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龙 张琦
行政区划是国家结构体系的具体形态,它的设置和调整必然是为了满足某一历史阶段国家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发展的特定要求。因此,随着经济政治的不断发展,行政区划会有一个相应的动态调整过程。行政区划体制改革是政治体制改革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变革过程。面对全球化和市场化带来的机遇与挑战,我国能否在推进政治体制改革的进程中仍然富有创造性地进行行政区划体制改革,具有现实紧迫性和历史必然性。然而,当前学术界研究行政区划体制改革的着力点与突破口主要集中在科学划定行政区的管理幅度与层次、协调行政区域与经济区域关系等方面,而对于区域文化因素对行政区划体制形成与改革的影响的研究较少且不够系统。在当前行政区划体制改革实践中,很多地方领导人本能地从促进经济发展和推进城市化出发考虑问题,而很少顾及区域文化因素,从而产生了不少问题,带来了诸多危害,有些或是无可挽回的。为此,我们有必要探讨区域文化因素对行政区划体制改革的重要影响。
恩格斯认为,国家的职能之一就是“按地区划分它的国民”[1](P168)。行政区划就是国家从政治建设、经济发展和行政管理的具体需要出发,根据有关法律 (一般为宪法)规定,建立在一定的自然与人文地理基础之上,充分考虑历史渊源、人口密度、经济联系、自然条件、民族分布、风俗习惯等客观因素,而将国家领土划分成大小不同、若干层次的行政区域,并在各级行政区域上设置相应的国家机关进行行政管理的一种政治活动。在过去交通条件和通信手段极其落后的条件下,人们活动和交流的范围非常有限,所以,在这一范围内人们活动和交流的空间界限大致就成为某一行政区划的版图。行政区划形成的首要因素是须有一定的地域范围作为基础。[2]由于地理环境和自然条件相对封闭和局限,一定区域内的居民通过长期共同生产生活,逐步形成了具有共同社会心理、共同认知情感、共同习俗规则等一系列具有内在凝聚力的地域认同感或区域共识,创造出了区域居民共同认可的、具有很强的地域特征和地域差异的区域文化。区域文化是由特定区域的地理环境、人们的经济生产方式和社会生活方式以及历史文化传统 (包括民族风尚和宗教信仰等)所决定的一种地域文化。这种地域文化经过时间和空间的传承与兼容,凝聚成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时刻而深层次地影响着该区域里人们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并通过区域居民的发扬和传承,逐步渗透并参与到行政区划体制设计和调整的过程中,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行政区划体制的形成与发展。而行政区的设立并长期存在,将会逐步形成区域文化,区域文化的形成和传承又将成为巩固行政区的社会文化基础,促使行政区更为稳定和固化。
从总体上来看,我国的行政区划体制是在中华民族两千多年的时间和空间因素的共同作用下逐步形成和发展的,也是在对政治和历史发展经验进行总结的基础上与现实相结合而形成和发展的。它萌芽于春秋战国时期,定型于秦汉,具有明显的历史延续性和内在继承性。在历史演变和政权更迭过程中,新政权的建立者通常会运用变革行政区划的手段向国民宣布旧王朝统治的推翻,以崭新的行政区划体制取代陈旧的行政区划体制。但由于这种行政区划变革主要是政治因素起了强制性和临时性作用而变得并不长期稳定,往往不到几十年又在很大程度上恢复了原来的行政区划体制及其样态。可见,使行政区划体制得到长期存在且不易改变的并非是政治因素、经济因素和自然地理因素,而是区域文化因素。我国行政区划的基本体制历经曲折与反复、调整与变更,一直保留到今天,在人们心里形成强烈的地域认同,成为一种具有鲜明特色的社会文化现象。
需要指出的是,区域文化形成于自然经济时期,那时商品经济很不发达,商品买卖局促在相对狭小的范围内,人们之间的交往、沟通以自然形成的区域为限,因而区域文化的认同度高和内聚力强自不待言。在商品经济或市场经济有较大发展的今天,商品交换突破区域市场,甚至扩展于全国和世界,使人们之间的沟通、交流超越各个相对封闭的“区域”,那么,区域文化还能够发挥稳定或强化某行政区地域观念的功能吗?通过观察,答案是肯定的。在市场经济发展多年之后,全国各地重修地方志、挖掘和保护地方文化,“同乡会”纷纷寻根等等,这些行为和活动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行政区的管理幅度和层次是行政区划体制中最基本的要素,一般而言,行政区的管理幅度越大,则行政区层次越少,反之,行政区的管理幅度越小,则行政区层次越多,它们呈反比例关系。[3](P34)某一行政区层级要划分成多少个次级行政区才适当,这是地方行政区划体制综合各方面因素因地制宜的产物。
文化区域与行政区域、自然地理区域不同。行政区域是行政管理即进行地域治理的产物,以法律法规的形式予以确认,有明确的边界和形状。[4]自然地理区域的边界虽然没有行政区域边界那样清晰和确定,但仍然可以以量化的指标进行相对明确地确认,有比较明确的范围和形状。而文化区域主要是靠人的感知和认同来确定的,随着划分标准的变化,文化区域的范围也会发生变化,可大可小,没有严格的边界。在进行行政区域划分的过程中,除了尊重自然地理区域的完整性以外,还要最大限度地明确和保护文化区域的完整性不被破坏。因此,在不影响政治管理的前提下,相对完整的文化区域可以在行政区划设置和调整的时候划为一个行政区单位。如果一个行政区单位内的地域因经济或人为因素而被分割,则会妨碍政区内居民在经济、社会、文化等方面的交往和联系,难以形成具有内聚力的文化基础,这自然会导致行政管理上的困难。一个行政区建制单位如果缺乏一个相应的社会心理共识即区域文化,那么,该行政区内部将会产生矛盾和冲突,最终使这个行政区建制单位自身难以持续生存下去。如重庆早在商至战国时期就是巴国国都,秦至东汉为巴郡治,隋朝设立渝州,北宋改为恭州,后升为重庆府,元、明、清一直是重庆路、府的治所,抗日战争时期成为南京政府的“陪都”,建国初期为中央直辖市。与四川的蜀文化不同,重庆的主流文化是巴文化,所以,重庆具有设立直辖市的历史和文化基础。[5]
因此,在进行行政区划调整的过程中,应该尊重目前形成的区域文化现状,依据文化区域大小来合理确定行政区划层级的高低和管理幅度的大小,文化区域面积相对较大可以设地级市,相对较小则可以设县,这样既尊重和保护了区域文化的完整,又能促进区域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
行政治所或行政中心是一个地方行政单位的地方国家权力机关和行政机关的所在地。通常情况下,行政治所的选择或变更需要考虑以下因素:(1)地理形势,能有效地控制整个区域的形势;(2)地理位置适中,一般处于该区域的几何中心,交通便捷;(3)经济联系中心,经济能量能有力地辐射到全区域;(4)历史文化中心,区域文化的发源地或发祥地。选择行政治所的基本原则,应该是地方行政单位的政权机关在其所在地能方便和有效地对整个辖区实施地域治理。在古代,行政治所的选择着重考虑政治、文化因素;在当代,行政治所的选择偏重经济、文化发展。所以,区域文化因素一直是我国行政治所确定和变更的重要依据。我国现有地方行政单位的绝大多数行政治所具有一千多年或数百年历史,这充分说明区域文化中心对行政治所的选择所具有的重要影响。
从理想角度上说,行政治所应选择在地方行政单位的几何中心上,这样能够充分发挥行政中心的辐射带动作用,促进整个地方行政辖区的全方位发展。但从区域文化的角度出发,一个地方行政单位的区域文化中心并不一定是该区域的几何中心,也不一定是该地方行政单位的行政治所所在地,即区域文化中心、几何中心和行政治所所在地三者并不必然重合。同时,行政治所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会随着政治、经济、文化、历史和科技的进步而做出适应时代发展的调整。但行政区划中心的变迁对于地方行政单位来说是一件大事,必须要慎重加以考虑和权衡,不能轻易地进行调整,否则将会造成关系到整个行政区域发展兴衰和成败的重大影响。在这一原则指导下,我们应从地理形势、交通条件、经济联系、区域文化以及未来开发前景等方面进行综合权衡,并在此基础上充分考虑该地域历史上的行政治所变迁情况,唯有如此,行政治所的选择方是经得住历史考验的。
地方行政单位的名称由专名和通名两部分组成。专名反映了一定历史时期该地方行政单位的区域文化、历史传统、自然环境、政治经济的发展状况等方面的变化;通名则反映地方行政单位的层级情况,如“省”、“市”、“县”、“乡”等。任何一个行政区划名称的形成和变更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有其深刻的历史背景和文化特征,折射出当地民众美好的期望和民族的智慧,带着区域文化深深的烙印,成为区域文化的重要载体之一。
地方行政单位命名的主要影响因素一般包括自然和人文两个方面。我国古代的行政单位主要是依山和水而建,因此,根据地方行政单位所在地的山水来命名也就顺理成章了。如苏州是因为城西南三十五里处有一座姑苏山;贵州是因为县城北十里有座“宜贵山”。古代称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如贵州的贵阳即“贵山之阳”的意思;湖南衡阳是因为地处南岳衡山之南;湖北襄阳是由于襄阳城南的襄水而得名。[6]中华民族历史悠久,地方行政单位的命名依据除了自然因素以外,大多数都是以蕴含丰富内涵的人文历史而命名的,包括历史故事、历史人物、历史年号、吉祥愿望等。如河北秦皇岛是公元前215年,秦始皇东巡至此,并派人入海求仙而得名;晋城是韩、赵、魏三家分晋之后,晋君流寓过的地方;湖南张家界的命名则传说和汉初三杰之一的张良有关;成都名称的由来,根据《太平寰宇记》,它是借用西周建都的历史经过,取周王迁岐“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史记·五帝纪》)而得名。[6]
随着经济、政治、社会等方面的不断发展,地方行政区建制必然随之变革。在调整或变革具有区域文化基础的地方行政区建制时应持谨慎态度,经过多方充分论证之后再付诸行动。可是,我们在行政区划体制改革实践中却不止一次地违背这一原则。例如,解放战争胜利后,为了巩固即将成立的新政权,大刀阔斧地进行了行政区划体制改革。华北人民政府在原冀鲁豫解放区基础上以河北、河南和山东3省的部分行政区域合并而设置平原省;东北人民政府将东北9省调整为辽东、辽西、松江、黑龙江和吉林5省;四川、江苏、安徽3省被分设为8个行署区等。[7](P72)这样大规模、全方位的行政区划调整主要是出于当时的政治和军事需要,并没有充分考虑和尊重历史因素和区域文化因素,导致到1957年这些行政区划建制又都恢复到了调整前的状况,形成与晚清末年的行政区划设置基本相同的行政区划版图。
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城市化进程日益加快,地方行政单位热衷于通过扩大行政管理幅度和升格行政机构层级的方法来促进区域经济发展,特别是在当前市管县体制下,除了少数大城市具备中心城市的实力和功能外,大多数地级市由于行政管理幅度过大,并不能够充分发挥对周边地区的辐射与带动作用,不能真正做到组织和推动区域经济一体化发展。客观地说,市管县体制全面推动已有三十余年,无论是以它实行的初衷还是在它运行的实践中,该体制并不是一无是处,它至少为我国城市化发展做出了历史性贡献。但是市管县体制毕竟存在不少弊端,比如地级市管辖多少县,管辖哪些县,并没有经过认真调查和科学论证来确定。由于市管县政区范围的划分不尽合理,有些是原有地区行署的辖县,有些则是地级市政府和省政府讨价还价的结果,这样形成的行政区划基本上没有共同的区域文化基础。
在城市快速发展和空间迅速外延的趋势下,以县改市辖区为主要手段的行政区划调整能够给中心城市发展带来新的机遇和发展空间,但中心城市的盲目扩张,使城市发展形成“摊大饼”模式,导致城市政府有效回应能力的降低,制约了地方公共服务供给,抑制了经济社会的发展。[8]更重要的是,县改市辖区的目的是为了促进经济发展,并未把区域文化因素作为重要的考虑因素,这种运用强制性行政手段将一些缺乏历史文化联系的县或县级市改成中心城市的市辖区,势必会造成区域文化的隔离和断裂,使原本独立存在的县级区域文化被生硬地并入到地级市的区域文化中去,导致不同区域文化的碰撞和冲突,这不利于区域文化的传承和发展,也给中心城市和市辖区造成经济和文化双重损失。
行政治所能够充分享受发展政策带来的便利和优惠条件,往往成为区域经济、政治、科技和文化发展的先锋,而且这种功能随着地方行政单位级别的提高和辖区的扩大而增强。某地一旦成为行政治所就会得到相应的发展,而某地一旦失去行政治所或降低行政级别,它就会逐渐衰落。因此,行政治所的变迁往往引导着区域经济和文化发展方向的变化及其兴衰。在当前市场经济条件下,经济建设是一切工作的中心,大多数行政中心的调整是以促进经济发展为主要理由和现实依据的,而且行政中心调整后确实促进了新的行政治所及其周边地区经济发展,并很快成为新的经济中心、交通中心和行政中心。但是,这种单纯以经济发展为主要依据而忽略其他因素如区域文化的行政治所变更却带来了不少消极后果,使原行政治所所在城市日益衰败乃至一蹶不振。
河南省省治的变更就具有代表性。在历史上,开封是七朝古都,长期作为河南省省会,是河南省的区域文化中心之一,但开封市地理位置偏东,开封段黄河的安全隐患始终无法摆脱,与地理位置更加优越、铁路交通日益便利发达、周边资源丰富的郑州相比,处于相对劣势的地位。因此,河南省政府于1954年正式将省会由开封迁往郑州,1983年又将开封地区西五县划归郑州,实行市带县行政管理体制。此后,作为行政中心的郑州向着建设一座现代化的城市迈出了铿锵有力的脚步,获得了迅速而长足的发展,从新中国成立时只是一个十多万人口的小县到现在,成为河南省名副其实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而开封则渐渐走向衰落。[9]
在变更行政治所之前,即使我们要首先考虑经济发展因素,也不能不顾及区域文化因素。我国自南宋以来,南方经济迅速发展,以至于超过北方。但南方的杭州、南京作为我国首都的时间并不太长,相反,北方的北京长期作为我国首都,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仍选择北京作为首都。国家首都尚且如此,更何况地方行政单位治所。看来,选择地方行政单位治所时,区域文化因素或许优于经济发展因素。所以,行政治所必须调整时应首先尊重区域文化因素,并明确区分主文化和亚文化,把区域文化特别是区域主文化作为影响行政中心变革的重要因素,在充分评估与论证之后才能做出变更行政中心的决定,即使不能将区域文化中心作为地方行政单位的行政中心,仍然要秉着提高区域文化软实力的宗旨,给区域文化中心的发展提供充分的条件支持和政策扶持,而不能盲目地、片面地追求经济发展,忽略区域文化的传承和发展。
行政区划名称是由地方行政单位层级和区域文化特质共同决定的,是区域文化的名片,是人们认识和理解区域文化的窗口,是当地区域文化内涵和精髓最直观的反映,更是历史和祖先留给后人的宝贵的精神财富和文化遗产。虽然目前我国部分行政区划名称存在着同级通名多、重名多、新名字数多等问题,但一些地方行政单位仍然随意调整和更改行政区划名称。表面看来,这种做法似乎对区域文化没有太大影响,只不过是改变代号而已,但从更深的文化层次上看,这是一种不尊重区域文化和抛弃区域文化的恶劣行为。
安徽省徽州市的改名被世人称之为行政区专名改名的典型失误案例。安徽取安庆、徽州两府首字得名,其中,徽州有长达九百年的发展历史,并且已经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完整的、系统的区域文化——徽文化,成为与藏文化、敦煌文化并列的中国三大地域文化代表之一。千百年来,虽然历经朝代更迭和名称变更,但由于徽州的地域相对稳定,为徽州文化体系的形成和发展创造了良好的条件。徽州这个名称具有极为丰富的内涵,如徽商、徽墨、徽雕、徽菜、徽派建筑和众多的徽州历史文化名人,如著名思想家、教育家、理学集大成者朱熹,现代著名学者、社会活动家胡适,著名教育家陶行知等。徽州文化,不仅体现了正统的儒家思想,也受到了释家、道家思想的深刻影响,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典型反映,是儒家、释家、道家文化精髓的积淀。公元1121年,宋徽宗改歙州为徽州。在此后的866年中,徽州的名称一直沿用,直至1987年国务院批准成立地级黄山市之时而止。一石激起千层浪,由于黄山市的命名完全没有反映出恢宏的徽文化,从中央到地方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党政领导、专家学者、普通民众、外地游客,甚至海外侨胞和国际友人都参与到命名的讨论中来,反对声不断。[10]
乡制改为人民公社制则是行政区通名改名的典型失误事件。我国乡建制是随着秦王朝在全国推行郡县制而确立的,具有两千多年的演变和发展历史,是我国最基层的地方行政建制。然而在1958年“大跃进”时期,农村推行人民公社制度,采取“政社合一”的体制,以人民公社取代乡政府进行管理。在全国公社化完成以后,乡建制被废止,直到1982年重新恢复乡建制。[7](P84)把“乡镇”改为“人民公社”是由当时的政治原因造成的,但这种行政区划通名改名没有历史和文化底蕴,注定不能长久存在下去。可见,每一行政区划名称的确定都不是随意的,其背后都有一段不能忘却的历史和不可忽视的区域文化因素。行政区划名称可以更改,但要改得恰当,改得能够反映当地区域文化特质。
在全球化日益深入发展的今天,世界各国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通过不断交流与合作,加深了彼此的认同和理解,各国家、各民族通过全球化这个大平台向世界展示自己民族文化独特的风采,更进一步推进了全球化的发展。中国作为东方文明古国,中华民族文化作为统一的、整体性的国家文化站在世界舞台上,统一的文字和统一的语言代表着中国。几千年来,儒家思想成为凝聚全国各族人民的重要思想,这种“大一统”的思想使中华民族文化形成了强大的向心力和凝聚力,保障了民族团结和国家统一。但我国地域广袤、民族众多,各民族、各地区在认同中华民族文化的基础上又创造和形成了多样性、独特性的次民族文化和区域文化。中华民族文化是由若干区域文化共同组成、共同编织起来的,是区域文化的有机统一,而区域文化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有力依托和组成部分,不同的区域文化在中华民族文化这个整体框架内互相联系、互相作用,赋予了中华民族文化全新的生机和活力。因此,中华民族文化的同一性与区域文化的多样性是辩证统一的,同一性和多样性共生共荣是促进社会发展和文化繁荣的基础。[11]唯有以区域文化为根基的中华民族文化才能构成综合国力的强大文化软实力。因此,在我国行政区划体制改革中,不仅要强调中华民族的“大一统”文化,也要注重弘扬和发展区域文化。
我国现行行政区划体制是经过两千多年漫长而悠久的历史发展的产物,它在最初设置和不断完善的过程中孕育出了具有鲜明地方特色的区域文化。从根本上讲,行政区划调整的最终目的是推动区域经济社会和区域文化的可持续发展。历史事实告诉我们,只有以充分尊重和保护区域文化的行政区划调整才能达到这一目的,那些以破坏和消灭区域文化为代价的行政区划调整是不可能实现经济社会文化协调发展的。从现实来讲,我国各地方要员在经济建设中心论和片面的政绩观驱动下,为了促进地方经济发展而用尽各种手段,自然也会利用行政区划调整这一撬动经济发展的“杠杆”手段。但是,不少客观事实表明,以破坏历史和文化为代价换来的经济发展是一时的、短期的,是不能长久地持续下去的。也就是说,我们目前对文化与经济的关系认识是十分片面的。为此,我们要正确地认识文化与经济的内在关系,再也不能干有害于中华民族历史文化的事情了。历史不能重演,文化不能复制,历史和文化一旦遭到践踏和破坏,就很难还原和再生,因此,绝不能以破坏区域历史和区域文化作为经济发展的代价。总之,“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在行政区划体制改革中,要理性冷静,认真汲取历史的成功经验和失败教训,更加准确地把握行政区划体制与区域文化的发展规律,尊重区域文化的多样性和传承性。
行政区划的管理幅度和行政层级是行政区划体制长期发展和演变而逐渐臻善的。在这个过程中,区域文化将整个行政区域内的各个次级行政区域紧密地联系起来,发挥着无可替代的纽带和桥梁作用,是整体行政区划体制得以稳定和长期存在的社会文化基础。因此,经过历史岁月涤荡后留给我们的行政区管理幅度和层次格局是基本合理的。同时区域文化的规模大小应成为决定行政区管理幅度和层次的重要标准之一。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初级阶段,合理的行政区管理幅度和层次能够畅通行政命令的上传下达和民意的下传上达的渠道,从而降低行政成本,提高行政效率;能够促使区域内各经济要素最佳配置和自由流动,最大限度地发挥中心城市的辐射和带动作用,促进区域经济发展;能够使区域内社会居民形成共同的心理基础——凝聚力和归属感,和谐社会关系,稳定社会秩序,保证人民生活的安定团结,从而有利于区域治理。因此,在有必要进行行政区划管理幅度和层次调整的过程中,需要以已形成的区域文化为基础,再参照随着经济和社会发展而改变的政治、经济、民族、宗教和国防等因素的具体状况,科学而合理地确定最适当的行政区管理幅度和层级。
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有所发展但又不甚发达的条件下,各级地方政府的经济职能不断强化,经济权力得到加强,成为地方经济利益的主体,加快经济发展成为各级地方政府的首要任务。一些地方政府似乎发现了“行政区经济”的无穷魅力甚或魔力而不惜一切代价,乃至运用调整行政治所的手段促进经济发展。当前,大多数地方行政单位的行政中心与区域经济发展中心重合,使行政中心更多地发挥经济辐射和带动作用。但有些地方忽略了区域文化具有强大凝聚力和向心力、能够较好地统筹和协调整个行政区域经济和社会发展的作用,从而造成顾此失彼,反而破坏了区域内经济文化协调发展的内在机理。因此,行政中心的变更不能只凭想象、凭经验甚至凭头脑一热而随意决定,也不能盲目地、片面地从经济发展的角度出发,更不能单纯地寻找行政区域的几何中心,而是应该综合衡量和考虑行政区域的政治、地理、经济、交通、历史、文化和民族状况,以区域主流文化为重点因素,择优确定行政治所的选址,从而经得住历史的检验。
行政区划的名称不是随意确定的,而是经过长期的历史传承而保留下来的精神财富,反映了区域文化的独特魅力。一个好的行政区划名称是有生命力的,体现了区域文化因子,有优美的历史故事,能够提升地区的知名度和树立良好的地方形象,为区域发展提供良好的招商引资软环境,能够促进区域经济发展和区域文化的传承。因此,在更改和确定行政区划名称的时候,需要慎之又慎,充分体现区域文化的内涵和精神,否则,不科学的、急功近利的行政区划更名就会变得频繁和随意,将直接造成行政区划名称上的混乱和混淆,不利于区域经济、社会和文化的协调发展,也不利于中国综合国力的文化软实力的稳步提升。为此,我们建议必须依法对行政区划名称进行严格管理,否则将会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一方面,我们必须严格执行国务院颁行的《地名管理条例》中关于省级建制单位的命名与更名须由全国人大批准,地、县两级建制单位的命名与更名须由国务院批准的规定。另一方面,我们有必要对《条例》中有关内容进行修改,将乡镇级建制单位的命名与更名批准权由现在的省级政府上升为国务院,同时应规定涉及行政区建制名称变更事项必须有相关专家(如历史地理专家)的论证报告,以体现行政区划名称变更的严肃性和专业性。
[1](德)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2]周振鹤.行政区划史研究的基本概念与学术用语刍议[J].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3).
[3]周振鹤.中国历代行政区划的变迁[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8.
[4]周振鹤.中国历史上自然区域、行政区域与文化区域相互关系管窥[A].历史地理(19辑)[C].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5]张明亮,浦上行.跨世纪的战略举措——谈设立重庆直辖市[J].中国方域,1997,(3).
[6]叶桂郴.中国地级行政区划名称的命名理据分析(上)[J].桂林航天工业学院学报,2013,(1).
[7]田穗生,罗辉,曾伟.中国行政区划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8]张蕾,张京祥.撤县设区的区划兼并效应再思考——以镇江市丹徒区为例[J].城市问题,2007,(1).
[9]新世纪郑州:十年跨越谱华章[N].河南日报,2010-06-08.
[10]徽州改名黄山之谜[EB/OL].http://sports.sohu.com/20040719/n221084981.shtml.
[11]何星亮.中华民族文化的多样性、同一性与互补性[J].思想战线,20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