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峻瑶 张国艳 朱元民 刘玉兰 陈 宁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消化内科,北京100044)
肝窦阻塞综合征(sinusoidal obstruction syndrome,SOS),原称为肝小静脉闭塞病(veno-occlusive disease,VOD),是以肝肿大、肝区疼痛、黄疸、腹水为特点的一组综合征,病理基础为肝窦内皮损伤,是造血干细胞移植(hematopoietic stem cell transplantation,HSCT)预处理的重要合并症,同时也被证实与多种药物或化学物质毒性相关。SOS在非HSCT患者中的发生率并不高,但主要问题在于其临床表现缺乏特征性,难以识别,因而常被忽略或误诊。本文回顾性分析了9例HSCT无关SOS患者的病历资料,并对其特点进行总结。
收集自2009年10月至2014年8月于北京大学人民医院住院治疗的HSCT无关SOS患者共9例,对其临床表现、实验室检查指标、影像学表现、治疗方案及病情转归等资料进行分析。
9例患者中,男性7例,女性2例,平均年龄(56±9)岁,其中有饮酒史者3人,所有患者既往均无肝病病史。
起病前7人(77.8%)有服用中药史,用药目的主要为治疗皮肤病、骨关节病、高血压,其中1人有明确土三七服用史,用药方式为泡酒;3人曾煎服三七或口服含有三七成分的胶囊;另外3人用药成分不详,用中药与起病时间间隔1~5个月不等。无中药服用史的2人中1人曾接触二硫化碳,1人病因不详。
急性起病者 2例(22.2%),亚急性 5例(55.6%),慢性病程2例(22.2%)。病程中9例患者均有腹胀,占100%,肝区疼痛或叩痛发生率55.6%(5/9),腹水发生率100%(9/9),下肢水肿发生率77.8%(7/9),平均体质量增加(10±6)%,2例发生肝性脑病(22.2%)者均为重度SOS。
所有病例诊断均参照改良西雅图标准[1]或巴尔的摩标准[2],除外胆道梗阻、溶血、脓毒血症、药物性肝损伤、病毒及真菌感染相关性肝病、肾功能不全、充血性心力衰竭等引起黄疸及液体潴留的其他疾病[3]。
表1 SOS诊断标准Tab.1 Diagnostic criteria of SOS
根据临床表现,SOS病程进展分为3期[4]。急性期:肝脏肿大,明显肝功能异常,出现黄疸和轻度脾大;亚急性期:以肝脏肿大和腹水为主要表现,持续数月以上,临床表现可时轻时重;慢性期:顽固性腹水,脾大明显,可出现食管胃底静脉曲张等类似肝硬化、门静脉高压表现。
病情严重程度分为轻、中、重3级[5]。轻度无需治疗,可自愈;中度经治疗后可完全缓解;重度SOS超过100 d无缓解,最终可死亡。
治愈:腹胀、肝区痛缓解,胆红素正常,肝肿大、腹水等征象消失。好转:病情稳定,上述指标有所改善。加重:上述指标进行性恶化,发生多器官衰竭或死亡。
实验室指标方面,患者丙氨酸氨基转移酶(alanine aminotransferase,ALT)中位数 43 U/L,丙氨酸氨基转移酶(alanine aminotransferase,ALT)平均值136 U/L,AST/ALT比值平均为1.8±0.5,总胆红素平均值为41.6 μmol/L,直接胆红素平均值为 22.3 μmol/L,血清白蛋白中位数28.5 g/L,凝血酶原活动度平均值为57.9%。6例患者曾进行腹腔穿刺,血清-腹水白蛋白梯度均>11 g/L,平均值为21.1 g/L,提示为漏出液。
影像学检查方面,所有9例患者均行腹部B超检查,其中7例同时行腹部CT扫描,另外2例行腹部MRI。对于肝脏体积的检查,肝脏增大在B超中阳性率为88.9%(8/9),2例患者的MRI均与B超相符,而CT阳性率仅为14.3%(1/7)。对肝实质的评估,B超有88.9%(8/9)提示肝实质回声增强,CT结果提示71.4%(5/7)肝脏密度减低,MRI结果提示2例均有肝脏信号减低。注射对比剂后,CT结果中42.8%(3/7)显示片状/地图状不均匀强化,MRI结果中2例均有上述改变。肝静脉变细或不显影在B超中阳性率66.7%(6/9),CT结果中阳性率71.4%(5/7),1例患者MRI结果与B超相符。此外,在个别病例中,B超可探及门静脉血流速度减低,MRI显示门静脉流空信号减低,提示门静脉血流受阻。
共4例患者接受肝穿刺活组织检查,3例患者病理特点为肝窦扩张、肝细胞变性坏死,1例患者(病程>6个月)符合肝纤维化表现。
参照造血干细胞移植术后SOS的诊断,所有9例患者均符合西雅图诊断标准[1],其中6例(66.7%)同时符合巴尔的摩标准[2]。
在9例患者中,1例(11.1%)为轻度 SOS,6例(66.7.%)为中度,2例(22.2%)为重度。治疗方案主要为限水、利尿、补充白蛋白、腹腔引流、保肝、利胆等,2例应用前列地尔或低分子右旋糖酐改善微循环,1例用低分子肝素抗凝。7例(77.8%)患者治疗后好转,2例(22.2%)重度SOS患者死亡。
肝窦阻塞综合征早在1954年即有研究[6]描述,患者为服用吡咯烷生物碱(pyrrolizidine alkaloids,PA)后发病,此后,随着造血干细胞移植的推广,移植前预处理成为SOS最重要也是最常见的病因。除此之外,化学治疗药物、长期免疫抑制剂治疗等,均可导致SOS[3]。在中国,由于中药的广泛应用,含有PA的草药引发SOS的问题值得关注。本研究9例患者中,7例在发病前曾服用中药,其中1例有明确土三七泡酒饮用史,发展为重度SOS,预后极差。近年来,国内关于土三七导致SOS的报道有增多趋势,致病机制可能与其所含的千里光碱、菊三七碱甲及菊三七碱乙等PA成分有关,通过损伤窦内皮细胞、激活局部炎性反应导致肝窦和终末肝小静脉阻塞[7]。另外,本研究中有3例患者发病前服用含三七成分的药物,关于三七本身并未见到引起肝毒性的报道,然而由于三七名贵,常有以土三七替代三七的情况,故患者提供病史时需要仔细甄别具体药物种类。
SOS属于广义的药物性肝损伤,但病理表现以肝窦及血管异常为特征,活检可见内皮水肿、血栓形成、终末肝静脉壁增厚、管腔狭窄或闭塞等[8]。由于多数患者发病后有大量腹水,或凝血功能差、血小板减少等,有条件行肝穿刺活检的患者并不多,因此诊断仍需密切结合临床表现。
临床诊断参照造血干细胞移植术后SOS诊断标准,本研究中,西雅图标准[1]的符合率较巴尔的摩标准[3]符合率高,后者本身较前者更为严格,二者诊断SOS的敏感性略差,但特异度均较好,可达91% ~92%[9]。相对而言,符合西雅图标准[1]的患者更多,而巴尔的摩标准可以识别出病情更重的SOS[10]。由于我国的特殊国情,SOS的病因更为常见的是应用中药,应考虑制定我国特有的中药诱发SOS诊断标准,尤其是在应用中药与发病的时间间隔、中药剂量、种类等方面值得进一步探讨。
本研究中患者AST>ALT,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与国内其他研究[11-12]结果相似。然而,诊断SOS尚不具备特异性的血清学标志物,血清纤溶酶原激活物抑制物 -1(plasminogen activator inhibitor type 1,PAI-1)、Ⅲ型前胶原肽(propeptide of type Ⅲ procollagen,P-Ⅲ-P)可在出现临床表现之前预测内皮损伤,血清透明质酸、血管性血友病因子(von Willebrand factor,vWF)裂解蛋白酶 ADAMTS13等也可提示早期SOS[5]。近年,对土三七引起的 SOS 进行了研究[13],发现血清吡咯-蛋白质共价结合物可能作为吡咯烷生物碱所致SOS的标志物。
在缺乏肝活检条件以及特异性血清学标志的情况下,影像学检查是协助明确SOS的重要手段。SOS的超声表现有腹水、肝肿大、肝脏血流信号衰减、肝静脉显示不清、门静脉血流减慢、肝动脉阻力指数升高等,CT表现有肝动脉增粗迂曲、肝实质呈地图状/斑片状强化、肝静脉显示不清、下腔静脉受压、下腔静脉及门静脉周围“晕征”或“轨道征”等[14]。在本研究中,B超及MRI对肝脏体积及肝实质改变的敏感性较CT更高,增强CT中肝实质呈地图状/斑片状强化具有较高识别度,多普勒超声可用于动态评价门静脉、肝动脉、下腔静脉血流情况,因此,各种影像学检查方法相互补充有助于提高SOS的诊断准确性,尤其是腹部多普勒超声,由于廉价、可重复、对肾功能影响小,可以用于监测病情变化。
2009年《美国肝病学会肝脏血管疾病诊疗指南》[3]指出,对 SOS的治疗无特效药物推荐,尽管有若干研究[15-17]报道去纤苷治疗SOS可取得肯定效果,但目前尚缺乏足够证据强度的随机对照试验证实其疗效及安全性。本研究中治疗方案均以停用肝损伤药物、减轻液体负荷、保护肝细胞为基础,其他药物选择如糖皮质激素、前列腺素E1、低分子右旋糖酐、低分子肝素等差异较大,除2例重度SOS死亡外,其余7例轻度及中度SOS均可获得缓解。
由于SOS治疗手段非常有限,重症病例预后差,因此预防非常重要。对于HSCT预处理相关的SOS,可通过严格的移植前评估、减少预处理药物或照射剂量、更换药物种类、改变用药途径等方式降低发病率。对于HSCT无关的SOS,预防发病的前提是尽可能避免相关药物的暴露,尤其是含有吡咯烷生物碱的草药,提高临床上对该病的识别,减少漏诊、误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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