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智语义场理论的形成过程及其学术背景*
——揭开“结构主义语义学”的第一个谜

2014-10-24 00:47:22孙晓霞李葆嘉
外语学刊 2014年2期
关键词:特里尔洪堡语义学

孙晓霞 李葆嘉

(南京师范大学,南京 210097)

心智语义场理论的形成过程及其学术背景*
——揭开“结构主义语义学”的第一个谜

孙晓霞 李葆嘉

(南京师范大学,南京 210097)

通常认为,结构语义学理论是将索绪尔的结构主义延伸至语义领域而产生的。本研究尝试揭开“结构主义语义学”的第一个谜:语义场理论的形成过程及其学术背景。根据文献梳理:(1)伊普森(1924)首次提出语义场理论,魏斯格贝尔(1927)进一步加以阐述;特里尔(1931)提出的聚合场和波尔齐希(1934)提出的组合场,构成了完整理论;(2)马赛克模式和星状模式是语义场的两个典型模式;(3)心智语义场产生的学术背景是新洪堡特主义、民族心理学思潮和格式塔心理场论。因此,我们认为,心智语义场理论本质上是“新洪堡特主义语义学”,而不是“结构主义语义学”。

心智语义场;新洪堡特主义;民族心理学;格式塔场论

1 引言:结构主义语义学之谜

语义研究来源于对意义的思考,西方的语义研究肇始于古希腊“名实之争”。作为西方语言学的原典,特拉克斯(D. Thrax)的《读写技艺》(TéchnēGrámmatiké)包括语音韵律、词语解释、熟语讲解、词源探讨、类比规则归纳和文学作品评价6部分。其中的“词语解释、熟语讲解、词源探讨”属于语义研究。此后,瓦罗(M.T.Varro)在《论拉丁语》(OntheLatinLanguage)中将拉丁语研究分为词源学、形态学和句法学3个分支,词汇语义研究包含在词源学中。19世纪中期,西方语言学形成了语音学(Phonology)、形态学(Morphology)和句法学(Syntax)的3分格局,语义的研究从中消失了。

在欧美,语义研究成为语言学的一门独立分支学科有两个里程碑。第一个里程碑是,1825年,德国历史语文学家瑞希格(C.K.Reisig)在《拉丁语言学讲稿》(VorlesungenüberlateinischeSprachwissenschaftmitAnmerkungenhrsg)中将语言研究划分为词源学、句法学和语义学/语符学(Semasiologie)3个分支,这是“语义学”作为一门独立的分支学科首次露面。第二个里程碑是,1878年,法兰西大学比较语法学教授布雷阿尔(M.Bréal)在给古贝尔玛梯斯(A.deGubermatis)的信中,使用了LaSémantique(法语的“语义学”)这一词语;1893年,在《语言的知识规律》(Del’enseignementdeslanguesvivantes)中正式使用了这一术语;1897年,出版了第一部以“语义学”命名的专著《语义学:意义的科学》(EssaideSémantique:SciencedesSignifications)。此外,1894年12月27日,美国哈佛大学梵文教授兰曼(C.R. Lanman),在美国语文学会上宣读了《映射的意义:语义学要点》(ReflectedMeanings:APointinSemantics),提出研究词汇意义发展过程的学说可称之为Semantics 或Semasiology(英语的“语义学/语符学”)。1896年,俄国语言学家波科罗夫斯基(М.М.Покровский)在《论语义学方法》(О Методах семасиологии)中也已使用了семасиология(俄语的“语义学”)这一术语。

通常认为,现代语义学的第一个流派是“结构主义语义学/结构语义学”,其主要理论方法包括语义场理论、语义分解方法以及关系语义理论;而这些理论方法,是欧洲语言学家将索绪尔(F.de Saussure)的结构主义延伸至语义领域而产生的。

中国大陆最早介绍语义场理论的是周绍衍的《欧美语义学的某些理论与研究方法》(1978),该文对乌尔曼(S.Ullmann 1973)和奈达(E.Nida 1975)等的语义场定义进行了梳理和区分,但是没有涉及语义场理论的形成过程及其背景。伍谦光(1987:94)提及:“德国学者特里尔最早提出语义场理论”。贾彦德(1992:8)则指出:“语义场的理论并不是特里尔一个人提出来的,他以前就有人在一定程度上有了这一观念,他本人也并未使用semantics field这个术语”。贾彦德(1992:149)还提到,“语义场”借鉴了物理学中“场”的概念。以上这些论述,未免过于简单。

根据赖勒(A.Lehrer 1974)、莱昂斯(J.Lyons 1977)和克鲁斯(D.A. Cruse 1990)的有关论述,张建理(2000)讨论了特里尔(J.Trier)和波尔齐希(W.Porzig)的词义场理论,认为词义场理论“显然受到现代语言学理论的影响”,主要是受到索绪尔“语言单位的值是同纵横轴上的其他语言单位相辅相成的,相参照而取得自己的值”思想的影响。

徐志民则认为,“语义场思想主要来源于关于语言的结构观念和结构主义思潮,至少可追溯到洪堡特的某些论述,尤其是他的‘世界图像’和‘内部形式’的学说,与胡塞尔的现象学理论也有某种联系。其直接来源则是索绪尔语言理论中的系统论、‘联想关系’和‘价值’概念。特里尔就曾明确承认他的理论与两位伟大的先驱者——索绪尔和自易卜生直接相关” (徐志民2008:72)。并且认为,在语义场理论成为较完整系统之前,“语义场” 这一概念在哲学、心理学、语言学、词典编纂学领域里已经萌生。

彭彧梳理了特里尔和(1931,1932,1934)魏斯格贝尔(L.Weisgerber 1957,1962,1963, 1964)的语言场研究,认为,“特里尔对语言场的贡献在于第一次正式地提出了这一理论,指出了语言场的一些特性,并把共时研究和历时研究结合起来。魏斯格贝尔对语言场进行分类并举例说明,特别是加深了对德语的理解”(彭彧 2009)。以上这些论述有所丰富,但其中有些说法不免想当然,无文献佐证。

罗宾斯(R. H. Robins)的《简明语言学史》(1967:254),仅在论述层次语法时提及,“层次语法描述语义场十分有效”,并没有专门论述语义场理论。而国内最有影响的三种西方语言学史论著(冯志伟 1987/1999;徐志民 1990/2005;刘润清 1995),同样都没有把结构语义学的理论方法纳入史论视野,对语义场理论未置一词。

由此,一直存在一些困惑:1. 是特里尔第一次正式提出语义场理论吗?或者,在特里尔之前,有哪些学者已经阐述过语义场理论?2. 语义场理论是如何借鉴“场”概念的?或者,是直接从物理学中借用场论的吗?3. 语义场理论思想的直接来源是索绪尔语言理论中的系统论、联想关系、价值概念吗?或者,语义场理论产生的学术背景是语言学的结构主义吗?

通常称之为的“结构主义语义学”,其主要理论方法包括:语义场理论、语义分析方法以及关系语义学。与之相对,“结构主义语义学”的理论方法存在3个谜:1. 语义场理论产生的背景是语言学的结构主义吗?2. 语义成分分析法产生的背景是语言学的结构主义吗?3. 关系语义学的“系统意义”建立在“结构意义”基础上吗?本文试图解开“结构主义语义学”的第一个谜。

2 心智语义场理论的形成过程

现代语义学的第一块基石,无疑是20世纪20年代到30年代德国学者创立的语义场理论。基于文献考察,这一理论的形成轨迹如下:伊普森(1924)首次提出了“语义场”这一概念以及马赛克模型 → 魏斯格贝尔(1927)进一步阐述了语义场理论 → 特里尔(1931)提出了聚合场理论 → 波尔齐希(1934)提出了组合场理论。由此,构成了完整的经典语义场理论。

1924年,伊普森(G. Ipsen)在《古老的东方和印度日尔曼人》(DeralteOrientunddieIndogermanen)中,提出并阐述了“语义场”(Bedeutungsfeld)理论。他指出,“词不能单独地出现在语言中,它们要按照意义而排列成群……以整个群特征的方式组织为“语义场”,就像是相互连接的、具有结构性的马赛克……”(Ipsen 1924:225)。

1927年,魏斯格贝尔(L.Weisgerber)在《语义理论:语言学的迷途吗?》(DieBedeutungslehre-einIrrwegderSprachwissenschaft?)中提出,一个词并不是孤立地存在于人们的意识之中,通常是与概念相近的词共同构成一个或一些具有某种结构、彼此相互关联的集合(Weisgerber 1927:161-168)。魏斯格贝尔使用的术语是“词场”(Wortfelde):“词场理论强调的是一种能够连接一群词汇的“力”。在这种“力”的作用下,词汇的内容互相协调组合成意义的领域和认识生活的领域……”(Weisgerber 1939:211)。魏斯格贝尔为语义场理论的建立进一步打下了基础。其中“意义的领域”(Begreifen eines Lebensbereiches)这一提法,即来源于洪堡特(1836)的术语“义域”(Bedeutungsbereich)。

1931年,特里尔(J.Trier)受伊普森“语义场”概念的启发,在其《智能语义域中的德语词汇:语言场的历史研究》(DerDeutscheWortschatzimSinnbezirkdesVerstandes:DieGeschichteeinessprachlichenFeldes)中,采用了“语言场”(Sprachlichen Felde)、“语义域”(Sinnbezirk)和“词场”(Wortfeld)等术语,把业已产生的语义场研究凝结成一个较为完整的理论系统。特里尔对“场”进行了定义:“场是个体词语与整体词汇之间存在的语言现实。作为局部性的整体场,有与其他词语一起组合成更大结构体的共同特征,也有与其他词语一起划分成更小单元的共同特征”(Trier 1934: 132)。这些共同特征,使得单个的词和整体的场能够互相衍生。单个词的意义可以组合(erglie-dern)成更大的结构体,而整体场的意义能够划分(ausgliedern)成更小的单元。

对于词场,特里尔认为:“每个词都处于其相关概念之间。这些词相互之间及其概括它们的那个词,共同构成一个自成体系的结构,这种结构称之为‘词场’”(Trier 1931:31)。特里尔主要是基于某些德语词,从聚合关系角度讨论词汇在“智能语义域”中的历史变迁,而“智能语义域”即“心智语义场”。准确地说,特里尔研究的主要是词汇语义的聚合场。

1934年,波尔齐希(Walter Porzig)在《基本意义关系》(WsenhafteBedeutungsbeziehungen)中提出,词项中存在一种“基本意义关系”即语义搭配力,比如“名+动”和“名+形”之间的组合关系。波尔齐希列举了一些语义搭配实例:“就像‘走路’预设了‘脚’一样,‘抓’预设了‘手’,‘看’预设了‘眼睛’,‘听’预设了‘耳朵’……这并不只是连接关系,它意味着一个词可以轻易地唤起另一个词。有一种关系深植于词语意义的根部,我把它称其为‘基本意义关系’”(Porzig 1934:78)。这一“基本意义关系”即词汇语义之间的组合关系,相当于“组合场”这一概念。换而言之,词组的成份之间,不仅有语法联系,而且存在着语义搭配关系。一个词通常只会与其在词义上相关的词语进行搭配;不同的词语之所以能够搭配,正是由于相互之间存在“基本意义关系”。这种基本意义关系才是词汇的内在属性。为了与特里尔的聚合语义场相区别,有些学者把波尔齐希的组合语义场称为“句法场”。特里尔的聚合语义场(词汇语义场)和波尔齐希的组合语义场(句法语义场)相互补充,构成了完整的语义场理论。

经过伊普森、魏斯格贝尔、特里尔、波尔齐希等一批德国学者的研究,“心智语义场理论”在20世纪20-30年代的德国建立起来,可称之为现代语义学史上的“德国语义学派”。

3 心智语义场理论的学术背景

以“心智语义场”为标记的德国语义学派,具有深厚的德国学术精神。这一精神主要包括:洪堡特(W. von Humboldt)的“语言世界观”与新洪堡特主义的“中间世界论”;赫尔德(J. G. von Herder)的“民族思维论”与施坦塔尔(H. Steinthal)的“民族心理学”;以及借鉴了韦特海默尔(M. Wertheimer)和考夫卡(K. Koffka)的格式塔心理学及其心理场论。

3.1 语言世界观与中间世界论

心智语义场理论的萌芽,可以追溯至洪堡特的人文语言学思想。在《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及其对人类精神发展的影响》(1836)中,洪堡特已经提出了类似“语义场”的概念“义域/语义域”(Bedeutungsbereich)。“严格地说,我们不可能用一种定义把这些词包括起来,而是往往似乎只能提出它们所属义域里所占据的位置”(洪堡特 1997:221)。

更为重要的是,洪堡特从理论上揭示了:“每一个人,不管操什么语言,都可以被看作是一种特殊世界观的承担者。世界观本身的形成,要通过语言这一手段才能实现……每一种语言中都会包含着一种独特的世界观”(洪堡特 1997:221)。这一“语言世界观”的思想为后来的德国学者所继承,并且进一步发展为新洪堡特主义。而创立语义场理论的一批德国学者,无论是伊普森、魏斯格贝尔,还是特里尔、波尔齐希,都是“新洪堡特主义”的代表人物。

作为新洪堡特主义最有影响的人物,魏斯格贝尔在《德语词汇的意义结构》(VomInhaltlichenAufbaudesDeutschenWortschatzes)中引入介于客观和主观之间的“中间世界论”(Zwischen Welt),提出了务必对“如何通过语言组织经验”加以探讨的任务。魏斯格贝尔的“中间世界”(即语言世界)建立在语言思维共同体之上,每种语言都是一个独特的“中间世界”。作为人与世界之间的连接,语言不是现实世界的简单反映,而是蕴含了语言者对世界的认知。语言成为一种创造性力量,通过词汇和语法这样的组织经验手段,把现实世界转变为精神世界(Weisgerber 1927:161-184)。由此,“词汇场是建立在各组互相联系、互相作用的语言符号结合基础上的语言这一‘中间世界’的一部分”;语言系统不同,则“语言世界图像”(Weltbild der Sprache)不同。语言学的任务就是通过语言分析,以揭示每种语言的世界观(姚小平 1995:135-136)。

3.2 民族思维论和民族心理学

心智语义场理论的另一学术背景是19世纪下半叶的德国民族心理学思潮。19世纪初,德国哲学家和教育学家赫尔巴特(J.F. Herbart)率先将“心理学”作为一门学科独立出来,侧重于研究个体心理。1851年,德国哲学家拉扎鲁斯(M.Lazarus)基于“民族精神本质”提出了“民族心理学”(Völkerpsychologie)这一术语。相对于个体心理学而言,民族心理学是社会人类的心理学或是人类社会的心理学。其旨趣是从心理学角度去认识民族精神的本质和作用,阐明民族特质以及在生活、艺术、科学上所表现的民族精神,以发现民族历史的发展规律,并建立所谓“社会科学”(E. Klautke 2010)。

赫尔德认为:我们在语言中思维,在语言中构筑科学,一定的语言与一定的思维方式相对应。语言和思维密不可分,民族语言与民族思维、民族文学以及民族凝聚力紧密相关。“语言界定了人类认知的边界并赋予其形态……因此,每一个民族都是以其思维的形式在言语,并且以其言语的形式在思维。”(Herder 1767:99-100)

黑格尔(G.W.F. Hegel)在《精神现象学》中,也曾论及不同于个体精神的“绝对精神”(黑格尔 1997:65-66)。这一“绝对精神”相当于赫尔德所阐述的“民族思维”。

洪堡特(1836)进一步揭示,语言是人们的一种精神创造,“民族的语言即民族的精神,民族的精神即民族的语言”(洪堡特 1999:50)。作为洪堡特唯一的学生,施坦塔尔继承和发扬了“民族语言即民族精神”的思想。语言的差异大都反映了民族之间的差异,因此语言是民族心理学最重要的研究对象。施坦塔尔和拉扎鲁斯共同创办了《民族心理学及语言学杂志》(1860-1889),在他们看来,语言是体现“民族精神”和“整体精神”的最重要特征(Lazarus & Steinthal 1860),可以基于民族语言、宗教、神话及艺术研究,以探索民族的心路。施坦塔尔强调,“每一种语言都是一个民族形而上学和民族逻辑”,“语言就是一个民族的思想”(姚小平 1995:187)。

施坦塔尔认为,个体心理学需要以民族心理学来补其不足。在《语法学、逻辑学和心理学》(1855)和《心理学和语言学导论》(1871)这两本著作中,施坦塔尔深入探讨了历史、心理、民族和语言的相互关系,认为历史和心理研究发现了人们获得知识,以及发现心理现象中的因果联系的认知途径。这一方法也为语言学提供了基本原则,由此可以识别语言现象中的因果联系。此后,冯特(W. Wundt)也主张通过语言的分析去理解一个社会群体,一个民族的词汇和语法本身就能揭示该民族的心理气质(Wundt 1900)。

纵观近代欧洲语言学史研究,以往都忽视了一个基本史实——赫尔巴特的表象心理学和斯坦达尔的民族心理学,对19世纪下半叶到20世纪初期的语言学,主要指历史比较语言学和现代语言学的理论方法,都发生了极其重要影响。这一影响可以称之为“语言学研究的心理学转向”。

19世纪70年代,德国莱比锡大学的布鲁格曼(K. Brugmann)和奥斯特霍夫(H. Osthoff)等不满意传统历史比较方法,举起了“青年语法学派”的革新旗帜。他们认为,人类语言的变化因素不外乎心理和生理两种途径。作为斯坦达尔的学生,青年语法学派的理论家保罗(H.Paul)在《语言史原理》(1880)中多次提到民族心理学,阐述了从心理角度分析语言的方法。当然,保罗对民族心理学不甚满意,但从斯坦达尔那里了解到赫尔巴特的表象心理学。赫尔巴特将观念的联结方式分为两种:一种是属于同一感官的观念联结;一种是属于不同感官的观念联结。在《语言史原理》第五章中,保罗对历史音变的类推规则作了与之类似的区分。保罗强调:“心理因素是包括语言在内的一切文化活动的最重要因素,所以心理学是一种包括语言学在内的更高层次的文化科学所依赖的首要基础”(姚小平 1993)。

1870年到1887年,波兰—俄罗斯语言学家博杜恩(J.N.Baudouin de Courtenay)提出了“现代语言学”的一系列核心概念和理论。博杜恩以赫尔巴特的表象心理学为基础,同时又吸收了斯坦达尔的民族心理学观点。作为现代语言学理论的枢纽人物,博杜恩认为:将洪堡特的语言哲学思想和赫尔巴特的心理学运用于语言现象研究,即从民族精神和心理角度认识语言,才使语言学获得了其固有本质(杨衍春 2010:81)。在《波兰语变格中类推作用的几种情况》(1870)中,博杜恩第一次明确揭示了心理类推机制对语言变化的影响,而语音变化的类推规则正是青年语法学派的两大原则之一(另一原则是语音演变规律无例外)。当有人把他称为“青年语法学派的创始人之一”时,博杜恩认为,“如果在一系列问题上,他(自指——笔者注)的观点与青年语法学派的观点吻合,那么这只能归功于他们语言观形成的共同基础,即斯坦达尔著作的影响”(杨衍春 2010:98)。

青年语法学派通过斯坦达尔了解到赫尔巴特,最终以赫尔巴特的表象心理学为历史音变规则的理论基础,而博杜恩则接受了斯坦达尔和赫尔巴特的双重影响。他认为:人类语言的本质完全是心理的,语言的存在和发展受纯粹心理规则的制约。人类言语或语言中的任何现象,同时又是心理现象。博杜恩的现代语言学理论始终贯穿着一条线索:通过心理机制分析,对语言规则、语言功能和语言演变作出解释。明确主张把心理学和社会学揉和在一起作为语言学的理论基础,并提出语言学属于“心理-社会科学”。可见,“心理-社会”才是现代语言学理论的本质性特征。

综上,施坦塔尔的民族心理学,不但是20世纪前期心智语义场理论的背景之一,而且也是19世纪后期青年语法学派、19、20世纪之交现代语言学理论的哲学基础。

3.3 格式塔心理学及其心理场论

除了洪堡特的人文语言学思想、新洪堡特主义以及民族心理学,伊普森提出语义场理论时,借鉴了当时刚兴起的格式塔心理学及其心理场论。诞生于1912年的格式塔心理学,由德国心理学家韦特海默尔首创,代表人物有考夫卡等。格式塔强调经验和行为的整体性,反对构造主义元素学说和行为主义“刺激-反应”公式,认为:整体≠部分之和,意识≠感觉元素的集合,行为≠反射弧的循环。根据我们的观点:整体=部分之和+关系,意识=感觉元素的集合+关系,行为=反射弧的循环+关系,这一关系也就是“完形关系”。

在《格式塔心理学原理》(1935)中,考夫卡采纳了两个重要概念:心-物场(psycho-physical field)和同型论(isomorphism)。世界是心-物的:观察者知觉现实的观念称作心理场(psychological field),被知觉的现实称作物理场(physical field),合起来就是心-物场。同型论指环境中的组织关系,在体验这些关系的个体中产生了一个与之同型的脑场模型。

为了拯救物理学,法拉第(M.Faraday)在1831年提出了“力场”,此后,物理学的“场”得到进一步的发展。作为物质存在的一种基本形式,“场”是某个物理量在空间中的一个区域内的分布。“场”不是个别物质分子引力和斥力的总和,而是一个全新的结构。物理学的“场”对德国心理学产生了重要影响,格式塔心理学家试图用“场”来解释心理现象及其机制。由此,考夫卡提出了一系列新术语:行为场、环境场、物理场、心理场、心-物场。苛勒(W. Köhler)在《静止状态中的物理格式塔·序》(1920)中,专门向物理学家普朗克(G.J.Planck)致谢。苛勒认为,脑是具有场的特殊的物理系统。物理学是理解生物学的关键,而对生物学的透彻理解又会影响到对心理学的理解。

毋庸置疑,心智语义场理论借用了“场”理论,不过,并非直接从物理学中直接引入,而是借自格式塔心理学的心理场论。1922年,伊普森以《格式塔理解:桑德四边形问题的讨论》(ÜberGestaltauffassung.ErörterungdesSanderschenParallelgramms)获得莱比锡大学心理学博士学位,其博士论文导师克吕格尔斯(F. Krügers)是冯特在莱比锡大学教授职位的接任者。作为格式塔心理学莱比锡学派的创始人,克吕格尔斯认为:意识先具有完形性,在完形性感知的基础上再区分各个部分。作为语义场理论的创始者,伊普森无疑借鉴了格式塔理论,认为一个“场”是一个完形。“场”内的词语覆盖了完整的、封闭的概念空间,小“场”包含在大“场”之内(Ipsen 1924: 200-237)。语言的意义不是单个词语的简单排列,语义场中的每个词互为依存、互为制约,共同构成一个意义整体(Buss 1934)。

为了展示不同语言的世界图景,揭示不同语言的世界观,在“新洪堡特主义”学者的努力下,语义场理论在20世纪30年代的德国建立起来。心智语义场理论的背景可以追溯到洪堡特的语言世界观以及他所提出的“语义域”,受到施坦塔尔民族心理学理论的影响;心智语义场理论植根于新洪堡特主义的中间世界论或“语言世界图像”,同时借鉴了格式塔心理学的心理场论。正如波兰语言哲学家沙夫(1979:307)所言,在一个特定语言中,“语义场”构成了一幅世界图景和一种价值尺度。

基于学术背景考察,把德国学者所构建的语义场定名为“心智语义场”(SinnbezirkdesVerstandes),与特里尔《智能语义域中的德语词汇:语言场的历史研究》(1931)中的关键词“智能”(Verstandes)完全吻合,本质上是“新洪堡特主义语义学”。由此可见,心智语义场理论的背景,并非像通常所认为的那样——来自索绪尔的“结构主义”。实际上,索绪尔并没有使用过“结构主义”这一术语。与该“结构”含义相当的术语,在《普通语言学教程》(1916)中用的是“系统”、“形式”或“整体”。直到1929年,雅柯布逊(R.Jakobson)才这样表述:“如果要囊括当前各种科学的主导思想,再没有比‘结构主义’更为贴切的术语了”(钱军 1998:134)。

4 心智语义场的两个经典模式

心智语义场有两个经典模式:一是伊普森(1924)最初提出的马赛克模式(mosaic image),一块马赛克片材,只有置于整体背景上才能显示其价值;语义场中的词语,像马赛克片材那样间隔并以同样清晰的方式邻接成图;一是晚年特里尔(1968)提出的星状模式(star-like conception),语义场包括核心区和边缘区,核心词放出的光束可能达到毗邻语义场,从而形成从一个核心到另一核心的语义连续统。

早年特里尔接受的是马赛克模式,特里尔(1931)写道:“词汇场内的某一词语被有特定位置的相邻词语所环绕,这个事实给出了该词语的概念特异性。就其相邻词语而言,这个特异性必须基于对词汇场的划分。把这个词语作为一块装饰片,放在更大的马赛克的确切位置才能决定其价值。这个确切的位置,决定了词语划分的是在整团认知表征中的哪一具体部分,并对划分的这部分进行象征性表达”(Geeraerts 2010:54)。

研究者发现,马赛克模式并不恰当。首先,这一比喻暗含着马赛克覆盖了场的整个表面,即在词汇场中不缺任何一块片材。实际上,只要概念场内的部分真实成员的概念尚未词汇化,词汇场中就必然存在缺口现象。赖勒(A. Lehrer 1974)对英语中表烹饪概念的词语分析展现了这个场中的词项空缺,例如,没有表“锅里没有油和水来烹饪食物”的词,也没有表“用油在火焰上烹饪食物”的词。因此人们放弃了“封闭系统”的概念(Geeraerts 2010:66)。其次,从马赛克比喻中可以推出——无论在内部还是在外部,词汇场都可以清楚地加以描述,即词汇场中的词语,像马赛克片材那样以清晰缝隙隔开,又以同样清晰的方式连接起来。吉佩尔指出,概念之间的边界趋向于逐渐混合(Gipper 1959),因此要精确地显示词汇场边界在何处终结很难。常常只在词汇场的核心区域具有离散性,而在核心区域周围的过渡带,词汇场成员的资格就不容易清楚界定。

吉佩尔研究了德语的Stuhl(靠背椅)和 Sessel(安乐椅)。利用各式各样椅子的视觉表现,让几十个受试者对呈现给他们的坐具图片进行称名(见下图)。

结果显示,在Stuhl和Sessel的范围之间存在很多重叠。只有在少数情况下,不同受试者的称名结果才完全一致。同时,Sessel的场结构和Stuhl的场结构并非完全是任意的,称名模式表现为图中所设想的那种方式。下部内圈中是那些只能或近乎只能被称为Sessel的坐具。内圈周围是通常被称为Sessel,但也可以范畴化为Stuhl的一些坐具。上部内圈划定的是只能或近乎只能称为Stuhl的坐具,内圈周围是通常被称为Stuhl,但也可以范畴化为Sessel的一些坐具。位于上下之间的那行坐具,其名称尤其模糊,被称为Sessel或称为Stuhl都不占明显优势。

在词汇场构造中,处于核心区域的事物构成范畴的典型,但是作为一个整体,范畴内的所有成员不可能像核心区域成员那样加以清晰界定。Sessel和 Stuhl的典型成员之间的差异,在某种程度上仅仅是功能差异。如果着眼于舒适度,Sessel似乎更合适(如有扶手,有装饰);如果着眼于实用性,Stuhl似乎占优势。在某种程度上,语言是人们强加给现实的一个结构。如果坚持马赛克模式,词汇场理论存在很大矛盾(Geeraerts 2010:68)。

1968年,特里尔在回顾词汇场理论发展时,不无遗憾地说到,他当时没有能纠正伊普森的失误。特里尔(1968)提出,词语吻合和场界清楚的马赛克镶图,应该被星状词汇场所取代。

下图以简化方式体现了“美丽概念场”星状分析的局部。该场的核心词是beau(美丽的)、beauté(美丽的)、embellissement(美化的)、bellissime(美丽的)、s’embellir(变美的)。从圆圈的上方中端,顺时针方向看图。第一组包括divine(极好的)、déesse(女神的、美女的)、céleste(奇妙的)和divinité(美的)。第二组包括charmant(妩媚的)、ensorcelant(优雅的、动人的)、merveilleux(迷人的、出色的)、féerique(仙境的、梦幻的、神奇的)和magie(魔法的、有魔力的)。第三组包括séduisart(有魅力的)和séduction(有诱惑力的)。第四组包括mignon(玲珑的)、gracieux(优雅的)、aimable(可亲的、亲切的)和amour(可爱的)。第五组包括harmonieux(悦耳的)、agréable(惬意的)、délicieux(美味的)和plaire(喜欢的、中意的)。第六组包括élégant(漂亮的)和élégance(优雅的)。第七组包括parfait(圆满的、完美的)、idéal(理想的)、impeccable(极好的)和perfection(完美的)。第八组包括fin(实现的)、accompli(完成的)、achevé(成功的)和achèvemement(完成的)。第九组包括joli(漂亮的、悦耳的)和galeté(喜悦的)。第十组包括sublime(崇高的)、grandiose(壮观的)和grandeur(宏伟的、壮丽的)。第十一组包括magnifique(豪华的)、majestueux(雄伟的)和pouvoir(有能力的、有权的)。第十二组包括gentil(客气的,亲切的)、noble(高贵的)和noblesse(高雅的)。

这些表达概念“美丽”的微殊词语,有些可能源于“魔法概念场”,有些可能源于“喜爱概念场”。在星状图中,词项与核心的距离反映了其所处位置是核心还是外围。对于美丽概念场而言,接近核心概念的词语,其表达“美丽”概念的意义比源于毗邻场的词源义显得更重要,其中有些词语已与词源义的联系已消失。在 charmant(妩媚的)中,“有魔力的、有(魔术师)魅力的、有诱惑力的”等概念义已移到背景中,凸显的是“优雅的、动人的”的含义;与之不同,在féerique(仙境的、梦幻的、神奇的)和ensorcelant(迷人的)等外围词例中,源于魔法概念场的“仙灵”和“巫女”概念义仍在发挥作用。

当然,主张边界清晰的倡导者可以提出边缘词兼属两个概念场。像merveilleux(迷人的)之类的词,在魔法场中有“神奇、奇妙、超自然力的”等的词面意义,而在美丽场中突出的含义是“出色的”。虽然某一词形在这两个场中都出现,但是两个意义分别只属一个场。据此,美丽场和魔法场仍可分得一清二楚。确实,一些词形可以同时分属两个场,或者处于二者之间。例如,noble(高贵的)指“高级的、优雅的”,不仅是“美丽”的一个下位词,而且是与nobility(贵族气质)这个概念相联系的一个表达形式。作为贵族气质的典型特征,不管是从字面义还是比喻义,noble都可理解为一种“美丽”。作为美学意义上的特征,“美丽”就是具有noble那样的高贵气质。与之相似,achevé(成功的)不仅传递美学意义上的完美无缺,而且也能反映受过教育和富有艺术素养的无可挑剔。既然在美学意义上,achevé可以分别表达特定含义上的“美丽”和“成功”,那么它也就可以同时兼属两个概念场的成员。由此可见,概念场之间的界限模糊性是由语言事实本身构成的,而模糊性会在词汇语义研究中发挥重要作用(Geeraerts 2010:65-69)。

无论马赛克模式还是星状模式,最主要的缺陷都是平面模式。前者表现的是词汇语义场内部的离散-匀质状态,后者表现的是词汇语义场内部的核心-边缘状态。这些都是语义场中的局部状态。总体而言,语义场是一个纵横交错的立体网状,而且节点大小不一、网眼疏密有别,甚至还存在若干漏洞(李葆嘉 2006:294)。我们的心智世界就是如此纷纭,我们一生中总在结网。

5 语义场理论在当代的发展

在“新洪堡特主义语义学”那里,往往把语义场(semantic field)、词场(word field)或词汇场(lexical field)等当作同义术语使用。乌尔曼(1973)将语义场划分为词汇场和联想场(assoeiative field):前者是“与一定的言语使用范围相适应、紧密结成一体的词汇部分”;后者则是“围绕一个词的联想网络”(Ullmann 1973:23-33)。莱昂斯(1977)区别了概念场(conceptual field)和词汇场。前者是语义层面上的概念结构,而后者是涵盖某一概念场的词项集合。当一个词汇场不能彻底涵盖概念场时,就会出现“词汇缺口”。基于涵盖概念场的词项集合不仅由词构成,也可能包含固定短语等,莱昂斯进一步区分了词汇场(只包括单词)和语义场(包括单词、短语)。

而格兰迪则强调,称为“语义场”更恰当(Grandy 1987)。首先,语义场由词项对比集构成,而对比集的构成则基于对语义内容理解的共同直觉。其次,对比集所包含的语言单位,不仅是词单位,也包括词组单位。再次,语义场范围的大小可根据研究目的和用途而定。巴萨娄则提出,语义场既是词汇语义系统,也是基于概念的关系场,因此建议称为“概念场”(Barsalou 1992)。此外,为了与特里尔等宽泛的“意义”概念加以区分,莱昂斯(1964)基于结构主义理念,导入了“系统意义关系”(senserelations)这一概念,建立了关系语义学理论。克鲁斯(1986)则详细描述了词汇的同义、反义、上下义、部分-整体关系,加深了对语义场的了解。

就场的划分而言,可以认为,在语言的词汇层面存在的是词汇场(包括词单位、词组单位)或语义场(词汇语义场),在认知的概念层面存在的是概念场(包括简单概念、复杂概念)。“概念”本是逻辑学或思维学术语,尽管“概念”存在“非语符化”和“语符化”两种形式,但是语言学研究的是“语符化概念”。因此,语言的语义学研究针对的是词汇场或语义场,概念场只能作为认知背景。

之所以在“词汇场”与“语义场”之间纠结,其原因在于,一些概念的语符化形式是词单位,一些概念的语符化形式是词组单位,而在语言系统中,词与词组属于不同层级的语言单位。不过,可以把词与词组视为语义场中的同等单位。首先,同一概念在不同语言系统中可能存在语符化单位的差异。如汉语中是词单位的“嫂子/嫂嫂”,而英语中是词组单位:sister-in-law,elder brother’s wife。其次,即使在同一语言系统中,同一概念也可能存在语符化单位的差异。如汉语中的:知识青年——知青;邮政编码——邮编。由此可知,在表达同一概念的情况下,词单位与词组单位的语义实际上等值。因此,如果依据“一个概念一个语义词;一个语义词一个概念”的原则,就不必为之纠结。可以认定:以往的词单位是简单概念词;以往的词组单位(表达一个概念的)则是复杂概念词。在语义场研究中,基于对事物的认知,它们的地位相等。

至于语义场的聚合与组合之分,前者关注的是词汇语义的类别关系,后者揭示的是词汇语义的搭配关系。无论聚合还是组合,都建立在人的联想机制之上,所谓的“联想场”只是强调这种心理机制。“围绕一个词的联想网络”,既包括词汇语义的类别联想(如,由“狮子”联想到“老虎、豹子、猫……”,属于同类联想),也包括词汇语义的搭配联想(如,由“狮子”联想到“吼叫、奔跑、吃肉……”,属于主体-行为联想)。可见,并没有独立于词汇场之外的所谓“联想场”。

根据语义语法学理论,语言学家研究的是包括语义词类范畴和语义句法范畴的广义语义场。虽然其基本操作是对语义实体和语义的聚合、组合关系的解析,但是其最终目标指向语义句法结构的生成。在这种趋势下,解析性的语义理论也就蜕变为生成性的义网理论(李葆嘉 2013:9)。

6 余论

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初,许多学者都以洪堡特学说的继承者自居。他们最赞赏的就是洪堡特关于语言属于精神创造活动,把语言视为精神产物和思维手段的论述,这才使语言问题有可能转移到心理学立场上来。而这一“语言学研究的心理学转向”的枢纽人物,前有洪堡特的学生施坦塔尔(民族心理学),后有新洪堡特主义的代表人物魏斯格贝尔(中间世界论)。

根据文献梳理,语义场理论的形成过程是:伊普森(1924)首次提出“语义场”,魏斯格贝尔(1927)对之进一步加以阐述,特里尔(1931)提出的聚合场和波尔齐希(1934)提出的组合场,构成了完整的语义场理论。基于语义场理论形成过程及其学术背景的考察,参照特里尔《智能语义域中的德语词汇:语言场的历史研究》中的关键词“智能”,德国学者所建构的语义场理论应当定名为“心智语义场”。创立心智语义场理论的学者,可以称之为“德国语义学派”。

一言以蔽之,所谓“结构主义语义学”,本质上是“新洪堡特主义语义学”。之所以以往的语言学界,通常认为“结构语义学理论是将索绪尔的结构主义延伸至语义领域而产生的”,是因为未看原始文献,不了解德国人文语言学思想、民族心理学思潮对19世纪下半叶到20世纪前期语言学的心理转向所发生的重大影响,不了解现代语言学理论形成的复杂过程(李葆嘉 邱雪玫 2013),以至于夸大了“索绪尔结构主义”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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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谢 群】

TheFormationofMentalSemanticFieldandItsBase— A Solution to the First Maze of Structuralist Semantics

Sun Xiao-xia Li Bao-jia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Nanjing 210097, China)

It is generally considered that structuralist semantics is the result of the extension of Saussure’s structuralism to semantic field. The current study aims to solve the first maze of “structuralist semantics” that how the semantic field formed and what’s the base. Three main points are clarified through organizing literature: (1) It is Gunther Ipsen (1924) who raised “semantic field (Bedeutungsfeld)” for the first time. Leo Weisgerber (1927) richened this notion by giving further explanations and it was not completely established as a theory until the appearance of Jost Trier’s paradigmatic analysis (1931) and Walter Porzig’s syntagmatic analysis (1934). (2) “Mosaic” and “star-like conception” are two typical models in the theory of semantic field. (3) Neo-Humboldtianism, ethnopsychology and gestalt are the bases of the theory of semantic field. The nature of mental semantic field in German semantics is Neo-Humboldtian rather than Saussurean structuralism.

mental semantic field; Neo-Humboldtianism; ethnopsychology; gestalt

H0-06

A

1000-0100(2014)02-0035-10

* 本文系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现代汉语元语言系列词典”(2010JDXM022)的阶段性成果,同时受到江苏高校优势学科建设工程资助。

2012-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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