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平面的背后

赵利山

1999毕业于鲁迅美术学院

2006年摄影作品入选《哈苏奥地利摄影巡回展》

2006年摄影作品参加《德中同行当代艺术大展》

2009年出版《看不见的西藏》

2013年出版《西藏行摄之书》

经常有朋友问赵利山：去过西藏多少次了？每次他都不知怎么回答，掰着手指都没法算出一个准确的数字，最后只有回答：很多次了。他并不善于用文字记录走过的旅程，在路上所看见的美景和故事都定格在了焦平面上。但其中总有一些事情让其印象深刻，有的可以与人分享，而有的则需要永远埋藏在心底，成为内心最深处的记忆！

跟米勒的西藏约会

做好防雨的全副武装，又出发了！出乎意料的是，雨滴很快变成了雪花，这样也好，不至于把衣服打湿。一路无明显上下坡，还算舒服，骑行到八宿吉达乡境内，河谷开阔起来，大块的农田替代了陡峭的峡谷。农田里一片繁忙的景象，这是耕种的季节，当地农民似乎全部出动集中在农田里劳动，这里依然保持着人工和牛犁，播撒种子、犁地、施肥，分工明确。远处高压线上落着成串的小鸟，等待着在犁过后的新土里觅食。安详宁静的画面莫名的使我感动，让我想起儿时家乡的农耕季节，有种幻觉仿佛回到了东北老家。

我跟着耕种队伍走进田地里，大家顿时对我很感兴趣，兴趣甚至大过他们的耕犁，高兴的向我打着招呼。一个小伙子走上前跟我说话，可是他完全不会汉语，我问我的、他说他的，倒也其乐融融。后来过来了一位黝黑壮硕的老者，他似乎有点微醉，手里拿着用大可乐瓶装着的青稞酒，用磕磕绊绊的汉语问我从哪里来。他大概是这群人里唯一会说汉语的人了，得知我从北京来，他开始变得兴奋起来，跟我攀谈开来。我们在田埂边坐下，他邀请我喝他的青稞酒，虽没有杯子但盛情难却，只好硬着头皮直接拿着他的瓶子吹了。大家哈哈大笑，估计是对我的接纳吧。

老人跟我介绍当年他是在公社里做事的，所以能说汉语，看汉语报纸什么的都可以。我说：“那您就是村里比较有文化的了”，老人马上乐开了花，虽然连声说着：“马马虎虎”，但我能看出来他那得意的神情。“我拍一下你们种地吧”，他起身带着我走进忙 碌的田间。

当我透过镜头观察大家劳作的场景时，此情此景让我惊呆了，那分明是米勒的 《拾穗者》。虽然不是秋收时节，但这购图和动作跟《拾穗者》如出一辙。看来经典的作品都来自最普通的劳动场景，只有走进其中，才能发现如此精彩的瞬间。这时不知是青稞酒还是这美景的作用，我也开始被陶醉了，却又不得不告别。每到这时总会有一些不舍，我回头看时发现老人远远地一动不动的目送我，一直到我拐弯看不见为止。

陪我拍日出的小狸猫

十一月的阿里，早上九点才日出，七点半起床还是满天星斗，月亮已经下山，大地一片漆黑，万籁俱寂。我小心翼翼的推开大门，生怕惊醒熟睡中的主人。刚一出门，一声猫叫打破了夜的寂静，我不禁一个寒颤，用手电照过去，发现墙角下蹲着一只小小的狸猫，看样子只有两个月大小，圆圆的大眼睛，用一种渴望的眼神看着我。我忽然想起身上忘带了食物，却不想再返回房间惊动主人，于是摸了摸小狸猫就朝村外走去。

走了不到二十米，却听见小猫在后面喵喵的叫，拿手电一照，发现它正竖着尾巴向我跑过来。我就等了它一会儿，当跑到我脚下时，蹭着我的腿绕来绕去。很后悔没有带食物出来，又不忍心让它在寒风中跟着我跑，我知道猫一般不会跟人走太远，于是便狠下心加快脚步想甩掉这个跟屁虫。当我走到村东桥头时，又听见小猫在后面喵喵的叫，它原来一直跟着我，由于我家里养了两只猫，所以我能够听出，这是一种委屈的叫声。我对这种叫声是毫无抵抗力的，于是就等了它一会儿，它飞快的朝我跑过来。但我看得出，它在寒风中发抖，只能把它抓起抱在怀里。他很轻，还不如我家那两只懒猫的脑袋重，浑身打着颤，却打着响响的呼噜。不一会它的身体就停止了颤抖，同时我也感受到了它的体温，所幸决定带着它一起去拍摄古格的日出。当路过黑漆漆的溪谷路口，头皮有些发麻，好在怀里还揣着一个小伙伴，多少给我壮了些胆，当走到通往古格的公路时，小狸猫在我怀里已经睡着了。

终于来到古格遗址脚下，天开始变亮，星星也越来越稀，气温却降到了最低点，估计只有零下十五度左右。怀里的小狸猫还沉浸在美梦当中，我的左臂却已经酸痛难忍，而且马上要进入拍摄状态，只能把它移到我冲锋衣的帽子里。这才开始支起我的三脚架，调试好相机等待日出的时刻。

东方的光芒如期而至，天边的云彩瞬间被点燃，透过地平线的光芒正好从佛塔的背面射出，形成万道霞光。古格遗址西边的山第一时间被照亮，我迅速把镜头对准了古格遗址，不容迟疑，片刻间山顶上的建筑就亮了起来，随着受光面的不断变大，我珍藏了这一过程的每一时刻。

寒冷在阳光洒向整个高原的时候渐渐退去，冻僵的耳朵、鼻尖、手脚都开始恢复了温度。这时才听见后面帽子里的呼噜声，还有后背感受到的震动，才想起还有一个小伙伴与我同行。它似乎也睡醒了，开始在帽子里翻动，不一会竟爬到了我的肩上，用毛茸茸的身体触碰我的脸，还不停的闻我的味道。这时，几辆越野车卷着尘土停在了我的面前，一群游客下车开始拍照，我也到了回客栈的时候了。于是扛着小狸猫踏上了回家的路，这个小家伙给我的感觉异常熟悉，决然不像一次偶遇。然而到了客栈门口，它跳下来却头都没回，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在古格旁的芒卡村住了两天，并没有去尝试发现什么秘密，而是用心感受着这里热情纯朴的人们，关注着古格每一刻光影的变化；还收获了与小狸猫温暖的小邂逅，所有一切都给我展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鲜活的古格。就像走在藏区其他地方一样，未知的前路上还有更多的美景和故事等着我去发现和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