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我国竞技体育功利化的价值迷失与重塑

郑 健

(广州中医药大学体育健康学院，广东广州 510006)

自1959年容国团夺得第一个乒乓球世界冠军以来，我国竞技体育事业经过几代人的不懈努力，取得了举世瞩目令人惊叹的辉煌成就。但是，我们也应看到在竞技体育辉煌的背后还存在着诸多的问题。特别是长期以来依靠行政手段优待的“举国体制”，造成了对比赛成绩的功利化追求倾向，忽视了对运动员文化素质的综合培养。以致出现了诸如张尚武“街头卖艺”、邹春兰当搓澡工等运动员退役后缺乏制度保障的悲惨遭遇现象;也出现了伦敦运动会羽毛球女双“让球风波”、中国足球假赌黑行为等违反体育职业道德的行为;近期还出现了庄朵朵不甘于因病被“扫地出门”而微博爆料、怒揭黑幕的焦点事件，等等，这一系列的竞技体育中所存在的“奇怪”现象和违反职业道德亵渎体育精神的行为，引发了值得我们思考和讨论的问题。

1 以奥林匹克为核心的世界竞技体育对我国竞技体育的影响

1.1 古代奥运会的衰落对现代奥林匹克运动的启示与借鉴

虽然古代奥运会衰落了，但却对现代的奥林匹克运动的形成以及人类历史的发展都产生了积极的作用和深远的影响。同时其由盛到衰的历史也是给现代奥林匹克运动的一面镜子，以史为鉴，为人类社会留下了一些重要启示与借鉴。比如:体育运动不能成为金钱的奴隶，否则就失去其最基本的功能和意义;体育运动与它赖以存在的社会有密切关系;古代奥运会衰落了，但其精神不可能衰落［1］等等，古代奥运会给现代体育留下了丰富的遗产，特别是其由盛到衰的发展轨迹给我们敲响了警钟。

1.2 现代奥林匹克运动所面临的挑战对我国竞技体育的警示与反思

在现代奥林匹克运动取得的巨大发展的同时，也面临诸多与古代奥运会衰落原因相仿的问题:奥林匹克自身理论缺失引起的异化危机;不加控制的商业化带来的危机;彻底职业化带来的危机;滥用兴奋剂的危机;自身组织制度问题危机;体育道德危机;体育暴力带来的危机等［2］。我们在接受奥林匹克运动时，精华与糟粕同时存在。奥林匹克运动中出现的种种弊端与问题，同样也侵蚀了我国竞技体育，诸如球场暴力、违禁用药、弄虚作假、营私舞弊等问题。可见，奥林匹克运动带给我们荣耀与欢乐的同时，也使我们感受到了光环背后的诸多不和谐音符。

2 我国竞技体育功利化的基本表现与现实思考

2.1 价值取向的迷失

“价值”是个相当广泛的关系性范畴，其源出于人的一定“需要——满足”结构。它实质上是主、客体相互作用中客体对于主体的一种效应，处于不同关系中的主体之间以及他们内部的“需要——满足”结构均不相同，由此形成很不一样的价值关系。在社会转型过程中，人的生存状态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原先的价值关系日益瓦解，人们普遍失去稳定的长期预期，由此发生价值方向的困惑［3］。当前的环境下，竞技体育在面对由自身的内部结构所包含的非理性、非逻辑因素导致的异化(内源性异化)，同时又要面对与所存在的社会文化环境的相互作用过程中产生的异化(外生性异化)［4］，在这种竞技体育被异化的影响下，主体被忽视，进而导致参与竞技体育的主客体之间以及自身内部的关系不协调、不和谐，其“需要——满足”结构发生了较大的改变，形成了结构性的矛盾，并且出现不同的价值理念和价值选择，由此必然会发生价值取向上的迷失。

2.2 “为国争光”与“体育精神”孰重孰轻

不管在西方还是东方，体育是政治活动的展示窗口，是政治伸展的“触角”，体育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国家政治荣誉与威望，是一个国家的话语权和国家形象或威望的象征［5］。当今世界大国引领着世界的发展进程，也引领着世界竞技体育的发展进程。依靠竞技体育的崛起，实现大国崛起的愿望，是大国崛起时国民和政治家的普遍心理［6］。我国竞技体育的高速崛起不仅让国人为之振奋，而且也令世界为之惊叹。这些骄人的成绩是竞技体育的荣耀，也证明了我国竞技体育运动水平的长足进步。

特别是随着《奥运争光计划》的实施，竞技体育的举国体制显示出来巨大威力，时至今日，仍表现出较强的政治色彩。这种强烈的政治需要发展方式，一方面，促进了高水平竞技的超前发展;但在另一方面，体育的精神在政治因素的影响下正逐渐被融化和颠覆。“为国争光”至上，还是“体育精神”为重，以当今中国主流的价值观来考量竞技体育举国体制，基本停留在人的工具本位上，违背“以人为本”的原则，周而复始的短期行为使之不可持续发展。高度的行政垄断色彩，与加强和创新社会管理的理念相抵触，在和平发展的时代，体育精神、奥林匹克精神、运动员道德均为世界公认的普世价值。如果一味强调民族主义的意识形态，不与之认同，其结果往往适得其反，赢了金牌，丢了国格［7］。

可见，原本不具备任何政治因素的竞技体育，逐渐成为国家政治的利益工具，竞技场变成了政治角力场，在“为国争光”、“先感谢祖国再感谢父母”等政治术语和“规定版本”前，使得有血有肉、充满人性良知的自然感言也要套上习惯性的政治语言，以致“公平竞争”、“更高、更快、更强”等体育精神在“为国争光”面前显得黯然失色。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国际地位和影响力不断提升，是否还有必要没完没了的进行“争光体育”呢?特别是优秀运动员身份造假、年龄造假、黑哨假球等体坛乱象的一幕幕上演，严重地损害了公平竞争的体育精神，成为了国际体育界的丑闻，何谈“争光”之有?

2.3 举国体制赢了面子丢了里子

多年来的体育实践证明，强有力的“举国体制”加快了我国向竞技体育强国迈进的步伐，通过“举国体制”发展竞技体育，实现了我国竞技体育事业的腾飞，使我国成功摆脱了体育弱国的形象，在国际体坛中树立起了强国的标杆。从一定程度上我们可以理解为，脱离了“举国体制”的竞技体育不可能有如此惊世骇俗的表现，“举国体制”具有较强的优越性［8］。但辉煌的成绩并不能掩饰体制所产生的一系列矛盾与弊端，国民体质下降、城市亚健康人群增多，人们的健康问题不仅仅是单纯的个人问题，它同时还是社会状况问题。然而这些问题在举国体制勇夺奥运金牌面前显得微不足道，可想，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体育发挥其改变“东亚病夫”的弱国形象、提振民族精神具有重要作用，现如今，随着国力的提升，作为在全球树立“负责任大国”形象的国际角色定位，在撑起天大的面子去赢得无比廉价的喝彩，花大代价捞取含金量不高的金牌到底有多大意义?依靠行政手段以谋求金牌数量的最大化，是得不偿失的。再不痛下决心将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举国体制所办的“大事”从金牌“争光”切实转移到提高民众体质和全民素质上来，中国的民生体育所遭受的戡害亦即广大人民群众所受到的负面影响，将肯定是不言而喻的重大祸害［9］。

2.4 一“金”遮百丑造成的竞技体育本质错位

现代竞技体育的发展内容已经与政治、社会、经济以及文化等多种利益组织交错在一起，早已超出了“夺标”、“获胜”这种单一的本质涵义。这种非单一涵义衍生出的竞技体育更是无法摆脱物质与利益的束缚，不断滋生出假球、黑哨、假摔等异化问题。当世人在竞技场上看到的不再是拼搏、奋斗、进取与超越的时候，我们才恍然醒悟，成绩、胜利、夺标、奖金并非竞技体育的本质追求［10］。竞技体育所承载的不仅仅是单纯的比赛获胜，夺得金牌、夺取比赛胜利仅是竞技体育的必要形式或手段而已，不应把“竞技”等同于“竞赛”，不能把追求金牌数量作为竞技体育的唯一目标，更不能赋予它太多的光环和荣耀。公平竞争才是竞技体育的最本质特征。2013年1月19日《人民日报》刊发题为“中国体育金牌崇拜已异化为政绩工程”专论中指出:在许多人的惯性思维里，似乎只有量化的数字才能衡量事业发展的成败，只有上扬的指标才能彰显中国体育的价值。对于金牌的盲目崇拜与刻板追求，在蒙蔽体育本真的同时，也成为悬在中国体育可持续发展路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令人担忧的是，在实际运行中，奖牌榜的数字已与名誉、地位、利益直接挂钩，金牌在很多时候被异化为相关部门的政绩工程。

2.5 理性的功利化导致了人文价值的缺失

在当今社会拜金主义、享乐主义及权钱交易等腐败现象的影响下，人们的道德观念也产生了一系列的消极影响，假比赛、假体育、送积分、让金牌等丑恶现象严重损害竞技体育的魅力。竞技体育道德规范的核心内容是公平竞赛原则，它和奥林匹克倡导的“费厄波赖”(fair play)精神是一致的，而竞技体育不正之风的本质特征是欺骗公众、损人利己，有违人格和尊严，其行为显然有悖于公平、公正、公开的道德原则，也有悖于“更快、更高、更强”的奥林匹克精神［11］。这种“以自我为中心，以取胜为目的”等极力强调比赛结果而忽视比赛过程的功利性价值观，带来了“健身不健心”、“残身害心”的后果，导致了竞技体育的“人文危机”，也困扰着竞技体育的可持续发展。

3 竞技体育功利化的重塑

3.1 竞技体育功利性的合理性及其限度

在当前以至今后很长一段时期内，我国竞技体育仍是政府体育工作的一部分。而且，只要奥林匹克运动会和国际各单项体育比赛存在，金牌仍是国家想要的，仍是民众想要的［12］。问题是金牌固然重要，可是金牌只有一个，冠军的稀缺决定了大多数运动员难以登上金字塔的顶端。如何平静地给“金牌至上”降温，理性的弱化金牌的关注度，显得尤为重要。特别是要转变竞技体育人才培养模式，对以金牌换政绩、以金牌论成败的评价机制和考核方式进行全面改革，为竞技体育的健康发展营造一个良好的生存环境。总之，我们虽然在当前承认竞技体育的功利化特点或者存在着功利性倾向，但是在适应现实的同时，应有其限度，使其有利于摆脱其“短视”缺陷，以至实现超越功利化。

3.2 竞技体育精神的价值旨归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体育道德的沦陷体现了对体育精神的缺失。失去了体育精神，运动员的道德生活便会陷入迷茫和空虚，从而与奥林匹克精神、社会道德越行越远，对公平、公正、遵守规则和遵守对手产生怀疑与放弃。对“金牌榜”的过度聚焦摒弃了“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参赛精神，也忽视了对包括第二名在内的“失败者”的鼓励与关怀。竞技运动作为一种身体运动的文化，是人类最能读懂的身体语言。对于这样一种国际语言来说，我们应该保护它在历史中所形成的文化内涵，不应该受到异化和社会阴暗面的影响，保持其长久的发展方向。“公平、公正”是竞技运动的价值核心，只有在“公平竞争”中才能产生纯真的竞技精神，“公平竞争”是竞技运动的前提和基础，是身体运动文化的深刻内涵。只有真正理解“公平竞争”的涵义才能有效地抵御异化，主动在竞技运动领域淡化政治功能、防范商业干扰、疏导暴力倾向，维护竞技运动仅存的公平尺度［13］。如果失去体育精神的竞技体育，将失去竞技体育的灵魂，体育精神的价值远远高于体育运动本身。

3.3 沐浴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竞技体育发展

随着现代化的推进，回归自己固有的文化已经成为一种趋势;中国体育需要从意识形态取代价值观的惯性中摆脱出来，回归具有东方文明特色的文化价值观。发掘有利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东方体育价值观，汲取东方体育的人文精粹，重新塑造中国体育的文化价值观。特别是在片面地强调“更高、更快、更强”之类的前现代体育意识与人类生存伦理发生冲突的后现代，体现东方智慧的和谐发展观念更应该回到中国体育，寻找它失去的精神家园——拓展其赖以生存的理论空间［14］。中国传统文化中重义轻利的价值观念历代相传，在体育层面更多强调的是“中庸之道”，竞技的胜负无足轻重，体现了“对御不争第一筹”的伦理价值和整体和谐，这在一定程度上淡化了体育的竞争性，有利于培养运动员淡化功利、以德服人、重义轻利的精神品质。更好地协调体育比赛中价值与利益的关系，特别是具有儒家色彩的传统体育伦理思想中所表现的公正、诚实、仁爱、友善等观念对当今体育竞赛中出现的兴奋剂浊流和球场暴力的阴影无疑具有净化作用［15］。相信今后的竞技体育发展将会是中国传统体育文化与奥林匹克运动的融合与互补。

3.4 竞技体育的“中国梦”是重新回归教育

随着社会的发展，举国体制开始出现了一些问题。这些问题的根源就是现行的“举国体制”脱离了教育的体系［16］。体育与教育的严重脱节，违背了人“全面发展”的理念，忽视了“体育为人”而非“人为体育”的思想。前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曾指出:21世纪世界各大洲竞技体育走学院化之路将成为今后发展的总趋势［17］。作为一种具有普遍教育价值的社会活动，体育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应该把文化教育作为竞技体育运动的重要内容并贯穿于始终。国家体育总局颁布的《2001—2010体育改革与发展纲要》明确指出，国家竞技后备人才培养“坚持走体教结合的道路”，优秀运动队伍建设要“逐步向院校化过渡”。正如姚明在2013年两会上的提案中指出:“现行体育体制下运动员缺少必要的社会生存技能，运动作为淘汰性项目，走到塔尖的只是很少一部分，大多数人都要面临再就业。我的中国梦是体育可以重新回归到教育，成为教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可见，现代体育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力气活”，运动员在场上要比文化，在场下要靠文化来约束自己;而在职业生涯结束之后，更需要文化和教育的支撑去实现人生下半场的“华丽转身”。放弃教育，忽视“人格”的培养，对于运动员来说，是一种注定不会成功的赌博［18］。

3.5 建立健全推动公平竞争的保障机制

面对体育唯物质追求的异化挑战，奥委会及时地将奥林匹克格言由“更高、更快、更强”的科学性转向“更干净、更人性、更团结”的人文性与“更高、更快、更强”的科学性并重的和谐体育发展观。用体育精神和制度来引导体育文化和价值，用制度来规范人们的体育行为，从而使奥林匹克运动内化为人内在的道德和精神。而现实体育内在的精神和文化追求，要靠外在的体育制度来维护和保障［19］。用道德和法制共同约束，来建立一种鼓励和推动公平竞争的保障机制。

竞技体育“膨胀畸形”的功利化追求泯灭了人们的道德和良知，扭曲了人的灵魂与人性。改变了人们的价值追求和价值观念。其缺陷在于“短视”，不仅使高尚的奥林匹克精神荡然无存，而且也严重扰乱了竞技体育运动的发展。因此，竞技体育的健康可持续发展，既要考虑当前发展的需要，更要考虑长远发展的需要，为竞技体育的健康发展营造一个良好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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