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向宏
天津科技大学, 300222
《诗经》大约是中国奴隶制向封建制过渡时期的产物,其中涉及了不少的冠服制度。冠服早就被统治者纳入“礼治”的范畴,成了礼仪的表现形式。根据《周礼》诸书的记载,当时的“礼”是以“五礼”(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和嘉礼)为重要内容的,其中的“吉礼”是祭祀的典礼,“凶礼”是丧葬之礼,“军礼”是与军事活动有关的战事之礼,“宾礼”是诸侯对天子的朝觐、各诸侯之间的聘问和会盟之礼,“嘉礼”则是喜庆之礼。这些繁缛的礼仪制度规定了统治阶级与统治阶级之间、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之间、被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之间的礼节内涵。与这些礼仪及制度配合,出现了各种冠服制度,即按照不同的礼仪需要,各色人等都必须在相应的场合穿戴规定的符合自己身份的服饰及冠帽。冠帽的形制也十分复杂,和服装一样,成了“昭名分,辨等威”的一个重要标识。
冕冠是天子、诸侯及卿大夫参加重大活动时所戴的最贵重的一种礼冠。《大雅·文王》云:“厥作祼将,常服黼冔”。这首诗是颂赞周王朝的奠基者文王姬昌的。诗中的“冔”是指商代贵族祭祀时所戴的礼冠,作用与冕冠相同。商代的贵族必须依规定在祼礼上服役,要身穿祭服头戴殷冕[1]——汉郑玄笺:“冔,冠冕也。夏后氏曰收,周曰冕。”说明早在夏商就有了冕冠的形制,只是叫法不同,夏称“收”,商承继之,称“冔”,到了周代才改称“冕”,又称“冕冠”。其具体形制,据《周礼·夏官·弁师》及郑玄注和明刘绩《三礼图》可知:在冠顶部覆盖一块木板,名“延”,亦称“冕板”。延的上下包以麻布,上用玄色,下用纁色;木板一般作长形,广八寸,长一尺六寸,前端略圆,后部方正,隐喻天圆地方。整个冕板后高九寸五分,前高八寸五分,有前倾之势(见图1)。在冕冠的前后两端,则垂以数条五彩丝线编成的“藻”,藻串联着数颗玉珠,名“旒”,一串玉珠即为一旒。有三旒、五旒、七旒、九旒及十二旒之别,旒的多少视戴冠者身份而定。天子冕冠,用十二旒,质用白玉珠;三公、诸侯七旒,质用青玉珠;卿大夫五旒,质用黑玉珠。按照规定,凡戴冕冠者,必须穿着冕服。冠身两侧各施小孔,名“纽”,戴冠后在纽内贯以发笄,以便冠体与发笄的联系,而免脱落。在玉笄的两端,则结有冠带,名“纮”,使用时绕过颔而上,固定在笄的两端,戴冠时由下屈上,多余部分垂下,颔下不再系结。礼仪规定:冠无笄者施缨,有笄者则施纮。《齐风·南山》:“冠緌双止”。“緌”就是冠带的下垂部分,冠緌以丝绳制成,下垂胸前,左右各一,故称“双止”(“止”为语气词)。《礼记·内则》:“冠緌缨。”唐孔颖达疏:“緌,缨之饰者也,结缨颔下以固冠。结之余者,散而下垂,谓之緌”。
图1 冕冠
和冕相关的饰物还有“充耳”。《齐风·著》“充耳以素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充耳以黄乎而”;《卫风·淇奥》“充耳琇莹;《邶风·旄丘》“褎如充耳”。上述诗句提到的“充耳”就是悬挂于冕冠两侧的丸状玉石,下垂及耳,用以塞耳,其目的在于“止听”——象征不听妄言;因为不完全是为了装饰,故谓之“充耳”,亦称之为“瑱”。《鄘风·君子偕老》:“玉之瑱也。”金鹗《求古录礼说·笄瑱考》云:“瑱之制:悬之以紞,上系于笄,瑱与紞谓之充耳”。从而得知,瑱是系在紞上的,紞是垂在两耳附近的一段丝绳,天子诸侯丝用五色,人臣则用三色。使用时上系于冠,下垂至耳,在紞的末端再各系一“瑱”。充耳的质料亦不相同,以示等差:天子用玉,诸侯用石,士用象牙,其形圆而略长[2]。“《卫风·淇奥》篇言‘充耳琇莹’,此指瑱而言也;《齐风·著》篇言‘充耳以素乎而’,此指紞而言也;《旄丘》‘褎如充耳’,此兼瑱与紞而言也。”从《齐风·著》可知,紞是用白、青、黄三色丝线编成的;“充耳琇莹”之“瑱”,是用色泽光润的美石(琇)制成的;“褎如充耳”以之形容充耳不闻(“褎”训堵塞)——当天子戴着这种冕冠,前后有垂旒,两旁又有垂珠,笨重的冠体仅靠一只玉笄和一根丝带固定,因此戴冠者自然就不能左顾右盼而只能正襟端立了。
皮弁的作用仅次于冕。天子视朝、诸侯朝觐、诸侯自相朝聘及其士冠礼则再均服皮弁服。《周礼·春官·司服》:“视朝则皮弁服”,诸侯相互朝聘亦服皮弁服。天子如受诸侯朝觐于庙或受享于庙时,则服衮冕,一般是戴皮弁以视朝。天子郊天、巡狩也服皮弁。除天子外,又可作诸侯的朝觐之服。行士冠礼时皮弁为再加之冠。天子田猎等也服之。
《诗经》共有6首描写皮弁的诗。《齐风·甫田》“突而弁兮”提到了“弁”,《卫风·淇奥》提到了“会弁如星”,《曹风·鸤鸠》提到了“其弁伊骐”,《小雅·頍弁》提到了“有頍者弁,实维在首”,《小雅·宾之初筵》提到了“侧弁之俄,屡舞傞傞”。按:“弁”,古代以冕为尊,次为弁。弁以鹿皮制成,故称“皮弁”。上古时期,鹿是先民较易捕获的动物,其皮常用作服装冠帽。制作时先将鹿皮分割成数瓣,呈瓜棱形,然后用针线缝合之,其形上锐下广,圆锥状,似两掌相合(见图2)。弁篆书“”还大体保留着实物的原型。缝合之后,则在冠内衬以象骨,名“邸”。拼缝之间的合缝被称作“会”。会中缀以五彩的玉饰,名“璂”。璂的数量和颜色也是区别身份的重要标志。如天子用十二璂,五彩玉;诸侯七璂,三彩玉。以下递减。《卫风·淇奥》提到“会弁如星”,是指弁的每条缝所镶嵌的五彩玉闪闪发光,有如星光灿烂;“其弁伊骐”,郑玄笺:“骐当作琪,以玉为之”。“琪”或作“璂”,也指弁的合缝所嵌的五彩玉,能闪闪发光,如同“会弁如星”。戴皮弁时则服细白布衣,下着素裳,裳有襞积(打裥)在腰间,而其前面系着素韠。素者是指使用了白缯以及没有装饰[3]。
图2 皮弁
《诗经》除了描写皮弁外,还有爵弁。如《周颂·丝衣》:“丝衣其紑,载弁俅俅”。是说周成王“绎祭”时穿着“丝衣”,与丝衣相配而戴“爵弁”。爵弁也是古代男子参与祭祀的一种礼冠,位次于冕冠,形制与冕冠相近,但无前倾之势,也不用垂旒,在其延下作合手状。通常以木为顶,外裱细布。其色为雀头色,即赤多黑少的颜色。古代雀、爵二字相通,所以称“爵弁”或“雀弁”。唐孔颖达疏:“郑玄云:赤黑曰雀,言如雀头色也。雀弁同如冕,黑色,但无藻耳。”戴爵弁者必须穿玄色纯衣(丝衣),下著纁裳,与冕服的衣裳相同,不过未加章采文饰,前用韎韐以代冕服的韨(见图3)。《仪礼·士冠礼》:“爵弁服:纁裳,纯衣,缁带,韎韐。”郑玄注:“此与君祭之服。”
图3 爵弁服
冠是古代贵族男子所使用的一种特殊头饰,为贵族服饰的主要标志,因此不以保暖或防护为功能。相传早在夏代就出现了礼服、礼冠制度。《礼记·王制》:“有虞氏皇而祭,深衣而养老;夏后氏收而祭,燕衣而养老;殷人冔而祭,缟衣而养老;周人冕而祭,玄衣而养老”。“皇”、“收”、“冔”、“冕”,皆冠名。早期的冠,只是加在发髻上的一个罩子,形制非常小,不能覆盖整个头顶。样式及用途和后世的帽子大不相同。《说文·冖部》:“冠,也,所以发。弁冠之总名也”——古人多蓄长发,以笄(发簪)绾结发髻,然后再用冠束住。
图4 缁布冠
《诗经》中提到的冠还有“缁布冠”,“缁布冠”是男子初冠时所用的黑色布冠(见图4),用黑色麻布制作。《事类统编》云:“太古冠布齐则缁之,未有丝缯,故麻耳。”形状为前高后低,用簪横穿于发髻上。由于比较小,只能束发,所以也称之为“缁撮”。《小雅·都人士》:“彼都人士,台笠缁撮。”缁撮就是缁布冠。按周代习俗,男子成人,均须行“加冠礼”。其所戴之冠有三种:初用缁布冠,次加皮弁,再加爵弁。三加之后理发为髻,并去掉缁布,以示成人。《仪礼·士冠礼》:“始冠,缁布之冠也。太古冠布,齐则缁之,其緌也。”周代规定,贵族男子二十岁时要举行冠礼,仪式由父亲在宗庙中主持施行,而由来宾加冠三次:先加缁布冠,表示从此有治人的特权;次加皮弁,表示从此要服兵役;最后加爵弁,表示从此有权参与祭祀。冠用缨系在颔下并打结,以之固定冠。
通过对《诗经》描述的冠服进行考证,可以看到大约距今两千多年前的《诗经》产生时代(春秋)华夏的祖先已经创造了相当发达的物质文明,比如,皮弁的材料是用鹿皮制成的,冕冠上的“旒”以玉珠串成,串玉珠的“藻”是用五彩的丝线编成的。两耳旁的“充耳”是用美玉制作的,“延”的上面是玄色,下面为纁色;此外,还可以看到早在先秦时代,当时的统治者规定了严密的冠服制度,例如在重大祭祀活动时,穿着冕服一定要配戴冕冠,穿着朝服一定要搭配皮弁,在军事活动中,则戴韦弁。《诗经》提及贵族穿着的“衮衣绣裳”、“锦衣狐裘”、“黻衣绣裳”、“羔裘豹饰、“素衣朱襮”等,而与之相配的则是不同的冠。冕冠上的各个物件除了用于装饰和区别身份外,还具有较为鲜明的社会意义。比如冕冠上垂挂玉珠的用意,除了表明戴冠者身份外,更主要的是遮挡住戴冠者的视线,使之目不视邪,不见不正之物,即使看到,也当作没有看到,后世的成语“视而不见”,就是由此演绎而来的;冕冠上的“充耳”则是为了“止听”,以提醒戴冠者时时注意:不要听信谗言——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不要轻信旁人的“小报告”[4]。试想,当天子戴着这种冕冠,穿着庄重的祭服,在进行重大祭祀活动时,怎能不让参与者产生景仰、尊崇、悲壮、颤栗等复杂心理及情感反应呢。
[1]高亨.诗经今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35-36.
[2]沈从文.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北京:文物出版社,1981:55-57.
[3]阎步克.北魏北齐的冕旒服章:经学背景与制度源流[J],中国史研究,2007(3):38-55.
[4]华梅.纪向宏.服饰与节俗[M].北京:北京时代经济出版社,2010:6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