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景 二十年的等待——歌剧《骆驼祥子》

历时三年酝酿创作完成，集结了一众实力主创班底的《骆驼祥子》是国家大剧院第五部原创中国歌剧，亦是作曲家郭文景二十年来首部国内委约歌剧。该剧的音乐创作在充分凸显抒情性、戏剧性及交响性的基础之上，融入了曲艺、民歌、叫卖等丰富的民间元素，在发挥歌剧艺术特点的同时，营造出了老北京所独有的地域风味。

I ART：作为你的首部国内委约歌剧作品，请谈谈《骆驼祥子》在音乐上的整体构思及创作过程。

郭文景：自1994年6月我的第一部歌剧《狂人日记》在荷兰首演，到现在的《骆驼祥子》，已经整整二十年。这是二十年来我第一次和国内院团合作。之前也与一些剧院团有过沟通，但在剧本的选择上我们无法达成一致。这次和国家大剧院合作的《骆驼祥子》从选材到完成音乐的创作，历时两年多。从二三十个选题中，我们相中了老舍这部作品。之所以选择《骆驼祥子》，是因为情节足够丰满，人物有小说打底，足够鲜活，故事和人物的韵味本身就有很强的音乐性。国家大剧院国际化的制作平台也能帮助我实现作品的艺术性，而且不论是合唱队还是乐队，都有很高的音乐表现水平。这一切让我相信，这二十年的等待是值得的。

2012年初夏，在我准备动笔写这部歌剧时，我用听老北京的曲艺和叫卖这两种市井音乐的方式来进入创作状态。借助老录音，我聆听了刘宝全、骆玉笙、石慧儒、马增蕙、阚泽良、赵玉明、阎秋霞、白凤鸣等北方曲艺名家的唱段。北方说唱艺人的嗓音沙哑苍劲，韵味淳厚，有老北京的魂儿。此外，我还听了一整张CD的老北京叫卖调，从中我听到了悠然平和的生活场景，听见了干净的蓝天、静谧的胡同。

I ART：你如何理解老舍笔下的《骆驼祥子》？在音乐风格上，你赋予了这部歌剧怎样的基调及元素？

郭文景：《骆驼祥子》对我而言是一个巨大的突破，它既要大众化，又要有很高的艺术性。创作过程是酣畅淋漓的，因为这将是一部由中国演员演唱的中文歌剧，在语言方面作曲家得到了解放。但中文歌剧确实难唱，带有地方方言特色的中文歌剧更需要在咬字发音上反复斟酌。有人说歌剧不适合用中文演唱，针对这个问题，我认为作曲家和观众需要找到各自的方式来习惯这种艺术形式。作曲家要寻找处理方式，观众则要寻找习惯方式，两方磨合，找到最恰当的途经。莫扎特最初用德语演出《魔笛》的时候，皇帝也很不习惯，估计第一部俄语歌剧诞生的时候，沙皇听起来也别扭。我们也在寻找处理方式，希望观众也和我们一起探索。

老舍先生的长篇小说《骆驼祥子》曾被改编成电影、话剧和地方戏曲。这些不同艺术形式的改编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强调老北京的地域风味。那么，我应该怎么写这部歌剧呢？是不是也要写得民间音乐味儿十足呢？这样写，是有利还是不利于发挥歌剧艺术的特点呢？经过认真思考，我决定把强烈的抒情性、戏剧性、交响性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而把老北京的地域风味放在次要位置，仅做为背景。我这样决定，是为了更好地发挥歌剧的特长。我认为，强大的交响性抒情力量，是歌剧的特长。音域宽广的美声、和声丰满的合唱、气势恢宏的交响乐团，是这种力量之源。发挥这些特长，才能区别于其它的改编，做出歌剧自身的特点。歌剧《骆驼祥子》是一部规模宏大的悲剧，演出需要三个小时，仅靠风味小曲，难以支撑如此大型的结构。歌剧版《骆驼祥子》就音乐而言，京味儿不是最重要的，但我并不刻意回避。如果写出了京味儿的效果，我也不反对、不排斥。我在剧中采用了单弦和京韵大鼓的素材，还在交响乐队中加进了大三弦和唢呐。老北京背景的作品就一定要充满老北京的味道吗？我认为不是，最重要的是它一定要是有交响性、戏剧性、抒情性的歌剧。《骆驼祥子》的音乐表达让人很过瘾，很多想法如有神助，都能心想事成。比如刘四爷过寿那段音乐，我尝试用京剧曲牌来写副歌，结果真的实现了。再比如我个人非常喜欢的合唱间奏曲《北京城》，我选用了京韵大鼓的素材，费尽心思融入了骆玉笙《丑末寅初》中的几个小节，只为向她致敬。刚写完的时候，这首合唱令我热泪盈眶，我想对于这个我已经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我可以拍着胸脯说——北京，我对得起你。

I ART：老舍原著中的人物形象生动、性格鲜明，你是如何通过音乐的方式对剧中人物进行塑造的？

郭文景：小福子第一次出场我写了一首长达7分钟的咏叹调，烘托了她逆来顺受的人物形象和凄凉飘零的身世。这段的感觉就像教堂中的圣咏一样。我在其中用了河北民歌《小白菜》的旋律。再比如虎妞死之前的咏叹调，地域性的元素很少，但音乐从气若游丝般的吟唱最终转向排山倒海的交响齐鸣，音乐的表现力足以感染观众，这才是歌剧应该达到的效果。

I ART：一部歌剧的创作完成无疑需要多方的共同努力，能否谈谈你与该剧的编剧及导演之间是如何进行创作上的磨合与协作的？

郭文景：在作品的解读上，我们三人相当一致，徐瑛的改编非常忠实于原著的精神，是在向一位伟大作家和所有努力认真生活的人们表达敬意。针对歌剧的艺术形式，我们侧重于令戏剧性和故事性更加集中，并对一些人物做了巧妙处理。我们在创作期间，会特意去北京城南各个地方讨论剧本，去那些“祥子”呆过的地方。因为，对这座城市的记忆很重要。我们讲述的是这座城市中发生过的故事。我跟易立明是多年好友，之前也合作过，不过他都是作为舞台设计。这次他作为导演，是首次合作。与导演易立明合作的时候，我很吃惊，因为他电脑里装了最新的乐谱软件，我写完一段把总谱发给他，他就能马上读。有什么想法，我们也都及时沟通。这是一次很愉快的合作。（采访/编辑：王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