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真
(杭州电子科技大学人文与法学院,浙江杭州 310018)
自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中国的现代化即进入了由形式(经济结构、生产方式、基础设施、生活方式等)到实质(经济、社会运行机制、人的思想观念、行为模式和生活习惯等)的转变。如果说中国早期的现代化即形式上的现代化是外铄性的,即现代化是起因于政府自上而下推动的话,那么,进入21世纪以后,中国的现代化已经进入到实质性转变阶段,主要表现为:市场经济体制已经占据主体地位;社会关系互动模式由先赋型逐渐转变为契约型;人的传统价值观念也逐渐为现代工具理性价值观所取代等。美国社会学家帕森斯关于现代性的理论曾用传统与现代五对“模式变量”的转变来阐述现代化转变的过程。帕森斯所谓的“五对模式变量”是指特殊性与普遍性、专一性与扩散性、情感性与中立性、先赋性与自获性、私利性与公益性[1]。根据帕森斯的解释,这五对模式变量表达的是行动者在“传统”与“现代”两种社会的行为模式取向的特征,其中,前者表达是传统社会的行为模式取向,而后者表达的是现代社会的行为模式取向,即特殊性、专一性、情感性、先赋性、私利性是与传统社会人的行为模式对应的价值取向,而普遍性、扩散性、中立性、自致性和公益性则是对应现代社会人的行为模式的价值取向。对于后者而言,尽管五个概念从不同角度表达了现代社会的行为特征,但是它们都与人的公共性特征有着本质的联系。因为,这些行为模式导向在现实社会得以持续运行的环境和保障是社会成员个体公共性的增加和社会公共领域的拓展。同时,社会公共性的增加还是按照这些原则行为的结果。因此,可以说,公共性是现代社会行为模式运行的基本要求和推动其发展的重要力量。
关于人的现代化的理论同样见于英克尔斯的论述。根据英克尔斯的关于人的现代性指标体系的相关论述[2],现代人一般应具有如下特征:第一,人的行为具有明确的目标性、计划性和工具理性。表现为做事有明确的目标,讲究效率和时间观念。第二,人具有积极、乐观和开放的心态。前者主要指人积极而乐观地享受现实生活,即便是遇到不开心/不顺利的事情,人也能积极/乐观地面对。比如,在现实生活中,哪怕是压力很大,内心深处有很多痛苦,他们也会“痛并快乐地活着”,这就是人积极、乐观的态度。后者是指人乐于接受新事物、新思想、新观念。个人对大众传媒有着浓厚的兴趣,思想解放,不僵化,善于接受新信息,经常有新想法、新观点产生,重视学习和自我提高,并将此视为个人发展的必然途径。另外,这种开放性还表现为,个人对于不同于自己的观念和行为包容性强,较少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观点。第三,强调个人的独立性和独特性,懂得尊重别人。在现代社会,个人的独立自主性应该得到起码的尊重,每个人的人格和尊严都应该受到他人和社会的尊重。他们主张依靠自身的力量去做事和解决现实中的困难,不到必不得已不去求助别人。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不需要合作,恰恰相反,合作也是现代社会的必然要求。但这两者并不矛盾,独立性是合作的基础,而合作也是超越个人能力之外事件能够达成目标的必然要求。第四,在个人精神状态和行为态度方面主要表现为信仰、自信与积极参与。相信自己和他人的力量,对现实生活充满信心。相信科学,积极参与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尤其是社会的公共领域。
由“现代性”这些特征可知,公共意识作为现代社会最基本的特征已经成为涵盖其它现代性特征的基础性特征,它与其它特征一起,相互影响,相互促进,共同构建人的现代性特质。因为,人的开放性、包容性心态是人的公共性必然要求,而人的公共性的培育和发展又会进一步促进人能以宽容的心态去接纳新事物、新观点,促使人不断地创新和发展。而乐观的生活态度和尊重别人恰恰是人的公共性运作于实践中的真实体现。
如果说人的现代化从个人层面来说是一个从传统价值理念到现代价值理念转变的过程,那么,从社会生活领域的表现来说,则更多地表现为社会民众自主化的过程,亦即是个人积极参与公共事务和社会公共领域拓展的过程,也表现为个人对公共问题的关心和公共领域参与讨论和决策的过程。因此,从个人与社会关系角度来说,人的现代化的过程也是个人公共意识和理念的形成和公共领域实践越来越成熟的过程。
本文所述的“公共意识”与西方学者所谓的“公共领域”属于同一范畴。我们先来看“公共领域”的概念解释。在西方关于社会理论研究的学者中,哈贝马斯被认为是“公共领域”的代言人,他把“公共领域”看作是现代社会的核心特征。在这里,哈贝马斯所谓的“公共领域”是和私人领域相对应,同时,也和国家权力机关相区别。民众可以通过“公共领域”将自己的意见不受约束地表达出来,彼此之间可以就关乎大家的公共性问题进行讨论、协商、各抒己见,并且,公共领域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平等地对话。用哈贝马斯的话说,即“如果说生的欲望和生活必需品的获得发生在私人领域范围内,那么,公共领域则为个性提供了广阔的表现空间”[3],而本文所述的“公共意识”主要是指公共道德意识自觉及其个体行为实践的效果。如果说公共性是一个人现代性特征的主要体现的话,那么,大学生的公共道德意识自觉的程度及其实践效果则是衡量其是否具备现代公民素质的主要体现。本文将以杭州下沙高校的实地调查为例,采取参与式观察、问卷调查和深度访谈等方法进行实地研究①本文所使用的分析资料是本人系列研究的共用资料,因此,在本文中所引用的资料及其相关数据特征值与本项目其它研究成果(含论文和专著)会有很多一致的地方,在此一并声明,下文其它地方同。。
根据西方学者的界定,“公共行为”应具有以下涵义:①公共行为是面向民众的,而不是指向自己或个人的;②公共行为是代表民众或部分集体利益的;③公共行为所涉及的事情是关乎社会大众或关乎社会多数人的公共事务。因此,公共道德的价值取向是公共利益或社会整体利益的,利他主义与志愿奉献精神是其核心价值理念,它包含公共道德意识的认知和现实行为实践两个层面。据此,我们主要从“公共意识认知”、“公共意识的价值认同与自觉”和“公共意识实践——公共行为”(含参与公共事务的行为和参与公共领域的讨论并代言民众声音和利益的行为)等三个方面来进行分析。所谓“公共意识认知”是指大学生对公共意识及其行为的合理性、必要性的认知和对公共行为关于“对与错”、“好与坏”、“应该不应该”等是非标准判断的价值取向。“公共意识价值认同与自觉”是指个人对公共意识、公共行为的自觉认同及其在现实生活中当自己面对测量问题所指的情境的行为价值取向。“公共意识实践——公共行为”则是指个人在日常生活中的公共行为的表现。因此,我们设计的主要测量指标如下:大学生参与社会公共事务及公共空间讨论的态度与价值观、大学生的功利观、大学生处理“公”、“私”矛盾的习惯性思维方式、大学生参与社会公共事务的行为(包括参与集体活动和志愿服务的行为)、大学生参与公共领域的行为(如公共事务的讨论、各类公共空间的讨论)、大学生对时事热点的关注程度、大学生参与社团组织的情况、大学生对NGO组织的认可度、大学生在校园公共场合遵守公共规则的情况等。另外,在访谈提纲中,我们还设计了“对人的现代性的认识”、“对公民素质的认识”、“对近年来发生的一系列关于公共道德事件和‘感动中国’中志愿服务典型的看法”等访谈内容。
在公共意识的主观测量方面,我们按照“公共意识认知”、“公共意识自觉”和“公共行为认同”三个维度分别设计了若干个问题,每个问题给了5个基本选项,按问题的性质及其回答选项的程度分别赋1—5分。这样设计的目的在于测量认知性道德价值观与个人的实际公共行为是否一致,因为来自于现实生活中的观察和文献研究有个预判断,即由于受社会大环境的影响,目前大学生在道德价值观认知和判断上都表现出积极的态度,但在实践性行为价值取向方面,他们却更多地表现出工具理性价值观的倾向。为了保证研究的客观性,我们在进行调查研究时没有先入为主,而是在问卷设计上考虑了内测的设置,其次,在用深度访谈的访谈提纲上,涉及个人对公共行为和社会上公德事件的态度的访谈,我们采用第三人称提问的方法,避免价值预设和先入为主。
本文根据上述测量指标设计了针对大学生公共意识的认知、公共意识的价值取向和公共行为的实践等方面进行问卷调查和深度访谈。调查以杭州下沙大学城高校大学生为调查对象,抽样时分重点院校、一般院校和独立学院3个层次采取分层抽样——简单随机抽样的方式抽取360名在校大学生进行问卷调查,并对其中36位同学进行深度访谈,从而获得调查资料,共回收有效问卷352份,定性访谈资料36份。问卷调查在抽样时没有对专业、年龄、性别等变量进行控制,仅仅区分了年级。对于36位访谈对象我们是采取主观抽样的方式有选择性地进行,希望能达到预想的访谈目的。
调查数据显示,被调查者关于公共意识认知和价值取向得分率较高,平均得分分别为4.11、3.09,尤其是认知性公共道德价值观平均得分达到4.32。这表明,被调查的大学生对于公共意识的认知和价值判断是积极和正向的。但是,通过对两个维度测量指标的比较分析发现,大学生公共意识的认知和价值取向之间也存在明显不一致的情况,即在同一份调查问卷中,公共意识的认知与公共意识的价值取向的得分分值呈现出明显的差异。根据对352份问卷的数据分析,76.3%的回答者在前面“公共意识认知”相关问题正向得分率远远高于后面涉及个人行为价值取向的“公共意识价值取向”相关问题的得分率,前者得分均值为4.32,后者得分均值为2.05,见表1。而在具有内测性问题的得分上出现了前高后低不一致的情况。
表1 大学生公共意识认知及其行为价值取向得分率比较
对“公共意识认知”的测量结果表明,被调查的大学生对于公共性道德价值观的认知和判断是积极和正确的,但问题11—20的测量结果又表明,其在实践性公共行为价值取向和现实生活中的公共行为表现等测量中又表现出明显的个人工具理性性质的价值取向。
由表1可以看出,在公共道德意识认知的填答问卷中,70%的被调查者者都给予了积极正面的回答,而在涉及个人行为价值取向的“公共意识自觉”和“公共行为认同”等问题上,他们却表现了相对中立和低认同率的态度,尤其在涉及某行为背后有多种动机进行选择时,多数被调查者选择了带有个人利益倾向的动机,而利他动机被选中的仅占32.1%。
为了测量大学生对公共意识认知及其自觉的程度我们设计了测量量表。量表共设计了20个问题,其中,前10个问题①(1)以“公”为荣,奉“公”为道德至上。(2)当“公”与“私”发生矛盾时宁愿牺牲“私”之利益以获得好评。(3)为大家办事,即使牺牲自己利益也认为有意义。(4)自己的能力能得到多数人的认可被认为是个人最有意义的事情。(5)为解决别人的一次矛盾即使给自己带来一些麻烦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6)如果能给集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自己累一点也愿意去做。(7)现在不管干什么工作,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管多了会给自己惹麻烦。(8)遇到没有人管的事情自己负起一份责任或过问一下总比不管的好,尽管会给自己带来一些麻烦。(9)能替那些没有能力的人说句公道话即使招来一些麻烦也是值得的。(10)积善养德比什么都重要,即使吃亏,也是值得的。是正向测量,赋分为正值分,每题变量取值分别为“非常同意”、“比较同意”、“说不清楚”、“比较不同意”、“非常不同意”,根据赞成的程度分别赋分值为5、4、3、2、1;后10个问题②(11)在公共场合,遇到突发事件时,还是个人安全第一。(12)别人都不管的事自己没有必要管,责不罚众嘛。(13)人还是应该学会保护自己,尽量不多管闲事。(14)既然是大家的事自己不去管也是理所应当的。(15)当座位很少的时候,占位子现象是正常的。(16)参与志愿服务主要看它对自己有没有意义。(17)当你很晚回宿舍时,被拦下并要求查看证件是件很讨厌的事。(18)在排队时,有熟悉的同学过来要站你前面,你会很自然地同意,因为是熟人帮一下很正常,不然伤和气。(19)当班干部主要是为了锻炼自己的能力。(20)现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和自由,没必要委屈自己和他人一样。为负向测量,每题变量取值也分为如上5个等级,只不过因为是负向测量,即赞成的程度越高得分越低,因此其赋分刚好相反,每个变量值赋分分别为1、2、3、4、5等分值。
同样,对于大学生公共意识行为自觉及其表现我们设计了结构式问卷。结构式问卷也是由20个问题构成,1—10个问题③(1)校园内公共物品坏了想办法保修或告知主管部门。(2)看到有人破坏公物上去制止。(3)教学楼坐电梯时如有老师请老师先上自己走楼梯。(4)图书馆自习时接电话去外面接。(5)图书馆自习为了保证位子用书或包占座位。(6)为了考试(考研、公考、期末考)自习室占座位。(7)路上看到有人丢了学生证捡起来交到公物招领处。(8)积极参加学校的公益活动。(9)积极参加志愿者活动。(10)积极参加社会实践、服务活动。为正向测量,11—20个问题④(11)骑自行车校门口不下车直接骑过去。(12)饭堂吃饭人很多找熟人代买。(13)因为方便在教学楼门前停自行车。(14)经常和同学在草坪上玩。(15)晚上喜欢开音响听音乐。(16)早上来不及吃早餐把早餐带到教室吃。(17)坐公交车吃东西。(18)旅游时在旅游景点留字纪念。(19)排队办事时遇到熟人帮他一起办了。(20)有时候为了方便,骑自行车逆行或闯红灯。为负向测量,测量的变量值仍按实际发生的情况分为“经常发生”、“偶尔发生”、“没想过”、“从没发生过”和“不愿意发生”等5个等级。赋分的原则也是按正向和负向两类分别赋5—1分和1—5分。
由此我们测得杭城高校大学生公共认知及其自觉情况,如表2所示。
表2 量表测量公共意识的认知及其自觉表现的均值、众值、差异值比较
从测量量表和结构式问卷的调查结果(见表2)来看,在1—10题对“公共意识认知”的问题测量中,绝大多数被调查者给予了正向积极的回答,而且,差异值比率也比较小,说明大学生在对涉及道德价值观判断的问题上都能做出符合社会主流价值观的判断,即对哪一些是不好的、不道德的,哪一些是正确的、应该坚持的等价值判断上是清晰的、明确的。但是11—20题对“公共意识”的个人行为价值取向的问题测量上却表现出和前面价值观判断完全不同的态度,两者的差异说明大学生在公共性问题上出现了认知与行为的不一致,相比较而言,问题11—20关于实践性行为价值取向的测量结果更能够说明问题:从大学生个体层面来说,在其行为和价值观念中,缺乏公共性的因子,尤其是当面对涉及自身利益时,表现出较多的个人利益价值取向。
之所以会出现上述不一致的情况,一是由于高校强化中国传统文化及思想政治教育的结果,使得大学生在公共道德的价值认知和是非判断上表现出明显的趋同。二是由于被调查者是中国“90后”大学生,有着特殊的成长环境和特定时代塑造的行为价值取向[4],因此,他们在面对个人行为需要进行价值选择时更多了明显的个人利益导向的工具理性价值观[5]。这就与前面嵌于中国特定政治、文化情境中呈现明显公德取向的“认知性公共行为价值观”有着显著的差异,其差异的核心在于大学生公共性行为价值理念并未内化为其行为准则,显示出大学生的现代公共意识和公民素质的不足,这就需要我们从更宽层面和更深层次上去认识大学生的公共性欠缺问题。
通过调查研究发现,大学生思想观念的现代性特征已基本具备,如开放、民主、平等、包容和理性等观念都已经实现从认知到自觉再到行为实践的转变,有的甚至已经超前,后现代的价值观念在大学生的观念和行为逻辑中也有所体现,比如,个性化的风格、自我中心主义、追求物质享受和感官刺激等。但是,大学生作为社会人的角色——公民的社会责任意识和公共意识及其行为自觉并不令人满意。主要表现如下:第一,大学生对的公共意识和公民责任意识更多地是停留在认知的层面上,认知准确率达到96.0%以上,但是,在价值认同和意识自觉方面却仅有82.3%,而在关于公共意识的行为表现的结构式问卷的调查中,大学生在日常学习、生活中的公共行为表现得分率仅为72.4%,而且负向问题即11—20题得分率较高,表明大学生的实际公共行为远没有公共意识的认知那样高。访谈中,很多被调查者表示,虽然对“公共意识”的认知和价值判断基本上肯定的,但是,在现实生活中,由于受社会种种环境因素的影响,公共意识转化为公共行为还是大打了折扣。“我们也知道日常行为中应该有公德心,遇到公共事件需要公民意识和公共责任来要求自己,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或者经历过一两次的‘受挫’之后就不会再坚持了。我想这应该是社会原因吧。”一个大四的文科专业的学生这样说。第二,大学生对公共事务和公共活动的参与更多是被要求或为了应付指派参与任务,如参加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签到、盖章等,因此,参与的过程往往流于形式,对活动内容本身缺乏足够的兴趣和热情。多数同学表示,公共事务和公共活动的参与无非来自两个动机:一是学校硬性要求的,为了完成任务;二是为了丰富自己的业余生活,处于“好奇”、“好玩”目的参与的占相当大的比例,有的甚至表示,参与某项活动没有明确的目的,或是被硬拉参与的,或是跟着别人就进来的。而出于一种对公共事务或公共活动关心和兴趣参与的人只占很小的比例,约有30.0%左右,而参与过程全身心投入、尽一份责任投入其中的更少,只有19.2%。从这一点来看,很明显,影响大学生公共意识自觉和行为自觉自觉的不仅有社会大环境的因素,也还有个人认识不到位和公共活动组织本身运行机制、状况等方面存在问题。第三,作为培养大学生公共意识和社会责任的活动载体——社会实践活动未能够发挥其应有的培养公共意识和形塑其公共价值观的效能,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大学生公共意识及其行为自觉的成效。毋庸置疑,客观上讲,当前各高校的“社会实践”活动、“实习、见习”等活动开展地轰轰烈烈,宣传力度也很大,但是,从效果上来说,访谈中,多数参与者表示,参与的积极性是有的,也认为是有意义的,但是对于个人公共观念的培养和公共行为的促进的效果方面却是有限的,为数不少的被调查者甚至坦言,“社会实践活动”大多是形式大于实质。在调查中,多数被调查者认为,“社会实践”的意义一是能够更多地了解社会,二是帮助提高自己的实践能力,而对于“社会实践是大学生在学期间服务社会的一项义务”这一说法表示“不知道”或“没想过”。同样的问题也表现在不同年级学生参与社会实践的积极性上,大一大二的积极性明显大于大三、大四的,而大一的积极性明显高于其它各年级的,这不仅表现在“对社会实践指导老师的调查”反馈数据上,还表现在“大学生社会服务(实践)意愿调查”的数据上,说明大学生对“社会实践”的积极态度不仅在行为上而且在意愿上都表现出递减的趋势。大学生对参与社团和志愿服务的活动有其形,无其实。这里的“形”一方面是指大学生在校期间有积极参与各类社团及志愿服务的实际行为,另一方面是指大学生参与社团及志愿服务活动目的和效果上往往是形式大于实质。这里的“无其实”也有两层涵义:一是指大学生社团及志愿服务行为,不是以培育和提升自己的公民素养和作为一个社会人应尽之职责的理念为目的,从而也未能达到该活动的实质性目的;二是指社团及志愿服务活动本身未能以NGO组织的理念和机制来运作,从而也不可能达到在社会中承担其“第三部门”职责之目的。
从根本上说,当前大学生公共意识及其行为自觉与以前相比有所下降,在一定程度上与90后这一代人的思想观念和行为价值取向的新变化(如个性、自我、自由等)有一定的关系。受社会大环境的影响,目前大学生的公德心与以前相比有所下降,公共责任意识淡漠。在本项调查中,主要表现在大学生在公共场所遇到需要帮助和公共财物被破坏等情况时的行为表现上。当被问及“如果在校园里遇到有人在破坏公共财物时你觉得怎么做是合适的?”多数同学选择了“报告给相关部门”,而选择“上前制止”的仅占26%。关于公德心还表现在大学里的“占位子”现象。现在大学里不光是上自习占座位,连吃饭也要先占座位然后才去买饭。“占位子”现象一方面说明学校公共资源的紧张,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大学生的公德心的不足,既然是公共空间或公共资源就应该遵守公共规则:按先后顺序,先到者先用,用完者应该转给后面的人,或者应该分配一些给其他人,你无权持久霸占,霸占了就公为私用,破坏了公共规则,也就破坏了公共道德。大学生这些行为的背后都是有一系列思想观念支撑的。出生并成长于中国1990年代以后的这一群年轻人思想活跃,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对于通过广播、电视、网络等现代传媒传播的新文化、新潮流认知和接受能力特别强,包括来自于身边的、电视上的、互联网上的新思想、新潮流很快就能捕捉和接受,慢慢地,他们就形成了现代性的甚至带有后现代性特点的多元文化价值取向。因此,在他们心中更多了一份个性、自我的理念,这会在一定程度上限制这一代人公共意识及其行为自觉的培育和发展。大学生缺乏“同理心”,思考问题以我为中心,过多地考虑自己,较少考虑他人,利己主义明显。思维同理心是指能够站在对方立场设身处地思考的一种能力,又叫做换位思考,即透过自己的“神入”、“移情”、“共情”等方式来认识理解他人。大学生缺乏同理心,主要表现在同学之间、师生之间以及其他社会互动的情境中。在对“教师评价学生学习情况调查”中,有许多教师表示,现在的学生不考虑教师的感受,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有的学生选修课只去了一两次交一下期末作业了事,在学评教的制度下,教师还不敢管,否则会被“差评”,直接影响教师的教学业绩考核。在课堂教学中,学生玩手机的、看课外书的、做自己的其他非课堂作业的,根本不顾及教师的感受等现象非常普遍。这种以己为中心的价值理念在大学生的学习、生活中还表现为大学生之间的互动与合作常常受到障碍。对“大学生的人际关系调查”表明,大学生中以“寝室”为单位的小团体现象明显,即使在同一寝室的同学也有可能分为2~3派,彼此之间缺少足够的沟通,发生矛盾了也大多采取“冷战”的方式解决。当班级要举行集体活动时,往往是意见不统一,缺乏合作基础。
近年来,各高校及其相关管理部门为培养大学生的社会认知和适应能力、以社会实践、社团活动和志愿服务等形式来提高其公共意识和培育公民素质是作了较大的努力,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也积累了不少好的经验。这会在一定程度上促进大学生公共意识的培养与发展。但是,从此次调查结果来看,大学生的公共意识的自觉及其行为表现还不能令人满意。虽然调查数据显示,大多数被调查者对公共价值观的认知、判断是基本到位的,但是其在现实生活中的表现却呈现出更多的工具理性的价值取向和功利主义价值取向明显。其主要原因如下:一是受社会整个大环境的影响,大学生的工具理性价值观占主导地位,当其面对公共行为需要进行价值选择时,个人的工具理性价值处于主体地位,这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其公共行为的自觉和发生。二是当代大学生特殊的成长环境(独生子女的一代)[6]和特殊的群体属性特征(如个性、自我、超前意识等)使其行为价值取向更多地呈现出自我服务的倾向;与其他几代人(如70后、60后)相比,这一代人的集体意识、利他取向和奉献精神明显减少。三是大学生公共意识及其公共行为得以培育和发展的志愿服务、社会实践和社团活动等载体未能发挥好其平台的整合、激发和动员的作用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大学生公共意识及其行为的发展。例如,我国大学生的志愿服务、社会实践和社团组织活动大多是自上而下的行政力量推动的,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其有序性和目标的导向性,但是,其缺陷也是明显的,如大学生的参与多数情况下是被组织的参与,其参与的动因来自于外力的推动,而非自发形成,这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志愿服务激发大学生公民意识动因的功效。而在西方发达国家如美国、加拿大、英国、法国、德国等)高校,其大学生的志愿服务活动多是来自于个人的兴趣和自觉,他们会积极、主动地参与各种社团和志愿服务活动以培养自己适应社会的公共意识和合作精神,学校只是利用各种机制和法规来约束组织者及管理者的执行行为[7]。因此,相比较而言,我国的社会实践及志愿服务活动对参与者的训练和发展能力是有限的,虽然我们并不否认我们的这些活动在学界的推动下正在走向正规并日益发挥重要作用。
关于对策与建议,笔者认为需要从外部环境和促进主体改变两方面进行。首先是外围环境的改变和外部力量的推动。例如,志愿服务组织管理体制的变革、大学生公民素质教育的加强、整个社会公德教育的宣传与榜样示范作用等。其次是促进主体——90后大学生价值观念的改变。这需要注意,在当前网络化、全球化、价值观多元化对90后大学生产生的影响。基于此,我们认为,应该对大学生加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教育。同时,我们不能一味地用一种自上而下的灌输思想的方式进行教育,应该考虑到90后群体特殊的成长环境和群体特征,如个性、理性、自我和多元化的价值观等主体因素,我们需要探索适合当前环境并易于被90后接受的教育方式以达到我们的目标。大学生公共素质的培养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社会各方面的配合。如学界、媒体、高校及相关主管部门等。它也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不是靠外力一朝一夕的推动就能见效的,它需要长远规划,整体推进。
[1]谢立中,孙立平.二十世纪西方现代化理论文选[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2.
[2](美)英克尔斯.走向现代化[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7-10.
[3](德)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M].曹卫东,译.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
[4]风笑天.独生子女青少年的社会化过程及其结果[J].中国社会科学,2000(6):118-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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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风笑天.中国独生子女研究:回顾与展望[J].江海学刊,2002(5):90-99.
[7]张勖.大学生参与志愿服务长效机制研究——中美比较的视角[J].中国高教研究,2009(12):71-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