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露林
[摘 要]李贽经济思想的发展主要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其入仕为官时期,经济思想开始萌芽,形成了“治生、产之事”、“任其自然,务以德化”等经济管理思想,并在姚安任上付诸实践;第二阶段是其著书讲学时期,经济思想逐渐系统化,李贽以“童心说”为出发点,提出“崇私论”和新型“义利观”,主张“重商富民”,鼓励百姓靠生产经营致富,为新兴市民和商人利益疾呼。
[关键词]经济思想;治生产;童心说;义利观;重商富民
李贽(1527—1602),字卓吾,福建晋江人,明朝嘉靖、万历年间著名思想家,自称“异端”,“不信道,不信仙、释,故见道人则恶,见僧则恶,见道学先生则尤恶”[1],且“不以孔子是非为是非”,崇尚实用、自然主义思想,与当时儒、道等世俗主流思想格格不入。20世纪末以来,李贽经济思想部分的重要意义逐渐凸显出来,引起学者们浓厚的研究兴趣,且形成一批研究成果。其中的代表有:蔡文锦《论泰州学派后期魁星李贽的经济思想》、黄海涛《论李贽经济伦理的批判性》、李仁和吴杨婷《李贽经济伦理观简析》等。这些论著多从经济管理和治民思想等角度来阐述李贽的经济思想。本文试图以李贽入仕为官——辞官——著书讲学的人生轨迹为线索,以其代表作《焚书》、《续焚书》和相关史籍资料为根据,梳理其经济思想形成过程,分析其形成的阶段性特征及原因。
一、入仕为官时期李贽经济思想萌芽
嘉靖三十一年(1552),26岁的李贽中福建乡试举人,从此进入仕途。但其仕途之路并不顺利,其间父亲和祖父相继离世,李贽两次回福建丁忧,直至隆庆四年(1570)调任南京刑部员外郎,其在南京刑部任上长达七年。这七年,是李贽思想发生变化的重要时期,期间他认识了耿定向、耿定理、焦竑等友人,师事泰州学派的学者王襞。泰州学派倡导“百姓日用即道”,这一思想对李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其后来在《焚书·论政篇》中提出的“穿衣吃饭论”就源于此。李贽认为:“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除却穿衣吃饭,无伦物矣。世间种种,皆衣与饭类耳。”[2]李贽把被传统道家、儒家虚化到至高无上的人伦物理归结为最简单的日常生活穿衣吃饭,并认为“圣人与凡人一”,把所谓的圣人拉下神坛,与普通百姓无异。李贽由“穿衣吃饭”进而论及“治生、产之事”,他说:“凡世间一切治生、产业等事,皆其所共好而共习、共知而共言者,是真‘迩言也。”[3]
万历五年(1577),李贽被外放到云南姚安任知府,姚安任上三年,是李贽思想发生转折的关键三年。云南姚安府偏居西南一隅,使得他可以远离中原地带浮躁的道、儒和释学斗争中心,潜心观察、了解普通百姓的生产生活,管治一府之民。这三年的外放经历,使得李贽了解普通百姓最需要的是什么,最关心的是什么,这也是其“穿衣吃饭论”最直接的现实来源。李贽为政治民以“简单易行”为宗旨,即“一切持简易,任自然,务以德化”,重视“治生、产之事”,李贽姚安知府任上第二年,得知连厂河连年泛滥成灾,李贽“捐资聚石为桥,利行旅,通往来,以垂永久”。当时云南边疆少数民族众多,民族间矛盾时常尖锐。李贽坚持“因其政,不易其俗;顺其性,不拂其能”[4]的宽松民族政策,他说:“边方杂夷、法难尽执,日过一日,与军与夷共享太平足矣”[5],不扰民,不主动过问民族纠纷,坚持“无人告状,即可无视之”的原则。
李贽姚安任上三年,重视生、产之事,政令清简,鼓励商贾,顺民安民,其后来提出“务以德化民,不贾市俗能声”和“至道无为,至治无声,至教无言”[6]的治政方略即源于此。
二、著书讲学时期李贽经济思想系统化
李贽姚安任期满三年,即行辞官赴黄安,续与耿定理之约[7]。关于辞官原因,李贽后来总结自己的仕途生涯时说:“余唯以不受管束之故,受此磨难,一生坎坷,将大地为墨,难尽写也。为县博士,即与县令、提学触。为太学博士,即与祭酒、司业触。……最后为郡守,即与巡抚王触,与守道骆触。……此余平生之大略也。”[8]李贽为人做事与世俗价值、官场规则格格不入,时常遭排挤、抵触,这让他感到非常痛苦。
李贽到达黄安后,寄住在好友耿定理家中,教授耿家子弟。耿定理之兄耿定向曾在南都任职,后因拒绝营救泰州学派代表人物何心隐,李贽与其分道扬镳。在李贽看来,耿定向是乡愿、假道学的代表人物。李贽在耿定理家著书讲学,与耿定向就人性论,公私论乃至孔孟之道等辩难。三年后耿定理去世,耿定向不能相容,李贽遂移居麻城龙潭湖,建造芝佛院,继续著书讲学,与耿定向持续辩论长达十多年之久,于是才有《答耿中丞》、《答耿司寇》等多封辩论信札流传后世,在思想界引起极大的震动。在麻城芝佛院中,李贽以“百姓日用即道”为宗旨开馆讲学,从者数千人,男女学生兼授,并在此先后完成出版了《初潭集》、《焚书》、《藏书》等重要著作,形成了“童心说”、“崇私论”、新型“义利观”、“重商富民论”等重要经济思想和主张。
李贽的“童心说”在经济思想上可以解释为“私心说”,李贽认为“人必有私而后其私乃见,若无私则无心矣。[9]”由此,李贽主张“崇私论”,对普通百姓的求富心理予以支持。对于儒家的“义利观”李贽亦进行了驳斥,其以“私心说”为出发点,反对“重义轻利”的传统观点,认为人必先利己而后才能利他,他说:“种种日用,皆为自己身家计虑,无一厘为人谋者。及乎开口谈学,便说:‘尔为自己,我为他人;尔为自私,我欲利他。”[10]他以实际生活为例说:“如服田者,私有秋之获而后治田地必力;居家者,私积仓之获而后治家必力;为学者,私进取之获而后举之也必力。”李贽戳破了传统儒学家“义先于利”的虚伪面孔,认为“私利”是人们一切生产经营活动的根本动力,并且认为“圣人必有私”,这与孟子的经济观点颇为相似。与宋代以来程朱理学教导人们“禁欲”不同,李贽大胆的倡导“功利主义”,鼓励人们靠生产经营致富,歌颂辛勤创业者,为新兴市民和商贾大声疾呼,他说:“且商贾亦何可鄙之有?挟数万之赀,经风涛之险,受辱于关吏,忍诟于市易,辛勤万状,所挟者重,所得者末。然必交结于卿大夫之门,然后可以收其利而远其害。”[11]在中国几千年的传统社会,统治者一直遵循“重本抑末”、百姓“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治民思想,打击商业行为,坚持低水平的收入均等。李贽坚决反对这一导致共同贫困的做法,积极倡导“重商富民”,然后才能“富国裕民”,所以他十分重视“治生、产之事”,认为“农商皆本”,积极为商人正名。李贽的以上种种思想均与传统儒家、道家背道而驰,为当时社会主流价值不能认同,于是当地官吏以“异端之尤”为由,焚其室,拆其院,两次逐他出麻城。进而以“乱道”、“惑世”的罪名,捕之入狱。万历三十年(1602),李贽在狱中留下绝命诗后取剃刀自刭。至此,这位拥有新经济思想且具有开拓创新精神的斗士离我们而去了,但他的思想却流传开来,传播海外,并成为日本明治维新的启蒙思想之一。
三、总结
李贽经济思想的发展主要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始于其中举入仕,止于姚安辞官,这期间李贽形成“治生、产之事”、“任其自然,务以德化”等经济管理思想,并在姚安任上付诸实践;第二阶段始于其客居黄安,止于被迫离开麻城芝佛院,此间李贽的经济思想逐渐系统化,他以“童心说”为出发点,提出“崇私论”和区别于传统儒家思想的新型“义利观”,主张“重商富民”、“富国裕民”,鼓励百姓靠生产经营致富,为新兴市民和商人利益疾呼。
注释:
[1]李贽:《阳明先生年谱》,明万历三十七年刻本。
[2]李贽:《论政》,《焚书》(卷三),长沙:岳麓书社出版,1990年版。
[3]李贽:《答邓明府》,《焚书》(卷一),长沙:岳麓书社出版,1990年版。
[4]李贽:《论政》,《焚书》(卷三),长沙:岳麓书社出版,1990年版。
[5]李贽:《豫约感慨平生》,《焚书》(卷四),长沙:岳麓书社出版,1990年版。
[6]李贽:《论政》,《焚书》(卷三),长沙:岳麓书社出版,1990年版。
[7]李贽赴姚安上任时,将女儿女婿留在黄安耿定理家中,只带妻子赴任,并约定三年期满即辞官回黄安。
[8]李贽:《焚书》卷四,长沙:岳麓书社出版,1990年版。
[9]李贽:《李贽文集》(第三卷),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
[10]李贽:《答耿司寇》,《焚书》(卷三),长沙:岳麓书社出版,1990年版。
[11]李贽:《李贽文集》(第三卷),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