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山重光

2014-10-29 15:40王晓喻
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 2014年5期
关键词:儒学书院

引子

沉浮在翻滚的红尘中,蹉跎在苍凉的暗夜里,我国百余年来儒学史上曾不乏志士仁人矢志不渝、可歌可泣的群星闪烁,却总未改那万马齐喑的沉闷。就在最近,一颗耀眼的星光在尼山悠然腾升,使世人刮目相看。伴随着习近平总书记最近到山东视察弘扬传统文化,更让人们“喜大普奔”。

由三位年逾古稀的老学者发起并拖着尼山圣源书院这辆一无资金二无证书三无政策的穷马车,两手空空,怀里只揣着儒家的“四书”和凌云之志,老骥伏枥壮心不已,义无反顾地向着心中那久逝的精神家园走过来了,是朝着曲阜“三孔”,不!是朝着尼山。认准尼山那个世界上唯一仅存的儒家原生态的文化根源进发来了;旋即,上百位海内外年富力强的骨干学者纷至沓来,无怨无悔、无私无畏,对历史赐予的这个机会倍感珍惜,默默无闻地簇拥在三老旁边,前拉后推中间拱,梯天航海,筚路蓝缕,大有“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的当年老夫子颠沛流离的悲壮气氛和“天之未丧斯文也”的浩然正气。孔子在我心中,我就是孔子,我就是七十二贤,还有后面那三千,哦,已经是三万、三千万的弟子大军……仅仅五年时间,不可思议地实现了从“扎根当地”到“面向全国”,再到“走向世界”的三级连环跳,成功举办并一举成为尼山世界文明论坛的永久会址。

他们的举动竟然博得了中央和所在省市县党政领导的青睐,在国学和传统文化领域刮起了一阵阵旋风,国际上也激起了层层波澜,引起了西方政要和学者的垂青。印度尼西亚前总统、匈牙利前首相和台湾等政要前来参与活动或亲题书写,亚洲、美洲、欧洲的一流专家学者纷至沓来,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他们做到了一般大学都做不到的事,如世界级文明论坛;他们也做到了一般大学都不屑一顾的事,如乡村儒学讲堂。

不少人都在赞叹他们高尚的心灵与情怀,其实这是远远不够的。或许常人想象不到,他们是在用生命偿还着什么、守望着什么,殚精竭虑地用极其有限的生命资源实现人生中的最后一搏。三老中年龄最大的丁老,毅然将自己最后三年的全部心血无一保留地洒向这里,八十岁的他不幸倒下再没起来,直到临终也没能看到书院建成后是个什么样子。“山长”牟老因过度劳累,体重从一百六十斤骤降到一百零六斤。最早发起的王老是个枢纽式人物,也是沥血抽髓,书院邮箱中一半以上是他写下的,五、六年竟跑了近百趟。丁老逝世后,一位刘老前仆后继顶了上来,近五十年的讲台生涯熬得他已经不能进一点盐分,却又正在为书院抛洒出淋漓汗水。

在他们的身后,不仅留下了一串串踉踉跄跄的深深的脚印,还泼洒下了一滩滩殷红而又稠状的鲜血……

尼山,位于山东省中南部的曲阜、邹城、泗水交界处,那神圣的坤灵洞,又叫夫子洞就在这山脚下。尼山五峰环峙,山之东麓,小沂河自东、吴家河自北两条宽大的河床夹杂着时有时无若隐若现的河水蹒跚而来,继而南流汇入圣水湖。以孔子母亲颜徵在命名的颜母山独耸东禺,戚戚然与尼山隔河相望了两千多年。

然而近百年历史的沧桑变幻,使群峰环绕、郁郁葱葱的尼山也蒙患了一个波淘浪涌、变幻莫测的非常时代。每当夕阳西下,黝黑而深邃的夫子洞口直面东方广褒无垠的旷野,吐纳阵阵晚风,融入长长暗夜。殷殷然乎,无疑在悄悄等待重新破晓时刻东方射出去的那第一缕亮丽的阳光。

似乎就在一夜之间,位于夫子洞以东,沂河与吴家河三角地带那既古香古色又极具现代韵味的建筑群轰然兀立,在绿树掩映中透出几分神秘和威严,只见正面大门上嵌刻着叶选平题写的六个遒劲的大字:“尼山圣源书院。”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从里面传出来的铿锵有力的钟铎声,呼唤着当地百姓的真心,震颤着中国的文化自信,撩拨着“美美与共、世界大同”的地球梦。

第一章 激圣源之活水

站在尼山,将镜头对准笔直无斜的沂河。此时,被挖沙运动剜得千疮百孔的河床正背对着尼山往东多罗米骨僵尸般地铺开去,直直地铺开去,一铺就是十余里。

昔日,这儿应验了“三里直河出皇上,二里直河出娘娘,十里直河是圣乡”的美丽传说;如今她又在验证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沧桑变律。

或许这些年转换了风向,或许是乾坤顺时以民,当下的圣域之乡,洙泗之滨,为有源头活水来,重新滋润了河流山川,使得尼山脚下的圣水湖波光粼粼,美不胜收,焕发出从没有过的生机活力。

五年前,牟钟鉴、王殿卿、丁冠之三位生于20世纪三十年代国难连绵时期的儒学老者,期至晚年,适逢盛世,于是乎来到尼山振臂一挥,共协忘年之力,引领一帮帮海内外文人儒客,就是来这儿甘舍老命,创业维艰,风生水起,用他们的全副身心与满腔心血,迸发出一湾湾清泉。

1、“如倒退十年,我要重新崛起这座尼山书院”

王殿卿站在当年老夫子望川处突发豪语:“如倒退十年,我要重新崛起这座尼山书院。”

光阴似箭,呼啸就是两千五百多年。

2006年的阳春三月,鲁中南的山水草木似乎也枯萎了两千年,才在人们急切的盼望之中渐渐抖掉了身上藓苔般尘封的故土,慢慢睁开了千年醒一回的懵懵懂懂的老眼。

这天,尼山上现出了一位身材魁梧、谦谦长者、悠悠学风的老先生的身影,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跨进了古柏森横、寂静空灵的紧闭的山门。看到这里到处是断壁残垣,老先生喟然叹之。在一块刻着“大明尼山书院”石碑前,他默默伫立良久,只是下意识瞅了瞅那个破败的四合院落,就无可奈何地郁郁而去。

他叫王殿卿,乃当今中华美德教育专家。先看看他名片上的头衔:北京东方道德研究所名誉所长,国际儒学联合会普及委员会副主任……

或许是大半辈子的道德教育与儒学推广,对老夫子有特殊感情的缘故吧,刚刚在邹城参加完中华母亲节研讨会后,就急三火四地专程过来拜谒尼山孔庙,朝圣般地顶礼膜拜,就差一步一匍匐了。

其实,他来这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尼山所在的泗水县有一位忘年之交的好朋友,时任泗水县教育局长的陈洪夫。他俩是两年前在北京举办的县市教育局长德育培训班上,被王老先生的学识和情怀所打动,陈洪夫与他一见如故地,两人一拍即合就粘到了一起。共同的情怀,共同的志向,虽然相距千里,虽然年龄悬殊,两人很快成了莫逆之交,热恋般地热线加热跑。用王殿卿调侃的话说,他在泗水县的情结,一是孔老夫子,二就是这“陈小夫子”了。

说起陈洪夫,在泗水县可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他曾经干过两个乡镇的党委书记,又到县里干过三个部门的一把手。每到一地,威信鹊起,政绩凸显。百姓是杆秤,七邻八乡的老百姓这样评价他:陈洪夫不能说“前无古人”,也差不多“后无来者”了 。一位曾在济宁市政府工作过的领导,似乎亦异曲同工地说:“如果泗水县只有两位贤人的话,一个是当年孔子的学生子路,另一位就是陈洪夫了”。

他,温文尔雅,文质彬彬,说话带笑,操一口泗水味的普通话,浑身丝丝发发都辐射着仁爱慈善,使人怎么也难以与“坐着吉普车,穿着黄大衣,张口就是一街痞”的乡镇书记联在一起。

在陈洪夫的陪同下,王殿卿一步步拾级而上,如同翻开一页页泛黄的史书,走进金戈铁马,战车简策的春秋时代。在刀光剑影的杀伐征战中,在颠沛流离的黄尘古道旁,在幽深静谧的林泉鬼谷里,依稀还能望见手持竹简,峨冠博带的先贤,令他感叹良多。望着斑驳陆离、藓苔满地的书院和太庙,一派冷清空寂,一样的肃杀无情。耳旁响起五四运动砸烂孔家店和文革批林批孔的狂啸,眼前又现出如今浮躁而功利的教育乱象,向往起老夫子最早创办的私塾书院,一阵悲哀,几多伤怀,让他唏嘘不已。

最后,王殿卿来到孔子当年的望川亭,如今映入眼帘的并没有不舍昼夜的滔滔河水,只有一野干瘪瘪的河床直挺挺地躺着。他却仿佛看见了奔腾不息的这条历史长河,更看到了可怜的古老夫子,叹他生前流离于动荡不安的诸侯列国之间,死后犹要奔波于天堂与地狱之间,正是冰火两重天,欲中庸而不可得,致忠恕而不达。那个就是在西方会士眼中也是极为聪明,极是伶俐的夫子,又何尝能想到今日?

“如果倒退十年,我定要重新崛起这座尼山书院!”大半天没说话的王殿卿突然高声放语,竟然孩子般振臂跳跃。

香港和内地两帮随行的人们都傻了,大多怅然不知所措。中午吃饭时问起此事,他只是心猿意马地:“哈哈哈……哈哈……哈……老夫聊发少年狂而已,不必在意。”他那拖着长腔的独特而又爽朗的笑声是如此释怀。有人似懂非懂,有人似清醒似糊涂。只有陈洪夫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眼神里透出点头之后还是点头的切切默契。他已猜透王老意在通过它,把孔子诞生地这份文化资源重新激活,滥觞于、接续于儒家文化唯一一股珍惜的清泉。

2、北京国谊宾馆20颗鲜红的手印

确实,王殿卿并非心血来潮。

不仅是陈洪夫,凡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的肺腑之言,是他持之以恒的追求与梦想。

当年王殿卿六岁上学时,正处在抗日战争的硝烟之中,学校里高高挑着膏药旗,大人小孩统统不让讲汉语,全是“伊依其哇”的东洋鬼话。一年半后,爷爷死活将他从学校里拖了出来,送进了叔叔的私塾学堂。在这里,他每天敬奉着“至圣先师”的牌位,儒家的传统启蒙教育如丝丝泉涌灌入了他那幼小纯洁的心灵。

90年代初,一个历史性的机遇落到了他的头上。1992年末,为落实邓小平南巡重要讲话精神,国家决计开展对亚洲四小龙的两个文明协调发展的课题进行考察研究,刚刚从首都师范学院调到北京青年政治学院担任常务副院长和北京市德育研究会秘书长的王殿卿牵头参与了这一千载难逢的重要任务。在新加坡、韩国、马来西亚、菲律宾、泰国和我们的台湾、香港他惊奇地看到,在这几个不同的国度和地区分别都以不同的形式,都在做着一件与我们有极大反差的又是令中国人最为尴尬的事情,那就是将中国的传统儒学列为中小学校的规定动作和必修科目,形成社会广泛认可的道德伦理规范。这使刚刚改革开放的大陆之客异常吃惊,当然无疑深深地刺激了王殿卿的心扉。

在香港新亚书院,在台湾孔孟学会,在马来西亚孔学研究会,在韩国孔子学会以及一百多家书院和数百家乡校或者叫忠孝礼教育馆的缩影里,身处异国他乡的王殿卿找到了多年梦寐以求的精神家园,似乎也隐约看到了中国教育的憧憬。

回来后,王殿卿就在北京市领导的支持下,策划成立起了北京东方道德研究所,紧接着就与香港新亚书院合作,连续12年举办中华美德教育行动师资培训班,每年从全国一千多个教育实验学校当中选择50位校长或教师,免费到香港中文大学培训。1999年他组织八位文科博士分别编写了“八德”《大众道德》丛书。他是那样乐此不疲的奔走呼号,执着不移的年复一年。

就在当时“文同根,书同文,行同伦”的韩国汉城期间,巧遇韩国举行隆重的全国性祭孔活动。他作为孔子家乡唯一的代表,经过一番事先训练,身着礼服,相隔60年之后又一次亲手持起了“至圣先师”的灵牌。令他难以接受的竟然是在隔海相望的他乡,不能不让王殿卿委实酸楚不已。

2007年6月10日,坐落在车公庄大街上的北京国谊宾馆,昔日辉煌的国务院一招今天又迎着初夏的朝阳,似乎又焕发出了勃勃生机。国际儒学联合会举办的“儒学普及工作座谈会”散会后的当天晚上,王殿卿邀请出席会议的骆承烈、陈洪夫、周桂钿、郭沂、于建福等二十多位学者,特地留下转移到迎宾楼第四会议室召开建设尼山圣源书院发起会。王殿卿详细叙述了他的初步想法,经过一番远比白天会议更为热烈踊跃的讨论,很快形成一致的意见。随后,二十颗鲜红的手印就一一盖在了具有历史意义的见证纸上。

大家怀着激动而又憧憬的心情纷纷离去,王殿卿最后离开,他走到宾馆总台,掏出票夹,自费缴纳了1200元的会议室费。

3、孕育在香港新亚书院的曙光

一个月后的南国香港,随着纬度和热度的急剧提升,这儿已经是夏日炎炎了。坐落在九龙湾畔的新亚书院,云遮雾绕,似乎氤氲着一派神秘的气氛。王殿卿已经是这儿的老朋友了,这些年来过多少趟,连他自己也记不清。然而这次不同的是,他破例把陈洪夫带来了。

说起新亚书院,确实是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地方。20世纪四十年代末,由著名大师钱穆、唐君毅、张丕介等在极其艰难的困境下,竟然靠的是一种武训行乞办学的精神,一步一趔趄地继承绝学,沟通中西文化,力求挽救中国文化的危机。

中国书院源于盛唐、毁于晚清,宋代岳麓书院等四大书院标志书院教育的发展高度,明清时期仍然达到繁荣和辉煌。可惜到了上世纪初的1901年,清政府仓促改制,将在中华文明史上延续了1300多年的书院,全部改为新式学堂。从此,中国教育进入全盘引进欧美教育的新纪元。

王殿卿和新亚书院教授刘国强先生不约而同地感叹道:中国书院教育已消失百年,欧美教育在中国也时兴了百年,强势文化对中国文化已冲击百年,中华文化亦断裂百年。

“哈哈……哈哈……哈……”在香江之畔又响起了王殿卿那特有的爽朗的笑声。

虽然做过几年教育局长,眼前这一幕,却令陈洪夫措手不及,把他的视野从一个县域拉向海外,自当下穿越到一千多年前的悠悠历史时空。

对着新亚书院对面那波光飞影的海湾,王殿卿像拧开了水龙头一样,洋洋洒洒又胸有成竹的叙说了他对建设尼山圣源书院的大致构想和基本思路。陈洪夫心有灵犀一点通,很快即默契地领略了他的精髓。起草了“关于创建尼山圣源书院的初步构想”,就书院立意、选址、建院规划、体制与运行机制等四个方面,进行了阐述和论证。

五年后,香港中文大学新亚书院刘国强教授感慨万分地说,尼山圣源书院是在新亚书院坐胎孕育在大陆降生的一个幸运儿,从骨子里承传着新亚书院的艰难曲折的基因和顽强不屈的抗争精神。

回来后不到一个月,就在泗水县圣源大酒店召开尼山圣源书院创设论证会,初步形成论证报告。会上,正式拉起了以专家教授与当地政府相结合的书院筹建班子。

4、“山长”出山

古人习惯称书院的主持人为“山长”。谁来出任尼山圣源书院的“山长”?王殿卿与诸发起者们颇费了一番心思。一是这个院长必须是国内外学术上的权威;二是这个院长必须是有孔孟之乡山东的背景。著名的儒学家钱逊推荐了大家都可接受和认可的三个人。第一位为著名的儒学专家、山东大学儒学研究中心主任庞朴教授;第二位为中央民族大学的教授、刚刚给中央政治局讲过课、在学术界具有很大影响的牟钟鉴教授;第三位是著名的历史学家、思想史专家、儒学传人、山东大学的丁冠之教授。

熟料出师不利,方案上居第一位的庞扑先生因年龄过大和身体原因,一出门即遭到否决,无奈被排除在外。于是乎,他们迅速将眼光投射到牟钟鉴身上。

2007年9月1日,或许是一场大雨刚刚掠过的缘故,一下将京都上空聚集的PM2.5扫除殆尽,出现了北京少见的能见度优良的日子。王殿卿与中国社科院研究员郭沂满载着尼山圣源书院筹建委员会的殷殷期望,怀着忐忑不安的渴望心情,小心翼翼地敲开了位于民大西门宿舍区里牟钟鉴的家门。

在不足十平方米的书房里,显得满身疲惫的牟钟鉴接待了这两位前来光顾“茅庐”的“刘备和关张”。

他高高的个头足有一米八以上,细瘦的身躯上挂着一张消瘦的脸庞,谦和的面容上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在一副褐色镜框的眼镜里泛出智慧的光芒。书房里林林总总堆满了各种书籍和资料,差不多就要将他高大的身子埋没进去。

王殿卿与牟钟鉴已是相识多年。论年龄,王殿卿比他大三岁。但一口一个牟先生、牟老师地说明了来意。揣揣之情溢于言表,悠悠之心达于心田。尽管如此,牟钟鉴还是委婉而清晰地表达了他谢绝的意思。

是的,当时他正主持中国当代重大民族宗教问题研究大型课题,号称“985”工程,共有十个专题共一百多个学者参与,他是总策划总指挥,已经超负荷运转。还有就是他那羸弱多病的身体,业已感到难以为继了。于是乎,他十分无奈地向王殿卿两位摊开了双手,似乎欲下逐客令。

牟钟鉴是我国哲学史和宗教学史领域卓有建树的著名中国哲学史家和宗教学史家之一,他在自己的研究领域跋涉了近半个世纪,是当代中国宗教学的开拓者和探索者,在学界久享盛名,多年来一直活跃在研究领域的学术前沿。

王殿卿和郭沂求贤若渴,用尽他俩在来的路上商定的几套应对方案,使尽了浑身解数,最后还是用“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为己任,不亦重乎”的儒家思想特别撬动了这位申明大义的儒学先生的要害处,用以“仁”制“仁”的理念触动了这位仁学大师的软肋。勉强答应先挂名院长,具体工作视情况再说。

牟钟鉴的父亲是当时山东烟台民间的儒者,父亲“仁者爱人”的思想较早在牟钟鉴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根。当年他考取了北京大学哲学系研究生以后,作为中国哲学史教研室主任的冯友兰先生是他总的指导教师,他的研究生论文又是由任继愈先生具体指导的。这些大师的教诲和熏陶,是牟钟鉴教授后来治学的坚实基础。

千呼万唤始出来,书院“山长”到底出山了。半个月之后,牟钟鉴高大的身影和带有胶东口音的睿智之音就出现在山东泗水县圣源酒店的三楼会议室里,以候任院长身份参加第一次尼山圣源书院筹建工作座谈会上。透过眼镜片,王殿卿隐隐约约看到牟钟鉴带有血丝的双眼比先前更加堪重,心中油然生发一种愧对之情。

果然不负众望,他一出山,即以海纳百川的胸怀,高屋建瓴地在大家酝酿的基础上提出了“民办公助、书院所有、独立运作、世代传承”的十六字办院方针,得到了方方面面的认可。

这时,书院已经文化部门批准、民政部门登记注册,呱呱坠地了。

5、“父母情怀”

在泗水县东部泉林镇,这儿就是泗河源头,因其名泉荟萃,泉多如林而名扬天下。据清光绪《泗水县志》载:泉群有名泉七十二,大泉数十,小泉多如牛毛。清康熙、乾隆皇帝十次驻跸泉林,留下不朽诗章。连未曾到访过的宋代理学家朱熹也留下了“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的千古传诵。

八年前,一位非等闲之辈来泗水县走马上任担任县委书记。一上任就果断地将这儿形象地定位为“中国泉乡·圣源泗水”,经过几年的执著打造,这张县域文化名片已经是熠熠生辉,光彩夺目了。

他,就是时任泗水县县委书记田志峰。当尼山圣源书院的筹建报告呈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时,这位中学教师出身的“县太爷”,既是激动又颇费了一番犹豫踌躇。激动地是,这么多有识之士前来创办书院,开掘老夫子的神圣文化宝藏,功在千秋。踌躇的是泗水县是个穷得叮当响的贫困县,一年的地方财政收入不足三亿元,光是人头费尚不足以解决,哪儿再有钱去做这社会文化事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做官不知责任重。

想不到的是,田志峰的态度很快就有根本性的转变。知情人都知道,就是这帮老先生的无私无畏的精神在一步步往深里打动他,这些大儒们的言之凿凿的道义由衷感染了他。

他与时任县长王宝海多次沟通商量,交流统一思想。

这可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烧香磕头也求不来的高人啊,是送上门来的大智慧”。

“我们不仅擦亮圣源之乡这张名片外表,更要锻造她的文化内涵实质”。

“圣源之乡应当是文化的顶峰、道德的高地。”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窗户纸不戳不破,话不说不明。田志峰手握拳头使劲砸向办公桌:“就是砸锅卖铁,勒紧裤带也要尽快把这个书院起来!”话是这样说,拿钱可是个实实在在的事,使得田志峰他们颇费踌躇。

就在这关键时刻的一封专门写给济宁市委书记孙守刚的信发挥了扭转局面的关键作用:

“筑巢引凤”,已为当今各地攫升经济社会事业之前瞻性共识。可在贵地泗水,“凤”已翔至,且来者不是一般之“凤”,均是鼎鼎有名的硕儒大哲;不是几个,而是数以百计的学者群体。现在的问题是只有“凤”没有“巢”,要想将这些“凤”永久留住,如期形成“有凤来仪”之盛世景象,必将大大促进孔孟圣地文化复兴与经济鹏程,实为万民福祉。”

……

日理万机的孙守刚立马掂出了这封信的分量,随即批示让市委一名副书记落实。很快,就在济南签署了一份由济宁市投资两千万元于两年内建成尼山圣源书院的协议书。这位副书记一直抓着没松过手,抓进度、抓质量,直到建成、建好为止。

就是这一封“四两拨千斤”的信,一下拨动了两千万。

在泗水县委常委会上,田志峰引导就这个议题进行了深入梳理。不愧是孔子出生的老家,大家骨子里到底还流淌着老祖宗的鲜血,传承者圣人基因那朴素的底色,很快统一了县委县政府的思想,形成了一个叮当响的具有含金量的决定:同意专家学者各项建院主张;破例无偿划拨土地一百亩;先期拨款一百万元做启动经费;成立三到五人的工作班子由陈洪夫负责;县委书记县长牵头,为书院做好各项协调服务工作;有关方面抓紧落实书院规划设计等前期工作。

田志峰还专门召集建设规划部门及有关专业技术人员研究,亲自部署书院的规划设计工作,适时提出明确的要求。他亲自到现场指挥调度,在工地上一线上研讨问题,解决问题。

那年4月7日是个春光明媚的日子,省委宣传部常务部长徐向红率省文物局领导来现场与济宁市和泗水县的领导现场办公,当即解决问题。徐向红明确提出要彰显尼山论坛的书院气派,在他与各领导的鼎力协调下,省市县三级就加快书院硬件配套建设进度迅速达成一致,建设力度空前加大。

就在尼山圣源书院建成后,田志峰在政府换届中升任济宁市副市长,离开了泗水县。事后见到这帮老先生,无比高兴的述说这样一件事:一次,偶尔碰到他年少时一小学老师,这位老师拉着他的手这样评价:“小田,你干了八年多的泗水县委书记,我看,最漂亮的一件事就是将尼山圣源书院搞起来了,这才是荫及子孙的大事,功德无量啊!”

2009年4月田志峰先是调到兖州任市委书记,6月份书院举行奠基仪式时,书院没有忘记为书院创建做出巨大贡献的田志峰,特别邀请他来出席,可他确实因为工作忙和其它原因,谢绝了邀请。奠基仪式这天,王殿卿与丁冠之两位老人带上写好的邀请函,坐上车亲自去兖州当面邀请。田志峰得知后感动万分,撇下所有的工作,含着两眼热泪跑到高速公路口迎接王老和丁老。见面后还是被二老不由分说拖到了奠基仪式的现场。

6、院之冠

2007年10月26日,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他当时既不是筹委会的院长、副院长,也不是当地的官员,却主人公似的率领有关人员在陈洪夫的陪同下开始了书院的现场勘查选址工作。

他虽然年过花甲,却身材结实彪悍,典型山东大汉的形象,说话坚定有力,落地有声,一对睿智的大眼炯炯有神。令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是,这就是鼎鼎大名的三位院长候选人之一的丁冠之教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德不孤,必有邻”,感恩老夫子在天显灵,阴阳差错地将能撑天拄地的大才派遣到了这儿。

王殿卿和陈洪夫他们内心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喜悦。王殿卿与丁冠之已是多年的老朋友、老默契了。

其实,与丁冠之更有渊源的当数牟钟鉴。

1960年,天资聪颖的丁冠之从山东大学历史系毕业后,分配到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从事中国哲学史研究。牟钟鉴1966年来到哲学所后,一起经历了十年文革,一起下放到河南息县五七干校劳动改造,一起遭受莫须有的清查5·16运动的迫害,后又一起返回北京学部7号楼。为解决两地分居问题,丁冠之1982年调到山东大学工作后,俩人还一直保持着非凡的情谊。40来的风雨同舟、心心相印,相互情同手足,知根知底。没想到天地是这样的狭小,35年后他们又在尼山走在了一起。

丁冠之一来到书院,立马就充当起了一种灵魂式的人物角色。

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选址的事迫在眉睫时,他把著名周易专家、山东省周易研究会会长张晓雨先生和山东大学教授颜炳罡先生请到了尼山脚下。

深秋的咧咧黄叶,满地遍野的杂草丛生,还有那农户散种的地瓜,一垅垅,一片片,忽有忽无,忽高忽低。丁冠之已是75岁的高龄,与大家一起在陈洪夫的带领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四处追寻。连续看了三处,远看还行,可近前一瞅,张会长总感到有缺陷。丁冠之听后决断地说:再找!一定要找到一块最理想的基址,这可是千古事业啊。已经过了吃饭的点了,一伙人仍在继续寻找。当张晓雨站在一个高坡上望南一望,发现有一条东西向的水渠,在它的前面有一块平坦而又高翘的地块,经近前现场勘查,大家不约而同都感觉好极了。这儿离夫子洞不足千米,地势平坦开阔,背靠五凤山,面朝颜母山和圣水湖,西隔河与尼山相望,东南西三面绿树掩映,确实有个绝妙的风水宝地。丁冠之不仅没有疲惫之意,反而高兴地竟然像孩子般手舞足蹈起来。

当书院规划设计方案分别在泗水、济南、上海等地考察论证了五轮,规划设计单位换了三个。丁冠之斩钉截铁地说:“‘道边立筑,三年不成。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以我之见,差不离即行,再拖就拖黄了。”恰在此时,新的设计单位终于拿出既古香古色,粉墙黛瓦,又呈现代流线型的比较如意的方案。就这样,书院的规划设计方案总算是敲定了。

在进入书院建设阶段,因为这是个费神费力耗材的阶段,既是个漫长的过程,又将是一个困难重重的环节。在此关键时刻,丁冠之又说出了关键的话:以我之见,要边建设边办院,先从为当地办儒学培训班开始,班办好了,既能大大推进建院进度,消化建院阻力,又会赢得社会效益。这一番“以我之见”的话,说到了当地党委政府的心坎上,一拍即合,得到了上上下下的极大拥护。

由于双重压力,牟钟鉴的身体越来越憔悴,体重急剧下降,出发已经非常困难。原计划在山东举行的书院建设商讨会改在北京召开,来自全国各地代表聚集到了牟钟鉴所在的中央民族学院。就在这次会上,经牟钟鉴院长提议,大家一致同意,改聘书院顾问丁冠之为执行院长。

散会后牟钟鉴微微拍了拍丁冠之的肩膀,深情地说:“老伙计,你看我这不争气的身子骨,山东那边还拜托老兄顶起这副沉甸甸的担子。”

“我就是庙里做撞钟的和尚,有您和王先生‘主持,有大家,放心吧。”丁冠之回答得干脆爽朗。

2009年1月9日11时,张晓雨、陈洪夫和泗水县建设局的领导,在测定的书院四址各砸进了一根粗粗的木橛,标志着书院规划建设的前期基本完成。张晓雨这位周易大师,前前后后,无偿为书院的选址和规划设计跑了十八趟之多。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2008年10月8日,临时在泗水圣源度假村举行的尼山圣源书院成立庆典上,书院名誉院长、美国哈佛大学杜维明教授讲话在讲话时豪情满怀,诗意大发,锵锵朗诵了朱熹的那首脍炙人口的诗:

半亩方塘一鉴开,

天光云影共徘徊。

问渠那得清如许,

为有源头活水来。

第二章 扎洙泗之秀林

温家宝曾这样谈及中国古代的私塾与书院:历史上许多私塾、书院曾盛极一时,但都不是在大城市,而是在山野乡村。那里不但是教育子弟、培养人才的学校,而且是一个地区的文化中心,甚至是学术中心,其薪火相传、生生不息,成为中国人的精神家园。

宋代兴盛之极的岳麓书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虽曾屡遭打压,可是愈挫愈勇,终究依托于长沙发展壮大起来,他们自豪地称长沙一带可以与洙泗相媲美。可见,在古代洙泗之风是一种文化标杆和道德高地。

在香港,康有为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建造的全木制结构孔圣堂,巍巍然宏伟高大,讲堂正中,拉开幕布后赫然跳出四个字:“尼山日月”。

“三老”和他的团队之所以铁了心在这儿建书院,就是要追寻和光复中华民族瑰丽的洙泗之风与尼山日月。枯木逢春,儒学大树的根须置于民间广袤的土壤中,方能根深叶茂。建院伊始即把扎根当地,服务于当地摆在第一位,继而为大江南北做出示范,奢望在指日之年里将薪火传下去,在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里培植起中国人的参天大树。

1、打造儒家文化示范县

孔子有个得意门生叫子路,与颜回、子贡并称为孔子的三大高足,他就是泗水泉林人。泗水县城有一处以他命名的学校叫子路中学。在这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学校里,2008年底,尽管那边书院建设八字还没有一撇,这边却轰轰烈烈办起了泗水县“国学大讲堂”。县里的科局长、乡镇领导、学校校长一百多号人林林总总,一周一次,一次周末两天。直把担任班主任的书院副院长兼秘书长、山东大学儒学中心副主任颜炳罡教授累得团团直转。

说起颜炳罡,还真有个特殊背景,这个背景就是颜家情。颜炳罡是颜氏家族第79代孙。他认为,孔子的形成,孔家一半,颜家一半。没有母亲颜征在就不会有孔子这个人,也就没有孔子伟大的思想。更让他自豪的是,孔子的母亲一直真名实姓,而且还有颜母山、颜母村等流传至今。比起孟子的母亲一直称为孟母,没留下母亲自己的名字来说,是历史对孔子母亲的最大肯定和青睐。他把孔子母亲颜徵在一直拜为自己颜家的母系原始祖宗。

一时,泗水县出现了从没有过的热闹和鼎盛。美国哈佛大学杜维明教授来了,美国夏威夷大学安乐哲教授来了,原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许嘉璐先生也来了。围绕儒学的现代价值及其应用,都做了精彩与深刻的演讲,令学员大开眼界。还有钱逊、牟钟鉴、丁冠之、颜炳罡、周立升、骆承烈、郭沂等20余位海内外知名教授分别以“儒学与和谐社会”和“政者正也――孔子的为政之道”等为题,引导学员认识儒学在社会建设与干部个人品德修炼上的现实意义;同时国学班儒释道共台,对孔、孟、老、庄、荀“五子”和《四书》、《老子》、《周易》,一一做了介绍与解读。

国学班教师讲授、解读、答疑、释惑、辅导;学员自学、讨论、理解、古今对照,学用结合。学员们大都是县里的二品官员,珍惜机会,刻苦研习,学以致用,化民成俗,把泗水县建设成中国第一个“儒家文化示范县”已渐成为共识,创建“儒家文化示范县”成为他们一时最宏伟的目标。

国学班一时轰动了泗水以及周边地区,每次都有大量旁听者,少则百人,多则五百余人。父带子、母带女、夫揩妻、师率徒,有的家庭祖孙三代齐上阵。周边的济宁、曲阜、临沂,以及远道而来的济南和江苏徐州等地国学爱好者,也特地驱车几百里前来听课,一时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2、兴儒园

2012年的清明节,在细雨霏霏中,泗水县儒家文化水系公园兴儒园开张了。这是一条引水入城的水系,全长约2800米,因连接圣源湖、文化公园、仲庙遗址三大文化性主题公园,一眼就知道是在高人指导下完成的。从规划主体上分为先秦儒学、汉代儒学、宋明理学和近现代兴儒园。通过湖面开挖、驳岸、景观桥、木栈道、景观雕塑等景观建设,让碧水绿影的水岸,映衬着儒学的丰富内涵,让人们沉浸在人文浓厚的公园里,体现出“碧水葱林映泗水,国学华章润四方”的主题。

走进近现代兴儒园,只见熊十力、钱穆、唐君毅、张丕介、牟宗三、梁漱溟、辜鸿铭、冯友兰等十几位鸿儒硕哲或立或坐的青铜塑像栩栩如生,石刻浮雕还分别配以生平简介、学说及其格言绝句。经媒体报道,立即引起了海内外的广泛关注和震惊,许多东南亚、台湾、韩国的游客得知后,不惜改变旅游或游学的路线,专程过来一睹为快。他们谁都没想到,在鲁西南这样一个偏远的小县城竟然搞起这样专业而又精到的兴儒公园。

所雕塑的儒学伟人的后代、学生纷至沓来,如同在自己的宗祠里一样叩拜先人,激动万分。特别是钱穆、唐君毅、牟宗三他们三位命运多舛的先哲,碰上了那兵荒马乱的年代,直到临死未能回到大陆的家园。这会,不仅回来了,而且在孔老夫子出生的地方安营扎寨,在天之灵得以慰藉,飘忽之魂得以沉寂。正如钱穆的儿子、国际儒学联副理事长钱逊看过之后说的一样:以古代著名历史人物为内容的雕塑公园,全国各地一哄而上,但以现、当代人文大师为主题的雕塑公园在中国及至全球还没有,这是第一个。洙泗儒园全面建成后,会成为国内一个独具特色的旅游景点,是中华文化复兴中的一项极具意义的举措,泗水县有远见、有担当,难能可贵。

其实,这件事还是得益于尼山圣源书院。在书院举办的国学大讲堂上,县建设局局长徐茂盛也在其中。他一边听,一边琢磨,一边思悟。当时正值县里确定要规划建设水系文化公园,何不围绕儒家做做文章?在陈洪夫的协调下,得到了王殿卿等人的大力支持。确定由尼山书院秘书长、中国社会科学院宗教所儒学研究中心秘书长赵法生研究员具体策划指导。赵法生、陈洪夫先后与先有关方面多次研究论证,确定方案,拿出初稿。赵法生正值各方面研讨活动打不开点的时候,索性连熬了几个通宵,亲笔斟酌,经三易其稿,方敲定文案,尔后又多次研讨选定雕塑画型,形成总体布局与人文风貌。

自此之后,这些儒学泰斗的子女、弟子、学者将会络绎不绝地来这儿瞻仰,缅怀、追思大师们的丰功伟绩,研讨他们的学术思想。泗水县,一个长期被人遗忘的天高皇帝远的偏僻小地方,竟然一下子被海内外教授学者所云集。

三老感慨地说:“儒家的游魂终于归来了……”

3、一场风波的背后:孔子不是摇钱树

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

正在书院建设的高潮中,正在书院千方百计为当地服务热浪中,却冷不防收到了来自当地一封持反对意见的报告函。报告中主要是指书院可能破坏夫子洞文物、形成环境污染、违背风景区规划、扰乱旅游市场等云云。上级政府主管领导在上面正式签署了要慎重对待书院上马的问题,要求有关部门立即进行调查分别拿出意见。

于是乎,文物、环保、建设规划、旅游、教育等部门的调查组纷纷而来。顿时焉,社会上随之出现了诸多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杂音和噪音。

书院原定好的一些合作单位和项目纷纷悔约,特别是原本已经公开许诺资助六千万的商家也借此打了退堂鼓。

一时间,书院上下一片沉闷。周围老百姓跃跃欲试,要重新跨进书院基址里种地运作庄稼。

事出有因,并非空穴来潮。近百年来,夫子洞的命运犹如当年孔子的困境一般,几乎沦为没爹没娘的孤儿。尼山夫子洞地处泗水、邹城、曲阜三县交界,过去曾归属邹城,后划归泗水,大跃进时修起尼山水库后,夫子洞因地势低列为水库被淹区,统一享受国家对被淹区的补助政策,于1964年将夫子洞村连同夫子洞一并与水库其它被淹村划归了曲阜。就这样,夫子洞就阴阳差错、稀里糊涂的改换了门庭。事实上从那时起,泗水县与近在“鸡狗之声相闻”的尼山夫子洞就在各自的轨道上渐行渐远,貌合神离。而作为隶属的曲阜因拥有“三孔”旺盛的香火,始终没将这个偏远的破石洞放在眼里。可怜的夫子洞和它背负的灵魂又重演了那一幕颠沛流离、穷途潦倒的悲惨一幕,权当一个天涯沦落的弃儿被冷落在历史深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有人将孔子这句名言婉转反侧地逆向理解运用,就是我不干的别人也不能干,一旦别人做了,也非要把这清水趟浑不可。

就在这复杂而敏感的当口,极有可能使矛盾一触即发,甚至剑拔弩张。可谁也没有料到的是,被三老以“礼为贵”的和平战略很快即得以解决。

牟钟鉴,这位中国当代新仁学的创始人,一直倡导以儒家的精神,办儒家的事业。孔子的精神就是“仁和之道”,“以仁为体,以和为用。”主张凡事以和为大局,首先对此事表示充分理解。

王殿卿这位从事“八德”教育达二十年之久的德育专家,“忠、孝、诚、信、礼、义、廉、耻,”他当然最清楚,烂熟在心。

“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豪爽的丁冠之此时脱口就蒙出了一句子曰。其实,还是他的一番高论,才使得化干戈为玉帛,让各方面都心服口服。

“尼山圣源书院以及其他,对比历史灿烂悠久的拥有‘三孔的曲阜来讲,那是‘譬如北辰,众星拱之。以我之见,书院搞好了可以使曲阜锦上添花,相得益彰,是一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情。建书院不仅不会造成环境污染、违背规划、破坏文物,给孔子抹黑,反而肯定会给为孔子争光,将这里成为更令人向往的圣地。”

丁老这一番“以我之见”,其大度与包容昭然若揭,让人折服了,他们的仁爱之心让人感动了。三老高尚的情怀也让一些人羞愧不已。

“老先生们以古稀之年仍为弘扬儒家思想孜孜不倦,胸襟情怀令人钦佩。可谓功在当代、嘉惠千秋。我们将尽最大努力为书院兴盛发展提供便利。也坚信在诸先生的操持下,尼山圣源书院定能成为书韵飘香、鸿儒集萃之地。”2008年3月4日,时任济宁市委书记孙守刚专门亲致牟钟鉴的一封长信,这是信中开宗明义对诸位老先生的赞誉之词。

同时殷切提出,济宁市将从全民普及性国学大讲堂教育、集中培训国学教育纳入党校教育、选拔一批优秀青年干部到书院脱产培训三个层面上,渴望继续得到书院的大力支持。

牟钟鉴立即与相关人员进行了认真研究,回信表明了明确的态度和坚实的措施。

今年夏天,济宁市一个县处级德政建设培训班就在书院举行。王殿卿经过深思熟虑,本着“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的训导,他满怀情感地面对这些济宁市的领导们着着实实地上了一课。

是的,济宁市过去曾是批林批孔的急先锋又是重灾区。近两三代,济宁人对孔子有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情感,酸甜苦辣,五味俱全。一个多世纪以来,惨遭过霜秋严冬,也尽享春华秋实,或许是沧桑幻化过于频繁和加速,许多重大问题还在人们潜意识的朦胧之中、迷蒙之时。

“孔子不是摇钱树。”这是王殿卿大声发出的第一个呼吁。培训班上,他首先给大家讲了一个故事。在第二任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孔子第79代嫡孙孔垂长揩家人来济宁拜祭的一个宴会上,当有的领导在讲话中提到做大做强“孔子品牌”,促进地方招商引资时,当即引起了孔垂长母亲这位老人家的不悦:“俺老祖宗岂不成了他地方发展的摇钱树?”王殿卿语重心长地大家说,孔子是传统文化的代表,不是工具,不能让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如果这样就大错特错了。作为圣域之乡,我们虽不能有敬畏之心,起码也要有感激之情,尤其不应有亵渎之意。

“孔孟之乡具有多少儒家风范?”这是王殿卿发出第二个呼吁和质疑。他又给大家讲了一个故事。一次他陪同韩国一个团队来朝圣。所看到的尽是庸俗的民风、骗人的市场把戏以及那谄媚的官本位的官场之风。在祭祀仪式上,竟将海外七老八十的长者随意数落在后面,而当地那些小年轻的什么头头脑脑却充斥在前台,耀武扬威,出尽了风头,令人作呕,使他们厌恶之极,崇敬而来,扫兴而归,发誓永不再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两个故事引起万人省。

“哈哈哈……哈哈……哈……”此时,王殿卿这爽朗的笑声又是多么让人敬畏不已。

4、梁漱溟的乡村情怀再现

在鲁中地区的邹平,凡驰骋于济青高速公路上的人们眼前都会一亮,这儿不仅有漾漾碧波的黛溪湖水,草木青翠的小黄山,更扎眼的是那高楼林立、厂房连片的世界之最级的企业集团。就在这湖旁山畔,埋葬着号称“中国最后的儒家”梁漱溟的遗骨。

几近活了一个世纪的梁漱溟,一生历经风云飘摇,波诡云谲,充满奇险动荡,其中一个非常珍贵的七年,是在邹平进行乡村建设实验活动度过的,至1937年,日军侵渡黄河,山东乡村建设研究院及其实验活动宣告结束。这场运动后来被学术界称作“20世纪中国最伟大的儒家活动”。他大路直行,刚正不阿。从放弃北大教职,乡村建设,斡旋抗战,创建民盟,创办《光明日报》,一直到建立新中国,为民请命,面折廷争,特立独行一路走来。

奇怪的是,在他的身后,在这儿突兀起一个经济发展的高地。邹平县在全国县域经济基本竞争力百强排第15名,辖内有8家上市公司,有亚洲最大棉纺企业和中国最大的玉米油生产企业,被冠名“中国糖都”、“中国玉米油城”。

已经接任尼山圣源书院秘书长的赵法生曾致力于研究梁漱溟先生,无独有偶,他也有着浓郁的乡村情结。他出生于山东青州山区农村,受私塾老师父亲的影响,自小聪颖好学。山东大学毕业后,干过党政机关、大学老师,做过国营大型企业高管。尔后在滚滚市场经济洪流中反其道而行之,到中国社科院端起了儒学研究这盏清贫透亮的饭碗。

自从书院创办以来,三老以及刘示范、颜炳罡、张践等提出书院要服务于当地,把书院的根牢牢扎在尼山脚下。2012年底,赵法生就将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烧向了这乡村儒学,主动请缨上了阵。

在陈洪夫的陪同下,他们走进周围几个村庄,与老百姓拉起了家长里短,聊起了前前后后,走遍了家家户户。孰料,不走不知道,一问吓了一跳。

在这老夫子诞生的地方,懂儒学的人似乎微乎其微,但信仰其他各种宗教的却大有人在。过去,这么个上千人的大村,历来出去当兵的几乎没有提干的,支部书记感叹说,村里连个营连长也没出过,做官的连个乡镇长也没出过。过去也很少有人能考上大学,可翻过颜母山去,一个东官庄,省级干部就出六个,地厅级出了九个,县处级二三十之多。问其原因,老百姓都说,这儿的地脉都让孔老夫子占尽了。说起老夫子,男女老少异口同声都管叫“孔老二”,反复告诉他们这是贬称,还似乎浑然不知,依然人云亦云,习惯成自然。至于乡村的社会风气可想而知,儒家文化的圣地,不孝不敬者大有人在,不知礼仪者随处所见。走访了几户,让他最为难忘的是老人,尚能干活的生活还凑合,一旦丧失劳动能力,处境都十分凄惨,令人触目惊心。

所见所闻,令赵法生心情异常沉重,真真切切感觉到了传统文化的危机与儒家学者所应该承担的责任。他知道,乡村是中国文化的根,更是儒学的根。原本中国乡村形成的以乡绅、家谱、家训、宗祠、宗法为主要内容的儒家文化生态系统和组织载体已经荡然无存,传统文化亟需“灵根再植”,这要比梁漱溟时代更加充满危机,更加艰难。

2013年1月16日,经过一番简单筹备,赵法生与陈洪夫、金英涛商量,决定从孝道开始,就在书院二楼会议室,正式拉开了乡村儒学讲堂的帷幕,没想到熙熙攘攘把会议室全占满了。老头老妈、扶老携幼的、身体不好的、瘸的崴的都有;孝顺的来了,有些平时不怎么孝顺公婆的媳妇也来了,而且抱着孩子来了。她们尽管在孝敬公婆父母做得无可称道,却真心希望孩子长大了能够孝顺自己,可见,儒家的孝悌仁爱,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赵法生从古讲到今,从远讲到近,讲到身边。既有以孝扬名千秋的古德先贤,也有不孝不敬遗臭四方的害群之马。声情并茂,激情四射。赵法生讲课从不在讲堂正襟危坐,一直站着,或走在乡亲们中间,和蔼可亲,感情真挚,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好几位老人听着听着就不知不觉掉下泪来,有的老人回家后还在落泪、还在哭,问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没完没了地哭个不停……

半个月后,第二次乡村儒学讲堂来的人更多,不仅所在地北野村的来了,周边夫子洞村、周庄的都来了不少。有一患偏瘫的老人也来了,自己上不去楼梯,被几个小青年费了牛劲才架了进去。就这样,三次孝道讲座下来,已很快将人气聚了起来。如同一片荒漠,降临了阵阵润雨春风,吹拂了久已逝去的人性的灵光。

赵法生心知肚明,中国的家庭文化不同于西方,西方的家庭以爱情做主线,伦理亲情相对淡薄;中国的家庭我们是以恩情做主线,重视血缘关系家族意识。基于对东西方不同社会结构的比较,梁漱溟当年曾对于中国社会下过“伦理本位,职业分途”的结论。所谓伦理本位,首先体现在家庭伦理,尤其是父慈子孝、兄悌弟敬的和睦家风。因此,赵法生便开始给村民讲授传统蒙学教材《弟子规》,并且带领村民诵读。为了使得儒家文化教育与村民的生活实际相结合,他还从济南请来大夫来讲解防病治病,现场给村民看病开方;从曲阜国学院请来老师讲授儒礼;还请《幸福》杂志编辑王连启来讲家庭幸福;他还动员北京和济南的朋友老乡为儒学讲堂予以物质资助……

赵法生一年跑了二十多趟,光路费就花去他一万多元。这还不说,赵法生还从自己腰包掏了五千元为村民印制《弟子规》。白天他主持讲堂,晚上与陈洪夫等召集各村的学习骨干开会,研究分析发展方向。村里的老百姓都与他有了深厚的感情,都亲切地喊他“赵夫子”,谁家有个啥难处,那处有个什么事,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记得明明白白。

一天吃过晚饭后,赵法生和陈洪夫来到了庞大爷家里。庞大爷已经80多岁,耳聋眼花有些糊涂,住在一间摇摇欲坠的破房子里,他没有后代,过继了一个侄子。这个侄子拥有七八辆汽车跑运输,一年能挣百八十万,可就是不大孝顺老人家,不仅不给老人家钱花,还将老人每月六十元的养老金扣出四十元,只给老人二十元花。听说老人家前不久下地干活,晕倒在庄稼地里,第二天才被发现后送到医院,医院说不好治了。结果回家后身体却慢慢恢复了过来,命大的老汉十分激奋,逢人就说他这悲惨的故事。二人敲门时,发现屋里黑漆漆的,原来老人家正在看一台黑白电视,所以就将屋里的灯也关了。老人家见到他们十分高兴,就又一遍遍重复地诉说他那悲惨的故事。看看家里一贫如洗的样子,留下了两千块钱塞进了老人家手里就走了。老人家只是怔怔地望着这既熟悉又不知道具体是谁的背影傻傻站着,哆嗦着手说不出话来。老人家想要说的想要感谢的是,他侄子自从进了儒学堂,对他一天比一天好了,钱已经够花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赵法生知道,乡村儒学这把火是大家共同烧起来的。书院执行院长刘示范、副院长颜炳罡等都百忙中多次前来讲课。颜炳罡还伙同台湾佛光大学教授谢大宁一起给村民讲授。这位台湾的大教授着实为村民听课的场景所感动,说他仿佛看到了明朝儒学讲会的盛况,看到了梁漱溟乡村建设情结的重新浮现。

今年八月的一个周末,持续的高温将鲁南地区烤得炙热滚烫,在书院乡村儒学讲堂,却是凉风习习,春意盎然。这里正在进行背诵《弟子规》的比赛,三个村二百多名村民济济一堂。代表们分为老年、中年、青年和少年四个组,兵对兵将对将,老不负少,少不甘小,巾帼不让须眉,三个村你追我赶,你刚我强。上有八十岁的老太太,下有三岁的小娃娃。第一个出场竟是北东野村八十岁不识字的庞德祯老汉,他嘴里含着一只大烟袋,虽然磕磕绊绊,到底还是背了下来。通过背《弟子规》,他还认识了不少的字。真是八十岁学吹打,靠的是这股子精神。自学了弟子规,他像变了个人似的。庞老汉是个瓦工,看到谁家的房子破了,就主动帮忙,整天东家出,西家进,乐哈哈的,像个不愁不忧的老顽童。

第三章 继绝学之燎原

从文革的梦魇之后醒来,人们发现东亚凡是实现了现代化的国家和地区,并不是对传统文化实行大革命的地区,恰恰是保留传统文化极其好的地区,比如日本、韩国、新加坡以及中国的台湾和香港。人们都在感叹着惊呼着一个尴尬的事实,儒家已经完全游魂化了,在现代社会中失去了一切组织载体,而书院的复兴使得新时代的儒学组织载体第一次浮出水面。通过接续中华道统,并在继承中返本开新,实现儒学的归魂化,无疑是这个时代的呼唤。调侃的历史在重新演绎着当年周文王父子在监狱里推演六十四卦的古老篇章。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这是自北宋以来历代圣贤梦寐以求的理想。当今中国的师范学校数量众多,竟然没有一所开设国学课程的。这副历史的重任落在了现代书院的身上。

尼山圣源书院的“三老”早就谋划了这部必走棋路,书院一旦落地扎根,长成大树,即能钻木取火,继而将儒学的薪火承传,燎原于华夏大地。

1、一胞兄弟,借脑归魂

近年来,王殿卿在实施德育教育实践中就与台湾孔孟学会有了不少交往。说起这个孔孟学会,背景可非同一般,第一任会长是蒋介石,第二任会长是蒋经国,第三任是陈立夫,第四任是原国民党行政院长李焕。2009年,国际儒学联在北京召开海峡两岸儒学研讨会,李焕带一批专家学者参会。会上,王殿卿关于《书院的复兴与中国文化的复兴》的发言引起了与会者的共鸣,特别对刚刚成立的尼山圣源书院抱有异常强烈的向往感。会后,李焕委托著名古文字专家李鍌等四人前往尼山做实地考察。实地拜谒了尼山太庙与尼山书院,参加了在圣源山庄举行的尼山圣源书院的规划设计论证会,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意见,对这样事关千秋万代的大好事表示坚决支持到底。

吃饭时,王殿卿、丁冠之说起要在这儿为大陆培训儒学师资力量缺少富有教学经验老师时,他们二话没说,把胸脯拍的叮当直响。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在中国。一个如火如荼的国学热的日子已经指日可待。流行台湾六十年的《中国文化基本教材》(即“四书”)可以随之拿来。但有经验特别知行合一的老师可不是三天五天、一年两年甚至是三年五年所能塑造出来的。正如《论语》里所说:“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李鍌他们回去后,立即以台湾孔孟学会的名义,在台北招收老师,门槛是从事国学教育达十五至二十年的汉语教师才有其资格。听说要到孔老夫子出生的尼山教学,老师们都一种朝圣的心理,压抑不住心头无比的激动和荣耀。

2009年7月暑假伊始,以尼山圣源书院和台湾孔孟学会联合举办的第一届海峡两岸读论语、教论语师资研修班就在泗水圣源酒店开张了。来自北京、重庆、四川、湖北、陕西、黑龙江山东的70多名大中小学校长住下来开始了为期9天的培训。以台北市中正中学校长黄裕城带队的四名老师,器宇轩昂而又彬彬有礼的前来授课。

开班第一课首先由刘示范教授抛砖引玉式的讲授了“孔子其人,论语其书”。

接下来是黄裕成,他讲的题目是:《<论语>中的品格教育》。犹如潺潺流水,很快就滋润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田。

台湾大学齐益寿教授紧接上台,用诗人般浪漫的语言,以“屈原、陶渊明和杜甫中国三大诗人的儒者襟抱与诗歌表现”为题,阐述了在中国2500多年文化发展进程中,唯有具备儒家风范、高尚人格,伟大胸襟者,所孕育出来的文学作品,才能流传千古。缺乏中国的人文素质,难以成为中国真正的文学家。他从一个侧面,告诉人们读懂国学经典的价值。讲述了“古代诗人与儒学的根基”。对现代文化缺少根基,只去玩弄技巧与笔法是无济于事的。学“四书”,重要并不在于学知识背条文,而是在于学精神,做到知行合一。台北第一女子中学漂亮而又贤淑的萧老师一上台,就更吸引了每一位的眼球。她这个学校是个出才女、出名女的地方,如马英九、连战的夫人等等,灿若繁星,数不胜数。她讲的题目是《读经与做人》,既有巧妙的互动又有透彻的阐述,精彩纷呈。可说是这个讲堂高潮迭起,美不胜收。几天下来,把所有参加学习的学员都彻底惊呆了,彻底颠覆了自己那些固有的思想理念。

第一炮就这样打响了,《光明日报》立马做了报道。

初战告捷,第二期加大了人数。一百人是上课,二百也是上课,于是乎,一下招了180人。不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民办教师也来了,家属也来了,旅游爬山的也来了,想赚钱的也来了,简直就是一个大杂烩。上课听不懂就玩弄手机。这还不说,还吹毛求疵乱找茬,无中生有瞎起哄,在微博微信上质疑:为什么让国民党来讲课云云,幼稚可笑,无稽之谈。这些信息却很快传到了台湾,真是丢尽了大陆人的颜面。

好在台湾孔孟学会及诸位老师不为所动,依然我行我素。第三期、第四期又一期期办了下去。不仅在尼山圣源书院办,还同时在广州、北京、西安共四个点循环开班,一个月转下来,400多人培训大功告成。

今年又将这师资培训的火焰燃烧到黑龙江、湖北、浙江、广西和天津市,从北到南接近大半个中国,培训掐指一算,师资人数达一千多。将五期培训加在一起,共两千多人,如果一个教师教100个孩子,就是20万个,辐射20万个家庭,影响多少个社会角落,唤起多少个道德人性的复归。

许多教师培训后完全变了个样,言行举止彬彬有礼,净化了灵魂,规范了礼仪。他们对比地说,我们把教师作为职业和饭碗,台湾把教师作为生命和灵魂,讲究的是师道尊严,奉行的是为人师表,知行合一,确实成就起人类灵魂工程师的担当。

2、国家的“儒学书院”,开放的“稷下学宫”

当时光进入2013年,尼山圣源书院好事接连不断,其中最让人高兴的是书院和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国学研究中心连上了姻缘,共同合作,面对全国中小学校长和老师连续举办“国学经典教育”专题研修班。

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国学研究中心是去年在“千呼万唤”的环境下“始出来”的。在新的国学团体大量涌现的时期,这样一个中心的出现看上去有如沧海一粟,实际上有其不容忽视的意义。国家教育行政学院的培训对象是教育界的官员和从小学到大学的各级学校主要管理人员,他们的国学认知直接影响各级学校推广的力度。

今年二月,前院长俞家庆在其国学研究中心主任、书院发起人于建福的陪同下专门来泗水对尼山圣源书院进行了调研,一下被尼山书院的这种奋发向上的气氛所感染,初步确定作为国家行政教育学院的试验基地,并与书院合作,面向全国培训国学师资。

说了就算,定了就干。雷厉风行,立说立行。自4月下旬至8月下旬,连续办了六期。充分发挥书院师资与学术资源,做好邹鲁之乡独有的儒家文化资源,以“四书”为主,兼学道家、佛家经典为内容的专题研修。为构建中华文化在基础教育阶段的承传体系,落实立德树人,培训具有中华文化情怀,能够读懂、力行、运用国学经典,推动国学教育的校长和骨干。期间,刘示范、钱逊、颜炳罡、王殿卿、张践、赵法生、王杰、于建福、单承彬、杨朝明、邵泽水等专家教授为学员授课。共培训各类教学骨干300多名颁发了沉甸甸的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国家级”的结业证书。

无独有偶,在古代的齐国也曾出现过稷下学宫。稷下学宫在其兴盛时期,曾容纳了当时“诸子百家”中的几乎各个学派,汇集了天下贤士多达千人。当时,凡到稷下学宫的文人学者,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从而使程下学宫成为当时各学派荟萃的中心。因此,稷下学宫是具有学术和政治的双重性质,它既是一个官办的学术机构,又是一个官办的政治顾问团体。

古代的书院又将其叫为“会讲”。尼山圣源书院成立后已与山东大学、武汉大学、四川大学和台湾中央大学、淡江大学等,举办五期会讲,来自海内外的著名大学的200余名硕士生、博士生和他们的导师,云集于此。事先确定一个主题,必须是未经发表的正在酝酿中的学术问题,然后轮番登台,引发新思考与辩论,激发新思维,形成新思路,老师讲,先生也讲,讲得满头大汗,讲得脸红脖子粗,教学相长。每一次都开启了悠悠新风,每一次都留下硕硕成果。

2010年尼山论道与书院会讲相结合,专门为与会研究生设立了两次《问学茶座》。该茶座由书院副院长郭沂、颜炳罡主持,学者与学生们围绕“儒学与青年”、“治学之道”等主题,进行了面对面的近距离交流,张祥龙、林安梧、王树人、朱荣智、向世陵诸教授分别谈了自己走上哲学道路的心路历程、人生经历和治学体会,使学生们获益匪浅。

台湾林安梧教授还特别对他们给予了勉励:“‘君子之道,黯然而日章,期待大家把君子之道彰显出来,儒家未必就不能形成大众流行的东西。”在论道期间,学者之间、学者和学生之间相互作诗酬答,林安梧教授作嵌字诗以纪念此次论道:“尼祷为仁自成丘,山来水复更长流。圣渊还藏乾坤志,源远风清此道舟。”朱荣智教授当即附和:“尼学仁爱须长修,山中岁月昼夜留。圣人修己安天下,源远绵长传春秋。”中央民族大学研究生刘玮也随即附和:“圣仁天化自为丘,源渊探隐启商周。书香传承尧舜志,院净月明映民舟。”王树人教授对朱荣智教授的“知止学”甚为赞赏,并赠以对联:“虚怀若谷,思结天地人;道通为一,神悟儒道释。”诗以言志,学者之间、学者和学生之间的相互酬答表现出了儒者的雅意和志向,儒学或许就从这一点一滴中逐渐走向复兴。这给师生,尤其是参与其中的40余位研究生,留下了难忘的记忆。

这儿还是一个高端人才的流动站。书院已成为全国十几所高校硕士生、博士生的辅导站或教学基地,巧妙的发挥体制内外的优势互补与合作共赢。虽然不发证书,没有经费,却总是人才济济,络绎不绝。

这儿还是一个教育改革的试验地。过去的书院教育是以人物为中心,当下的教育是以课程为中心。课本就是标准,学校就是工厂,学生就是产品,而且是从一个模子里卡出来之后就丢向社会了。不能不是当下教育的悲哀。当下中国急切盼望着的教育改革亟需出现一批“小岗村”,呼之欲出,亟需几多改革的“特区重镇”。

3、丁冠之:朝闻道,夕死可矣

书院人忘不了三年前的一月十六日,来自西伯利亚的一股强冷风,吹得天寒地冻。沂河旁的杨树林在寒风里抖翘着尖啸的肆虐声,尼山上的松树在残雪中发出哀鸣的低吟。

书院与泗水县委县政府合作举办的第一届干部、教师国学研修班就在第二天举行结业典礼。下午五许,人们惊奇地发现年近八旬、身体欠佳的丁冠之也踉踉跄跄地赶来了。走近一看,更让人诧异,一对耷拉的眼皮将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眼也遮挡无遗,一顶从没见过的鸭舌帽罩住了他那睿智的头颅。是啊,书院建设发展这三年来,丁老把全副身心都扑在了上面,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就是在济南的家里也是三天两头与牟钟鉴、王殿卿等同事们电话、邮件往来不断。

王殿卿曾风趣的把书院的组织机构比喻成北京是脑袋、济南市是身子、泗水是腿与脚,丁老接上话茬说:“我就是上连灵魂脑袋、下接四肢手脚的躯干,躯干躯干,就是具体去干,哈哈!”他,就是如此的豁达和敏锐。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敝曰,思无邪。”牟钟鉴、王殿卿与同事们把他讲过的一些经典的“以我之见”之言,整理作为书院的院训院戒院志铭。

建院初期,丁老反复地说,研究儒学的人不怕多,大家一起干,做的人越多,对儒家的弘扬就越有力,越有利建设我们精神家园。这是一种多么大度的胸怀。

“大家想到一起就动作”。建院之中,万事待兴,头绪繁多,难免众说纷纭。但丁冠之十分注意听取、采纳大家的意见,一旦达成共识,就大刀阔斧的贯彻落实,这正是他处事的一贯品格。

“过了河的卒子只能进不能退”。建院之后,建章立制一提上日程,筹措资金的事更迫在眉睫,压力随之而来,已成过了河的卒子,只有往前了,退路是没有的。

晚上,泗水县委书记田志峰招待专家们吃饭,豪爽的丁老两杯酒落肚,精神焕发,神采奕奕,看到国学班就要结业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田书记很不放心地告诫他要多珍重身体,丁冠之却满不在乎地说:“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只要能为绝学燎原,至于我自己,其死足矣。”

第二天早餐时,丁冠之说由于心情激动,又琢磨安排一年的工作,昨晚彻夜未眠。上午九点结业典礼正式开始,丁老依然代表书院上台表示祝贺。细心的人都听得出,他这次的讲话与他以前全然不同,声音有些颤抖,脸色显得苍白乏力。

下午开会研究安排一年的主要工作。议程中一共八项工作,马不停蹄地研究了七项,就已超过吃饭时间,只好休会。一边吃饭一边继续研究商量。第二天一同乘车去济南,在车上与王殿卿等就未尽事宜仔细理拢了一路。到济南时,又亲自将王殿卿送进火车站。“殿卿兄,一路顺利,祝春节快乐。明年再会!”两个七老八十的老头还下意识的拥抱了一会,才依依分手。没想到,这是王殿卿他们与丁冠之的最后的诀别。

春节刚过,噩耗传来,丁冠之住进医院后,由于意外医疗事故,与世长辞了。

牟钟鉴、王殿卿和院里所有的人一下被打入冰窖一样,空气窒息了,止不住的情感无可节制地迸发了。

最为难过的人莫过于牟钟鉴,四十年的情同手足,风雨同舟,共同渡过了多少沟沟坎坎。都是因为自己,才使得本应安度晚年的丁冠之,拉上了书院这艘患难之船;都是因为自己,才使丁冠之钻进了执行院长的苦套,都因为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骨,才把丁冠之累成这样。在他最后这几年里,他把人生的精华和最后的冲刺都用到书院建设上。发出了一种新的时间活力,精神升华到一个新的高度,展现出光彩夺目的智慧和能量。其实,他自己也是没办法,一场肠胃大病使自己原本就偏瘦的身板硬是刮去了五十斤肉,一米八多的个头,只剩了一副骨头架子,哪儿也去不了。两年内,除了连续跑了数趟泗水,还有就是去山东烟台为自己102岁的老母奔丧,其它任何地方,再重要的事情也从未出去过。无论如何,他也觉得对不起丁冠之这老伙计,眼泪像下雨般哗哗直流……

此时此刻,王殿卿的心情更是起伏跌宕,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丁冠之突然去世,使得他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书院失去了这个顶梁柱,自己失去一个打着灯笼没处找的莫逆之交。只要一闭眼睛,丁冠之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大脑里。书院“三老”,眼下一个为书院累死了,一个为书院掉了三分之一的肉病倒了,自己还能撑多久?书院还能撑多久?

已经是后半夜了,他索性走到阳台上,推开窗户,本来应是月亮朗照的日子,却被突如其来的雾霾的把整个首都笼罩得严严实实。恍惚中,仿佛有一只握过他多少次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他,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殿卿兄,我先走了。这继学燎原之事靠您担纲下去,传承下去”,声音渐行渐远……

4、刘示范豁命“继往开来”,郭沂力震“尼山铎声”

在尼山圣源书院东南角专家平房院落里,一嘟嘟的鸡冠花、一枝枝的一串红、一轮轮的西番莲花红得发紫,开得争奇斗艳,在路边一簇簇蝎子草上那排排小黄花的映衬下,更是风情万种,撩拨着主人的心扉。

2010年4月,书院确定由副院长刘示范继任执行院长。

这位山东师范大学原党委副书记副院长,时年71岁早已满头白发的老教授,从事儒学研究近半个世纪之久,就这样前仆后继,接过丁冠之的接力棒,踏着丁冠之的脚印,继续着书院的未竟事业。书院继续保持着“三老”的格局。

刘示范出身于一个书香之家,祖爷爷是清末的进士,是个典型的忠厚传家之家。这位在大学教育上抽丝熬蜡四十余哉的老教授,曾担任山东三所大学的领导职务和中国孔子基金会党委书记兼秘书长、副会长要职。他从小身体羸弱瘦小,得过肺结核,如今几近“丝方尽、泪始干”,留下了一身的病残,以致吃饭都不能进一点盐分。他的女儿和儿子分别在英国和美国定居,刘示范每年一多半时间也在那边传播华夏文化和游学。这几年,肩上压上了书院这副担子,他只得东西半球来回奔波。每次穿越在太平洋上空,朝着那雾霾成灾的但又是自己憧憬的精神家园所在的祖国飞驰时,他都一种酸甜苦辣说不出的味道。一回到国内,背负如此苛刻的身体条件,刘示范还与年轻人一样奋战在书院里。有时他看到年轻学者还要回单位上班,书院人手少,自己一住就是一个月。兢兢业业,对每一位学员的作业习题都一一做出批注。洋洋洒洒,深入浅出,其精到细致,当今大学无与伦比。

2012年10月中旬,书院举办第一届尼山新儒学论坛——“探讨新儒学创新发展之路”国际学术研讨会,来自美国、俄罗斯、澳大利亚、韩国、中国大陆及台湾、香港的学者和在读博士生、硕士生60余人齐聚尼山这块儒学高地,共论当代儒学发展创新之路。近几年,书院已合作举办或单独承办六次这样的国内、国际研讨会,200余名学者出席。

就在建院伊始,牟钟鉴就明确地提出,书院首先是个研究中心,要对前沿学术问题进行一个个梳理和研究,拿出叮当响的成果,确立书院在学术界的地位和影响。果然时间不长,学术成果累累,姹紫嫣红。

说起学术价值当首推牟钟鉴先生提出的新仁学思想。新仁学的目的在于接续孔子仁学的主脉而形成系统的儒家人生哲学,它以孔子仁学为主而吸收道家、墨家等诸子百家之长,同时吸收接纳自由、博爱、平等、人权思想,它包括三大命题:以仁为体,以和为用;以生为本,以诚为魂;以道为归,以通为路。新仁学的目的在于为深陷困境的当代人寻找一条人生出路,并为文明对话和世界和谐奠定思想基础。仁是儒学的核心,这一概念的深邃、丰富与博大使其具备融汇百家、打通中外的潜力,牟先生新仁学的提出正是这方面的一次有益尝试。

其实,关于尼山新儒学,有一个不能不说的人就是副院长郭沂。郭沂既是尼山圣源书院的创院元老之一,又是奠定尼山新儒学的一面强有力的旗手与推进器。这位六十年代初出生于沂蒙山区的儒学新生代,现任中国社科院哲学所研究员,国际儒学联学术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孔子基金会副秘书长。他响亮地提出了当代儒学范式:回应现代化和全球化的时代挑战,以儒学的基本精神为本位,回归先秦原典,整合程朱、陆王、张(载)王(船山)三派,贯通儒、释、道三教,容纳东西方文明尤其西方哲学,构建一套哲学体系与社会学说,以此解决当今这个狭小的地球村面临的种种龌龊问题,以此为未来出彩大同盛世景象。面对人类三分之二的自然资源被破坏,水源短缺、空气污染、全球变暖、沙漠化和食品安全正在威胁着人类的生存。来自美国的成中英先生指出,儒家哲学是以对生命的关注为基础的,其核心概念是仁,但仁的深入体认却把我们带入对宇宙自然环境的生态考察之中。宇宙的生态与人的存在的生态是息息相关的,儒家的宇宙观既非以人为中心亦非以环境为中心,而是以两者的互动为中心,这对于高科技时代的人类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他还根据《周易》八卦思想提出了儒家天人生态的八大原则。除此外,吴光、颜炳罡、高予远、林安悟、黄玉顺等发表的高论也是异彩纷呈,亮点闪闪。

会上一致通过的《尼山铎声》新儒学宣言,如同一块飞来之石,使平静的国学界水面上激起了层层波涟。宣言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就是副院长郭沂。

他穿越历史长河,思之吁出:“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儒学的生命力在于其日新而日日新的创造发展。唐宋之际以前,佛教盛行,儒门淡泊,收拾不住,已经持续了几个世纪了。儒学能否起死回生,就在于它能否有效地回应佛教的挑战,结果宋明理学家们成功了。一个多世纪以来,欧风美雨,席卷神州,儒学一度又被时代所抛弃,大有收拾不住之势。因而,儒学能否再次崛起,关键在于它能否像当年回应佛教的挑战那样有效地回应西学的挑战。

他正视残酷现实,大声疾呼:近百年来,作为中华文化的主干,儒学衍化为关在学校里的一种学术门类,成为中国哲学这门学科的一个小小分支。“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当代新儒学必须走向社会实际,正视严峻复杂的形势,担当起中华崛起、民族复兴伟业的神圣使命。

一个铿锵有力的宣言,树起了一面鲜艳的旗帜。以尼山为地标的尼山新儒学体系很快形成了,在国内外学术界打造出了一个多元化的儒学新高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中华文化回归圣源,书院又使尼山久已销匿的铎声重新响起,而且振聋发聩。

第四章 攀世界之巅峰

燎原化焚土,聚沙终成塔。

尼山圣源书院创建之初,三老即将其野心勃勃的眼光投向了海外,投向了世界屋脊珠穆朗玛峰。 2008年6月,美国众议院议员爱尔·格林先生等发起,美国众议院高票通过了纪念孔子诞辰2560周年的议案。提出:“孔子倡导自省、自修、真诚和社会关系当中的相互尊重,以在个人和公共生活中实现公正和道义,体现了最高境界的道德品质。”

韩国孔孟研究会会长赵骏河呼吁指出:在20世纪,引领世界文化潮流的是基督教文明;到了21世纪,引领世界文化潮流的将肯定是以儒学为主的中华文明。

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说,中国对于人类文明的贡献,不只有“四大发明”,还有“四书五经”。

历史的机遇就在眼前,胜利的曙光就在闪烁。

1、华裔杜维明与洋人安乐哲

2008年9月11日晚,在北京苏州街15号,富有浓郁江南园林风味的乐家花园白家大院,富丽堂皇的玉兰堂里高朋满座,蓬荜生辉,气氛融融。牟钟鉴院长夫妇在钱逊、王殿卿、郭沂、梁枢、王杰、田志峰、陈洪夫、龙万华、管昌平等陪同下宴请美国耶鲁大学杜维明夫妇和夏威夷大学安乐哲夫妇。席间,钟鉴院长分别向杜维明教授和安乐哲教授颁发了印制精美的尼山圣源书院名誉院长证书和顾问证书。

特地风尘仆仆赶来的泗水县县委书记田志峰,代表泗水县县委、县政府,郑重地向杜维明、安乐哲二位教授赠送了当地纪念品。

杜维明这位地道的中国人,作为现代新儒学世界级的领军人物,他将儒家文化置于世界思潮的背景中来进行研究,勾画了当代新儒学理论的基本构架,在东亚和西方世界产生了相当的影响。杜维明站在人类现代文化发展的基线上,用世界文化多元发展的开阔眼光审视传统儒学,力图通过对传统的创造性转化,复兴中国传统文化,使中国文化走在世界文化发展的康庄大道上,这表达了一位海外华裔学者对中国文化的留念之情。

牟钟鉴与杜维明和安乐哲都是多年交情的好朋友,学术上默契的“亲兄弟”。且看2006年12月10日牟钟鉴与安乐哲在北京大学的对话中安乐哲碰撞出来的火花。

中西方哲学是两个不同的传统,西方的系统哲学教育是从大学开始的,而这个则有“修身治国平天下”的古训。现在看来,中国哲学在解决“修身”上是没有问题的,在解决“齐家”上也还可以,在解决治国上也发挥得越来越好,只是还没有达到“平天下”的境界。“平天下”是21世纪的人类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帝国主义(包括美国在内)的时代已经过去。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就是一个极大的错误,这是在重蹈越南战争的覆辙。未来十年,中国文化一定会越来越有影响,中国从现在开始就应该承担起“平天下”的责任。

安乐哲所在的美国夏威夷大学东西方文化比较研究中心,自孙中山时代就是美国政府研究中国问题的基地,是美国政府对华政策的最大智囊团,他就是这个中心的主任。安乐哲的学生田辰山跟他20年,师徒俩在全球奔走呼号,是传播中国传统文化的传道士和神圣的使者。欧美发生金融危机后,全国人大副委员长许嘉璐率团去美国考察,就是安乐哲全程接待陪同的,与他不仅在学术上相见恨晚,形成高度共鸣,而且建立了深厚的个人感情。

当在尼山圣源书院副院长田辰山教授将安乐哲要来中国参加尼山书院对话讲学的消息告诉他后,许嘉璐二话没说:“安乐哲来了,我去给他站台。”

2、安乐哲的“扔掉儒学的鞋拔子”和许嘉璐的“卸下镣铐跳舞”

紧接着,安乐哲夫妇去了泗水,在县城里出席尼山圣源书院成立庆典。同时,他向泗水县的100余位干部、教师,发表演讲。王殿卿为他主持,第一次理解了近百年,我们从西方引进“认识论”和思维方式——“鞋拔子”历史的得与失。安乐哲形象地比喻中国将五千年的文明大脚,硬要塞进二百余年欧洲文明的小鞋里,其办法,就从西方进口了一个“鞋拔子”。

一年之后的6月,他与许嘉璐教授带着各自的弟子,来到这里,为尼山圣源书院奠基“破土动工”剪彩;同时,在这里举办首届许嘉璐与安乐哲对话和“尼山论道”。从比较哲学的高度,理清世界金融风暴背后的文化根源。

安乐哲与杜维明赫,两位虽然不同背景、不同肤色,学术上却一拍即合,不约而同地指出儒家学说传播到全世界是一个历史的潮流,儒家哲学也是中国文化推广到世界上的基石。安乐哲认为西方的个人主义是导致其经济衰退的重要原因,在今天这个经济危机的时代,儒家的角色伦理学将有助于救治西方的社会病。

接着,许嘉璐以“卸下镣铐跳舞”为题,给学员以耳目一新的启迪。指出,今天这个时代需要比较哲学已经无可置疑。可惜的是,几十年来,中国哲学几乎成为西方的翻版,在今天这个中国和平崛起的时代,越来越多的学者应该投身于比较哲学的事业,这是对世界文明的贡献,需要有一批学者耐得住寂寞,在学术的领域勇攀高峰。

400年前,曾经有一位叫利玛窦的欧洲人从印度辗转来华,这位身着袈裟,端坐“仙花寺”,口念《圣经》的基督教传教士,后来发现中国的主流文化,并非“佛教”而是“儒学”,于是脱掉袈裟,开始研读儒家经典四书与六经。研究儒、耶两种文化的异同,试图用耶稣的思想解读儒家经典以精通儒、释、耶为优势,成为东西方文化交流的第一人。在中国的上帝与西方的天主之间划上等号,误以为就找到了欧洲文化与中国文化的结合点,找到了基督教与儒学的结合点。

安乐哲与利玛窦,是在不同的时代,从不同的出发点,探索跨文化传播。然而,安乐哲不是耶稣会士,他的追求与担当,在于改变400年来,一代代传教士对中华文化的那些误读、误解与误导,让世界重新认识中华文化真面目,共同分享中华文化精华;让中国人扔掉400年来进口的“鞋拔子”,“卸下镣铐跳舞”,用中国的话语和思维,把原汁原味的中华文化经典奉献给世界,并接纳一切外来的文化精华,以整合与建构新文化。

又整整隔了一年,当安乐哲怀着喜悦的心情,来尼山出席“首届尼山世界文明论坛”时,见到这一座欣欣向荣、古朴清雅的书院在这原本荒野中崛起而被惊奇的目瞪口呆,连说:“哇噻,这就是中国速度!”

安乐哲作为美国人,一位世界级的知名教授,不计名利,头顶酷暑,每年用一个月的时间,为此项中华文化与跨文化传播事业,默默耕耘,无私奉献,这种精神与胸怀,令书院人寝食难安。难怪王殿卿老先生发出了诗一般的感慨:

“利玛窦发现了中华文化,

安乐哲发现了如何使得中华文化再次走向世界。

我尊敬的利玛窦,但他没有到过尼山!

我尊敬的安乐哲,他终于来了,并且立足尼山,放眼世界!

这里就是东方的耶路撒冷,这里就是麦加。

21世纪,儒学再次走向世界,是从尼山出发!

21世纪,中华文化与跨文化传播,是从尼山起步!”

3、南有博鳌亚洲经济论坛,北有尼山世界文明论坛

2010年9月,刚建成的尼山圣源书院在一派紧锣密鼓中交付使用了。

刚落成的书院雄伟高大的正门上嵌刻着叶选平亲自题写的风韵优美的六个金色大字:“尼山圣源书院”。后面是著名国学大师季羡林题写的“源远流长”四个苍劲洒脱的大字。

由许嘉璐亲自撰文,著名书法家欧阳中石先生手书的“尼山世界文明论坛碑”,碑长9.6米,高1.5米,采用尼山青石,坐落于书院院落之中。老先生书写的俊朗飘逸,古朴华美,尽显大家风度。两人联袂,堪称珠联璧合。许嘉璐的碑文陶钧文思,辞令华彩,彰显了和而不同的宽广襟怀和深厚儒雅的文史底蕴。

“南有博鳌,北有尼山。”这还是书院颜炳罡于半年之前偶尔提出,很快被三老所采用,在徐向红、高述群等领导的成全下,巧借曾在全国沸沸扬扬的中华文化标志城风波的余威,“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一下把世界文明论坛的永久会址弄到了自己的麾下。

2月23日,憋屈了一冬的盎然春意的尖尖角开始在中南海水面上荡漾,紫香阁里那一溜白玉兰正含苞待放。尼山圣源书院首席顾问许嘉璐提交的关于尼山论坛的报告摆在了李长春、刘云山的案头上,两位领导不约而同地做出重要批示,充分肯定了尼山论坛的重要意义,对办好论坛提出了期望和要求。

4月1日,济南大明湖畔已是春暖花开,美不胜收。山东省委书记姜异康,省长姜大明对尼山论坛作出重要批示,要求认真贯彻落实中央领导同志重要批示精神,精心筹办首届尼山论坛。省委常委、宣传部长李群就做好各项筹备工作提出明确要求并亲自到尼山书院视察工作。

9月26日,首届尼山世界文明论坛在尼山圣源书院如期隆重开幕,牟钟鉴代表书院在开幕式上致辞,组委会副主席邢贲思、赵启正、叶小文、邢运明、吴建民、陈健、刘川生、徐显明、刘长乐、许琳,山东省领导李群和来自11个国家、30多个国际知名大学和学术机构的170多位专家学者、各方人士,出席开幕式并共同见证了尼山圣源书院。印度尼西亚前总统梅加瓦蒂、匈牙利前总理迈杰希等嘉宾出席开幕式并致辞。

本次论坛主题是“和而不同与和谐世界”、“儒学与基督教文明对话”,主要在中华文化与西方基督教文化之间展开。结合当今世界共同面临的维护和平与促进发展两大战略性问题,以及金融危机、局部冲突或战争等突出问题。从文化和文明的角度,重点探讨社会责任、社会信用、包容多样、和谐共融四个问题。在全国政协常委赵启正主持下,许嘉璐与美国著名基督教福音派领袖、水晶大教堂创始人罗伯特舒乐博士,在这里举行了尼山论坛的首场高端对话,拉开了论坛的序幕。

4、中外“儒学使者”培训开班与世界“文明对话鼎”落成

转眼间,欢快的秋天吹着喜悦的呼哨姗姗而来。远处的尼山、颜母山像喝了一顿米黄酒,漫山遍野变得满脸泛红更多是泛黄,一片片、一岭岭都是金黄的元色。在书院东南角专家平房小院里,一长垅芸豆秧顺势上爬把东墙遮了个严严实实,一嘟噜一嘟噜的豆角嫩得直冒露水。挨过来几席搭起的瓜架上挂满了长长短短的带着刺刺含着小白花的黄瓜。正对面是硕大白菜地席,黑压压的一片。正中间兀立一颗桃树,不太高的主干上分出七八个股杈,像一把倒立的伞,向上升发着它的勃勃生机,树上密密麻麻结满了青里透红的桃子,咬上一口,没准会甜得牙龈。

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经常匍匐在这里精心打理他的这些宝贝玩意。老人叫朱伯宜,是所在村里退休的老民办教师。退休在家没啥事,就找到陈洪夫来无偿的打点一下这里的花花草草和这瓜瓜菜菜。

这天,安乐哲又来到书院。一进这平房小院,就迎头碰见到老朱,老朱刚想擦擦手上的泥土,就被安乐哲一把紧紧地握住。他俩在这里已经是第二次相处了,继而两人又热烈的拥抱起来。两个同样高粗的老汉,两个同样年龄的花白头,一个是世界顶级的著名教授,一个是中国农村的乡土教师,无论是一路的旅途劳顿,还是一身的泥土粪味,都全然不顾,感情是那样的炽烈与真挚。

安乐哲这次与熊玠教授等儒家学者到书院,是出席“百年儒学与东方文明复兴”国际学术研讨会的。就在此时,他决定在书院举办“儒学使者——尼山国际中华文化师资班”。这个班面向美国和西方大学中文系主任或教授,以及国内有国学基础且英语好的博士共同组成,用英语讲论语,讲原汁原味的论语,为儒学走向世界培养“传道士”。许多老外冒着炎热的酷暑,一边捧着英汉大词典,一边抱着四书五经,一个月下来,这帮“传道士”就有了飞速的提高。可是,这个班的代价也是十分昂贵的,第一年,书院紧紧裤带就过去了。第二年人倒招起来了,可原有的合作方退出了,光靠书院一家自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在这困难之际,天无绝人之路,这个培训项目被中国汉办看中,一下招安了,成为国家行为。连续两年的夏天,安乐哲夫妇与田辰山、罗思文等专家学者,战酷暑、赶进度,保质量,为能够提升到国家汉办认可的培训项目,进行了前期的探索,打下坚实的基础。

在尼山圣源书院大门口一侧,摆放着一尊巨大的铁鼎。它四四方方,高大威武,凝重大气,艺术架构横稳且具创力。以简约、凝重的风格,塑造微笑人面与和平鸽的形象。这是第二届世界尼山论坛为纪念联合国“世界文化多样性促进对话与发展日”10周年而专门制作的“文明对话鼎”。

2012年5月23日,第二届尼山论坛又在这儿擂起了战鼓。这次主题为“和而不同与和谐世界:信仰·道德·尊重·友爱”。连续三天时间,来自20多个国家和地区、代表不同文明的近百名专家学者进行了54场对话和讨论,在加强文明对话、促进沟通与交流、构建“和而不同”的新人文主义等方面取得广泛共识,列席、旁听人员多达1.1万人次。

2013年9月27日,风格别致、大气磅礴的曲阜市孔子研究院儒学会堂国际会议厅里金碧辉煌,人头攒动,济济一堂。第六届世界儒学大会暨2013年度“孔子文化奖”颁奖仪式举行。山东省人民政府副省长季缃绮为安乐哲先生先生颁发2013年度“孔子文化奖”。主持人正以高亢的音调宣读组委会对安乐哲评誉辞:“中国文化的传播者、阐释者”。安乐哲多年来不遗余力地向西方推广中国典籍,翻译了《论语》、《老子》、《中庸》、《孙子兵法》等多部经典,构建了独到的中西比较哲学方法论体系,消解了以往西方学者对中国哲学的一些误读与隔阂。

这位1947年出生于加拿大,1978年获得伦敦大学哲学博士学位的谦谦洋君子,激动万分,用流利的汉语说:“我们与许多同道,献身于孔子儒学的传统历史与当代价值,对我们来说,没有比这项大奖再高的荣誉。”

“孔子文化奖”是文化部和山东省政府在2009年才共同设立的,每年颁发给在儒学研究和推广领域上做出重大贡献的一名个人和一所机构,杜维明和牟钟鉴都曾获得此殊荣,加上安乐哲,尼山圣源书院获此殊荣的占去大半江山。

第五章 现大同之金梦

进得尼山圣源书院大门内,跨过矗立着孔子大型塑像的孔子广场,迎面是一座高大雄伟的建筑,正面嵌刻着国民党名誉主席连战书写的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明德堂”。拾级登阶,在明德堂的大厅里赫然挂有一副齐鲁国学书画研究院院长陈锡山气势恢宏的榜书书法《礼运·大同篇》: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为大同。”

许多人进得这院落,悠悠然似乎与外界有明显的不同。这儿不仅是学术的高地,哲儒的集中营,似乎还朦朦胧胧感触到像进了孔子所描绘的“大同”世界与“小康”社会、老子“小国寡人”的幻觉;扩而大之,连同周围乡村似乎都是一个半封闭的陶渊明的“桃花源”、托尔斯·莫尔的“乌托邦”和柏拉图的“理想国”……

怪不得安乐哲常常感慨:“周鉴于二代,郁郁乎文采,吾从周。”他索性将这儿叫做“东方金梦园”。无论中国梦还是美国梦,它的底色都是一个金灿灿、黄橙橙的幸福梦。

1、用儒家的精神办儒学的事业

这个独具魅力的书院,最大限度地亲近了孔子,孔子的精神最直接的无间隔传授于心,接受孔子灵光的感受就完全不同。这是一个全世界范围内都不可替代而又无法复制的地方。她那种感召力、凝聚力、亲和力无时无刻不在生发着,一旦这儿被激活,所有大学体制内办不到的事,在这里都能办到。许多千里迢迢赶来的学者或学员,那种朝圣般的虔诚与冲动,一次次在相互的、多重的激励和感染着,就是最麻木的人也会被融化、被催生成一片片三叶草,铺满山川河谷。

“用儒家的精神办儒学的事业。”这在办学伊始,就工工整整把它作为书院精神的总揽。

“道不同不相为谋。”几位老先生自走向社会,已整整经历一个非凡的甲子之年,这是个不堪回首的六十年啊,眼睁睁看着西方文化巨浪的冲击和中国文化自信的丧失,眼睁睁看着中华民族在追求政治独立与经济强大之中却一步步滑向文化殖民地的边缘。幸好有儒家文化的深厚与永恒,在连遭欧风美雨苏霜的磨难之后,中华传统文化不但没有趋于消亡,反而荡涤了身上的陈腐与糟粕,显露出无比的菁华璀璨。眼看着自十五大以来,中国在一步步向复兴传统文化进军。三老此时的激越心境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别人无法理解、无法体味。

就是怀着同样的情怀同样的目标,唱着“不愿做文化的奴隶”的国际歌,他们聚首走到一起来了,汇集到了这儒学的“小延安”,因为那“窑洞”里是早已泯灭的曙光已经期盼了两千多年。其实,他们又是在与时间赛跑,在与自己的生命赌注,自知“老之将至,去日无多”,但巍巍然“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他们一起共事,没有职务高低,没有你长我短,只有同事与师生友谊,没有名利计较,只有尽职尽责,没有摩擦消耗,只有默契配合,拾遗补阙。没有议而不决,只有说干就干,雷厉风行。“人和”是这里的一以贯之的“永动机”。

大家忘不了丁冠之生前曾说过的那掷地有声的话:“办书院的初衷就是团结海内外儒学同仁,弘扬儒学,需要大家一起干,而不搞排外的小圈子。‘君子群而不党。这是我们这种年纪的人不肖为也不愿为的。”这种宽阔的“人和”思想和实践,赢得了国内各地高校以及香港中文大学新亚书院、台湾孔孟学会、马来西亚孔学会等海外学者和社会贤达的纷至加盟,开创出更加宽阔的空间,奠定了广泛的坚实基础。在教学上,也是包容百家,在国学班上以儒学为主,儒释道并重,不当老大,不排斥任何体系,体现“天下一家,万物一体”的仁爱至上的书院精神。

记得举办第一次海峡两岸读论语教论语培训班时,得知书院会务告急,告急如同救火,刘示范从济南自费打出租车连夜赶来安排教学并亲自备课讲授。他每次来书院都主动要求住在专家平房的偏房里,把正房让给前来讲课的其他专家教授。他吃饭上虽不能进盐,但十分朴素节俭,干起活来跟年轻人一样利索。

久而久之,这“水泊梁山”聚集起来的来自海内外的“一百单八将”,终于在尼山脚下扯起了“替天行道”的大旗。

2、背着干粮来打工

在专家平房一进门那不大的客厅里,一组半沙发简陋的摆着,人多了便拉来几张木椅子稍加围合。这就是书院最高议事的地方,也是院长们的“聚义堂”。

“君子居,何陋之有?”书院所有的院长没有办公室,也没有办公桌。所有人没有编制、没有工资奖金。书院自酝酿筹备之初,就确定简朴自律,以义为尚,所有领导成员和员工都是自愿前来打工的志愿者群体,来这儿讲课的海内外专家教授,基本上也是“义工”、“义讲”。许多教授主动放弃一堂课拿几万块的高额讲课费,自背干粮来打工,陪上路费来授课。牟钟鉴给王殿卿算了一笔账,这五、六年,他少说跑了也得近百趟,岂不又是一个两万五千里长征?王殿卿把国际儒学联每月给他的一千元补助费都花在去书院的路上了,真是取之于儒用之于儒啊。老伴见他老大一把年纪,整天往山东跑个不停,十分迷惑不解。老伴想不通的是,他都退休这么多年了,不求官,不求财,他平时酒不喝烟不抽,连茶都不喝,都图个啥?负责给他交电话费的大女儿见了面就嚷嚷他的电话费一直在疯长,怀疑是否被人盗用,他都只是哈哈一笑,一笑了之。

书院有一个以陈洪夫为首的“义工”团队,这个团队几乎没有什么报酬,没有什么名分,没有什么所图。“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他们都与陈洪夫有着相同的禀性。金英涛,原是泗水县一所职业学校的校长,陈洪夫任教育局长时不谋而合的好搭档,现在仅挂了一个书院办公室副主任的职衔,协助陈洪夫与办公室的志愿团队一起协调服务于书院的里里外外,迎来送往,跑前跑后,像个陀螺一样一年转个不停。别看就这几个人,每逢大的活动能胜过地方上任何一个庞大的会务班子。从会议材料、食宿接站、会场安排一应周到细致,滴水不漏。

对这些善举,三老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远在欧美游学的刘示范,一次在通过邮件讨论书院发展时,也是既高兴又顾虑:书院的“庙”建起来后,还必须有一批得力的“僧侣”做主持,这批“僧侣”仅有奉献精神还不行,他们化缘还有个“钵子”呢,有了这些,还必须有一批又一批相继而来的进香的“善男善女”啊,这样才能使“庙”的香火旺盛。

果然不负三老的期望,香港中文大学新亚书院董事、校友会会长、富邦航运运董事长陈志新看到这些,十分敬佩的发出感慨:“当年香港新亚书院精神又在这里复活了”。在此感召下,陈志新每年都为书院实施慈善资助,累计已达一百万港元之多,为书院成全了许多重大的活动和项目。对比之下,山东人显得十分尴尬。山东本土企业长年头顶着孔老夫子“礼仪之邦”的光环,多少次在市场竞争中因为是孔孟圣域的无形砝码而脱颖而出,可惜的是尚未萌生出陈志新如此感召之后的感召。

3、北东野村的古道热肠

如今的尼山乡村,既有刚刚萌生出的新的孝悌忠信新花,又复燃了原本的古道热肠的洙泗之风。

书院所在地叫北东野村,是个一千多人口的大村。沂河南岸还有个小村叫南东野村。东野氏复姓是个非常古老的姓氏群体。传说西周初期,周公姬旦的长子姬伯禽有个幼子名叫鱼,被封食采邑于东野(今山东曲阜),其后代有人遂以地名为姓氏,称东野氏。后历经避战乱、避荒乱等大的迁徙,在曲阜地区的东野氏族人已很少了。清康熙二十四年,当康熙大帝授予第七十五代东野沛然为世袭翰林院五经博士时,在曲阜地区的东野家族仅百余人。现在东野氏已基本绝迹,但他们的禀性还仍旧像他们村子的名字一样,骨子依然维系着古代东野人的基因,依然盘垣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

现任村支部书记叫庞德海,前任支部书记是他媳妇金凤菊,金凤菊是因为村里违背计划生育政策被撤换的。为保持连续性,乡党委让庞德海辞掉乡工办主任回村干上了这当家媳妇扔下的活计,支部书记没出家门就完成了交接班。庞德海当过兵,复原后开过几个工厂,算是村里的能人。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既不贪也不占,两袖清风,一身正气,说话心直口快,熊人从不露楂,村里的人都有点怵他。

建书院要占用村里的地,他会上一咋呼,村民们听说这是给我们老祖宗办事,涉及到十几户都没有提任何条件,呼啦啦很快签了协议,呼啦啦都摁上了红红的手印,不到一个月就全按要求清理完毕。

书院建成后所发生的惊天动地的事,东野村的村民几辈子也没碰到过。他们隐隐约约、欣喜地感觉到东野村的千古盛世又回来了,这儿的地脉又重新焕发了新的转机。凡是书院的客人,他们视为村里的客人,无论是国内的、港台的、还是外国的,庞德海都尽地主之谊邀请去村里做客。正如陶渊明《桃花源记》“便邀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一样。庞德海在部队时干的是炊事员,有一绝手烹调技巧,最拿手的是“红薯糊涂”等乡土特色,总让客人流连忘返。

书院在这儿开展乡村儒学讲堂之后,庞德海更是高兴地合不拢嘴。村里成立儒学骨干领导小组,他亲自挂帅担任组长,请朱伯宜担任顾问,又选出四位有文化、有道德修养的村民担任小组长。每次集体学习,庞德海都现场组织,还见缝插针,上台抖搂自己那仨核桃俩枣的体会。看到或听到那家有不敬不孝、不仁不义的,一冒头揪住往死里整。

入冬之后,在赵法生、陈洪夫的建议推动下,正在将村里一所已经闲置的学校进行改造利用,赵法生动员北京一企业老板赞助,改建成一座孔圣堂,同时又是村里的“安老堂”。建成后把村里近五十位七十岁以上的老人集中在一起,一方面让他们学儒教,接通农村文化的根,另一方面对他们进行生活自助互助,穿插开展一些身心有益的活动,彻底摆脱无人管、无人问的凄惨的老年生活现状,实现“老有所安”、“老有所终”和“不独亲其亲”的大同世界。

4、五年“谦之道”铸就辉煌路

在这儿,人人是谦谦君子,处处有劳谦君子,时时能见撝谦之事。

2013年10月18日,在尼山圣源书院的历史上是个重要里程碑式的节点,建院五周年院庆与当代教育研讨会就在这天锵锵开演。会议总结回顾了五年来的艰苦卓绝的创建历史也展望了今后的宏伟规划。国际儒学联秘书长牛喜平、中国孔子基金会副理事长牛廷涛等致辞祝贺。会议在即将结束时,突然又冒出了临时发言人,而且她也姓牛,是大连红星海学校校长牛朝霞。牛校长曾来这儿参加过国学研修班,委实被这所书院的精神所打动,毅然当着这么多的专家教授和方方面面的领导,表明她要动员大连有关人士和家人为书院发展捐款捐物。这位不请自讲的巾帼精英,立马感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会后有人说,“三阳开泰”,今天“三牛”登台,昭示着书院今后将牛上加牛,一而再,再而三,牛劲奔“小康”、奔“大同”、奔向“中国梦”。

《易经·谦卦》象曰:地中有山,谦;君子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与老子《道德经》七十七章“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实为异曲同工之妙。

孔子曰:“《易》先《同人》后《大有》,承之以《谦》,不亦可乎?”故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谦者,抑事而损者也。持盈之道,抑而损之,此谦德之于行也。

就在这次院庆会上,牟钟鉴和王殿卿两位谦谦君子已正式辞去院长和常务副院长的职务,推举刘示范接任院长,颜炳罡、张践接任执行院长和常务副院长。他俩自觉后撤,让位子腾地方,提携年富力强的骨干学者担纲,这也是两位老先生多少年的品行。在国际儒学联的普及委员会,王殿卿一直做副手,十几年甘愿当配角。

“我和王殿卿先生退下来,是为了这番事业的后继有人,为了更好地发挥年轻学者的聪明才智。”院庆大会上,牟钟鉴又离开稿子讲了下面一句话:“王殿卿先生为创建书院最早发起,又倾注了他的全副身心,功绩卓著,是我们书院的第一功臣,是我和大家终身学习的榜样。”一话即出,场内掌声经久不息。

此时此刻,人们同时间都在下意识地苦寻着什么,似乎异常强烈地在缅怀着什么。瞬间,一阵低沉哀鸣的像雷像风更像雨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一种难以遏制的情感洒洒而出……

老先生们这种谦上加谦、谦中有谦的高风亮节让年轻人无不激动不已;老先生们以燃烧自己的生命而挥发出的强烈火焰,照亮了每一个人身心的角角落落、边边缝缝。

五周年院庆会上,书院大门口新增了一块刻有《尼山圣源书院创建碑纪》的石碑。说起它,牟钟鉴特别回味无穷。这块碑记长达七百余字。既不是专家写的,也不是三老写的,而是由院里近十位学者集体创作的。这十位“劳谦君子”是通过邮箱或电话形式一遍一遍接力式的从起草到修改再到最后的润色定稿,一路顺顺利利地形成的。为了完成新老交替,牟钟鉴与王殿卿有意识的提前退出,好让他们充分磨合,及早进入角色。其间,这些“劳谦君子”们果然不负厚望相互尊重、相互商量,最后的稿子十分完美而大家心情都十分愉悦。牟钟鉴和王殿卿看在眼里喜在眉梢:

尼山者,先師孔子降誕聖地也。夫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德侔天地,道冠古今。然近世以降,儒學寖衰,文革潮卷,道統幾絕。夫天道有常,剝極必復,今日域中,人心希聖切矣。華夏文明之一陽來復,於茲聖地或有朕兆歟?

朱熹第二十六代嫡孙、台湾周易学者朱高正有个著名的论点,是讲在易经六十四卦中,唯有谦卦六爻皆得“吉”、“兀不利”,只因谦卦最能彰显周易“满招损、谦受益”的基本哲理。三老以身铺路,身体力行,趔趔趄趄趟出了一条“谦之道”的康庄大路,为书院的明天开创了灿烂锦绣前景。 谦之卦恰处金之宫,上地下山,最大限度的蓄势待发,发下去的定是那昭昭“大同”与朗朗“中国梦”。

尾声

就在一周之后,我随前来办乡村儒学的赵法生来到书院,这是我今年第四次来这儿了。

那天,天似乎还没有完全亮,赵法生就在院子里将我喊了起来,他每天凌晨练太极拳的习惯我是知道的,便急忙蹬上衣裳,出去门一看,霎时我也惊呆了。站在小院中间的甬路上,只见昨晚一轮又大又圆又亮的磨盘般的月亮转到西面,不偏不倚整整压住整个尼山山体,映得尼山通体发亮,无一遗漏,连山顶上最高处那几颗粗壮的松树,亦透视的清清爽爽,枝枝叶叶分外显明。“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哦,金又生水,五行相随,虽循环往复,却又在螺旋上升。

我正在感慨之中,月亮沿着尼山那边已经慢慢沉落,少顷,如同日月食一般,尼山将月亮吃进了肚子,上边只呈现出一轮圆弧状的轮廓,泛着灿灿的光芒,慢慢的、一点点在减弱,一丝一丝在消失。霎时,尼山即变得黑黢黢一片,重新沉沦于暗夜之中。

正在怅然若失,不料又高潮迭起。但见一颗耀眼的流星从无限的高空疾驰而下,拉出一溜强亮无比直直的光线,似乎刚巧掉落在夫子洞旁,坠落的那一刻,把千年寂黑的夫子洞照得里外通明,惋惜的只是一纵即逝,便了无踪迹。这已经令人十分感叹了,这颗流星如果没有勇气投入到地球的怀抱,在燃烧中寻找自身的价值,那么他只会永远默默地地游荡在宇宙的浩渺苍凉之中。然而它义无反顾地来了,虽然空气的摩擦产生的高温不断吞噬着它那越来越单薄羸弱的身体。但在燃烧中,流星也发出了一段亮丽的耀光。这一刻,它比所有的星星都要光彩夺目,因为它是用燃烧了自己生命的全部换来的。流星虽然没有太阳和月亮那样持久的光芒,也没有北极星那样永恒的位置,但给人们的难忘恰恰就在于它打破这沉寂呆滞的天宇,以稍纵即逝、飞流直下的短暂的命运,成为万民翘望、仰止不已的关注焦点。

更为奇特的是今天这颗流星,竟然鬼差神使的照耀了千古夫子洞,使她终于等来了千年等一回的亘古良机。

作者简介:

王晓喻,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报告文学学会筹备委员会副主任。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出版有报告文学《低估中的崛起》、散文专集等,《石头的祭祀》获山东文学年度奖,短篇小说《烟王》获全国农村题材小说大赛奖。

责任编辑/魏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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