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已不能再深了
时间的旷野上遗留下两台电风扇
废弃的风车
炎热蝴蝶般飞走
我的手从你风湿的肩胛上拿开
现在 我要来擦拭这时光的证据
用深秋的轻雾与火焰的羽毛
我拆开灰尘塑料和铁片
拆开光阴与流水 拆开事物复杂的乱麻
拆开缄默中的隐秘
拆开过度缠绕后渐渐松弛的心
我拆开自己的肋骨 汗腻罂粟与闪电的玫瑰
烟头烫伤的台灯 暗影中冷却而饮泣的半张脸
呓语在蹀躞中堕入扼住惊叫的夜的深潭
我拆开这个早晨 这个秋天
触摸到一颗露珠 以及
露珠闪动的辽阔
今夜,我离死亡如此之近
冬夜 已无其他的去处
转向灯闪入幽暗的医院
急诊室 住院大楼 冰冷的器械 镜片后面一丝悲
悯的神秘
构成今夜疾病与死亡的花园
婴儿与老者在此相遇
中间隔着病历 痰液 暗红的血迹 低垂的眼神
母亲今晚变得更老
疾病轻易掠去娴静和从容
我看见孤零的树叶在风中剧烈抖动
黑色的蝴蝶遮住灯光
呻吟把走廊抻得又黑又长
我踅到室外仰望夜空
低垂的天穹不见一颗星子
一只夜鼠爬出灯光的阴影
它窥见了生与死全部的秘密
厨房之诗
砧板 菜刀 锅铲 苏泊尔铁锅
以及所有沉静的厨房金属
这冰冷而热烈的手术器械 这赞美诗
G弦上的交响止于煤气开关的一粒火星
肥沃的光线 等待一场深度的杀戮、肢解与雕琢
女性更接近食物和水源
离散的子嗣在时光中洄游
厨房 这母爱的诞生地
这把恨用爱来表达的深刻舞台
政治的高脚杯优雅高贵
现实主义的厨房被白纱远远隔开
母亲在砧板上老去 愈来愈接近灶台的高度
乡愁在盆钵底部映现繁星蛙鸣与三分之一的月亮
我疏于演奏但迷恋厨房
迷恋久远的雕刻味蕾与时光的一种技艺
飘泊的族群始终不肯丢弃一口铁锅
那里面有全部的迁徙篝火歌谣和还乡的秘密
坐在故宫门前的特朗斯特罗姆
四月 春天被关在厚重的门外
火焰与泉水回到内心
银发的白云停在这个下午
拐杖从西方走到东方
灵感的鹿在荒野奔跑
坐在故宫门前的特朗斯特罗姆
一个词 或者一个短语
不 是用全部的内心缔造的语言
春天是一座牢笼
春天是一座牢笼
在密集的阳光、发酵的情欲和尖叫的草叶的簇拥与
覆盖下
我们终于拥有了小小的名签和绿色的脸庞
练习长跑的人在花萼处折返
歌手在叶脉顶端跑调
而显赫的小提琴在镀金的草地上咯血
我看见有人戴着花环旋舞
戴着春天更深的桎梏与宿命
百花是深宫里寂寞的宫女
浩荡的皇恩惟见残蕊落花流水
夕阳烧毁了春宫
一头跛脚的棕熊拖曳着倾斜的黄昏隐入密林中……
父亲在病中
我时常在电话里听父亲的晚年
听乡音濡染的黄昏
听呵斥小狗的甜蜜
听暮年里越来越少的笑声
远近都是逼人的沙和阴影
我的诗句扶不住倾斜的岁月
长云驰过雪山和午夜的冰河
思念的刀锋雕刻孤独和衰老的酒杯
病在掏空我们内在的溪流和茂盛的村道
午夜的罂粟隔着玻璃在灯影里回旋或打坐
发烫的话筒坠入幽深的古井
风中花白的芦苇可堪温热的一击
作者简介:苏波,男,上世纪60年代出生于新疆,浙江富阳人。教师。曾在《绿风》、《飞天》、《芒种》等刊物发表诗歌。2013年开始参与民刊《达夫弄壹号》的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