亚洲内部重新配置,提升了一些传统伙伴国的重要性,而美这些传统伙伴国恰巧是澳的邻国,如印尼。印尼一向是澳外部安全环境中的重要因素。“鉴于东南亚与澳的地理关系,对澳的任何军事威胁最有可能来自或通过印度尼西亚群岛。”⑨Bruce Vaughn,“Australia:America’s Closest Ally”,in William M.Carpenter and David G.Wiencek eds.,Asia Security Handbook:Terrorism and the New Security Environment,Armonk,New York:M.E.Sharpe,Inc.,2005,p.39.因此,澳-印尼关系日益加强。2010年两国缔结战略合作伙伴关系。2012年9月两国签署防务合作安排协议,以落实2006年签署的《龙目条约》(Lombok Treaty),加强双方在传统及非传统安全领域的合作。①Australian Government,Department of Defence,Defence White Paper 2013,p.59.澳-印尼战略合作关系的推进为美-澳-印尼三边合作创造了可能性,拉紧了美澳同盟关系。

2013年9月由自由党-国家党联盟组成的澳大利亚新政府诞生,自由党领导人托尼·阿博特(Tony Abbott)代替工党领袖陆克文成为总理,澳新政府的外交政策倾向以及美澳同盟的前景引起广泛关注。揆度外交、军事和经济环境等方面,可以判断出未来美澳安全同盟关系的基本走向。一是美澳安全同盟关系总体上将保持快速发展势头。美澳安全关系的发展始终与亚太地区情境紧密联系在一起。是故,美澳之间密切的安全互动自然引起了澳某些政治家的担忧。前总理基廷(Paul J.Keating)指责澳政府以牺牲重要的亚洲邻国关系为代价,使自己的外交政策屈从于美亚太战略,损害了澳影响力。基廷认为,“澳大利亚外交政策积极主义时期已经过去,我们的独立意识没有了,我们进入了一种简单的适应美国外交政策目标的时期。”②Paul Keating,“Forget the West,Our Future is to the North”,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November 15,2012.基廷的看法实际上反映了澳国内对澳政府过于亲近美国、疏远邻国的矛盾心理。尽管美仍是澳在亚太地区的条约盟国和具有更大的地缘重要性,但发展同亚洲国家的关系、拓展选择范围显然更符合澳国家利益。2013年罗伊国际政策研究所的民意调查发现,82%的澳大利亚人虽然支持与美国的同盟,但对于同盟的潜在需要却持有不同的看法,大多数人不愿意支持美在亚洲的军事行动。③Alex Oliver,The Lowy Institute Poll 2013:Australia and the World,Lowy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Policy,June 2013,pp.7-8.可见,当亚太地区局势出现动荡时,澳是否愿意仅以同盟的名义为美国火中取栗是有疑问的。在澳看来,丰富战略空间与加强同美国的安全关系两者之间并不矛盾,但这两者的协调只有在亚太地区保持和平稳定、澳由此保有战略选择自由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反之,澳无论是主观上还是客观上均不能或不愿积极与美国联手。可以说,美澳同盟的活力取决于美国是否拥有一种基于地区稳定的良好防务关系。当前,基于美国战略重心东移、地区局势总体稳定的背景,美澳安全关系将在现有基础上继续保持乃至加快发展势头。

二是美澳安全合作更趋深化。澳长期面临是否需要在安全和经济之间做出非此即彼选择的问题。《澳大利亚防务力量态势评估》报告认为,由于中国的崛起,美国在亚太地区的战略优势正在缩小。④Allan Hawke and Ric Smith,Australian Defence Force Posture Review,p.6.这一结论凸显了澳在与美国强化安全同盟关系和与中国发展经济关系之间保持平衡的重要性。澳当前及未来的繁荣很大程度上依赖与中国经贸关系的发展。作为澳最大贸易伙伴,中国对澳工业金属以及能源钢铁行业原材料的庞大需求推动了澳经济20多年来不间断的增长,并使澳得以在全球金融危机中独善其身。澳中商会的一份报告显示:2012年,澳对中国的贸易,特别是对中国的资源产品出口,使澳每个家庭受惠14480澳元。⑤韩超:“澳新总理要让‘亚洲优先’”,《环球人物》,2013年,第26期,第47页。霍华德政府时期,中澳建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以表达对双边经贸联系的认可。2012年3月,中澳签署总额310亿美元的双边货币互换协议,进一步推动了两国贸易的便利化。⑥“中澳敲定货币互换 人民币‘出海’迈大步”,2012年3月24日,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2-03/24/c_122875798.htm.(上网时间:2014年1月10日)中澳经济关系也是澳新政府关注的重点之一。阿博特曾称赞霍华德政府“加深了澳大利亚与美国的军事同盟关系,也与诸如中国这样的其他国家建立了贸易和文化联系”。⑦Tony Abbott,“Address to Parliament in Honour of the Visit by Barack Obama”,http://www.liberal.org.au/latest-news/2011/11/17/address-parliament-honour-visit-barack-obama-0.(上网时间:2013年12月28日)

澳谋求一并发展美澳安全关系和中澳经济关系,这一政策获得了广泛的国内支持,绝大部分澳民众(87%)认为同时与中国、美国保持良好关系是可能的。⑧Alex Oliver,The Lowy Institute Poll 2013:Australia and the World,p.5.这一点也为希拉里·克林顿所认同。她表示,有关澳需要在其与美国的长期关系和与中国的新兴关系上做出选择的观点是错误的。“我们支持澳大利亚与包括中国在内的全世界所有国家发展强健的、多方面的关系。”①Hillary Rodham Clinton,Remarks at Techport Australia,November 15,2012.鉴此,努力使安全诉求与经济发展产生联动——如通过促成中美澳三方联合军事演练,实现三个国家的和睦相处,是确保澳不必在中美之间做出非此即彼选择的办法之一。《澳大利亚在亚洲世纪白皮书》提及了这种可能性。②Australian Government,Australia in the Asian Century(White Paper),p.230.澳这种有如“平衡掮客”的角色定位,有助于缓和中美之间的战略竞争,实现其安全关切与经济需求的良性互动,进而为美澳安全关系向纵深发展创造条件。

三是美澳军事合作的发展将会稳定而快速地推进。这是澳大利亚新政府政策选择使然。2013年9月7日,澳大利亚阿博特领导的自由党-国家党联盟上台执政。联盟的胜利与其说是新的政治理念的胜出,不如说是澳民众对工党内部多年来相互攻讦的厌烦情绪的表达。观察2013年澳大选的美国政治学家福山(Francis Fukuyama)认为,澳国内政治斗争比起美国来说相对不激烈。在政策方面,工党内部、甚至工党与自由党的斗争,与分化美国人的纳税、赤字、堕胎以及枪支问题相比,显得相当轻微。③Graeme Dobel,l“Australia-East Asia and US Relations”,p.1.澳工党与自由国家党如果说在国内政策上多少有些不同的话,那么它们在外交政策上的共识和默契则远大于冲突和分歧,这体现在对待美澳同盟的许多方面。2011年奥巴马访澳期间,当时还是反对党领袖的阿博特也对美军驻扎达尔文港表示支持,认为建立这样的联合设施会使美澳军事合作安排变得更加永久。④Tony Abbott,“Address to Parliament in Honour of the Visit by Barack Obama”.在承继前政府外交战略遗产的同时,阿博特政府外交政策还表现出某种灵活性。阿博特在竞选中提出“亚洲优先”政策,宣称一旦当选将优先访问印度尼西亚、中国、日本和韩国,以继续稳定与本地区贸易伙伴的关系,之后才会按传统访问美国和英国。⑤韩超:“澳新总理要让‘亚洲优先’”,《环球人物》,2013年,第26期,第47页。然而,阿博特政府执政以来,澳实行的外交政策路线仍然是重美澳同盟而轻邻国关系。

在防务合作方面,澳与美国进行军事协同的能力则受制于澳国防支出能力。美国实行亚太“再平衡”战略后,鼓励亚太盟友分摊负担。美参议院军事委员会称,美驻澳部队所需的基础设施将花费16亿美元。美澳之间正在就如何分担这些花费进行讨论,但华盛顿对堪培拉以及其他盟国在承担责任方面显然有点失望。⑥Graeme Dobell,“Australia-East Asia and US Relations”,p.4.在2012年度预算计划中,吉拉德政府宣布大幅削减政府支出,预期澳防务预算将从占GDP的1.8%调低到1.56%。这项预算削减计划必然影响到美澳广泛的军事合作项目,并已引起美方对澳作为一个盟国的可信度的怀疑。⑦Peter Hartcher,“Australia’s Credibility as an Ally at Risk after Defence Cuts,Says US”,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July 18,2012.阿博特政府上任后力图扭转这一局面。新政府继续致力于深化美澳同盟关系,并计划将国防开支逐步增加到占GDP的2%,⑧颜谋锋:“2013年澳大利亚大选分析及阿博特政府政策展望”,《当代世界》,2013年,第10期,第55页。以期负担或获得满足联盟需要的先进军事能力。阿博特政府对澳国防建设的恢复性投入,可望消除美澳两国军事合作中的“预算瓶颈”,推动美澳安全关系平稳有序地发展。

总之,当前,全球经济乍暖还寒,但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日益崛起并成长为澳大利亚的重要经贸伙伴。澳大利亚维护与新兴大国互信合作关系的重要性并不亚于巩固与美国的传统友谊。历史、人文与现实需要将美澳紧密联系在一起,与美国的联盟一如既往是澳国家安全和防务基石。美澳安全关系的新发展既符合美国长期以来的战略渴望,也反映了澳战略构想中的国家利益。然而,美澳同盟无法排除另外一种可能性。中国的经济动能、亚太地区的变化情境以及澳国内政治经济的生态格局,业已或正在嵌入这一同盟关系的缝隙,塑造其发展前景。澳既很难改变对于加强与美同盟关系以及襄助美亚太“再平衡”战略的承诺,又无从忽视中美实力差距快速缩小以及中国作为亚洲经济引擎的现实。当人们还在思考如何预测中美竞争地区影响力的结果时,澳大利亚已经提前做出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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