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公冶长”“雍也”篇疑义章句解读

2014-11-27 14:04常彦
关键词:公冶长论语

摘要: 《论语》“公冶长”篇、“雍也”篇有许多章句在古今众多注解中存有疑义,甚至被误读,对我们研究《论语》及领悟《论语》的思想造成障碍。本文将在质疑古今权威注解(分别基于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和杨伯峻《论语译注》)的基础上,对此两篇中的一些疑义章句重新解读,以求教于诸位同仁。

关键词:公冶长;雍也;章句解读

中图分类号:B222.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9-055X(2014)05-0046-07

《论语》“公冶长”篇、“雍也”篇有许多章句在古今众多注解中存有疑义,甚至被误读,对我们研究《论语》及领悟《论语》的思想造成障碍。本文将在质疑古今权威注解(分别基于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和杨伯峻《论语译注》)的基础上,对此两篇中的一些疑义章句重新解读,以求教于诸位同仁。

一、子谓子贱:“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1](以下简称朱注)注:“子贱盖能尊贤取友以成其德者,故夫子既欢其贤,而又言若鲁无君子,则此人何所取以成此德乎?因以见鲁之多贤也。苏氏曰:‘称人之善,必本其父兄师友,厚之至也。”杨伯峻《论语译注》[2](以下简称杨注)译为:孔子评论宓子贱,说:“这人是君子呀!假若鲁国没有君子,这种人从哪里取来这种好品德呢?”如按此解,君子品行来源于借鉴、效仿,是传授的结果,这与修身、养性,即自我修养相矛盾。故本解认为,斯焉取斯,第一个斯,指子贱。第二个斯,指君子。焉,疑问代词,哪里的意思。取,取得、获得,这里引申为具有。本句意思是,哪里还有这样的君子。

本章意思为:孔子评论子贱说:“这个人真是个君子呀。鲁国如果没有这样的君子,哪里还有这样的君子?”

君子之品德,既是传授的结果、效仿的结果,更是自我修养的结果。不同的人,其获得自然有异。如果说“若鲁无君子,则此人何所取以成此德乎?”或“人之善,必本其父兄师友”或“假若鲁国没有君子,这种人从哪里取来这种好品德呢?”,那第一个君子从何而来?假如社会处于堕落之阶段,还可以复兴吗?所以,本章之意,并不是说子贱之品德是效仿或学习鲁之君子的结果,而是说,当时象子贱这样的君子,只有鲁国才有。

二、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

本章异议为“信”之解。朱注:“信,谓真知其如此,而无毫发之疑也。开自言未能如此,未可以治人,故夫子悦其笃志。程子曰:‘漆雕开已见大意,故夫子悦之。又曰:‘古人见道分明,故其言如此。谢氏曰:‘开之学无可考。然圣人使之仕,必其材可以仕矣。至于心术之微,则一毫不自得,不害其为未信。此圣人所不能知,而开自知之。其材可以仕,而其器不安于小成,他日所就,其可量乎?夫子所以说之也。”杨注译为:孔子叫漆雕开去做官。他答道:“我对这个还没有信心。”孔子听了很欢喜。漆雕开对做官还没有信心,说明漆雕开还没有达到仕的程度,在这种情况下,孔子为什么还欢喜?显然这不合常理。如果漆雕开达到了孔子所要求的程度,孔子欢喜才对。假使说漆雕开达到了仁的程度而谦虚,孔子既然让其仕,不从,也不至于欢喜。所以,朱注、杨注都有偏颇。本解认为,信,这里不是说漆雕开对自己从仕没有信心,即不是对自己知识、能力、品行方面没有信心,而是说对这种“礼崩乐坏”的社会从仕没有信心,也就是不感兴趣、不愿意。孔子看到漆雕开不同流合污的品德,才高兴、欢喜。

本章意思为:孔子让漆雕开去做官。漆雕开回答说:“我对在这样的社会做官没有信心。”孔子听了很高兴。

“学而优则仕”这是孔子的一贯主张,也是那个时代“学”的唯一目标。但是,如何仕、为谁仕,也是儒家关注的重大问题。孔子曾说“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泰伯》)就是这个意思。华 南 理 工 大 学 学 报(社 会 科 学 版)

第5期常彦:《论语》“公冶长”“雍也”篇疑义章句解读

三、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本章异议为“材”之解。朱注:“材,与裁同,古字借用。桴,筏也。程子曰:‘浮海之欢,伤天下之无贤君也。子路勇于义,故谓其能从也,皆假设之言耳。子路以为实然,而喜夫子之与己,故夫子美其勇,而讥其不能裁度事理,以适于义也。”朱注将材解为裁,即裁度。今人南怀瑾也持这种观点:“所以孔子说:子路的武功、勇气都超过我,但是他的暴躁也超过我,对于事情,不知道仲裁(无所取材的“取材”就是中肯的判断),不明断,太过偏激了。”[3]方东桥说:“子路听到他老师要带他去海外(高丽)。他心里乐极了。孔子就对他说:‘你比我还要好勇,就是不能裁度事理。也就是说,子路的勇气超过他老师,但过于暴躁,对事情不能明断。”[4]李泽厚也是这种观点,他翻译说:“孔子说:子路比我还勇敢哩,就是不知道如何剪裁自己。”[5]以上观点认为“材”通“裁”,指子路不能剪裁自己。此观点实质上认为此句是孔子对子路的责备。

另一观点是将“材”解为“哉”,杨注:“材——同‘哉,古字有时通用。有人解做木材,说是孔子以为子路真要到海外去,便说,‘没地方去取得木材。这种解释一定不符合孔子原意。也有人把‘材看做‘剪裁的‘裁,说是‘子路太好勇了,不知道节制、检点”,这种解释不知把‘取字置于何地,因之也不采用。”杨注将本章译为:孔子道:“主张行不通了,我想坐个木簰到海外去,跟随我的恐怕只有仲由吧!”子路听到这话,高兴得很。孔子说:“仲由这个人太好勇敢了,好勇的精神大大超过了我,这就没有什么可取的呀!”这种解释的训诂根据是将“材”字等同于“哉”字。何晏《论语集解》在引用前人的注解时说:“古字‘材、‘哉同。”其后许多注本都采纳此说。[6]何晏说:“一曰材读若哉,子路闻孔子欲浮海便喜,不复顾望孔子之微意。故孔子叹其勇曰过我,无所取哉者,言唯取于己无所取于他人哉。”[7]刘兆伟说得更直接,他翻译道:“孔子说:‘仲由啊!争强好勇超过了我,(其他方面)就没有什么可取的了。”[8]何新也持这种观点,他说:“取,用也。材,通才,才能。又,材,哉也。‘无所取材,其他方面没有用。”[9]此观点认为此句其实质是孔子对子路的否定。

还有一种观点,用本字进行解释,认为是无法获取“桴”材,即将“无所取材”解释为没有地方没有办法获取制造桴的材料。最早提出此说的是郑玄。邢昺疏:“孔子以子路不解微言,故以此戏之耳。其说有二:郑以为,材,桴材也。子路信夫子欲行,故言‘好勇过我无所取材者,取于桴材也。示子路令知己但叹世无道耳,非实即欲浮海也。”[10]刘宝楠也是引用郑玄的说法:“郑曰:子路信夫子欲行,故言好勇过我。无所取材者,无所取于桴材,以子路不解微言,故戏之耳。”[11]钱穆先生也采用这种解释,他说:“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孔子转其辞锋,谓由之好勇,过于我矣,其奈无所取材以为桴何?材,谓为桴之竹木。此乃孔子更深一层之慨叹。既无心于逃世,而无所凭借行道之感,则曲折而更显矣。或曰:材与裁同,子路以孔子之言为实然,孔子美其勇于义,而讥其不能裁度于事理。惟乘桴浮海,本为托辞,何忽正言以讥子路。就本文理趣言,当从前解为胜。”并进一步解释说:“此章辞旨深隐,寄慨遥深。嬉笑婉转,极文章之妙趣。两千五百年圣门师弟子之心胸音貌,如在人耳目前,至情至文,在《论语》中别成一格调,读者当视为一首散文诗玩味之。”[12]傅佩荣基本采用这种说法,他说:“孔子说:‘由啊!你爱好勇敢超过了我,但是没有地方找到适用的木材啊!” 解读部分说:“取材:桴需要木材,去哪里找适用的木材呢?这里混合了事实与比喻,显示师生之间共赴理想的相惜之情。”[13]

以上三说各得其解,但一、二说显然不通。第三说随“材”解可取,但认为“孔子以子路不解微言”或“子路信夫子欲行”也不切实际。事实上,子路对孔子之“戏说”深有领会,子路之“喜”也有应孔子“戏说”之意。本解认为,材,木材,制作木筏子的材料,此处指桴,即木筏子。无所取材,得不到出海之桴的意思。

本章意思为:孔子说:“我的政治主张行不通,就乘坐木筏到海上去漂流。跟随我的,大概就是子路吧!”子路听到这话会心地笑了。孔子说:“仲由啊!你在勇敢方面超过我,可惜你也得不到出海之桴啊!”

如果按朱注、杨注解释,此处孔子对子路进行了极大的讥讽或否定。这不符合孔子与人为善的思想。孔子没有这么尖刻,没有这么无情。此处其实表现了孔子幽默的一面,你子路比我勇敢,但也无法找到出海之桴。含义是,我等之人,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有勤奋学习取得治国本领以图达到“治国平天下”之目的。

四、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朱注:“言夫子之文章,日见乎外,故学者所其闻;至于性与天道,则夫子罕言之,而学者有不得闻者。盖圣门教不躐等,子贡至是始得闻之,而欢其美也。程子曰:‘此子贡闻夫子之至论而欢美之言也。”杨注:“古代所称的天道一般是指自然和人类社会吉凶祸福的关系。但左传昭公十八年郑国子产的话说:‘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却是对自然和人类社会的吉凶有必然关系的否认。左传昭公二十六年又有晏婴的话:‘天道不谄。虽然使用人类的美德来衡量自然之神,反对禳灾,也是对当时迷信习惯的破除。这两人都与孔子同时而年龄较大,而且为孔子所称道。孔子不讲天道,对自然和人类社会的关系取存而不论的态度,不知道是否受这种思想的影响。”朱注、杨注都认为孔子罕言“性与天道”。杨注把本章译为:子贡说:“老师关于文献方面的学问,我们听得到;老师关于天性和天道的言论,我们听不到。”但事实上,孔子既言性又言天道,如“性相近也”(《阳货》)就言性。关于“天道”更是多见,如“五十而知天命”(《为政》)、“道之将行也,命也;道之将废也,命也。”(《宪问》)、“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颜渊》)、“获罪于天,无所祷也。”(《八佾》)、“畏天命,……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季氏》)等等。所以,朱注、杨注都与事实不符。本解认为,文章,指文献知识。可得而闻之,可以从其他人那里听到。因为是文献知识,除孔子之外,闻道在先者大有人在,故“可得而闻之”。性与天道,是孔子关于人性和天道的领悟,这部分内容是孔子基于个人的感悟,与其他人有别,故“不可得而闻之”,即在其他人那里听不到。

本章意思为:子贡说:“夫子关于文献方面的知识,可以从其他人那里听得到;夫子关于性与天命方面的领悟,在其他人那里听不到。”

文献知识具有传承性,获得之途径多种多样。而在文献知识基础上的人生领悟,包括对人性和天命的领悟,每个人都因个性差异、知识水平、领悟能力等因素具有差别。这就是世界上有很多大师,但没有相同大师的原因。

五、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

朱注:“前所闻者,既未及行,故恐复有所闻而行之不给也。范氏曰:‘子路闻善,勇于必行,门人自以为弗及也,故著之。若子路,可谓能用其善矣。”杨注译为:子路有所闻,还没有能够去做,只怕又有所闻。本解认为,前一个闻和后一个闻是不同之闻,唯恐有闻,是怕听到不同的说法或道理,即自相矛盾或不一致的道理。如果是又一个新的正确的道理,怕什么?

本章意思为:子路在听到一条道理,但还没有能亲自实行的时候,惟恐又听到与之不同的道理。

不同的说法可能造成实践的困难或障碍,所以,实践者怕的就是道理或理论的莫衷一是。

六、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朱注:“此孔子周流四方,道不行而思归之叹也。吾党小子,指门人之在鲁者。狂简,志大而略于事也。斐,文貌。成章,言其文理成就,有可观者。裁,割正也。夫子初心,欲行其道于天下,至是而知其终不用也。于是始欲成就后学,以传道于来世。又不得中行之士而思其次,以为狂士志意高远,犹或可与进于道也。但恐其过于失正,而或陷于异端耳,故欲归而裁之也。”杨注译为:孔子在陈国,说:“回去吧!回去吧!我们那里的学生们志向高大得很,文彩又都斐然可观,我不知道怎样去指导他们。”

前人对此章之争论首先是“不知所以裁之”之主语究竟是孔子或“吾党之小子”。《史记?孔子世家》:“冉求将行。孔子曰:‘鲁人召求,非小用之,将大用之也。是日,孔子曰:‘归乎!归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吾不知所以裁之。” 其中引《论语》为“吾不知所以裁之”,加入了主语“吾”,因说者是孔子,所以认为主语为孔子,即孔子“不知所以裁之”。 后世学者中,郑玄《论语注》、戴望《论语戴氏注》和刘宝楠《论语正义》均依“吾不知所以裁之”作解。新疆吐鲁番阿斯塔纳363号墓所出之唐写本《论语郑氏注》此处正文作“吾不智(知)所裁之”,[14]也有“吾”字。清人戴望《论语戴氏注》此处正文作“吾不知所以裁之”,注云:“言虽己亦不能加之裁制,美大之。”认为这是孔子对吾党之小子的赞美。刘宝楠《论语正义》则据《史记·孔子世家》说解此章,亦持此论。而何晏《论语集解》引孔安国注:“简,大也。孔子在陈,思归欲去,曰:‘吾党之小子狂者进取于大道,妄穿凿以成文章,不知所以裁制,我当归以裁制之耳。遂归也。”认为“不知所以裁之”之主语是“吾党之小子”。支持此说的有皇侃、邢昺等人。

本解认为,归与,并非朱注、杨注所说是孔子“思归之叹”,而是说别人。原因有二,一是与事实不符。孔子在陈国说此话,但孔子并没有从陈国回鲁国。他离开陈国后先去负函会叶公,之后又去了卫国。在卫国又五年,才回鲁。二是说孔子“归”与本章后部分内容不符。那么“归与”是说谁呢?此话暂留后。吾党之小子狂简,狂,无拘束,这里指纵情向善的情怀。简,轻率。本句含义是,在鲁国的弟子具有高尚的内在本质,但过于激情且轻率、疏于约束,很让人担忧。斐然成章,斐然,这里指弟子们本质高尚。成章,指可以成为国家栋梁。本句意思是,这些弟子本质高尚可以成为国家栋梁。不知所以裁之,裁,裁剪,这里指弟子们自我剪裁,即弟子们自我修养。本句意思是,他们不知怎样通过自我修养以成栋梁之才。现在我们可以看出,“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是孔子对别人所言,这个别人就是“归与”之人。现在我们分析“归与”是说谁。首先,从本章语义看,孔子担忧鲁国弟子们“狂简”,因此“归与”之人能成为修正“狂简”的表率;其次,在孔子周游列国随从弟子中,最具修正“狂简”表率的人当属冉求,因为冉求是一个温良谦退之人,具有很好的垂范作用。再次,冉求在随从孔子周游列国期间,季恒子去世,季康子继位,季康子任用冉求做季氏宰,当时孔子正在陈国。至此我们便清楚地看出,此段话是孔子对即将回国上任的冉求所言。

本章意思为:孔子在陈国,说:“回去吧!回去吧!家乡的弟子本质高尚但过于激情且轻率,虽然本质高尚可以成为国家栋梁,但他们不知怎样通过自我修养以成栋梁之才。”

关于冉求谦退的品质,《论语》中多有表述: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雍也》)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先进》)等等。正因为冉求有谦退的品质和谨慎的性格,孔子才对其说以上话,希望冉求回国后能起到垂范作用,以改变鲁国弟子们“狂简“之弊病。至于冉求为虎作伥,帮助季氏聚敛财富,以至于孔子对众弟子说冉求“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先进》)是后来的事。当时,孔子对冉求还是给予希望的。

七、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

在古今解读中,大都认为本章叙述的是一个人如何避免祸害的问题。朱注:“言衰世好谀悦色,非此难免,盖伤之也。”杨注:“不有——这里用以表示假设语气,‘假若没有的意思。……而——王引之经义述闻云:‘而犹与也,言有祝鮀之佞与有宋朝之美也。很多人同意这种讲法,但我终嫌‘不有祝鮀之佞,与有宋朝之美为语句不顺,王氏此说恐非原义。”杨注把此章译为:孔子说:“假使没有祝鮀的口才,而仅有宋朝的美丽,在今天的社会里怕不易避免祸害了。”本解认为,此章讲述的不是一个人如何避免祸害的事,讲的是当时社会如何避免乱世之现状问题。有,这里引申为注重、看重、重视。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其意为很难避免目前这种乱世。

本章意思为:孔子说:“不注重象祝鮀这样有真才实学的人,而只注重象宋朝这样只有美丽外表的人,很难避免目前这种乱世。”

祝鮀是卫国的大夫,因他擅长外交辞令,能言善辩,受到卫灵公重用,为国家发展作出了贡献。宋朝是宋国的公子朝,貌美闻名于世。《左传·昭公二十年》及《定公十四年》记述公子朝与襄夫人宣姜私通,并参与发动祸乱,出奔到卫国。又以貌美,与卫灵公夫人南子私通,而受到宠幸。宋朝无才无德,仅以貌美先后私通襄夫人宣姜和卫灵公夫人南子,他走到那里就给那里带来道德上的混乱甚至国家动乱。孔子对当时这种人才观和社会现状十分不满,认为要避免这种乱世,就要消除宋朝这样无才无德之人,而要重视、重用祝鮀这样有实际才能的人,否则国家将会继续混乱,乱世不可避免。

八、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古今解读中,将“知”解释为知道、懂得。朱注:“尹氏曰:‘知之者,知有此道也。好之者,好而未得也。乐之者,有所得而乐之也。张敬夫曰:‘譬之五谷,知者知其可食者也,好者食而嗜之者也,乐者嗜之而饱者也。知而不能好,则是知之未止也;好之而未及于乐,则是好之未止也。此古之学者所以自强而不息者与?”杨注将此章译为:孔子说:“对于任何学问和事业,懂得它的人不如喜爱它的人,喜爱它的人又不如以它为乐的人。本解认为,知,智,指智慧,即聪明。知之者,不如好之者,是说一个人聪明,不如虽不聪明但爱好学习的人。按朱注、杨注解释,语义不顺,逻辑不通。好、乐,都是为了知道、懂得、掌握。如果知道了、懂得了,好、乐意义何在?所以,本章其实是讲述了聪明人和虽不聪明但好学、乐学之人的区别,讲了先天聪明和后天虽愚但好学、乐学之间的关系。

本章意思为:孔子说:“聪明的人,不如虽不聪明但爱好学习的人。爱好学习的人,不如以学习为快乐的人。”

现代心理学和教育学理论认为,人的智商有层次区别,但人的发展水平并不和智商成正比。在智商处于正常范围的情况下,决定一个人水平高低的关键在于其个体因素,在这些个体因素中,兴趣决定取向,决定成败,决定发展水平的高低。这就是孔子所说的“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九、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

本章疑点在“敬鬼神而远之”句。朱注:“专用力于人道之所宜,而不惑于鬼神之不可知,知者之事也。……程子曰:‘人多信鬼神,惑也。而不信者又不能敬。能敬能远,可谓知矣。”杨注:“远之——疏远,不去接近的意思。”杨注将此章译为:樊迟问怎么样才算聪明。孔子道:“把心力专一地放在使人民走向‘义上,严肃地对待鬼神,但并不打算接近他,可以说是聪明了。”又问怎么样才叫做有仁德。孔子道:“仁德的人付出一定的力量,然后收获果实,可以说是仁德了。”本解认为,义,指的就是“敬鬼神而远之”这一道理。远,长远,将来的意思。远之,考虑长远、考虑将来。敬鬼神而远之,就是说敬奉鬼神是为了考虑将来,是为了将来有好运。

本章意思为:樊迟问怎样才算有智慧。孔子说:“致力于民众达义,即敬奉鬼神而考虑长远,可以说就有智慧。”樊迟又问怎样才是仁,孔子说:“仁者以难事为先而获报于后,可以说是仁了。”

孔子经常谈到敬鬼神之事,《论语》中就有很多论述,如:“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为政》)“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八佾》)“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八佾》)“虽蔬食菜羹,必祭,必齐如也。”(《乡党》)“朋友之馈,虽车马,非祭肉,不拜。”(《乡党》)“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先进》)等。从孔子的言行可以看出,他既敬鬼神又不远鬼神,从事理上说,敬何以远?所以“能敬能远”不符合事理。敬鬼神是为了辟邪、避灾从而求得好运,现在敬鬼神是为了将来有好运,所以敬鬼神是为了考虑将来,考虑长远,不考虑长远的人是缺乏智慧的人,所以,孔子说“务民之义”,即“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

十、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朱注:“乐,喜好也。知者达于事理而周流无滞,有似于水,故乐水。仁者安于义理而厚重不迁,有似于山,故乐山。动静以体言,乐寿以效言也。动而不括故乐,静而有常故寿。”杨注将此章译为:孔子说:“聪明人乐于水,仁人乐于山。聪明人活动,仁人沉静。聪明人快乐,仁人长寿。”本解认为,乐,乐意。水,象水一样流动。山,象山一样沉稳。都为比喻。动,流动,这里指像水一样瞬间流失。静,静止,和动相对,表示永远存在。“知者乐,仁者寿”中的“乐”和“寿”也相对,乐,表示结果,即像流动的水一样会消失。寿,表示永远存在。

本章意思为:孔子说:“聪明的人乐意像水一样,有仁德的人乐意像山一样。聪明的人象水一样流动,有仁德的人象山一样沉稳。聪明的人就像流动的水一样会消失,而有仁德的人则像山一样永远屹立、流传百世。”

孔子用水和山为比喻,说明智者和仁者的特性,其实是要人们努力去做仁者。“知”虽然是一个人达到“仁”的必备条件,但“知者”达不到“仁者”,就像流动的水,会消失,一去不复返。只有“仁者”才能屹立于社会,留存于历史。

十一、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

朱注:“刘聘君曰:‘有仁之人当作仁。今从之。从,谓随之于井而救之也。宰我信道不笃,而忧为仁之陷害,故有此问。逝,谓使之往救。陷,谓陷之与井。欺,谓诳之以理之所有。罔,谓昧之以理之所无。盖身在井上,乃可以救井中之人,若从之于井,则不复能救之矣。此理甚明,人所易晓。仁者随切于救人而不私其身,然不应如此之愚也。”杨注:“逝——古代‘逝字的意义和‘往字有所不同,‘往而不复返才用‘逝字。……俞樾群经平议读‘逝为‘折说:‘逝与折古通用。君子杀身成仁则有之矣,故可得而摧折,然不可以非理陷害之,故可折而不可陷。亦通。欺、罔——孟子万章上有这样一段话,和这一段结合,正好说明‘欺和‘罔的区别。那段的原文是:‘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样焉;攸然而逝。子产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校人出,曰:‘孰谓子产知!予既烹而食之,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故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那么,校人的欺骗子产,是‘欺以其方,而宰我的假设便是‘罔以非其道了。”杨注把本章译为:宰我问道:“有仁德的人,就是告诉他,‘井里掉下一个仁人啦。他是不是会跟着下去呢?”孔子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呢?君子可以叫他远远走开不再回来,却不可以陷害他;可以欺骗他,却不可以愚弄他。”朱注、杨注似没有道出本章真实含义,在理解上显然有偏差。本解认为,虽,纵然,即使。虽告之,即使告诉他。井有仁焉,这是本章的关键句,井,乡里,这里指别的某一国家。本句意思是,别的某一国有仁德。如果是“井里掉下一个仁人”,此后解释就出现问题。如果是一个仁人掉下井里,问其他仁人是否下井相救,即“随之于井而救之也”,按儒家思想,毫无疑问应该“救之”,孔子之所以说“何为其然也?”按朱注,是因为“井有仁焉”本身是假话,是一个骗局,其目的在于愚弄仁人,但即使按“井里掉下一个仁人”解,也不可能是假话或骗局,因为按章义这是一种假设,是假设有这种情况,是对仁人选择的一种设想。所以以上解释显然有矛盾。如果是因为仁人掉下井里,问其他仁人是否从之,即“他是不是会跟着下去呢”,这本身就是一种愚蠢的思想,孔子弟子宰我不可能愚昧到问这样荒唐的事。其从之也,其,他,指仁者。从,顺从、听从,其意为听从“井有仁焉”而去“井”。本句意思为,他可以去那里吗?逝,死亡。陷,陷害。因为孔子认为别国不可能有仁,如果去那里就会被陷害,因此孔子认为宁可在自己的国家死亡,也不可到不如自己的国家去而被陷害。另外,因为很明显别的国家不如鲁国有仁德,因此孔子认为不能被这种明摆着的谎言所迷惑。

本章意思为:宰我问道:“对于有仁德的人,即使告诉他:‘某国有仁德。他可以去那里吗?”孔子说:“为什么去那里?君子可以自己去死,不可以被人陷害;可能会被人欺骗,但不能被这种明摆着的欺骗迷惑。”

孔子认为,即使鲁国“礼崩乐坏”,也是当时最具仁德的国家。“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雍也》)说明鲁国最接近“道”。孔子同时主张“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泰伯》)因为孔子认为当时再没有比鲁国更具仁德的国家,而不具仁德的国家应“不入、不居”,故对有人说“井有仁焉”之语认为不符合实际,是一种欺骗,因而教育宰我不能被这种显而易见的欺骗所迷惑。当然,孔子后来不得不周游列国,包括出入“危邦、乱邦”,曾遭围追堵截、甚至危及到生命,但这是后来之事。由此可见,本章之语言于早期,至少是在孔子周游列国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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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me Doubts on the Explanations of "Gong Yechang" and

"Yong Ye" in Analects of Confucius

CHANG Yan

(Dingxi Advanced Teachers College, Dingxi 743000, Gansu, China)

Abstract: The explanations of many sentences in "Gong Yechang" and "Yong Ye" in Analects of Confucius have room for doubts, and some are even misunderstood, which hampere our study on its thoughts. Based on different opinions of these sentences authoritative annotation (Zhu Xis Notes on The Four Books and Yang Baijuns Expplanation of Analects of Confucius), this paper is intended to reinterpretes them.

Keywords:Gong Yechang; Yong Ye; Analects of Confucius; explanations of sentences

(责任编辑:余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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