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大夫熊光武妇科一把刀,是人不是神

2014-11-07 06:58徐艺婷张薇
人物 2014年9期
关键词:加号特需大夫

文|徐艺婷 张薇

手术大夫熊光武妇科一把刀,是人不是神

文|徐艺婷 张薇

熊光武先生擅长妇科恶性肿瘤诊治和腹腔镜手术,在业内的名气叫得响亮。实习医生小祝说,在北京大学第三医院妇科,只要熊光武说“如果我是你,就不敢用这个药”,其他医生就必然不会再开此药,诊疗方案也是如此。

可来自病人的评价却冰火两重天。

在“好大夫在线”上,少有人不满他的技术,老有人吐槽他的态度——

写下他的直来直去:问诊时,刚走的一位病人又回来问了个问题,熊大夫不耐烦地解答了,病人刚扭身出门,熊大夫就说:“怎么听不懂人话啊!”让我这坐着的患者瞠目结舌!

以及他的惜字如金:花了100块挂的特需号,从进门开始熊光武就一直玩手机,只有一个实习医生在问一些不痛不痒的常规问题……特需号又不是为了给实习生看病的!还说这种小手术根本轮不到他做。

而受益于熊光武漂亮手术的病人,会呵护他的一切,“要允许他也有缺点,只要他的优点高百分比地坚持下去”,他们对他的优点大张旗鼓地溢美——手术方案安排详尽,很能从患者的角度考虑问题;技术高超,半小时手术流血仅5毫升;人很帅气,笑得甜。有人以赞美偶像的姿态赞美道:妇科一把刀不是浪得虚名的,你知道熊大夫手术为什么那么厉害吗?人家可是上过老山前线自卫反击战的。

“没这么夸手术医生的。”熊光武听了《人物》记者的转述后说。至于那些吐槽,“我不在乎。”

吐槽熊光武的多是门诊病人,收到病房的基本上就只表达敬畏和敬重了。

熊光武每周四出门诊,早上7点半到医院,先去病房查房,同时派两个助手到门诊询问病史。“省我一半的事儿啊,”他说,“增加看病人的数量。”他9点开始看诊,按规定是15个门诊号,通常加号加到30到35个。一般看到12点半结束,平均6分钟看一个。中午有半小时的吃饭时间。下午特需门诊继续。

曾经他一个朋友的女友看门诊,轮到她时,感觉熊光武努力想对她好一点儿,结果,“从前前后后对病人的怒吼中,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后来住了院,又看到熊光武在走廊里训小护士。“简单粗暴,说一不二,但是确实感觉周围的人特别服气他。”她做了一个宫腔镜手术,护士做准备工作,大夫还未上场,她麻醉睡着前听到护士聊天的最后一句话是,“老熊手真快。”醒来知道手术10分钟就做完了。过些日子再去复查,医生调出当时的档案,惊呼:“你这种手术居然都是老熊亲自操刀的!”

军医大学出身的熊光武,2006年转业调入北医三院妇科。此前一直在重庆第三军医大学附属西南医院工作。那时他每天要做的手术基本都在10台以上,午夜下班是常态。最高纪录是一天19台,做到凌晨五六点,做完就倒在地上了。

长年的高强度作业,训练出他的过硬医术,也打造出他效率优先的反射弧。

对于影响效率的“加号”,他拒绝得简单有力。实习医生小祝在跟着他实习时,便亲历了这种“个性拒绝法”。

当时是上午9点半,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姑娘,用力推开虚掩的诊室门,高喊着“大夫,我要加号”,语气里容不得半个“不”字。熊光武一口拒绝。姑娘坚持。熊光武站起来,走出屋子,把等在外面的十几个挂了号的患者叫到门口,说:“她说她要加号,你们同意吗?”又转身对姑娘说:“如果这些患者同意,我就同意。”

姑娘怨愤离去,末了还不忘到一楼的门诊办公室投诉他。他回复,“她难道不知道北京医院的挂号情况吗?她算不上我的病人,我和她都构不成医患关系。”

在熊光武那儿,三类患者能拿到加号:得恶性肿瘤的,70岁以上的,外地的——“人家大老远的来看病不容易,来看的都不是因为小病。”

他对特需门诊有点不以为然,甚至觉得那天下午的特需应该取消,无非是挂号费贵得多。“花这个钱没必要,看还是我这个人看,换成普通门诊我也不介意。”他说特需门诊的本质,“有钱人想享受这个服务呗。”

对于红包,他也有独特的理解和处理方式。“好大夫在线”最有意思的一条是这么写的,“当然他也有吓人的地方,他不收红包的态度之坚决,让诚心诚意的患者不知所措,到现在我仍心有余悸。”

在熊光武看来,红包是不信任医生的表现。他曾告诉助手,病人治好了,出院了,医患关系不存在了,他送你什么你都可以收,送你房子你都可以收。

不过术后也没人送红包了,房子更没有。香水、土特产倒是有的。

有时,“得罪”了病人也并非因为他讲效率或没耐心。

一天清晨,他像往常一样去查病房,一个男人冲了上来,紧紧地揪住他的衣领,作势要打。他觉得莫名其妙,完全想不起哪里得罪了眼前这人。

“你要干吗?”作为一个身材偏魁梧的男妇科医生,熊光武镇定地喊出一句。

原来男人妻子的主治大夫正好要去参加抢救,没时间听他说话。他转了一圈都找不到人,心里一股火气,来查病房的熊光武出现了,就把这怨气趁机撒了出来。

其他病人和家属第一时间围过来质问,让男人最终松开了熊光武的衣领。熊光武说,在如今的医院里,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男人能够松开衣领,已经是他的幸运。而他的同事中就有看了一上午的门诊,因为抽空去了趟洗手间,耽误了病人几分钟而招来打骂的。

作为中国妇产科网的前任版主,熊光武一定算是医生中对社会关注指数较高的一位,只要谈社会、论制度,他的神色就变得愤世嫉俗,即使他已48岁。

熊光武记得他失去的第一个病人。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重症感染,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不行了。当天动完手术,情况就不乐观。第二天早上,他上班时被告知,女孩走了。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去看看她,就只是想看一眼。那一眼冲刷了以往的感受,只剩下面对死亡时的无能为力。

“这还只是一个感染而已,不像癌症。但80年代末,按送来时的情况看,那就是治不了。”放到今天,同样有许多病无法被治愈。“医疗是服务,但不是商品。医学科学的发展本身就有局限性,在技术上,在器械上,在处理方式上,都是一个慢慢进步的过程。毕竟我们医生是人,不是神。”

熊光武眼里的1980年代,医患关系非常和谐;1990年代,彼此猜疑;到了如今,成了相互防着。

在他看来,现在“个别者”的要求就是皇帝的要求:你治不好我的病,我就砍你一刀,甚至要杀了你。这是当年太医们要面临的难题,却在这个时代还能被他们撞见。

“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却总是去安慰。”现在的他喜欢引用这句话为医生这个职业作注解。

但程序、制度上的一些设计却无法让医生获得安慰。

比如,当下的医疗收费标准还是1999年所制定的,价格标准已经过时,很多收费项目还没有规定,医生做了工作,却不知道该如何开价格单。与熊光武同办公室的张医生替一名患者做了一个横隔手术,但1999年的收费标准只列出了纵隔手术。护士便按纵隔收取了费用。患者拿着单子就问:“你明明做的是横隔手术,为什么要收取纵隔手术的费用?”

他担心医学治疗想要向前,却被收费标准束缚了手脚。没有新的收费标准,新方法和新技术也无法从国外引进。如果实施,患者的费用无法报销,不在医保范围内。以试验治疗的方式引进也行不通。国家规定,试验治疗由试验方全权负责。“也就是你可以替病人做,但是你不能收费。”

他还担心,现有的收费标准可能会带来违规操作。一把超声刀的刀头是6000元左右,按规定只能使用一次。只能使用一次,这没关系,只要病人付6000元成本价。但国家又规定,一次手术的刀头费用只能收600元。如果不多次使用,医院连买器械的成本都难追回,遑论赢利。

熊光武是儿子的接生大夫,他亲手剖开妻子的肚子把孩子拿了出来。他的妻子是一名护士长。在这样一个家庭里,一些孩子会走上医学的道路,但他们的孩子没有。

他想让孩子报北京大学医学部。这缘于他对医生这份职业的认识:不能大富大贵,但在任何的世道里,都被需要。被需要,也就意味着有饭吃。再深想一层,自己是医生,如果孩子从医,好歹能在职业上对他有些指导,让他发展得更为顺利一些。

面对他的提议,孩子只说了一句话:我不学医。孩子一直知道他不想要什么,熊光武也不强求。

他说,理想的世界里,医生们只用管好“治病”的本职,可以不顾及治疗价格,可以不担心伤医杀医。

现在熊光武的朋友圈签名是:不能保证治好每个病人,但会好好治疗每个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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