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曹军庆短篇小说《隐私之隐》以第一人称的口吻,采用“套中套”的结构,讲述了几个有关隐私的故事。这些隐私一方面折射出现代社会物质的发达与欲望的膨胀带给人的诱惑与多种可能性,另一方面也让我们触摸到冰山一角下人性的复杂与幽深。
关键词:《隐私之隐》 隐私 人性
如果说人们像爱惜自己的羽毛一样重视自身的名节,那么隐私就是他们的五脏六腑,决不能轻易示人,除非它患上严重的病症,需要医生打开查看祛除病灶。这个比喻也许可以用来形容曹军庆短篇小说《隐私之隐》(发《北京文学》2014年第9期)中褚麦的职业,报社的情感倾诉版编辑。说他们是现代人的情感医生可能有点过,但他们的确为众多的有难言之隐、情感困惑或心理疾病的人提供了一道出口。这就涉及对隐私的倾诉。人在很多时候会有倾诉的欲望,或者叫吐槽,把自身从外界吸纳的压力、憋屈、烦恼、苦闷等通过倾诉一股脑儿倒出去,获得一时的轻松,或者与人交流。那么,既然是个人隐私,是私密的不便告人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倾诉呢?还是人的精神出口问题,是隐私带给人的不能承受之重,所以需要倾吐、释放,向那些不能说话或不认识的人或物,如山水、动物、陌生人,或者电影《2046》里梁朝伟对着说话的树洞,因为这样既释放了个人的心理压力,又觉得有安全感。
报社编辑褚麦在《隐私之隐》里就是充当了这样一个“树洞”的角色,一名职业的他人情感隐私或心理垃圾的记录者。只不过不同的是,她在承载他们隐私的同时,还要负责把它润饰后传播出去——因为有那么多人渴望倾诉,也有那么多人需要窥视;有多少人在展览兜售隐私,就有多少人在观看消费隐私。科技手段,现代传媒,商业运作抑或政治目的,哗众取宠抑或八卦猎奇,让这场看与被看的隐私表演无处不在,无所不能。一方面是对他人隐私的津津乐道,一方面是对自我隐私的欲吐不能,隐私越来越引申发展成为个人的秘不示人的、不可告人的负面性或阴暗性的东西,它就像小说中父亲珍藏的那个密封的酒坛子,笨重而丑陋。正如作者借褚麦之口所质问的那样:“所有的故事全都大同小异。欺骗,谎言,和解,以及无休止的反目成仇。”“怎么会有那么多故事,从表层看不出来。无论从社会表层,还是从个人表层,都看不出来。如果没有讲述,没有倾诉,事件的真相是否就会永不见天日?”在此,曹军庆抓住了当下社会人们的情感危机和精神疑难。小说所指向和探究的仍然是阳光背后的阴影,现实生活的暗面,以及人性可能的黑洞,这是他素来关注的东西。
小说以第一人称的口吻,“套中套”的结构,讲述了几个有关隐私的故事:吴同因为妻子的婚前隐瞒,给他戴了绿帽子并养了别人的孩子,像一匹受伤的狼,扬言要先杀人再自杀,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哀;小琴因为跟父亲朋友的不伦之恋,带来了生活、情感中的困惑与纠葛,也面临着选择;父亲临死前对婚外情的交代和忏悔,母亲的隐忍不发,但心照不宣地进行着另外一场婚外恋。都是情感隐私,都是出轨故事,都是光鲜外表下破败的内核,都是美好的击碎与真相的暴露。它一方面折射出现代社会物质的发达与欲望的膨胀带给人的诱惑与多种可能性:情感的丰富与内心的苍凉并存,精神的空虚与信仰的缺失同在,另一方面也让我们触摸到冰山一角下人性的复杂与幽深:虚伪,贪婪,分裂,不长情,总是对现实不满,总会见异思迁,人前是一副面孔人后是另一番景象,从一而终与爱我所爱,美丽的谎言与残酷的真相,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人性,到底怎样才更合乎人性?
在这迷惑的当儿,褚麦自己却架不住,得了严重的疑心病。就跟精神病医生与精神病人之间、狱警与犯人之间也会发生角色置换的事情一样,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褚麦一方面接受了大量的采访对象的情感倾诉,一方面又听了当律师的老公客观残忍的案件分析,“那些故事浸染着毒素”,尤其是当发现了父母的偷情隐私之后她感到万分震惊。这些让她看到了人性的阴暗丑恶,让她对人生感到悲观绝望。她开始怀疑和跟踪自己的老公,同时又反被老公怀疑和调查。作者在此叩问的,就是现实生活中人们的诚信危机,人与人之间缺乏最起码的信任,哪怕是最亲密的人,哪怕是同床共枕或生你养你的人,都害怕和憎恶背叛,但是自己又忍不住去猜疑和背叛。对隐私的倾诉和倾听不但没有减轻或化解彼此的胸中郁结或块垒,反而用别人的阴影来覆盖自己,用他人的石头来堵住自己的出口,只会加深彼此的罅隙和隔阂。在此眼光打量下,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可疑,什么事情背后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要命的是,这不单是一个群体的信任危机,还逐渐演变成一种根深蒂固的思维惯式或集体无意识。《隐私之隐》的最后,当了解真相、消除误会的褚麦两口子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接吻时,仍然招来路人非议:“瞧!这两个狗男女,肯定是搞婚外恋的。”“现在的人真够不要脸。”在此,本应温暖的结局背后隐喻的是变味了的世态人心与无法抹去的时代症候,荒诞的收笔中流露中作者内心的无限苍凉。
当我们谈论隐私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作者介绍:吴佳燕,文学评论家,现居湖北武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