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日三边关系的可能走向及中国的战略选择

唐永胜 (国防大学战略研究所常务副所长、教授)

由于钓鱼岛争端而趋向紧张的中日关系，因为安倍参拜靖国神社而更增波澜。中日之间的力量对比变化引起日本出现某种战略焦虑和躁动，而民意的支持，更依仗对国会参、众两院的控制，使得安倍在内外政策方面急于取得进展，因而高调提出日本到了“建设新国家不得不迈出一大步的时刻”。出于维护亚太地区战略平衡的需要，美国需要一个比以往“更强有力的日本”，而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实施必然使日本受到鼓舞和挑动。事实是，日本借势强化日美同盟，并在钓鱼岛问题上发力。只是令日本始料不及的是，中国对于日本的背信行为予以强势应对，并实现和加强了在钓鱼岛的管理存在。亚太大国已经进入新的战略磨合期，过去可以搁置的一些问题，已经成为不能回避的现实争议。

事实说明，研究日本对外政策变化及其对中日关系的影响，应该至少将其放在中美日三边互动的背景下来思考和认识。未来较长时期，日本仍会频繁地出现在亚太局势的前台，日本因素不可轻视。中国、美国、日本是亚太地区三个最重要的国家，三边互动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亚太安全局势的发展变化。中美日三边关系如何发展变化，不仅对中美日三国自身具有关键意义，而且在影响和构建亚太地区乃至整个世界的政治经济秩序方面也将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当前，亚太地区局势正在发生深刻变化，美国实施亚太“再平衡”战略、中国经济持续快速增长、日本政治保守倾向趋于强化等因素已成为思考中美日三边关系时必须高度重视的重要变量。任何一个崛起中的大国都会引起地区格局的反弹，尤其得不到现有霸权的欢迎，这就意味着与过去相比，中国在发展和塑造未来中美日三边关系的进程中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也必将面对诸多严峻挑战。

从中近期看，中国实力迅速提升将引起美日更多的不适应和反制，美日同盟甚至还会有所强化，从而使在钓鱼岛争端等问题上美日同中国摩擦增加的可能性增大。美日国内保守势力抬头，视中国崛起为威胁，传统的国际权力政治观念在美日两国政界仍占主导地位。但只要中国运筹得当、进退有据，三边关系难以演变为两方联手对付第三方的关系。即是说，不会出现冷战时期美日联手对付苏联那样的局面。

美日加强安全同盟，反映出面对迅速变化的亚太局势，在安全战略上的配合协调仍然是今后一段时期美日两国关系的主要方面。美国清楚地意识到，在亚太地区要防止出现一个可能向美国霸权地位提出挑战的敌对联盟，就必须加强与盟友和伙伴的紧密合作，推进建立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构建一个跨太平洋安全体系。正如美国防务战略所指出的那样:“美国重视与盟国和伙伴国之间现有的同盟关系，这种关系为维护亚太地区安全提供了重要基础。”而日本想依托日美同盟，以军事大国、政治大国为目标，调整安全政策和对外战略。日本已实质性突破专守防卫政策，强调歼敌于海外的动态攻势防卫，向外扩张的进攻性更趋明显。在其“防卫计划大纲”中，以应对朝鲜和中国威胁为借口，将其军事力量部署重点由“北方”转向面对中国的“西南方”。至于激化钓鱼岛争端，显示出日本配合美国牵制中国的立场，也显示其急于“进取”，借以提升自身竞争力和国际地位;而参拜靖国神社则衬托出安倍政策所获支持的脆弱性，只能采取“狼来了”的战术，把中国实力提升当成是胁迫日本国民的重要手段。

美国加强在亚太地区的军事存在，初步态势已经形成，不管这一战略最终实现程度如何，未来美国都会把更多资源投入东亚地区，日本也将更积极地配合美国，中国将面临更多战略压力。但从长远看，美日针对中国的战略意图难以取得成效。日美在亚太地区各有自己的打算:美国的长期考虑中仍然需要约束日本，为此仍然需要借重中国，谋求中日相互制衡;而日本在挑战中国问题上，也不是没有顾忌，关键时刻还须把美国引到前台，避免自己强势出头引起中日关系失控和过度紧张。极端而言，即使美日在重大争端中能够共同行动、联手制华，也势必引起三边关系的严重失衡，进而导致亚太地区的严重混乱甚至冷战重起，这反过来也会危及美国、日本自身的利益。

不能忽视，美日两国在国家战略层面存在内在矛盾。日本否定二战安排谋求政治大国地位，毕竟同美国的霸权地位存在冲突。日本不愿意长期处在美国的阴影之下，而一旦日本企图摆脱美国的束缚，美日矛盾必然上升，从而影响日美同盟的前景。这也是美国对安倍参拜靖国神社表示遗憾和失望的原因所在。而早些时候，针对中日钓鱼岛争端，美国并没有对中国加强巡航采取实际行动。

日本东西方难分的模糊地位，使其对外关系不能单向取舍。从长远看，日本与中国、美国的利益关系中矛盾与协调的两重性将会凸显，这也表明其对外战略仍具有一定的不确定性。中美日处于相互依存与相互制约、相互协调与相互斗争、相互合作与相互竞争的体系之中，彼此存在防范和猜忌的美日双方为防范和限制中国的快速崛起而进行较多的战略配合，中国面临的战略压力将有所增加。但中国和平崛起的势头强劲，一个负责任大国的出现日益成为现实，美日对中国的防范和遏制将越来越力不从心，更何况中美日三边关系是一个开放的系统，三边关系处在快速变动的亚太整体战略格局之中。中美日三边关系不可能完全靠自身力量来推进系统的演变，而要受到其他外在因素的影响。维护亚太的基本稳定和繁荣构成大国的共同需求，谁搞乱了亚太，必然也搞乱了自己。至于类似应对恐怖主义、核扩散等威胁及海啸、地震等非传统安全挑战，更需要大国之间的密切协调合作。

中国应积极应对美国的战略调整，有效化解不利影响及风险，但又要避免反应过度和战略冒进，尽量不与美国争锋，不与美国硬对抗，还要注重反向拓展自身的战略空间及与美国的合作空间，保持足够的战略耐心和信心推进中美关系积极发展。

在中日力量增长变化的“错肩期”，中日关系存在风险。不应简单地将第一岛链认作中国和美日之间的对抗线，而应将其视为战略磨合线。对于日本可能的挑衅，中国应该予以有力回击。针对可能发生的突发事态，中国也应积极应对，避免国家利益受到损失。立足长远，中国须不断提高战略管理能力、危机控制能力和威慑塑造能力。只要中国立于不败，日本就只能在美国和中国之间寻求必要的平衡。运筹三边关系，还需全面准确把握大国关系的时代特征，积极拓展战略合作空间，有效制衡和努力消解美日对中国的防范和挤压，引导中美、中日关系发展的方向，塑造三边关系积极的、可预期的发展总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