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靖县境域沿革三题

黄学超

（复旦大学 历史地理研究中心，上海 杨浦区200433）

南靖县境域沿革三题

黄学超

（复旦大学 历史地理研究中心，上海 杨浦区200433）

本文集中讨论了南靖县境域沿革方面的三个问题。南靖县的前身南胜县之境域原分属龙溪、龙岩、漳浦三县，元代析置南胜县之前，三县之界分可以考实。明朝中叶析南靖置平和县使南靖县境域发生变动，相关史料的记载有易使人误解之处，值得辨析。乾隆《南靖县志》存在一处错简，导致后人对当时南靖县居仁里的里域产生错误认识。

南靖县；境域；沿革；《南靖县志》；居仁里

南靖县始置于元。元至治二年（1322），析龙溪、龙岩、漳浦3县境置南胜县，治今平和南胜（后迁小溪旧县）。至正十六年（1356），南胜县治迁今靖城，更名南靖县。此后六百余年至今，名称不变。

古代南靖县境域变迁与内部区划调整较为复杂。新修《南靖县志》曾经做出了一部分总结，颇可参考，但也存在一些不足。笔者以为，南靖县境域沿革尚有许多值得讨论之处，今就其中三个问题略发议论，以就正方家。

一、南胜县境域由来考

南靖县的前身南胜县，始置于元至治二年（1322），系析龙溪、龙岩、漳浦三县地置，史书地志备载，明白无疑。初置之南胜县，大致包括今南靖、平和两县，以及龙海市西部、漳浦县与云霄县西北部地域。

但是，南胜县设置时，龙溪、龙岩、漳浦三县究竟各自划出了多少境域，诸书却未明载。这使得宋代至元初龙溪、龙岩、漳浦三县分界模糊难明。对此问题，笔者试作一考。

正德《漳州府志·驿传》载漳州府宋铺制：“西路，为铺十有四。安丰门外为第一铺，二十五里至第二京元铺，又一十五里至第三越岭铺，又一十八里至第四硿头铺，又三十里至第五雍口铺……由（第十四）大池铺五里至汀州界。”而嘉靖《龙溪县志·铺舍》：“宋……西路第一铺在安丰门外，又二十五里至第二京元铺，又一十五里至第三越岭铺，为龙岩地界。”二志记载的驿道、铺舍相同，可知宋代龙溪县西境不得过越岭铺，越岭铺以西诸铺当皆为龙岩县地界。越岭铺，后世转写作月岭铺，在今漳州市芗城区天宝镇月岭村。其西之硿头铺，准之里距，当在今南靖县龙山镇南坪村，而雍口铺即在今龙山镇涌口村，宋时这些地域以西以北，必是龙岩县境。《八闽通志·公署》漳州府南靖县：“新店铺、金山铺、和溪铺。上三铺俱宋时设。隶龙岩县。今隶本县。”新店铺在今龙山镇圩埔村附近，金山、和溪二铺所在即今金山、和溪二镇镇区，此亦可为一证。

正德《漳州府志·厢里》载，宋时龙溪县有龙泉乡，“西抵龙岩县界”，其下有招福、回善、习贤南、习贤北、习贤上、穴胡、归德、归集、拨石、大平、芦溪、河头、敦教、同胡十四里。此乡及其下诸里，后世方志皆不见，将里名与后世南靖、平和二县地名相对照，不难判断此乡即为南胜建县时龙溪划予之地（时为十四至二十都）。其中，大平里在今漳浦县南浦乡一带，芦溪里在今平和县芦溪镇一带，河头里在今平和县九峰镇一带，都是比较直观的。明清南靖县有习贤里、归德里，显然正是继承宋龙溪县习贤南、北、上三里与归德里而来。由明清各漳州府、南靖县志可知，明清习贤里大致相当于今龙山、丰田两镇及靖城镇北部地。然而据上文所考，今龙山镇镇区附近及永丰溪流域宋时皆属龙岩县，只有镇南的锦山、平重、双明等村一带可能属龙溪县。按，这块地域略呈盆地地形，就地势上看，与丰田镇和靖城镇北部各成规模相当的独立单元，正可当习贤南、北、上三里。故今龙山镇锦山村以北一带山地应为宋龙溪、龙岩二县分界。又，根据正德《漳州府志》之《水利》、《驿传》等篇所载地名可知，在明中叶，今龙山镇的永丰溪流域（除南坪、蓬莱两村外）属永丰里而不属习贤里，似习贤里有逐渐扩大而蚕食永丰里地之迹象。若然，则南胜建县时，永丰里可能更大。据理度之，南胜县初置之时，来自不同县的境域分属不同里最为便当。那么，自龙岩县划来的土地很可能就划为永丰里，则其时此里应尚包括今龙山镇区、涌口村一带。而据乾隆《南靖县志》，清归德里与西侧永丰里之分界当在今南坑镇村雅村与新罗村之间，既然归德、永丰二里各有凭依，不妨认为此界即自宋代龙溪、龙岩两县分界继承而来。由是，南胜县建置之前龙溪、龙岩之界分已基本廓清。

通过上举正德《漳州府志》所见之宋龙溪县里名，可知宋龙溪县之西南境约在今漳浦南浦至平和九峰一线。细察之，志文载“往复八程”的芦溪里（今平和芦溪）、“往复七程”的河头里（今平和九峰）之后，续录“往复六程”的敦教里和“往复四程”的同胡里，似乎是按交通路线由远及近排列。若然，参之以平和县古道，可知敦教里约当今崎岭乡附近，而同胡里约当今小溪镇一带。除大平里（今漳浦南浦一带）外，龙溪龙泉乡中无再远于上举诸里之里，可断以上地区应为宋龙溪县之南境。这些地区以南，宋时应属漳浦县。正德《漳州府志·山川·南靖县》：“五牙山，在县南九十里。淳祐志误作漳浦县山，今改置于此。……此山产矾，旧时客旅置寮煮矾，今废。”五牙山即今平和南胜镇西南矾山。“淳祐志”即宋淳祐《清漳志》，已佚，然由此条可知，此志将五牙山列于漳浦县下。正德《漳州府志》云淳祐《清漳志》误，恐非。宋时南胜县未立，这处记载正可为五牙山一带原属漳浦县之证。这与上文所推漳浦县西北境正相符合。核诸地志可以发现，明清本属南靖县，后划出组成平和县的清宁、新安二里的境域，恰分别大致与上文推测的宋龙溪、漳浦县境域相符。此二里共同构成平和县，但清宁里远远大于新安里，恐怕与历史传承有关。故不妨大胆推测，后世南靖县之清宁里、新安里境域分别自龙溪、漳浦二县划来，二里之分界大致可当宋龙溪、漳浦二县分界。需要注意的是，宋代漳浦县除包括后属新安里的今平和大溪、安厚、五寨及云霄北部地区之外，根据山川形势，尚应包括今漳浦石榴一带，这块地区后世属南靖县居仁里，至清雍正时划归漳浦。

通过上文考述，南胜（南靖）县设置之前，即宋元龙溪、漳浦、龙岩三县之分界大略可知。今南靖西部和溪、奎洋、金山、船场、书洋、梅林六镇全部及龙山镇锦山村以北、蓬莱村以西，南坑镇村雅村以西境域原属龙岩县；今平和县大溪、安厚、五寨三乡镇，漳浦县石榴镇，云霄县马铺乡全境及下河乡西境属漳浦县；其余境域（今南靖县东南部，平和县大部）属龙溪县。

二、平和县之分立与南靖县境域的变动

明正德十三年（1518），南靖县清宁、新安二里析出，属新设之平和县，南靖县的境域因此发生变化，其具体情形颇有值得探讨之处。明王守仁《再议平和县治疏》：

及割南靖县清宁里七图、新安里五图，共计粮三千九百九石六斗七升四合七勺五抄，计一十二里，合为裁减县分，一知一典治之。……又查得龙溪县一百五十二图内，将二十一都七图、二十五都五图，共计一十二图，计粮一千六百八十一石七斗七升三合八勺三抄，拨辏南靖县抵纳粮科。

是谓在析南靖立平和县时，存在“割龙溪以益南靖”的举措。新修《南靖县志》据之称：“同年，龙溪县割二十一都7图、二十五都5图，共12图归南靖县管辖。”如是，则南靖县此时南境虽缩，但东北境却有所扩张。这一说法是否可靠？

又，万历《南靖县志·坊里·习贤里》下载：

洋坪、西湖、望高；（以上三图）小溪城、新岩、山隔、莲叶、横山、铜鼓、织缎；（以上四图）象运、石门、凤凰、磨石、宝峰、炭坑、汤坑。 （以上五图）

核诸地名可知，其四、五图领域包括今平和县小溪镇、山格镇一带，那么，万历以前，南靖县似乎尚包括今平和县的东北一部，事实是否如此？

第一个问题并不难回答。王守仁疏明言，龙溪县十二图，仅仅是为南靖县“抵纳粮科”而已，并未言及行政区划的割属。无论是分立平和县之前的弘治《八闽通志》、正德《漳州府志》，还是之后的嘉靖《龙溪县志》、万历癸酉《漳州府志》，均言龙溪县二十一都“统图十”、二十五都“统图十”，未见变化；同样，在方志中也不能看出南靖县图数的明显增加。这清楚地说明，所谓“割龙溪以益南靖”，其实只是“割龙溪之税粮以益南靖”，不宜作出过度的解读。

至于第二个问题，则应予谨慎对待。据万历癸酉、万历癸丑两部《漳州府志》对平和县的相关记载，今小溪、山格一带在当时确实是在平和县领内的，后世也未见任何南靖、平和两县关于这块地域划拨的记载。根据上引王守仁疏可知，平和县系以“清宁里七图、新安里五图”而立，而弘治《八闽通志》、正德《漳州府志》等皆载清宁里“统图七”、新安里“统图五”，是南靖县划出了清宁、新安二里的全部境域属平和县。据正德《漳州府志·铺志》载，今平和东北与南靖交界的洪濑即属清宁里，可知平和县初立时其东北境与今基本一致，小溪等地不会是后来才由南靖县划入，而且即使是在平和分立之前，也属于清宁里而非习贤里。所以，遽然根据上引万历《南靖县志》的记载判断明代南靖、平和的边界，是危险的。

实际上，这段记载是就“图”而言，而“图”本以人户为划分标准，与地域并无必然联系。明代中后期“图”之范围不完全与县境相吻合之现象实非鲜见，此处所载有可能也是这种现象的反映。万历癸丑《漳州府志·坊里》龙溪县下载其二十九三十都因同安县人寄庄而另立一图之事时，谓“照寄庄南靖原有另编里长之例”，依制，通常情况下一里即一图，是南靖县在万历末年以前曾经有以寄庄新设图之举。正德《漳州府志》载南靖县习贤里有四图，至万历癸酉《漳州府志》及万历《南靖县志》则俱载习贤里有五图，是正德、万历间习贤里增设一图，此外未见其他新设图的记载，则此图应即以寄庄而新设。万历时习贤里辖五图，三图之三处村社，显即今漳州市区西部之西洋坪、金湖等村。此处与南靖县主体部分不相毗连，最符寄庄之貌。上文已述，分南靖县立平和县时，龙溪县二十一都七个图的税粮曾划拨南靖县，而这块地域明清时正属龙溪县二十一都。虽然区区三个村社难当七图之地，但是这块地域确实可能因为这一划拨举动而与南靖县建立一定的隶属关系。或许正是这块地域的税粮拨归南靖县，方才成为南靖县的“寄庄”，而后新设一图。当然，这样的“寄庄”与一般意义购置田产式的寄庄是有异的。由此，可以判断万历《南靖县志》所见习贤里三图的情况，实为地属龙溪，税归南靖。同理，习贤里四、五图所见应属平和县的大片地域情况完全可以与三图相同，即地属平和，税归南靖。这一情况何时形成，已经无从查考，而应结束于明清之际。要之，万历《南靖县志·坊里》中所载村社信息，并非对政区境域的描述，不可误读。

由上文考述可知，正德时平和县自南靖县析出对南靖县的境域影响，确实仅仅是南境的内缩而已，内缩后的南靖县境域，已基本与今南靖县南境一致。

三、清南靖县居仁里境域与乾隆《南靖县志》的一处错简

居仁里为明清南靖县五里之一。乾隆《南靖县志·坊里》载居仁里中有和溪、吴宅、龟洋、梅陇、金山下、马坪内外中、大坪诸总，其下辖村分布于今南靖县奎洋、梅林、书洋、和溪、金山等镇及龙海市程溪镇、漳浦县南浦乡。新修《南靖县志》所载乾隆七年行政区划即据之照录，并绘制出了《清代南靖县政区图》。此图中居仁里辖境破碎悬远，且与永丰里犬牙交错。虽然县下乡里出现飞地亦属正常，但是居仁里的情况似乎过于夸张，对其具体境域作进一步的考证以观察是否存在错漏之处，是有必要的。

明清各府、县志俱载，居仁里在南靖县南一百里。万历《南靖县志》载，明末居仁里有二图，地约当今龙海市程溪镇南部及漳浦县南浦乡、石榴镇大部。雍正十三年，“以南靖之居仁里第一图车田十五保……地近漳浦，而归管辖焉”。这块地方即今漳浦石榴镇大部，则此后南靖居仁里当仅存今程溪镇南部与南浦乡一带地，即乾隆《南靖县志》所列马坪内外中总与大坪总地。同时，考诸旧志可知，乾隆《南靖县志》居仁里下所列其余诸总，本皆属永丰里。非但如此，即使是乾隆《南靖县志》本身，也有记载这些地区属永丰里之处。如卷四《兵制·寨堡关隘》：“韩婆径隘，在县北永丰里。……罗山林，在永丰里龟洋总张窖之间。”韩婆径隘在今和溪镇坂场村，此村及龟洋总皆见于其志《坊里》居仁里下。由是可见，乾隆《南靖县志·坊里》所载内容可能有问题，其中居仁里下之和溪、龟洋、梅陇、金山下总等文字，似当系于永丰里下。

细察乾隆《南靖县志》文本，可以发现问题所在。今所流传之乾隆《南靖县志》，为乾隆八年（1743）刻本。《坊里》居仁里条在四十二页，其下首列乡村“儒林、管启、洋头”，为本页末行；四十四页首行，列乡村名为“居田源、霞尾、径内”。万历《南靖县志》居仁里下，首列乡村正为“儒林、管启、洋头、居田源、下（霞）尾、径内”，若以其书四十四页接四十二页，则两志所列居仁里乡村名基本可以对应（除雍正时割属漳浦的诸乡村外）。同时，乾隆《南靖县志》四十三页所载乡村，全在旧志所载永丰里辖域内。可以判断，这是一处严重的错简，将今本乾隆《南靖县志》之四十二、四十三页互倒，才是此志的本来面目。如是，则居仁、永丰二里之境域方才完整，亦可与前志一脉相承。这处错简严重影响到了后人对清代南靖县乡里区划的认识（如新修《南靖县志》之行政区划部分即受其误导），应予重视并加以纠正。

注释：

［1］（明）陈洪谟修，（明）周瑛纂，张大伟、谢茹芃点校，陈正统审定：《大明漳州府志》卷30《兵政志·驿传》，北京：中华书局，2012年，第668页。

［2］（明）刘天授修，（明）李恺，林魁纂，嘉靖《龙溪县志》，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第32本，上海：上海古籍书店，1982年。

［3］（明）黄仲昭修纂：《八闽通志》卷42《公署·漳州府》，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880页。

［4］（明）陈洪谟修，（明）周瑛纂，张大伟、谢茹芃点校，陈正统审定：《大明漳州府志》卷 6《厢里志》，第121页。

［5］（明）陈洪谟修，（明）周瑛纂，张大伟、谢茹芃点校，陈正统审定：《大明漳州府志》卷 7《山川志》，第151页。

［6］（明）王守仁撰，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王阳明全集》卷 11《再议平和县治疏》，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382页。

［7］南靖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南靖县志》，北京：方志出版社，1997年，第41页。按，此处又称这块区域为“今龙海县程溪镇和漳浦县南浦、马苑、龙溪墟等地”，与当时龙溪县二十一都、二十五都所在全然相违，显误。

［8］万历《南靖县志》，明万历二十七年刻本，第14B～15A页。

［9］万历癸丑《漳州府志》卷28《坊里》载龙溪县二十五都“统图九”（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913页），然此图数变化为万历间事，当与此处所论事无涉。

［10］（明）陈洪漠修，（明）周瑛纂，张大伟，谢如芃点校，陈正统审定：《大明漳州府志》卷30《兵政·铺》，第676页。

［11］万历癸丑《漳州府志》卷28《坊里·龙溪县》，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913页。

［12］20世纪50年代，南靖、平和县界微有变动。《南靖县志》：“1954年12月，平和县金竹、葛竹、大岭、北坑划给南靖县管辖。……（1956年）11月6日，版寮乡杨厝村划归平和县管辖。”（第41页）

［13］南靖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南靖县志》，第47～48、61页。

［14］（清）陈汝咸原本，（清）施锡卫再续纂修，漳浦县政协文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编：《漳浦县志》卷2《方域志》，2004年（内部出版），第36页。

［15］万历《南靖县志》，第17A页。

〔责任编辑 李 弢〕

Th ree Top ics abou t Territorial Evolu tion of Nan jing Coun ty

Huan Xuechao

There are three problems about territorial evolution of Nanjing County.The territory of Nansheng County（predecessor of Nanjing County）originally belong to LongxiCounty,Longyan County and Zhangpu County.The boundary of these counties before setting Nansheng County in Yuan Dynasty can be ascertained.The act dividing Pinghe County from Nanjing County lead to the territory of Nanjing County changed,but there are somemistakes in relevant historical data for this event.There is a textual error in Nanjing Gazetteer in Qianlong period and it result in later people's some wrong cognitions about the territory of Juren Village.

Nanjing County,territory,evolution,Nanjing Gazetteer,Juren Village

黄学超（1987～ ），男，福建漳州人，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