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璐莹 杨雅丽
摘 要: 方言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受到它赖以生存、发展的自然地理环境和社会文化因素的深刻影响。内蒙古喀喇沁旗地形复杂、产业多样化而畜牧业发达,汉语方言喜用动物名称形容人或事物。在多民族聚居、大量移民迁入等多种社会因素影响下,喀喇沁旗汉语方言积淀了蒙古语、满语等少数民族语言的遗存,也杂糅了山东等地的汉语方言。在社会迅速发展背景下,喀喇沁汉语方言正濒临消亡。人们应该积极保护、传承这种“不可再生”、“弥足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关键词: 喀喇沁旗汉语方言 自然环境 社会因素
喀喇沁是蒙古部落之名,标准音为“哈日沁”,汉语意为“守卫者”。喀喇沁旗是蒙古族、满族、汉族等多民族聚居地,多民族文化的碰撞、融合,形成了喀喇沁旗地区风格独特的汉语方言。
“方言是客观存在的社会现象,是历史发展的产物,任何民族语言在它的发展过程中总是要分化出自己的方言”[1]P1。一个地方的方言所表达的是一个历史范畴,它不仅体现特定地域悠久的历史和古老的文化,还让民间文化通过方言这个载体传承下来。方言是历史的记录官,是一个地区最直接的文化标志。一定的自然地理环境是方言产生的土壤,而社会环境则是方言的养分。
一、自然地理环境对喀喇沁汉语方言的影响
一个民族的语言,“首先是这个民族生存发展的地域环境的反映”,而方言则“是各地文化、风俗更为直接、细致的记录”[2]P127。喀喇沁旗西南部多为山区,天然植被较好,中部山峦起伏,植被较少,东部为河谷平川地区,土层较厚,为旗内主要产粮区。该地区主要发展林业、畜牧业和农业,这里的人们喜用动物名称形容人类社会的一些现象,或给一些植物命名。
喀喇沁旗人常用动物名称形容人或事物。“花狗腚”,形容人脸脏,如“看那脸跟~似的”。“虎了吧唧”,形容人傻,如“那个孩子~的”。“拉拉(lá la)蛋鸡”,形容做事丢三落四,如“他跟个~似的,走到哪丢到哪”。“土驴子”形容人因做某事弄得满身是土,如“你在哪弄的,跟个~似的”。“五马倒六羊”,形容一个人不干正经事,如“他天天~的,不知道寻思啥呢”。人们也用动物名称给植物命名,如“羊胡子草”指称一种草;“狗尿苔”指称一种有毒的蘑菇;“龙须蘑”指称一种可以食用的蘑菇。用动物名称形容人或事物、给植物命名的事实,折射了这里的生态环境与畜牧业在社会生活中非常重要。
喀喇沁旗地形复杂,山峦起伏,坡向多变,冲沟密布,复杂的地理环境深刻地影响了方言。如“石头瓦块”形容道路不平坦;“坝堰”指间隔田地的土梁;“河那沿儿”指河的对面;“河勒沟子”形容大雨在地表冲出的冲沟,如“这场雨不小,你看那些~”;农村地名多用“洼、沟”构词,如“下洼子”、“小洼”,因地势低洼而命名;“柳条沟”、“扁担沟”,因为沟的形状像柳条和扁担而命名;“猫耳山”因为坐落在山脚下,因山的形状而命名;“大川儿”,因地势相对比较平坦而命名,引申表示与农村山沟相对的城市,如“这个人是大川儿来的”。
中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使喀喇沁旗春季风大干燥,夏季多雨高温,秋季霜冻较早,冬季寒冷少雪,四季分明。方言中形容天气的有“乌了巴突”、“连阴天”、“漫阴天”;庄稼因干旱而弯曲,被说成“打蔫”、“打绺儿”或“蔫啦吧唧”;秋季霜冻,方言称“上冻”。冬季寒冷风大,把人的脸吹伤,干裂变红,方言称“芟脸”,如“别出去了,风大~”。
二、社会环境因素对方言的影响
社会环境对方言的产生及发展有深刻影响。社会性是方言的重要属性,“不同的环境、文化背景决定了不同的生活方式,反映在方言中则有不同词汇手段的表达,随着环境的变化、社会生活的变迁,方言词汇有的相应地更替了,有的则固执地传承下来”[3]P89。
(一)多民族聚居、移民涌入对方言的影响
喀喇沁旗为多民族聚居地,主要居住着满族、蒙古族、汉族等,因而当地汉语方言词汇沉淀了丰富的满语、蒙语。自清代以来大量汉人涌入,来自不同地区的汉族携带不同的汉语方言。不同的民族语言、不同的汉语方言相互交融,形成了今天的喀喇沁旗汉语方言。
遗留在方言中的一些满语词语的语音和词义基本没变化,如“bó luo gài”指膝盖,汉字为“脖罗盖”;“lē le”汉字为“嘞嘞”,意思是议论,如“你别在那儿瞎~了”;“gǎ lár”指角落,汉字为“旮旯儿”,如“那个东西在墙~呢”;“gǎ la hà”汉字为“嘎拉哈”,指羊的腿骨节,可用做儿童的玩具,如“我们去玩~吧”。
喀喇沁旗方言还保存了一些蒙语借词,如“划拉”,音译于蒙语“huriyaha”,蒙语原意是收拾起、搜罗到,如“把你的那些东西都~起来”,“他这次又去你家~了不少东西吧”。“划拉”在方言中除了保留原意,还引申为“不认真、不经心地写或画”,如“他把作业~完就跑出去玩了”。再如“叨拉”,音译于蒙语“dag lah”,蒙语原意为唱歌,方言借入后引申为“聊天、闲谈”,如“夜来个他在你家都~些啥”,“夜来个”指昨天。
历史上,喀喇沁旗建制始于后金皇太极天聪九年(1635年),原称喀喇沁右翼旗,自夏朝以来,喀喇沁旗大地先后为山戎、东胡、匈奴、乌桓、鲜、奚、契丹、汉、女真、蒙古诸民族领地。清代,大量因生活所迫的汉族人涌入喀喇沁地区垦荒,其中多为山东人。“蒙人将其‘户口地招募汉人耕种”,“出口者以山东人最多”[4]P10,因此喀喇沁旗方言保留了较多山东方言词汇。如“棒子”指玉米,“牙狗”即公狗,“夜猫子”指猫头鹰,“长虫”指蛇,“寻思”指想想、琢磨、思考,“差不离”即差不多,“出溜”即下滑。不同民族的聚居融合,外来方言与本土方言交汇,一些外来方言会遗留下来,随着日月变迁,进入本土方言,正如语言学家所言:“方言是语言逐渐分化的结果,而语言的分化往往是从移民开始的。”[5]P12
(二)社会群体不同语言使用状况有异
语言的使用与阶级、阶层、社会群体有一定的关系。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地方,方言使用频率越小,普通话对方言的冲击相对较大。农村经济发展落后于城市,文化比较闭塞,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方言传承。在喀喇沁农村,人们说“你嘎哈呢”,意思是你在做什么;“这嘎瘩挺好”,意思是这地方挺好;“这病不好扎古”,意思是这病不好治。而在城市,则很少有人这样表达。
在农村人的口语中,往往会使用一些独特的方言名词,如“薅草”,意思是拔草;“揍手地”,意思是经营田地;“扒棒子”,意思是剥玉米;“趟地”、“耘地”,意思是给田地除草。另外,农村还保留了一些独特的厨具名词,如“罩林”是一种厨具,米煮熟时,用它将米从水里过滤出;“嚓床子”是一种将瓜类快速切成条的厨具;“炊厨”是一种清洗锅的厨具。
(三)不同年龄的人群使用方言状况有异
随着喀喇沁旗地区经济的发展,青少年受教育水平显著提高。他们在接受知识、开阔眼界的同时,所用语言不断融入新词汇,促使年轻人的语言迅速向普通话靠近。老人因为固定的生活环境和使用习惯,依然使用比较传统的方言。“皮儿片儿”一词老人常用,指屋子杂乱,如“看你把这儿弄的~的”,受过教育的年轻人很少用这个说法。对时间用语的使用,年轻人会说“中午”、“下午”、“晚上”等词,而老年人则用“晌乎”、“过晌”、“哄晌”等方言词表达。再如“铅笔”,老人读做“qiān běi”;“愚懦”,老年人说成“yū nang”;“暖和”老人说成“nǎo huo”。
方言与社会发展息息相关,随着社会生活的变化,民族融合与移民迁入,必然形成独具特色的方言。在社会相对稳定、没有大规模人口迁徙时期,方言在特定区域内使用,其变化相对比较缓慢。随着人们文化水平的提高、普通话的强劲推广,方言会受到巨大冲击,使用方言甚至成为“落后”标志,在人们有意识地避免使用土话俚语的情况下,方言面临逐渐消亡的境地。
语言学家赵元任说:“从学术上讲,标准语也是方言,普通所谓的方言也是方言,标准语也是方言的一种。”[6]P105我们要意识到方言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从古到今,我国五千年悠久灿烂的历史文化,或多或少总会被方言所承载,方言是民族和群体历史记忆的工具。“语言及其方言是国家不可再生、弥足珍贵的非物质文化,是构成文化多样性的前提条件”[7]。因此,为促进我国文化多样性发展,面对日益流失的方言,我们要在推广普通话的同时注重保护、传承方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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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游汝杰、周振鹤.方言与中国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6]赵元任.语言问题[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7]李宇明.珍爱中华语言资源[N].文汇报,2008.1.13.
项目基金:重庆市高等教育教学改革重点项目《汉语课程创新型实践教学的研究与实践——以方言与民间文化调查整理为路径》,项目编号:120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