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晨
不久前,我跟家人念叨,等小土豆(我的儿子)长大了,我要带着他去探访难民营。我母亲当时正抱着只有几个月的外孙,连说我疯了。
带儿子去探访难民营的想法,于我,不算是心血来潮。我觉得,探访难民营可以让孩子明白,个体不能脱离群体独立存在,需要照顾群体中的弱者,他作为一个小男子汉,应该培养这份责任感。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难民营探访,是在埃塞俄比亚的那次。我是中国区代言人,按惯例只在亚洲参与活动,但那年埃塞俄比亚战乱特别严重,难民署就跨区发来邀请。我一口答应,丝毫没担心过安全问题,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那里战乱的严重性。
等下了飞机,当地人给我们指着不远处介绍,那里一周前刚发生了枪战,那里又出了爆炸,我不由感慨自己的“大胆”。
难民署的办公区在沙漠边缘,难民营则在沙漠深处四散分布着。从难民署的办公地过去,光开车就要半天,因此一天只能去一个难民营探访。
那里临近赤道,阳光毒烈,从车里望出去,一望无际的红土,到了难民营后,那场景根本不能用“艰苦”两个字形容,我只能说,在那里,能活下来很不容易。
难民署给难民发有帐篷,这是条件好的,一家七八口挤在里面;但难民是不断增加的,后来的很多都领不到帐篷,只能用塑料布搭个小窝棚。
那是怎样的窝棚啊!当地没有树木,难民只能步行非常远,去找些荆棘当支撑物,所以棚子非常矮,稍不注意就被荆棘刺到。窝棚里闷热无比,我在里面待了一会,感觉快被烤死。
每天有两顿饭,是用豆子打成的糊糊,根本难以吃饱。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难民告诉我,他们最怕下雨,那里一旦下雨,地上就会黑压压一片,土里的虫子都涌到地面上。而他们很多人“住所”地面上什么都不铺,根本无处可躲。每次下完雨就会死一批人。
在这群非洲难民中,我是个陌生的东方面孔,孩子们会围着我好奇地看,但大人们大都无动于衷。他们不关心我是谁,来自哪里,他们只关心是否有粮食、有毯子,或者奢侈地,有一盏灯。
在亚洲的难民营,借助翻译,我和难民们聊得很开心,相互交换自己的故事,虽然生活在不同世界里,但却觉得彼此挨得很近。
但在埃塞俄比亚的难民营,最令我震撼的是他们的麻木。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表情,他们都无动于衷。苍蝇到处都是,落得人一脸一身,但他们就默默坐着,不去驱赶,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母亲带着孩子逃亡,他们告诉我,在那样的环境中,生五六个孩子才能存活一两个。
但即使如此压抑的地方,仍有让人感动的细节。虽然难民署不让我们带零食,但我总想给难民营可怜的孩子一些糖果。有个小孩子拿到棒棒糖立刻跑出去了。我以为他躲起来去吃了,我们的摄影后来告诉我,那个孩子是去把糖果分给家人和他的朋友。
他们一无所有,可他们却在分享。
到2013年,我担任联合国难民署中国区代言人已经三年了。我看到整个社会对于难民问题的态度,都在逐步改变。刚开始那一年,我发的关于难民的微博下的评论,大都是讽刺和谩骂。“作秀吧。”“跑到外国给自己贴金。”“中国的穷人不关心,去关心外国的难民。”但现在,我微博上发的难民信息下经常会被点上數千个“赞”;联合国难民署一位官员曾跟我说,有中国公民专门打电话到难民署表达捐款意愿,这在此前几乎是不曾见的。
还是在埃塞俄比亚那次,在当地做建筑等工程的中国工程队,听说我们过去,非常高兴,非要请我们吃饭。那些老板跟我说,我们探访难民营的行为,令他们觉得非常骄傲。他们觉得中国发展了,对世界经济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但影响力应该是多方面的,应该对弱者多一些人文关怀,这样才能体现国家的情怀。
(管儒荐自《东西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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