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的实与虚

本刊特约记者 李长风

波士顿咨询公司预测，到2015年，美国和中国的制造业劳动力成本将非常接近。2020年美国可能从海外回流岗位300万个，5年以后中国沿海工业的总成本比美国的一些地区只低10-15%。这也就意味着，中国正在丧失最好的制造业发展时光

不久前，印度央行行长Rajan陷入了忧虑当中，他指责美国和其他发达国家背信弃义，把新兴市场推入动荡中。他说：“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新兴市场国家的推出积极经济政策和强劲增长为世界经济的复苏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而现在发达国家在新兴市场国家遭遇外资出逃，经济增长减速的时候袖手旁观，甚至退出了刺激政策。”

这样的忧虑和指责或许不无道理。进入2013年以后，美联储通过QE向全球市场注入大量流动性的影响开始显现，由于美联储缩减和退出量化宽松措施，资本开始加速从新兴市场外逃。2013年8月，国际投行摩根士丹利首次撰文表示对巴西、南非、印度、土耳其和印尼的未来经济状况表示忧虑，并称之为“脆弱五国”。摩根士丹利认为，大规模的经常账赤字将使这些国家对QE缩减毫无抵抗能力。而在今年年初，更多的新兴市场国家开始出现“脆弱”迹象，匈牙利、智利和波兰开始出现苗头，阿根廷、委内瑞拉和乌克兰则也被划入了高危对象。

从经济学来说，国家金融脆弱常常会在经常项目收支情况、外汇储备规模、本国金融市场成熟三项指标中有所反应。一般来说，经常项目长期赤字规模比较大、外汇储备规模有限、同时伴有金融市场不成熟的国家最容易在流动性退潮时受到冲击。但问题是，前面所说的“脆弱”国家里，有多个国家曾在上一次的亚洲金融危机时受到过“洗礼”，1997年7月2日，由流动性退潮引起的连锁反应迅速从泰铢蔓延开来，打破了亚洲经济高速发展的景象。事后，亚洲多数经济大国陷入经济萧条当中。这与当前新兴市场国家“脆弱”颇有相似之处，不过，这并不能掩盖这些国家经济存在缺陷的事实。

“脆弱”何在

让我们先来看一下“脆弱”国家中最具代表性的两个国家——印度和巴西。

在金砖四国耀目之时，印度一度被称为是金砖四国的代表。在2008年全球经济遭遇危机时，印度经济依旧保持了让人称道的经济增长率。甚至有人预言，在多年之后，印度将超过中国变为全球经济多极化的一极。不过，现在印度的经济前景出现了很大的变化，印度货币卢比去年下跌了25%，是所有新兴市场国家中货币贬值最厉害的国家之一。

诚然，印度拥有超过10亿的庞大人口基数，这将在未来为印度经济提供可观的红利。但问题是，印度的教育与生产出现严重脱节的情况。一方面，印度教育远不能满足自身的需求。据有关资料统计，2010年印度人均接受教育年限为4.4年，中国则为7.5年。同时印度的女性识字率不足中国的一半。印度著名经济学家让·德雷兹（JeanDreze）认为，在成年人识字率方面，印度与阿富汗、巴布亚新几内亚和也门等国处于同一水平。但同时，印度教育却在1990年时就每年培养100万工科毕业生，而当时美国和欧洲却各只有10万人。这样让人诧异的结构性差异造就了特殊的印度工业结构，其制药产业、纺织产业、IT产业等，在全球都独树一帜。但问题是，这样的产业结构并不能解决劳动力过剩，反而因为产业的特性造成了依赖外国需求的现状。

而从巴西来看，该国经济也在21世纪之后持续增长。但从2010年以来，巴西也遇到了经济增长困局。2013年第三季度，巴西GDP环比收缩0.50%，年化增长率为2.2%。实际上，很多人认为巴西经济不应该有如此大的降幅。巴西科技部国际合作司司长罗纳尔多·莫塔曾说过：“巴西是一个拥有较为完整工业生产体系的国家。”这本该是巴西的优势，但这其中却暗藏玄机。20世纪90年代巴西实行世界最大规模私有化，但这使大批外国投资者进入汽车、电子、电信、信息等核心制造产业，并形成有效的控制手段，造成了巴西本国制造业严重缺乏生产能力与创新能力的现实。

与此相仿，“脆弱”国家表面上最大挑战是居高不下的通胀率和不断扩大的经常账户赤字。“其问题核心是，缺乏足够的制造业来支撑虚拟经济。”国家智库研究员王天龙告诉记者。

中国走钢索

实际上，中国同样面临着相似的问题。中国机械工业联合会会长王瑞祥认为，中国制造业主要有四个问题：一是自主创新能力依然不足，先进技术仰仗国外、高端装备依赖进口的被动局面未能得到有效改观；二是基础发展相对滞后，基础零部件及优质专用材料、自控系统和测试仪器、数控机床和基础制造装备明显落后于主机发展，并已成为影响机械产品向高端升级的三大瓶颈；三是现代制造业尚未形成规模，传统加工制造业比重过大；四是产业增长方式较为粗放。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经济研究部部长余斌更是告诉记者：“如果中国在原有制造业的竞争优势削弱以后，没有快速形成新的制造业竞争优势，中国就很有可能落入陷阱。”正因如此，中国近几年反复宣传产业转型升级概念。但有人提醒，这并不是说中国经济在从实体经济向虚拟经济转型升级。

美国总统奥巴马在《国情咨文》里有这样一段演讲，未来五年美国出口额将会翻一番，由此可以创造200万个国内的就业岗位，掀起美国再工业化浪潮。美国为什么要如此急迫地进行再工业化呢？实际上原因只有一个——工作岗位。美国需要更多有质量的工作岗位，而有竞争力的制造业能够带来大量的就业机会。而从世界工业体系薪酬分布来看，高端制造工人获得的收入并不比白领少。

经济学家李才元曾有一个观点，中国如果想要持续发展，必须要做大本土市场，做强本土企业，像当年的美国一样，依靠国民收入倍增、消费升级，来培育和养活自己的高端制造产业链，也只有这样，中国经济才能循环向上、生生不息。不过，这样的想法可能将被定格在理论中。自去年开始，虚拟经济中的标志性企业市值开始超越制造业的标杆企业。像腾讯公司的总市值就几乎与中国石油、工商银行这样的大而不能倒的企业不分轩轾。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中国机械工业联合会副会长蔡惟慈认为，目前，中国一些地区出现了大量资金“逃离”实体经济，进而流向地产和金融领域，出现“虚拟经济火爆、实体经济弱化”的局面，产业“空心化”的风险在不断加大。湖北省荆州市权晟纺织印染有限公司总经理汪荣对此耳熟能详：制造业企业融资快，房地产来钱快，拿企业融资来的钱做房地产，赚钱后再投实体，实体再融资，进而循环往复，已经成为现在比较流行的模式。

更为紧迫的是，波士顿咨询公司预测，到2015年，美国和中国的制造业劳动力成本将非常接近。2020年美国可能从海外回流岗位300万个，5年以后中国沿海工业的总成本比美国的一些地区只低10-15%。这也就意味着，中国正在丧失最好的制造业发展时光。

当然，现在中国再要发展的制造业并不是劳动密集型制造业，而是科技含量较高的制造业。发改委对外经济研究所所长张燕生认为，中国应以技术创新、延伸产业链来推动产业升级，实现实体经济的再造，这才是可持续发展的根本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