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词的光芒[七首]

谢克强

别惊动那个词

别惊动那个词 千万

它肯定是疲惫不堪 才睡的

年少的时候

这个词 这个惊心动魄的词

以它丰富而深刻的内核 让我

一见倾心 激动不已

从那时起 多少年过去了

我常常在报纸上见到它

有时在红头文件里见到它

甚至在一些歌词诗行中见到它

更不要说在书里

许是为了引人注目

它也乐于被人反复利用

扮演重要角色当然兴奋不已

纵是摆在偏安一隅的角落

它也乐此不疲

真不敢惊动那个词

（那些使用过它的人

已经很小心翼翼了）

我怕惊醒它跑进我的诗里

平庸了我的诗

因为诗人在挑遣词时 总想

挑个新奇而富于张力的词

路遇一块石头

爬过层层云梯之后

酸软的脚步停了下来

只见一块黝黑冷峻的石头

在路边远远迎我

坐在路边这块石头上

不只是小憩

我还想顺着石头的纹路

深入纹路纵横交错的深处

探测一个世界

莫是流云缕在其表

或许星星嵌在其内

更有风雨留下粗拙的文字

让我感触或体验到一种

比文字更沉实的东西

呵 粗拙 石的品格

呵 沉实 石的力量

我小憩坐在石上

顿感自己身子骨太软太轻

头脑也太浅薄

真想变成一块石头 然后

让后来人倚石而坐

乌鸦

昨夜 一场春雪

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雪

骤将天地浑然一片

诱我推窗远望

窗外 枝头初绽的叶芽

缓缓探出寒冷 以及

被雪裹住的思绪

而我虽然隔着一扇窗户

仍能听见大地的哭泣

这时 一只乌鸦飞来

（不是一群 一个个人主义者）

一团小小的黑

在莽莽苍苍的一片白中

格外醒目

不只是给雪地写下唯一的

谶语

瞧它孤独的目光 也洞穿了

一场大雪的阴谋

昨日的莺歌燕舞呢

灯下

夜 匆匆来到我的灯下

不等我铺开稿纸

黑暗和寒冷慌忙地逃窜

不想我沉睡好久的笔

突然醒来

难得今天有个好心情

让我从一杯温馨清香的茶里

细细品出十八种味道

这时 我就想把流浪在外的灵魂

喊了回来

待我坐在时间的废墟里

我的孤独忙睁开眼睛

催我刚刚醒来的笔

让它流出词语和心事

于是 我写下一个诗题：独饮

除了写诗之外 我还想

给春天写一封邀请信

否则 她来晚了

我心中早醒的蚕儿

上哪里去找桑叶

焚稿

今夜 我什么也不关心了

不关心有韵的文字 也不会

在崎岖陡峭的诗行里匍匐

今夜 我只关心火

来不及净手

我就匆匆擦亮一根火柴

然后 将写满诗行的稿纸

一页一页投进火里

一时间 火苗升腾

升腾的火里 我看见

一页一页稿纸上的字迹

黑得触目惊心

是的 我要用火

将一个诗人贪婪的梦

以及郁结心头的孤独与痛苦

统统焚烧

不想纸灰飞扬

在风的煽动下 无拘无束地飞

仿佛一只只张开翅膀的蝴蝶

在寻一片花的芬芳

沉默

注定今夜的情绪

是一次沉默

你选择窗前独坐

深邃的目光注目窗外

夜一样深沉

杯中的语言呢

昨日 早一饮而尽

说不出的苦痛

且用无言的沉默

埋在思想里

瞧 背负黑暗

你背负岁月的沉重

坐立的姿势

如岩石般有棱有角

单调且丰富

自然而神圣

无须去猜 沉默

决非生命之歌的休止符

而是一种意见

一种表达

读画

一抹墨 一抹浓淡相宜的墨

不经意间 皱起一脉山岚

那么高的山峰还踮起脚来

朝纸外张望什么

远处的云端 有一个黑点

那是一只山鹰搏击长空

近处 三两点嫣红

开在驿外断桥边的枝头

与绿叶争春

除了欣赏断桥边的桃花

我似听见桥下默默的溪语

那刻意留下的空白 漫向纸外

潺潺流着半湾溪水

溪畔 该有一汪稻田吧

让我听取蛙声一片

（责任编辑：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