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键
(上海社会科学院,上海 200020)
文化软实力是国家综合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观念产生于冷战后大国新的合作与竞争时期。但是,在企业管理中,把文化作为一种实力早已非常普遍。早在20世纪80年代,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教授巴尼(Jay B.Barney)开展了“企业文化与持续的、优异的财务业绩(sustainable superior financial Performance)之间关系”,以及在何种条件下“企业文化可以转化为企业的持续竞争能力 (sustainable competitive advantages)”的研究。巴尼认为,企业可以不受模仿者的制约,获得一种持续竞争优势,这种竞争优势可能来源于企业持续的“优异业绩”,而这种持续的“优异业绩”可能来源于企业文化,而构成企业“持续竞争能力”的企业文化必须具有价值性 (to be valuable)、稀缺性(to be rare)和难以模仿性(to be imperfectly imitable)这三个方面的特征。[1](P657)但是,把文化放在国际战略的视野下,则是在文化竞争成为国际竞争重要内容的全球化时代。随着冷战的结束,国际竞争正在从军事-经济-科技-文化演进,文化竞争也就日益成为国际竞争的新态势。因此,各国不仅把文化视为国家综合实力中的重要内容,而且也从国际战略的角度来思考如何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问题。
关于文化软实力,实际上马克思、恩格斯早就对此进行了论述。他们在《共产党宣言》中就指出:“资产阶级,由于一切生产工具的迅速改进,由于交通的极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 ”[2](P276)资产阶级之所以能够按照自己的面貌创造出一个世界,就是因为资产阶级不仅掌握着先进的生产力,而且通过工业革命,它拥有比此前的一切阶级都先进的技术文明。简言之,资产阶级拥有比其他一切阶级都强大的文化软实力。不过,马克思、恩格斯同时也指出,作为现代民族的资产阶级并非比一切民族优先掌握先进的文化,有的野蛮民族却比资产阶级民族的文明程度反而更高一些,因而其文化更具有竞争力。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就指出:“民族大迁移后的时期中到处都可见到的一件事实,即奴隶成了主人,征服者很快就学会了被征服民族的语言接受了他们的教育和风俗。 ”[3](P83)后来马克思在《不列颠在印度统治的未来结果》中也提出了同样的观点,指出“野蛮的征服者总是被那些他们所征服的民族的较高文明所征服,这是一条永恒的历史规律”。[4](P247)马克思、恩格斯虽然没有直接使用“文化软实力”这一概念,但他们的观点已经很显然:文明程度高的民族往往拥有更大的文化竞争力,这样的民族至少在文化上更具有同化作用。
20世纪初,德国著名学者马克斯·韦伯(Max Weber)在宗教文化的视角下来探讨不同文化的竞争力问题。他在1904年出版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一书中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在西方文明中,而且只有在西方文明中才出现了一个(我们认为)其发展具有世界意义和价值的文化现象,这究竟应归结为怎样一种环境呢?”韦伯的回答是:这主要归结为新教伦理的宗教文化。他认为,正是因为新教伦理对理性主义的不懈追求,才使得西方文化无论是在天文学、历史学、艺术领域、建筑科学还是社会组织方面,都达到了中国文化、伊斯兰文化、印度文化无法企及的高度。[5]韦伯的这一观点无疑是“西方文化中心论”的一个直接表现,这一观点对西方文化学者形成了长期而深刻的影响,使西方的“文化优越感”思维保持了半个多世纪。[6]在冷战结束以后,“西方文化中心论”再次流行开来。最典型的代表是亨廷顿(Samuel P.Huntington)的“文明冲突论”。1996年他在《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一书中阐述了其“文明冲突论”的思想。他认为,冷战结束后,国际冲突的根源主要不是来自意识形态,也不是来自经济,而是来自于文化和以不同文化体现出来的文明,“最为危险的文化冲突是沿着文明的断层线发生的那些冲突”。[5](P7)在亨廷顿看来,文化的竞争必然导致文化的冲突。另外,亨廷顿延续了韦伯“西方文化优越论”的逻辑,认为“在所有的文明之中,唯独西方文明对其他文明产生过重大的、有时是压倒一切的影响。”[5](P199)然而,亨廷顿没有注意到一个事实:西方启蒙主义所倡导的人本主义固然起源于古希腊、古罗马文化,但这并不是它的惟一来源。当传教士把中国文化带到欧洲之后,欧洲的启蒙思想家就自然地接受了中国文化的精神养料,最终发展成近代西方的人本主义。[7]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由于拜物主义膨胀,西方社会发展陷入了新的困境,西方的思想家们倡导新人文主义以防止拜物教的无限扩张,也极力主张到东方中国的古老文明中去寻找,并从中国传统思想中获得其精神来源。①楼宇烈著:《中国的品格》,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9年版,第50-51页。对于这种看法,实际上早在20世纪40年代著名历史学家朱谦之先生就对此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参见朱谦之著:《中国思想对于欧洲文化之影响》,北京:商务印书馆1940年版。不久,梁漱溟先生在1949年完稿的《中国文化要义》一书中再次强调了这一观点。参见梁漱溟著:《中国文化要义》,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8页。也就是说,文化在相互竞争的同时也在相互影响,并非只是一种文化或文明对其他文化或文明的单向性的影响。
无论是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征服者与被征服者之间文明的较量,还是韦伯、亨廷顿关于一种文化优于另一种文化的观点,都表明文化软实力对于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至关重要。尤其是在当今,文化竞争反映了发达国家从谋求军事霸权、经济霸权到谋求文化霸权的新变化。因此,十八届三中全会明确提出要推进文化体制机制创新和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来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这既是国际竞争的压力所致,也是中国现代化发展的需要。
文化软实力来源于文化,即文化是文化软实力的资源。但是,并非所有的文化都可以转化为文化软实力。只有那些具有生命力和创造力的文化资源才有可能转化为文化软实力。正如王沪宁所说,只有把优秀的文化遗产激活成为文化创新的原动力,并使之通过跨国界传播,成为其他国家和国际社会的基本价值观或主流文化,那么发源这种文化的社会才能获得巨大的软实力。[8]唐代兴也认为:“文化虽可以成为一种柔性的力量,但并不意味着凡文化都是软实力,只有当那种拥有实际的生存创造力(即内在凝聚力和对外竞争力、协调力、融合力、扩张力)的文化,才可构成文化软实力。”[9](P6)从当前中国文化来看,至少有三种文化可以直接转为中国的文化软实力,即物质文化、精神文化、制度文化。不过,在关于文化软实力的既有研究中,一般都主要关注精神文化资源,而很少关注物质文化和制度文化这两种资源。实际上,这两种资源在相当大程度上确实是转化成为当今中国的文化软实力。
其一,物质文化。物质文化是指为了满足人类生存和发展需要所创造的物质产品及其所表现的文化,包括饮食、服饰、建筑、交通、生产工具以及乡村、城市等,是文化要素或者文化景观的物质表现方面。特别是在建筑上,中国历史悠久,不少建筑艺术真的是巧夺天工,迄今仍然为世界各国所称道。例如,长城、故宫、颐和园、天坛、敦煌莫高窟 、秦始皇陵及兵马俑、周口店北京猿人遗址、承德避暑山庄及周围寺庙、孔府、孔庙、孔林 、武当山古建筑群、西藏布达拉宫和大昭寺、平遥古城、丽江古城、苏州古典园林、明清皇家陵寝 、龙门石窟、大足石刻、都江堰—青城山、皖南古村落—西递宏村、山西云岗石窟、澳门历史城区、安阳殷墟、广东开平碉楼与村落、永定土楼群等。这些成为中国物质文化最为叹为观止的资源,已经转化为当今中国文化软实力的重要内容。现实的物质量本身也可以转化为文化软实力。例如,近年来在全世界范围内形成的“汉语热”,已经成为中国的文化软实力。但是,支撑“汉语热”的重要物质基础正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形成的巨大经济优势。换言之,正是中国的经济实力使中国在国际上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约瑟夫·奈也认为:“硬力量能够创造出不可战胜和注定论的深化来吸引他人。”[10](P24)
其二,精神文化。关于什么是精神文化,学术界的定义有多种,一种认为,所谓精神文化是指属于精神、思想、观念范畴的文化。是代表一定民族的特点反映其理论思维水平的思维方式、价值取向、伦理观念、心理状态、理想人格、审美情趣等精神成果的总和。另一种观点认为,精神文化是指价值观念、道德规范、心理素质、精神面貌、行为准则、经营哲学、审美观念等。还有一种观点认为,精神文化是指人类思维领域所涉及的诸如哲学、伦理学和文学艺术等的总称。可见,内容其实是大同小异的。它们的共同特点都是指观念上的东西。我们可以这样来界定精神文化的内涵,所谓精神文化就是指人类在从事物质文化基础生产上产生的一种人类所特有的意识形态,是人类各种意识观念形态的集合。精神文化的优越性在于一是具人类文化基因的继承性,还有在实践当中可以不断丰富完善的待完成性。这也是人类文化精神不断推进物质文化的内在动力。由于文化精神是物质文明的观念意识体现,在不同的领域,其具体文化精神有不同的表现和含义。另外,唐代兴还提出了精神文化的构成要素,即神话(或艺术)精神、自然精神、宗教精神、科学精神、人文关怀精神、伦理精神、政治精神、哲学精神八大要素。[9](P41)中国历史悠久,不仅在物质文化上,中国创造了举世瞩目的物质文化,而且同样也创造了让世界惊羡的精神文化。中国精神文化的核心是中国的传统人文精神。在今天仍然能够为中国文化软实力提供重要资源的中国传统文化精神有:
一是“重天道”、“法自然”的人本精神。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是强调人在天地万物中核心地位的同时又尊重人生存环境的人本精神。当今中国所倡导的以人为本,就是种传统人文精神与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相结合的人本主义。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批判地吸收了费尔巴哈思想的“基本内核”和黑格尔哲学的“合理内核”之后,通过对人与动物的比较,通过对人在自然界中的位置的确定,不仅揭示了“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的事实,而且提出了解决人和自然的对立的正确途径,从而形成了以“人的全面发展”为核心内容的人本主义思想。但是,在不同的物质条件下究竟如何来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也是有所不同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内容之一,就是把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同中国传统文化有机结合起来。而在这一方面结合的具体表现,就是把马克思的人本主义思想与中国传统的人本精神结合起来。
中国传统的人文精神,不仅一直是中国文化发展源源不断的动力并影响着中国社会发展的历史进程,而且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西方人本主义的重要来源之一。人们都知道,西方启蒙主义所倡导的人本主义从古希腊、古罗马文化中吸取了营养,但这并不是它的惟一来源。当传教士把中国文化带到欧洲之后,欧洲的启蒙思想家就自然地接受了中国文化的精神养料,最终发展成近代西方的人本主义。甚而至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由于经济至上主义导致的拜物主义膨胀,社会发展陷入了新的困境,西方的思想家们倡导新人文主义以防止拜物教的无限扩张,也极力主张到东方中国的古老文明中去寻找,并从中国传统思想中获得其精神来源。
二是是反省自求、提升自我的内省主义。中国传统文化主要是由儒、释、道三教组成。儒家的重要理念是“皇天无亲,惟德是辅”,也就是强调自身品德的提升是根本。按照儒家的看法,提升自身的道德就是要修身,通过“克己”来完善人品操行,提高人生境界。而这种情形与道家所倡导的通过内心的修养来实现道德的提升,有异曲同工之处。佛教虽不是中国土生土长的文化,①不过有一种观点认为,佛学分为两种,一种是“中国的佛学”,另一种是“在中国的佛学”。在中国的佛学是自印度输入的,而中国的佛学是这个本土理知的产物,为在中国的佛学的后期发展。参见[美]成中英著:《从中西互释中挺立——中国哲学与中国文化的定位》,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4页。但佛教所提倡的内省恰恰跟儒家思想中 “疾敬德”的思想相契合,所以它很快且很好地融入到中国本土的文化之中并成为中国文化的传统来源之一。
三是“尚中贵和”的和合思想。和合思想的核心内容就是多元并存、相互包容。这种思想,作为中华文化之精粹,不仅在中华民族的发展过程中产生过且继续发挥巨大的影响,而且在当今西方各国大多已经深深感到,西方个人主义包含了自我中心的闭锁和孤独,给人类带来了道德和心理的迟钝,造成各领域的隔绝,限制了人们的智慧能力,使人们孤立无援,在复杂面前束手无策。[11](P203)所以,他们越来越倾向于借鉴非西方文化特别是中国传统文化作为参照系来反思自己的文化,以寻找新的未来。[12]同时,更有西方学者指出:“中国‘和而不同’原则定将成为重要的伦理资源,使我们能在第三个千年实现差别共存于互相尊重。”[12]而实际上,在全球化日益深化的当今世界,不同文化之间的融合也日益频繁,而文化的融合正是以文化的多元性为前提的。全球化背景下世界文化的多元性与包容性,从文化的层面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以和邦国,以统百官,以谐万民”的和谐理念。
四是“克己复礼”的礼仪主义。礼在儒家的思想体系居于首要和核心的位置,这主要是因为在春秋时期由于诸侯之间进行的争霸战争导致周代的礼乐崩颓,所以,孔子一心要恢复礼乐制度。“克己复礼”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提出的,就是说要克制人的欲望来遵守礼乐制度,或者说是通过对人的规范,最终达到社会秩序的稳定。无论是儒家所强调的礼,还是道家所强调的天然本性,目的都在于强调秩序。所不同的是,儒家的礼是社会规则所规范的秩序,而道家的本性则是事物的内在规律。二者的统一形成了中国人文精神中的礼,即在尊重人的本性的基础上遵循社会认同的规则。这也是中国 “礼仪之邦”的实质所在,是“中国品格”的最高体现。
其三,制度文化。制度文化是人类为了自身生存、社会发展的需要而主动创制出来的有组织的规范体系。主要包括国家的行政管理体制、人才培养选拔制度、法律制度和民间的礼仪俗规等内容。中国历史上制度文化十分先进。这表现为:一是中国创造了一种“统治最为完善的制度”。如果说《马可·波罗游记》对当时中国尽善尽美的描述多少带有虚幻性的话,那么西班牙神父门多萨所撰写的《大中华帝国志》对当时中国的政治制度、技术器物都进行了非常可观的刻画,以至于把中国视为“世界上迄今为止已知的统治最为完善的国家”。[13](PP.54-55)这就表明中国的制度文明是当时最为发达的。二是创始于隋唐时期的科举制度,也是中国最为重要的制度文化。这一人才培养与选拔制度不仅为中国李朝历代选拔了优秀人才进入朝廷,而且它的影响深远。最初东亚日本、韩国、越南均有效法中国举行科举,越南科举的废除还要在中国之后。16-17世纪,欧洲传教士在中国看见科举取士制度,在他们的游记中把它介绍到欧洲。18世纪时启蒙运动中,不少英国和法国思想家都推崇中国这种公平和公正的制度。英国在19世纪中至末期建立的公务员叙用方法,规定政府文官通过定期的公开考试招取,渐渐形成后来为欧美各国仿效的文官制度。英国文官制所取的考试原则与方式与中国科举十分相似,很大程度是吸纳了科举的优点。故此有人称科举是中国文明的第五大发明。今天的考试制度在一定程度上仍是科举制度的延续。即便在今天,中国的政治制度虽然颇受西方指责,但在很大程度上这是西方的意识形态偏见,实际上中国政治制度至少创造了当今世界的三大奇迹,其中包括:一是经济增长的奇迹,中国今天所取得经济成就,从一个积贫积弱的状态用30多年的时间而发展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这首先要归功于中国的政治制度。正是这种政治制度对社会资源、人才的巨大动员能力,才产生了这种经济奇迹。二是社会稳定的奇迹。古今中外的社会政治改革都导致了严重的社会动荡或政治危机,但中国的改革尽管出现了所谓的各种各样的群体性事件,但始终保持社会政治稳定。这同样要归功于中国政治制度。正是中国政治制度对中国社会政治秩序的巨大协调作用,才为中国社会政治的稳定提供了重要的制度基础。三是科技创新的奇迹。中国科技实力虽然仍然还落后于西方发达国家,但近年来中国在探月工程、载人航天计划、极地科考、深海科考等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而这一切同样是因为中国政治制度的巨大作用。总之,中国制度文化已经在诸多领域内为中国文化软实力提供直接的资源,甚至可以说制度文化直接转化为文化软实力。
文化软实力究竟由哪些要素构成?这关键要看如何理解文化软实力。在这方面,国内学术界是存在不同看法的。一种观点认为文化本身就是软实力,王沪宁在《作为国家实力的文化:软实力》一文中就表示,“文化不仅是一个国家政策的背景,而且是一种权力,或者一种实力,可以影响他国的行为”。[8]在他看来,文化就等于软实力。不过,把文化直接视为软实力的一部分,就很容易让人觉得凡是文化资源越丰富的国家,其文化软实力就越强大。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在文化发展的历史长河中,保留下来的并非都是精华,文化糟粕也一定程度上被保留下来,但无论如何不能成为国家的文化软实力。文化并不都是文化软实力,或者说,并不是所有文化都能直接转化软实力,丰富的文化资源和文化传统只是为软实力提供了必要的物质基础和前提条件。第二种观点认为政治价值观可以直接转化为文化软实力。这样,文化软实力就带有鲜明的国家意识形态属性。[14]问题在于,文化具有可分享性的特点,任何民族所创造的文化成果,一方面为整个人类文化的多重复合体增添了色彩,另一方面也为其他民族的成员贡献了可以分享的财富。[15](P17)而政治价值观却不具有客分享性,因而,政治价值观不应包含在文化的框架之内。第三种观点认为文化软实力就是文化竞争力,即文化竞争力等同于文化软实力。①这方面的研究大多来自于从事文化产业研究的学者之中,他们认为,建设中国的文化软实力主要就是要通过发展中国的文化产业来提升中国的文化竞争力。这方面的研究成果科见于花建等著:《文化力:先进文化的内涵与21世纪中国和平发展的文化动力》,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百家出版社2006年版;田丰、肖海鹏、夏辉著:《文化竞争力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年版,等等。但是,文化竞争力不过是文化软实力的一部分,而并非全部内容。文化软实力既包括“软性”资源产生的实力,如文化价值观、文化传播力、文化包容性、文化品位等,这些就其本身而言是无法用数量来衡量的;也包括“硬性”资源产生的实力,如文化消费力、文化产品竞竞争力、文化产业竞争力、文化研创力。不过,不管是那种资源产生的文化软实力,都必须是具有生命力的文化资源。
根据上述分析,我们将文化软实力的构成要素做出如下图解(表1)。从表1可以看出,文化软实力不等于文化竞争力。文化竞争力只是文化软实力的一部分,但在有的情况下,文化竞争力等同于文化软实力。因为广义的文化竞争力不仅包括文化硬竞争力即由硬性文化资源产生的文化软实力所构成的文化竞争力,也包括文化软竞争力即由软性文化资源构成的文化软竞争力。但是,由于文化软实力竞争力并不是通过真正意义的竞争而产生影响的,而是通过如春风化雨般的滋润而产生影响的,也就是所谓的“潜移默化”;所以,文化竞争力更应该是指文化的硬竞争力,是硬性文化资源产生的那一部分文化软实力。
根据表1文化软实力的要素构成,我们构建一个文化软实力的评估指标体系和评估依据。
(1)文化基础力:在表1中,文化基础力包括博物馆数、科技馆数、图书馆数、影剧院数、体育场馆数、高等院校数、科研机构数、每百人拥有的宽带用户数等10个指标。我们在评估时选取非物质遗产数、世界物质遗产数、著名科研机构指数、高等教育指数和每百人拥有的宽带用户数5个指标来衡量文化基础力。
(2)文化发展保障力:在表1中文化发展保障力包括文化发展的法治环境、文化发展的体制机制、国家治理能力、知识产权保护程度、社会秩序5个指标,但有一个核心指标即知识产权保护程度具有标志性的意义,因此我们用知识产权保护指数来衡量文化保障力。
(3)文化研创力:包括人才素质、人才数量、教育投入量、研发投入量、发表的科研论文数、居民申请专利数等指标。本研究用具有高等教育水平劳动者占总人数比重来表示人才数量;用每百万人从事研发的人员数来表示人才素质;用科技投入占GDP的比重(%)表示研发投入;用教育支出占GDP的比重(%)表示教育投入;此外再加上发表的科技论文数和居民申请专利数,共6个指标来衡量文化研创力。
(4)文化生产与消费力:包括文化产业总产值;文化从业人数;居民文化消费总值等3个指标。但是,文化产品出得再多如果没有人消费,那么这种文化产品也无什么价值。因此,本研究用居民文化消费的指标来衡量文化生产与消费力。
(5)文化产品竞争力:报纸、杂志、图书、电影、电视、戏曲、版权、激光唱片等核心文化产品对外贸易状况。戏曲这一指标尚无统计,因此本研究用过去新闻出版总署发布的全国新闻出版业基本情况的文化核心产品的统计数据来衡量文化产品竞争力。
(6)文化产业竞争力:表1中包括国家品牌指数、福布斯2000公司排行榜上榜公司数、文化产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跨国公司总部数。由于跨国公司总部的数量没有具体的统计,因此本研究用前三个指标来衡量文化产业竞争力。
表1 文化软实力构成要素体系
(7)文化价值观:表1包括价值取向、民族精神、志愿者精神、慈善精神4个指标。这些指标都不可能用具体的数量来衡量,但本研究选取了企业家精神和国民态度指数作参考。
(8)文化传播力:表1用文化在国际上的知晓程度、世界友好国家、国际组织落户数3个指标,但除了国际组织落户数外,其他都不能用数量来衡量,而且国际组织落户数并不能直接代表文化传播力。不过,本研究选取文化吸引力指数来衡量文化传播力。
(9)文化包容性:表1包括外国人占总人口的比重、境外来的游客数、外来语言数(或者是本地语言的普及化程度)等指标。本研究选取外国人占总人口的比重和语言的普及性指数来衡量文化包容性。
(10)文化品位:表1包括传统文化的保护程度、传统文化的消费状况、历史遗迹的保护状况、传统文化资源的数量、居民生活质量(国家人文指数、幸福指数)5个指标。本研究选取居民生活质量并用国家人文指数和幸福指数来衡量文化品位。
根据上述评估依据,我们对中国文化软实力的发展状况进行量化的评估。在评估的过程中,我们不仅考虑中国的情况,同时我们把世界上主要国家 (本研究抽取的样本国家包括:美国、俄罗斯、日本、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英国、印度、韩国10个国家,连同中国共11个国家)进行比较,来体现中国的文化软实力发展状况(数据收集不到的就指分析中国的发展状况)。
表2显示,中国文化基础力在历史文化方面有优势,表明中国是一个文化资源大国;高等教育指数较高,仅次于美国,表明中国也是一个教育资源大国。但是,科研机构指数比主要大国都弱,比印度也略低,而这是代表了一个国家的研发能力基础的指标。另外,每百人拥有的宽带用户数这一方面中国处于绝对落后状态,仅仅好于印度。
表2 世界主要国家的文化基础力比较
表3显示,通过知识产权保护指数显示出来的中国文化发展保障力非常弱小,在样本国家中,只比印度、意大利和俄罗斯稍好。文化发展的重要前提是知识产权保护,而知识产权保护的基础是法治。虽然中国近年来法治意识不断提高,但知识产权保护还有大幅度提升的空间。
表4显示,中国的文化研创力在人才数量和人才质量上都处于劣势,研发投入、教育投入也不高,但发表论文数和居民申请专利数上并不处于劣势。但是,这也证明了另一个长期来被国际社会所诟病的一个事实,即科技论文发表的数量多,而产业转化能力却比较弱。在专利上也存在着同样的问题。也就是说,中国文化研创力存在着数量与质量的结构性缺陷。
表3 世界主要国家的文化发展保障力比较
表4 世界主要国家的文化研创力比较
表5 中国文化与消费力状况
该数据无法收集到世界主要国家的情况,所以无法进行国际比较,只能对中国自身文化生产与消费的情况进行分析。从文化消费总量来看,根据最新出版的“中国文化消费需求景气报告”,2011年,全国城乡文化消费总量是10126.19亿元,人均文化消费是753.36元。但是,根据国际的标准,当人均GDP达到1000美元、恩格尔系数44%时,城乡文化消费应占个人消费的18%,总量应该是10900亿元。然而,直到2011年,中国文化消费总量才在1万亿元。根据国际的经验,按中国当前人均GDP为4000美元测算,文化消费总量应当在5万亿元左右。但据预测,到“十二五”末,中国的文化消费总额最多能够达到1.5万亿元。也就是说,中国居民的文化消费总量严重偏低,居民文化需求的满足程度不足1/4。文消费决定生产,消费不足,那么就意味着生产具有无效性。这也正是当前中国文化发展过程中的供需矛盾的反映。
在文化竞争力方面,我们无法找到世界其他国家比较齐全的数据,但我们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新闻出版总署隔年公布的中国文化产品对外贸易情况可以看出,中国主要文化产品对外贸易都存在着巨大的逆差。这表明,中国文化产品竞争力非常弱小。
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国家竞争力研究中心的最新研究显示,2010年中国的国家品牌指数为54.83,而欧洲主要国家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以及亚洲的日本和美国都在60以上,中国跟韩国、新加坡、俄罗斯、印度在同一水准上。福布斯2000公司排行榜上榜公司数量,中国是136家,多于欧洲主要国家但远远少于美国(524家)和日本(258家)处于第三位(见表7)。从文化产业增加值和文化产业占GDP的比重来看,根据国家统计局的统计,2011年中国文化产业法人单位增加值是13479亿元,占GDP比重达2.85%;文化产业法人单位增加值占GDP比重从2004年的1.94%增至2011年的2.85%(见上图)。然而,在欧美发达国家,文化产业在GDP中的比重都普遍高于10%,美国这一比例竟高达25%,在其国内产业结构中仅次于军事工业,位居第二。日本的文化产业占GDP的比重也达到了20%。
表6 中国各年主要文化产品对外贸易情况
企业家精神至少包括:公平即公平交易,排除等级、身份、特权等不平等因素;合作即市场主体在谋利的同时必须以提供一定的商品或服务,满足他人和社会的需要为前提,这种互利性就要求市场的各方必须具有合作精神;诚信也就是契约精神,市场经济是契约经济,契约经济最基本精神就是诚信。拥有企业家精神的文化价值观一般会更具有竞争力。中国的企业家精神指数是5.35,比欧洲国家英国 (5.3)、德国(4.29)、意大利(5.01)都高,比日本(4.15)也高,与法国(5.57)相当,但低于美国(7.47)、印度(6.51)、韩国(6.09)、俄罗斯(6.67)。这表明,中国在“企业家精神”这一指标上比老牌的欧洲国家更具有竞争力,但文化价值观的活力不及强大的美国和新兴市场国家印度、俄罗斯、韩国等。所谓国民态度是指对整个国家的精神状态和民族士气的概括。在国民态度指数上,在样本国家中,中国是最低的。这表明中国整个国家的精神状态和民族士气处于最不佳的状态。
文化吸引力指数用来标识文化的国际影响力,有影响力的文化无疑更具有吸引力,有吸引力的文化也就更具有传播力。中国的文化吸引力指数在样本国家中处于中等偏上的位置。这也就反映了中国的文化传播力也是中间偏上。中国有悠久的文化,但中国缺乏比较好的文化传播工具和平台,也缺乏好的文化传播方式。虽然作为中国文化传播平台和工具的孔子学院近年来在世界各地开花,也取得了较好的成效,但也招致颇多的贬责,认为中国政府通过孔子学院在世界各地搞文化扩张。这对中国文化传播起到了相当大的负面作用。
虽然这两项指标不能完全表明一个国家的文化包容性,但外国人占总人口的比例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一个国家对外来人口的态度,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一个国家的文化包容程度。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中国与周边国家的在海岛上的主权纷争导致中国国内民族主义情绪高涨,一些外国人对生活在中国产生了一种恐惧心理。结果,他们不太愿意选择居留在中国,因此,在中国居住的外国人出现了减少的情况。
表7 世界主要国家文化产品竞争力比较
注:2004-2008年的测算范围包括法人单位、产业活动单位和个体户,从2009年以后只测算文化产业法人单位增加值。
表8 世界主要国家的文化价值观比较
表9 世界主要国家文化传播力(文化吸引力指数)比较
表10 世界主要国家文化包容性比较
客观地说,虽然中国文化历史悠久,有很多文化精髓值得传承,但文化糟粕在中国文化中仍然一定程度上起作用。因此,从幸福指数和人类指数来看,中国的文化品位非常低。
早在20世纪80年代,美国著名未来学家阿尔温·托夫勒就指出,随着信息时代的到来,“我们正进入一个文化比任何时候更重要的时期”。[16](P160)进入 21 世纪以后,世界确实已经进入一个文化竞争的时代。中国参与国际文化竞争,这是不可回避的现实。
第一,中国的文化资源十分丰富,但文化竞争力非常弱小。文化资源狭义上主要是指国家在历史进程中所形成的物质产品和精神产品。中国文化历史悠久,且其历史发展脉络从未被打断,这种文化发展历史造就了中国的文化资源大国地位,也使中国文化具有其他国家文化所没
国家 中国 法国 德国 印度 韩国 美国 新加坡 英国 俄罗斯 意大利 日本幸福指数① 4.65 6.79 6.72 4.98 6.11 7.16 6.53 7.02 5.46 6.34 6.05人类指数② 0.699 0.893 0.920 0.554 0.909 0.937 0.895 0.875 0.790 0.881 0.912
①此数据来源于中国社会科学院国际竞争力研究中心的研究,数据反映的是2010年的状况。
②此数据来自于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反映的是2012年的情况。有的厚重感。西方学者也认为,几千年的文明史使中国文化资源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17](P17)但是,丰富的文化资源和文化传统只是提升中国文化竞争力的基础和前提条件。只有把优秀的文化资源激活成为文化创新的原动力,并使之通过跨国界传播,成为其他国家和国际社会的基本价值观或主流文化,那么发源这种文化的社会才能获得巨大的软实力。[8]
第二,中国文化品种丰富,但文化品牌严重缺乏,文化品牌国际化程度非常低。中国文化品种繁多,不仅传统文化产品积淀多,而且当今高科技条件下的文化产品,在中国也是比比皆是。这同样跟中国悠久的文化有关,也跟中华民族善于吐故纳新、敢于创新的精神有关。但是,在繁多的中国文化产品中,我们很难找到国际知名的文化品牌。虽然在进入新世纪以后,中国的文化创意已经成为全球创意产品的第一生产国和出口国,但创意产业出口主要集中在文化产品制造,如工艺品加工、设计产品加工等,而拥有核心的版权内容的产品输出仍然不多,尤其是视听内容产品及版权贸易还相当匮乏。真正的文化品牌是民族的,也是国际化的,而国际化品牌的多少和品牌国际化程度的高低恰恰是检验一个国家文化软实力和文化产业竞争力的重要标志。纵观我国的文化品牌发展,还存在内外失衡的现象,即文化产业总体结构仍偏重内向型,核心文化产品的国际市场开发力度不足、程度不高。[18]
第三,文化平台多,但缺乏文化营销的有效手段。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已经认识到文化在国际竞争中的重要作用,因而加大了文化平台建设,尤其是在世界各国都在构筑新的中国文化平台,以传播中国文化,其中包括各种各样的“中国文化艺术节”、“中国文化周”、“汉语年”等,遍布世界各国的孔子学院和孔子学堂,对传播中国文化更是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提升文化影响力仅仅靠文化平台是不够的,还需要进行有效的文化营销。中国的各种文化平台基本上是政府或类政府单位构建的,很少借助于市场的作用。这样,一方面由于政府的色彩过浓而被外界视为“中国文化侵略”,另一方面政府运作往往具有不可持久性,文化平台很可能就成为文化“烂尾工程”。
虽然中国文化软实力存在着种种劣势,但增强中国文化软实力仍然是机遇与挑战并存,且机遇大于挑战。从机遇来看,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在全球化进程之下,中国文化竞争力的发展获得了世界文化资本和先进技术的支持,从而有利于优化中国文化产业发展和文化竞争力提升的投融资体制。特别是通过引进国外先进的文化成果、管理经验和科学技术,利用其全球文化市场网络,将促进中国文化产品质量和档次的提升,加速中国文化产业融入世界的进程,进而提高中国文化在世界的整体竞争力。此外,随着文化市场准入条件的逐步放宽,境外文化集团将在更大范围、更高层次上参与中国文化资源开发,带来新的文化产业经营理念,从大文化的角度整合产业,也有利于提升中国文化竞争力。
其二,美国等西方国家文化发展的全球文化大市场理念,为中国文化发展和文化竞争力的提升提供了重要借鉴。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其文化竞争力强大,重要的原因在于,既要有全球化的文化观念,更要有全球文化大市场的观念。如前文所说,美国的文化产品从一开始就定位于世界市场,即便像韩国这样的小国家,它的文化也越来越具有全球文化大市场概念,所以在全球电影、电视竞争如此激烈的情况下,韩剧竟然能够在世界市场占据重要一席。从这个角度来看,全球文化市场的一体化为中国文化竞争力的提升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其三,中国有着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传统文化和丰富的人文、自然资源,是一个有着五千年文化渊源的大国,传统文化繁星浩瀚,且在人类文明史上独树一帜。丰富的文化资源和独具特色的民族文化为中国在全球化进程中参与文化竞争和增强文化竞争力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但是,全球化也给中国文化竞争力的发展带来了严峻的挑战。毕竟在中西文化对视中,中国文化目前仍然处于弱势,而西方文化在竞争中处于绝对的优势。因此,中国文化参与全球化进程注定要面对以下方面的挑战:
其一,文化安全面临挑战。中国文化参与全球文化竞争直接面对的是西方发达国家文化的大规模进入和渗透。西方凭借其科学技术和文化设施的优势,控制文化资源和市场,在对中国进行资本、技术、商品输出的同时,也倾销其文化和价值观。这种倾销必然对中国社会的思想观念、生活方式、思维方式造成很大冲击,从而导致国民对本民族文化的认同感和忠诚度下降,民族文化主权的内在凝聚力、亲和力也会弱化。没有凝聚力的文化就根本谈不上有竞争力。
其二,文化产业面临严峻挑战。西方文化产业技术先进、经营成熟、市场竞争力强;相反,中国文化产业起步晚、经营幼稚、市场竞争力非常弱。文化产业弱小意味着文化生产力弱小。而文化生产力则是文化竞争力的基础,没有强大的文化生产力就没有强大的文化竞争力。同时,技术落后也表明文化创造力弱小,文化创造力是文化竞争力的核心。[19]因此,无论是从文化生产力还是文化创造力来看,中国文化都处于极为不利的地位。
其三,中国文化管理体制自身的挑战。中国文化领域的改革相对滞后,特别是文化体制的改革可以说还刚刚启动。因此,受传统体制的影响,目前中国文化产业体制在很大程度上处在事业体制管理、财政划拨经费阶段。更为突出的是,中国文化立法滞后,许多管理以行政命令为主要手段,许多执法以红头文件为主要依据。这种体制、机制不可能适应全球文化竞争的需要。
关于如何建设中国文化竞争力的问题,国内学者已经提出了不少建设性的建议。例如,童世骏从文化软实力建设的路径探讨了提升文化竞争力的措施在于,推进文化创新和产品升级,提高文化产业的国际竞争力。[20]韩振峰则提出了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的十项措施,其中直接关于提升文化竞争力的措施包括:发展文化生产力、增进文化传承力、激发文化创造力、提高文化竞争力、提升文化传播力、扩大文化影响力,以及加大文化保障力等。[21]陈正良认为,必须大力发展文化事业,重视文化创新,整合利用中国深厚悠久文化资源,大力推动文化产业的发展,让中国产品成为中国特色文化的结晶和载体;增强中国文化价值观的全球辐射力、对外亲和力与感召力。[22]客观地说,这些研究都颇有价值。笔者在此研究基础上进一步探讨中国文化竞争力的路径问题。
发展中国文化竞争力首先要开发和挖掘中国的传统文化资源。这是中国文化的根。为此,一方面要重新整理国故。提到“整理国故”,人们自然会想到20世纪20年代前后发生的 “整理国故运动”。也许当时发生的“整理国故运动”并非如胡适所说的要通过“整理国故”来“再造文明”,但他们的确并非只是“为学术而学术”来整理国故,而是通过 “整理国故”,“还其本来面目”,从而达到“解放人心”的目的。[23]当今重提整理国故并非是要复古,而是要重建中国的文化自觉。通过借用现代科技手段整理国故,去国渣、扬国粹,既不能陷入文化保守主义,也不能对西方所谓的“普世价值”顶礼膜拜;既要防止文化自负,也要防止文化自卑,在文化自信中走向文化自觉,最终实现中华民族的文化自强。另一方面要传承国粹。整理国故不是要将中国传统文化梳理之后便束之高阁,而是要在区别国渣与国粹之后,传承国粹。目的就在于:夯实文化发展的基础;建立中国文化的传承体系;建立中国文化发展及构建中国话语的知识谱系。
开发传统文化资源的目的是要以优秀传统文化为基础不断推进中国文化的创新。中国文化历经悠久的历史而不衰,不是因为将其原封不动地继承下来,而是因为在保持其精髓的情况下在新的时代条件下加以创新,从而使之获得经久不衰的生命力。文化的发展和文化竞争力的提升,就是要在尊重传统的前提下不断创新。
其一,文化创新必须坚持科学发展观。科学发展观的核心是以人为本,当前中国社会文化消费的现状是,一方面是文化消费不足的问题,另一方面是文化消费品类型单一的问题。而解决这种矛盾的关键在于创新,创造更多、更新颖的文化消费品来拉动文化消费内需。也就是说,文化创新必须以满足人民群众精神文化生活为出发点和落脚点。这是贯彻科学发展观的现实要求。
其二,文化创新必须以建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为核心。任何社会在历史发展进程中都会形成与其根本体制相适应的、发挥主导和支配地位的社会核心价值体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就是当代中国社会精神之魂。文化的发展总是为建设国家现时代的核心价值体系服务的。经济学家熊彼特指出:“社会主义瞄准比塞饱肚子更高的目标,正如基督教的意义远比关于天堂和地狱带点享乐主义的价值更高。更重要的是社会主义意味着一个新的文化世界。 ”[24](P261)所谓“新的文化世界”,不仅意味着社会主义要展示文化先进性的一面,更重要的是社会主义要拥有以前任何社会所没有的全新的核心价值体系。离开了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体系,社会主义文化就不具有先进性,也就不具有感召力和吸引力。
其三,文化的目的是塑造国家品格、提高国家品位。反过来,文化要塑造国家的品格就需要不断创新。文化是一个民族的精神和灵魂,是国家发展和民族振兴的强大力量。文化和文化竞争力对国家具有塑造功能。[7]因为一个国家的品格蕴含在自己的传统文化之中,是文化在不断创新中不断提高国家的品位。中国的品格就是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之中的特殊品质。[25](P1)国家品格的高低取决于文化发展水平和文化的品位,落后的文化塑造的是低品格的国家,先进的文化塑造的是高品格的国家。文化创新首先是要对自身传统进行扬弃,然后也要吸收外部文化的积极成分,要吐故纳新。特别是当今时代是一个文化交融、民族交往、国家交流的时代,虽然全球化导致了文化冲突与认同感的丧失,但如果文化自身不能进行创新,那么全球化的外在力量也会对文化进行重构,对文化进行强制性的更新。在这种情形下,国家的品格是在文化的被动更新中被塑造起来的,这种品格也是畸形的。因此,只有主动的文化创新才能塑造一个高品格的国家,才能构建一个良好的国家形象。
文化发展必须融入全球化的进程,这是文化产业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过程。文化产业不仅要立足本国,而且必须面向世界。只有在参与全球竞争的情况下才能不断提高自身的竞争力。
其一,要在全球化的市场框架中构思中国文化产业的发展规划。前文已述及,中国文化产品对外贸易均为逆差,这是因为长期以来中国文化产业的发展着眼于内部市场。中国内部文化市场大,但文化产品不走出去就不能检验中国文化竞争力的强弱。全球文化市场的日益开放,意味着世界各国的文化将以最快的速度在抢占中国市场,在这种情形下,中国文化产品并不能在国内市场占据优势地位。因此,迎接竞争才能增强自身实力。文化产业发展不仅要有内需的拉动,而且也要有外需的拉动。用外需来拉动内需,用外需来推动内需的增长和质量,用外需来影响国内市场的国际竞争,这已经成为一些国家文化产业发展战略的重要选择。中国文化产业发展要实施走出去战略,积极利用国内、国外两种资源,培育、开发国内和国外两个市场,努力开拓文化产品和文化服务的出口渠道;充分利用中国丰富的民族文化资源,加快发展自己的特色文化产业,主动参与国际竞争,在竞争中变得强大起来。
其二,增强文化竞争力必须要打造文化品牌,特别是要采取国际化的文化产品制作、传播方式来打造中国特色、中国风格的文化品牌产品。文化品牌既是文化企业的无形资产,也是民族文化走向世界的窗口。在激烈的文化产品竞争中,中国文化产业要努力打造民族文化品牌,多创作、多生产出既有艺术品位又有市场需求的文化产品。要扶持有发展潜力的大中企业,做大做强一批对外交流的文化品牌,把反映中华民族特色与当代中国风貌的文化产品及服务尽可能多地推介到国际市场和世界范围内的文化交流中。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只有那些能够展现中国文化特色、中华民族特色的文化品牌才能够抢占世界市场高地。
其三,充分利用经济领域走出去积累起来的市场和经验,大力支持文化企业参与国际竞争。中国经济开放已经30多年,不仅拥有了巨大的国际市场,而且还积累了中国产品“走出去”的丰富经验。因此,中国文化产品和文化企业“走出去”参与国际竞争,要利用这些经验来开发国际市场,特别是通过开展国际合作与交流来促进中国文化企业和文化产品尽快熟悉和适应国际市场的竞争环境,在竞争中不断增强中国文化的竞争力。此外,具体的文化企业还要认真研究世界市场的文化需求和消费心理,使中国的文化产品能够积极应对世界市场的需求。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扭转中国文化产品贸易逆差的态势。
第四,要在不断提高文化产品的技术含量和技术水平的同时,全方位整合文化资源,加快推进文化资源集约化经营战略。中国文化产品的技术含量不高,面对西方先进技术广泛应用于文化产品之上的现实,中国文化产品还停留于传统的文化生产方式和经营方式。因此,一方面,提高中国文化竞争力就要借用新技术打造创新文化产品,打造新技术条件下的文化品牌;另一方面,中国文化产业刚刚起步,无论是文化产业的经营理念、策划经营能力,还是资源整合能力,都不够成熟和强大。也就是说,在这方面中国要不断学习西方的文化经营战略,提高自己的文化资源整合能力,努力打造中国的文化产业“航空母舰”,提升中国文化的整体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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