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逸群
宋庆龄一生中最大的憾事是没有生养自己的孩子。在与孙中山结婚后,她曾经怀过一个孩子。当时,陈炯明发动叛乱,炮轰总统府,在强行突围中,她不慎流产。此后仅两年时间,孙中山就匆匆地告别了人世。宋庆龄十分喜欢孩子,她常常要求她的客人们带孩子来,并由此结下了一段鲜为人知的母女情缘。
被养女称为“妈妈太太”
1957年12月,宋庆龄的警卫秘书隋学芳添了一个女儿,名叫永清。见到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女孩,宋庆龄很是喜欢。她伸手把孩子抱到怀里,小女孩一点儿也不紧张,对着她笑。正在高兴之际,宋庆龄突然觉得一阵温热,原来是孩子撒尿了。周围的人大吃一惊。大家都知道,宋庆龄是极讲卫生的人,尿在她身上那还了得?于是,几双手同时伸过来,要从宋庆龄的怀里把孩子抱走。没想到宋庆龄坚决不让别人插手,连声说:“别动!让孩子尿完,不然会落下病的。”后来,宋庆龄提出希望收养这个女孩,隋学芳答应了。1959年,永清被宋庆龄接到身边。从此,这个两岁多的小女孩走进了宋庆龄的生活。
一天夜里下大雨,永清被雷声震醒了,从床上爬起来冲进宋庆龄的房间,直接钻到她的被窝里。宋庆龄问:“怎么回事?”永清说:“我怕打雷……”“打雷有什么可怕!走!我告诉你打雷是怎么回事。”永清不敢去。宋庆龄给了她一个可以抱着的玩具说:“你要害怕就拍拍它。”就这样,宋庆龄哄着孩子走出了房门。站在玻璃暖廊里,宋庆龄指着大雨、闪电和雷声告诉永清:“这是一种自然的天气现象。”她向孩子耐心地讲解了大雨、闪电和雷的成因。她指着闪电说:“光走的速度比声音快。你看!有了闪电以后,很快就会有雷声。”看到永清还是有点儿怕,她就让永清把抱在怀里的玩具当作自己的宝宝,安慰道:“一哄就不怕了。”永清面对自己的“孩子”,当然要表现出勇敢,她再也不怕闪电和打雷了。
后来,永清在幼儿园时也赶上一次大雷雨。当时,瓢泼的大雨和闪电、雷声吓坏了孩子们,许多孩子抱着老师的腿号啕大哭。永清表现得很勇敢,她把宋庆龄曾经给她讲的道理讲给小朋友们听。之后,老师向宋庆龄讲了永清在雷雨中的表现,宋庆龄满意地笑了。
有一次,宋庆龄准备在北京前海寓所会见加纳共和国总统克瓦米·恩克鲁玛,届时由永清去给贵宾献花。知道永清没见过黑人,怕她有失外交礼仪,宋庆龄事先告诉永清:“今天来的客人是一位黑人,你不要怕。人有黑种人、白种人、红种人、黄种人。他们和我们一样,只是肤色不同。”1961年8月18日下午,恩克鲁玛总统来到前海,周恩来总理也在座。献完花,永清还是悄悄地去问父亲隋学芳:“他们的脸色为什么是黑的呢?”隋学芳敷衍她说:“是晒的!”永清不信,说:“你说得不对!他们肯定是染的!”会见结束,需要永清再次“出场”送客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她了。等宋庆龄送走外宾,回到房间才发现,永清已经用鞋油把自己的脸全抹黑了!她还对着隋学芳说:“看到没有!他的脸肯定是染的!”
隋永清到宋家后,有时也叫宋庆龄“太太”,宋庆龄总是摇摇头,觉得欠妥。宋庆龄上海寓所餐厅的东墙上,挂着宋庆龄的母亲倪太夫人的油画像。宋庆龄经常指着画像告诉隋永清:“这是我的妈妈。”有一天准备吃饭时,阿姨李燕娥逗永清,问她墙上的画像是谁。永清原本想回答:“太太的妈妈。”结果情急之下出现口误,说成了:“妈妈太太!”大家都笑了。宋庆龄觉得这个叫法很有意思,就说:“以后就叫我妈妈太太吧!”从此,不仅永清在将近20年中一直这样称呼宋庆龄,同属一个辈分的孩子们也这样称呼宋庆龄。
1962年2月,在给德国朋友王安娜的信中,宋庆龄表达了自己对永清的抑制不住的着迷:“去年冬天她和我住在一起,叫我‘妈妈太太。她的音乐天赋很高,酷爱民间舞蹈,富于创新,能走出自己的舞步来;她翩翩起舞时,宛若天仙,还很像我。你收到我寄给你的圣诞卡没有?里面附有一张穿朝鲜服的小女孩的照片,她就是那个小女孩,名叫‘永清。她六月一日在北京参加了儿童节庆祝会,穿了朝鲜服表演,出足了风头,凡随身有照相机的人,都对着她咔嚓不停地拍照。”
因资助养女陷经济危机
1973年,宋庆龄又收养了隋学芳的二女儿隋永洁。宋庆龄把这两个女孩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关心和爱护。她分别给永清和永洁起了英文名字“约兰达”和“詹尼特”。当向别人介绍时,她将其称之为“我的那两个被监护人”。
1978年2月,宋庆龄再次当选为副委员长,繁忙的事务常让她感到精疲力竭。尽管如此,她却说,“所幸的是我有詹尼特用她那强壮的胳膊搀扶我走过那些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走廊去参加连日连夜的大会和小组会”,“她很机灵,只要一见有摄影记者在给我们拍照,她马上很快地抽回她的手臂,这样看起来我好像是自己在走”。宋庆龄对永洁对她的精心照顾有些得意。
为了帮助永洁赴美,宋庆龄甚至发生了经济危机。她不得不请沈粹缜托人从上海带5000元来京。她解释说:“今年我的生活费大大增加,又要还债。永洁拿到了奖学金,已于五月初去纽约读书了。我为她花了不少钱,用来做衣衫等等。”
这以后的短短几个月里,宋庆龄非常牵挂养女,在书信中不断提到永洁,“我抚养的永洁在纽约好想家,她在那里吃不惯”,“可怜的詹尼特很想家,我在这个冬天里也很想念她”。但同时,她又为两个养女骄傲:“由我监护的,或者说由我保护的永清和永洁,学习非常好,我很满意。永洁今年18岁,获得了戏剧演员预备学校的奖学金,正在哥伦比亚大学上学。永清学习电影,已演过几个角色,颇有艺术气质。我抚养的这一对姊妹现在长大成人了,但愿她们天天向上,不断进步,让我引以为傲。”语气里充满母亲般的自豪。
带着对养女的牵挂离开人世
看到“妈妈太太”受到如此崇高的尊重和礼遇,隋氏姐妹渐渐地也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她们开始要求丝袜、卷发器、手表、修指甲工具等物件。这些东西在20世纪70年代初,只能在专供外宾的友谊商店或国外才能买到。宋庆龄很少为自己的事求人。可是,她看不得孩子失望的表情。她请朋友帮忙,一一满足了她们这些要求。宋庆龄多年的老朋友伊斯雷尔·爱泼斯坦曾写道:“像一个宠爱孙辈的老祖母一样,她过分溺爱这两个孩子,对她们几乎没有任何要求。”
宋庆龄自己也曾说过:这两个女孩既给她乐趣,也使她烦恼,因为社会上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不断传出“隋家姐妹是宋庆龄的孩子”等谣言。
有一次,一些老朋友到宋庆龄家聚会。趁着宋庆龄还没有下楼,有朋友便向廖承志进言:“廖公,您是不是劝劝夫人别再管那两个孩子了。本来是一件好事,可是却引出了多大的麻烦。何苦呢?”听到这话,一向乐天的廖承志沉默了片刻后,缓缓地说:“你们也要替夫人想想。在上海她还有两只猫,在这里她身边连猫都没有……”
1980年,隋永清准备结婚。宋庆龄亲自为隋永清操办了婚事。婚礼开始前,在即将举行婚宴的大餐厅的备餐间里,宋庆龄静静地看着永清,什么话都没说,抱着她大哭了一场。隋永清结婚后,经常来看望宋庆龄,但终究不能朝夕相处。宋庆龄对此很不适应。仅仅两个月后,她在给友人的信中哀叹:“孤独是悲凉的,尤其是我的健康状况不佳。自从约兰达结婚,我一直感到不舒服,不时犯支气管炎什么的,我已去医院做过X光透视和检查,也许心理原因要大于身体原因。”
1981年年初,宋庆龄心境悲凉,身体也出现问题,断断续续地发烧。3月14日,她被诊断为“慢性淋巴细胞性白血病”。4月15日,永清得知宋庆龄病情严重,即刻赶回北京。永洁也提前从美国回到北京。
5月20日,廖承志去探望宋庆龄。宋庆龄对廖承志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看着她们长大的。你要关照这两个孩子。”宋庆龄曾分几次将一些纯属自己个人的物件赠送给永清。她说:“将来你的日子过得好,这些就是纪念。有困难,可以用来换些钱……”5月29日,带着对隋家姐妹的牵挂,宋庆龄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