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赫伯特宗教诗的美德主题*

2014-12-03 10:33:46
外语学刊 2014年2期
关键词:赫伯特牧师美德

吴 虹

(浙江大学,杭州 310028;绍兴文理学院,绍兴 312000)

●文学研究

论赫伯特宗教诗的美德主题*

吴 虹

(浙江大学,杭州 310028;绍兴文理学院,绍兴 312000)

英国17世纪诗人乔治·赫伯特以创作宗教抒情诗为主,在诗集《圣殿》中就美德、信仰与改造个体的关系表达独具一格的见解,他试图用诗歌维系传统的基督教信仰与美德思想,使美德思想在17世纪得到继承与发展,使宗教诗的创作艺术得到发展和超越。本文以赫伯特诗歌的美德主题为考察对象,分析其美德主题的内涵以及诗意呈现方式,探究赫伯特在宗教诗创作中赞颂美德的原因。

乔治·赫伯特;美德;改造个体;基督教

1 引言

乔治·赫伯特(George Herbert 1593-1633)是17世纪上半叶英国宗教抒情诗创作鼎盛时期的杰出代表,自从他的诗集《圣殿》(TheTemple)于1633年问世以来,就备受西方学者关注。英国诗人兼文学批评家塞缪尔·泰勒·柯勒律治说,“赫伯特是一位真正的诗人,而且是一位自成一格的诗人”(Patrides 1983:170)。美国学者爱默生也热爱赫伯特的诗歌,对其评价甚高,把他排在英国6位“天国歌手”(其他5位依次是莎士比亚、马韦尔、赫里克、弥尔顿和本·琼森)之首,认为他是“最具代表性的英国天才”(莎士比亚、乔叟、斯宾塞与赫伯特)之一(Patrides 1983:21)。爱默生认为,“赫伯特的诗是一颗虔诚心灵以‘诗人之眼’和‘圣徒之爱’来探索世界之谜的表现”(Patrides 1983:176)。赫伯特不仅在诗歌创作领域颇有建树,而且在维系基督教信仰与美理思想方面也涉猎甚深,他用诗歌与散文表达自己对美德、信仰与个体行为改造的独特观点。

美德是赫伯特诗歌创作的一个重要主题,其代表作诗集《圣殿》就多处直接或者间接用到美德一词,而且每次诗人表达对美德的观点,都不是空论,而是把他对美德的赞颂与个体行为的改造结合在一起,以诗歌的形式,展现他的美德思想。

2 赫伯特宗教诗的美德主题

《圣殿》是赫伯特沉思《圣经》的产物,对《圣经》中表达的牺牲、爱人如己和善待他人等美德条目进行诗性阐释。在《圣殿》的主体部分“圣堂”①中,排在第二首的诗歌《牺牲》,是一首含有63个四行诗节的长诗,该诗以吊在十字架上受难的基督的口吻,表达出上帝之子基督在拯救人类的罪孽、帮助人类获得救赎时所面临的“在生死之间进行选择”的伦理选择难题。

“教堂门廊”的长诗《洒圣水的容器》②的写作具有圣经箴言的特点,对当时英国社会的贪婪、酗酒、撒谎、懒惰、说脏话和爱好排场等不良价值观念进行规劝,并鼓励和倡导相应的美德:忠诚、持重、真实、勤奋、朴素等。路易斯·马茨对此总结概括,他指出《洒圣水的容器》可以分为3个部分,分别是对个人行为的过失(第1到34节)、社会行为的过失(第35到62节)和宗教义务的过失(第63到77节)的批评和纠正(Herbert 2004:325)。在该诗最后一节,诗人这样写道:

即使是最微小的美德,也不要将其推迟:

生命的可怜的短暂时光不足臂长,在你的痛苦中虚度。

如果你作恶,喜乐就会消失,而痛苦留存:

如果你行善,痛苦就会消失,而喜乐永存。③(Herbert 2004:21)

诗人在《圣殿》开篇长诗的结尾部分论及美德,说明美德是他视阈中的一个重要主题。

在《洒圣水的的容器》这首长诗中,赫伯特对人们的行为提出要求,要求人们无论在公共生活领域还是在个人生活领域,都要注重约束自身的行为。但是,赫伯特并不是把人作为一个集体或者统一体来要求,在他看来,只有每个人使自己的行为符合规范,做一个最好的自己,才能从根本意义上改进社会秩序,促进英国国教和国家的进步。“在‘圣堂’这部分的一百多首诗中,只有少数几首诗把教会或者社会描述为团体。相反,正像帕默说的那样,几乎每一首诗都是在描述个体与上帝之间的私人对话”(Hodgkins 1990:466)。在赫伯特看来,美德与个体的人的行为密切相关,个体行为的品质直接关涉到基督教徒能否得到喜乐,获得基督的救赎。

《洒圣水的容器》这首长诗具有教诲文学的性质,在创作内容上体现为“做”与“不做”准则的制定,集中表现诗人对个体行为品质的关注。诗人对准备步入基督教圣殿的年青人的行为提出非常具体的要求,例如“警惕淫欲……”、“不要喝第三杯酒……”、不要撒谎……”、“控制懒惰……”、“节俭……”、“不要浪费时间……”、“亲切的对待所有的人……”等等,涉及到个体行为的方方面面。在散文集《乡村牧师》中,赫伯特则以乡村牧师为具体的批评对象,对牧师的高尚行为本身进行详细界定。

牧师,上帝的牧羊人,在尘世生活中担当着拯救世人的职责。在散文集《乡村牧师》中,赫伯特对理想的乡村牧师形象进行刻画,对牧师应有的知识与行为提出要求,这涉及到牧师生活的方方面面,既有思想上的要求、也有灵修方面的要求,更有个人行为的要求,在赫伯特看来,对于牧师,拥有高尚的行为最为重要。在第33章“牧师的图书馆”中,赫伯特没有谈论给他提供思想源泉的大部头宗教著作或者思想著作,而是开篇就直接写道乡村牧师的图书馆是“一种高尚的生活”(Herbert 2004:251),强调了“高尚的生活”本身,说明诗人对牧师行为的关注,只有将乡村牧师这一社会角色演绎到极致,使其行为与其身份相配,并获得教区人们的认可,这样的乡村牧师就拥有了“美德”。 因此,美德在赫伯特笔下并不是一个虚空的概念,诗人借助美德对基督教徒个体行为进行约束,表现出他独特的行为美学。

3 赫伯特宗教诗美德主题的诗性呈现

赫伯特在《洒圣水的容器》中对当时英国社会的一些不良现象进行批判与反思。他对这些不道德行为的描述,与斯宾塞的《仙后》有异曲同工之妙。斯宾塞笔下的圣乔治在误入骄傲之宫后,遇到懒惰、贪食、淫欲、贪婪、忌妒和愤怒这其他6种罪恶,而骄傲为这7大罪恶之首。在诗歌中思考现实,对社会现实进行批判和反思,是赫伯特与斯宾塞的共同之处。不同点在于,斯宾塞以宗教寓言故事的形式反思社会现实,而赫伯特是以简洁而又富有智慧的诗行对青年人发出告诫。

美德(Virtue)及其相应的形容词virtuous在《圣殿》中共出现16次。其中,virtue出现13次;virtuous出现3次,分别为virtuous soul,virtuous deeds,virtuous actions. 虽然virtue这个关键词在《圣殿》中出现的频率并不高,但是在渲染美德方面,赫伯特却使用sweet及其相应的同根词79次之多。在《圣殿》中,诗人通过多次使用通感这一修辞手法,将美德给基督教徒带来的“甜蜜”(sweet)的影响贯穿在诗集始终,激发基督教徒去追求不仅给他带来愉悦的身体享受,也给他带来愉悦的精神享受的美德。

在《忠诚》(Constancy)一诗的第21至25行,赫伯特写道,“面对诱惑∥而不动摇的人:当一日终了,∥他的善行也不会驻足,而在黑暗中仍然奔跑:∥太阳是他人的律法,∥是他们的美德,美德就是他们的太阳”(Herbert 2004:66)。诗人将“美德”与“太阳”形成一对对照概念,用太阳普照世界的特性来阐释美德的无处不在。在《陪衬》(TheFoil)一诗中,赫伯特将地球比作“溢满美德的球体”。在《谦逊》(TheHumility)这首诗中,诗人将“美德”具体化、形象化,写道,“我见到众美德手挽手∥按照等级围坐在天蓝色宝座周围。”另外,该诗中还有对各种动物禽鸟的描述,并赋予他们一定的道德品质,例如“愤怒的狮子”、“胆怯的兔子”和“嫉妒的火鸡”等。诗人对动物之间关系的描述,映射出当时英国社会的实际状况。诗人对各种动物之间不和谐关系的描述,映射出诗人对和谐这一美德条目本身的向往与追求。

赫伯特的名诗《美德》直接以“美德”为题,突出表现美德主题的重要价值。该诗全文如下:

美好的白天,如此清爽、宁静、明朗,

那是天空和大地的婚礼;

但露水像泪珠将哭泣你落进黑夜的魔掌,

因为你有逃不脱的死期。

芬芳的玫瑰,色泽绯红,光华灿烂,

逼得痴情的赏花人拭泪伤心;

你的根儿总是扎在那坟墓中间,

你总逃不脱死亡的邀请。

美好的春天,充满美好的白天和玫瑰,

就像盒子里装满了千百种馨香;

我的诗歌表明你终会有个结尾,

世间万物都逃不脱死亡。

只有一颗美好而圣洁的心灵,

像风干的木料永不会变形;

即使到世界末日,一切化为灰烬,

美德,依然万古常青!(何功杰 译)

初读此诗,感觉此诗是一首春天的颂歌,歌颂春日的美好这一英国文学中的传统主题,但是,在歌颂美好春日的同时,读者也感到诗人将死亡主题融入其中,在赞美之中感叹美好事物的短暂易逝。然而,该诗的意蕴并没有就此而止,而在于用清新、优美的诗行诠释诗人深邃的思想与虔诚的信仰。诗人清新的“花园世界”与阴郁的“死亡主题”相互交错,反映诗人对美好事物本质的沉思,如何才能在短暂易逝中获得永恒?如何才能从世俗世界上升到神圣世界?如何才能实现人到神的过渡?答案只有一个,即通过获得“美好而又圣洁的心灵”(virtuous soul)。

在诗中,诗人运用首语重复法(anaphora)4次强调“美好的”(sweet),突出美德的力量,使诗歌的结构清晰整洁,赋予诗歌一种抚慰读者心灵的独特品质。阅读原文就会发现,前3节均以sweet开头,以die结尾,第四诗节的开头是前3节开头的变体,而全诗的结尾却与前三节的结尾不同,用意义与die完全对立的live,前后形成强烈的对比。于是,诗人用首语重复法制造出一种张力,使读者对自然的美好赞叹不已,却对自然及其象征的世俗世界的短暂易逝无限感伤,然而“美好而圣洁的心灵”的出现释放出张力,选择践行美德,是抵制短暂易逝的唯一办法。

在文艺复兴晚期,virtue一词的常用含义有两个:一个是指抵制诱惑的正确的道德行为,另一个是指“力量”(Ray 1995:161)。在这首诗中,赫伯特用“具有美德的灵魂”像“风干的木料”这个“巧智”描写灵魂具有超越物质世界的持久性这一力量。它不会“变形”是指具有美德的灵魂既不会向世俗诱惑屈服,也不会向道德堕落低头。事实上,按照《圣经》预言,当“整个世界”(the whole world)在世界末日被大火焚烧、“化为灰烬”(turn to coal)时,只有拥有美德的灵魂(a sweet and virtuous soul)才能“万古长青”(chiefly lives)。

综观全诗,诗人歌颂美德这一抽象的伦理观念,将它置于宏大的宇宙框架与充满玄思的宗教思想范围内,想象到天与地的结合。从“天”与“地”结合的美好白日写到世界末日;从充满生机的春日写到意味死亡的世界末日。在诗中,诗人以这种双重悖论来阐释抛弃世俗诱惑、追求永恒的“灵性生活”的决心。虽然“天”与“地”的婚配会随着美好白天的消逝而消失,但天空和大地在自然界举行婚礼时的宁静、明朗,“突出展现了一种纯洁无瑕的单纯”(吴笛等 2009:1099-1100)。诗人在歌颂自然美景的前提下,托物言志,在思想上烘托出拥有高尚美德的灵魂的纯洁性。

基督教文化是一种罪感文化,诗人在歌颂美德的同时,没有忘记原罪时时刻刻存在于基督徒的行为中。在《原罪(二)》(SinII)一诗中,赫伯特把原罪看成是上帝的对立面,并写道,“原罪没有美德”在该诗中,诗人讨论人类能否见到原罪的问题。诗人认为如果真能见到原罪,就会看到原罪丑陋无比。但是,对于人类来说,原罪如同魔鬼一样不可见。在诗中,赫伯特将这一观点和人们在绘画中表现魔鬼的模样相比较,认为,人们在绘画中看到的魔鬼,其实只是一个想象物而已,画上显现出的魔鬼的模样并不是魔鬼的真像本身。诗人用魔鬼的不可见性来描述原罪的不可见性。在诗中,诗人还把死亡和睡眠相比较,认为睡眠只是一种伪死亡。原罪没有美德,原罪不会随着死亡而消失,救赎原罪需要美德,美德是人们灵性生活的必然追求,而获得美德的途径就是要约束自身的行为。

在《神》(Divinity)这首诗中,诗人探究基督教律令与基督徒个体行为之间的关系,在诗人看来,个体行为才是体会上帝的最佳方式,在诗中,诗人用斜体字突出行为本身的重要意义:

爱上帝,爱邻人。静观祷告。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啊,复杂的律令啊;甚至复杂若白日!

谁能解开这些戈尔迪之结呢?(Herbert 2004:126)

“在赫伯特看来,个体因为经历与他人生活在社会共同体中的爱,而获得对上帝的感知。”(Miller 2007:92)。

对美德的关注,用诗行表达对美德的无限向往,使赫伯特的诗歌超越基督教抒情诗的局限,具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世价值。即使在鼓吹上帝已死的20世纪六七十年代,即使在人们对上帝的存在产生高度怀疑的年代,西方学者仍然普遍认为虽然上帝已死,但是基督教留给人们的恰恰就是美德。何光泸在描述20世纪60年代在美国出现的“无神论的基督教”或“上帝之死”派神学时这样说道,既称宗教,何以“无神”?答曰“上帝已死”。上帝既死,所余为何?答曰“道德”(基督教文化评论编委会 1992:161)。可见,赫伯特基督教抒情诗的创作紧紧攫住了基督教的核心价值和实践准则,因此,也就具有持久的魅力。

4 赫伯特宗教诗歌颂美德的原因

美德是诗集《圣殿》的一个重要主题,诗人在歌颂美德的同时,把抽象的美德概念与约束基督教徒个体行为的行为准则结合在一起,通过倡导个体行为之美,而最终实现个体灵魂的永恒不朽。

首先,赫伯特对美德的关注,与17世纪上半叶英国社会密切相关。

16世纪末17世纪初,都铎王朝消亡以后,斯图亚特王朝登上历史舞台。然而,斯图亚特王朝管理英国社会秩序的方式与诗人的期待有很大不同,在与以詹姆斯一世为首的宫廷有过多次接触之后,赫伯特对其失望至极,毅然决然放弃有望获得升迁的宫廷生活,转而投入上帝的怀抱。1630年4月26日,赫伯特在伯默顿举行了担任牧师的就职典礼。典礼结束之后,赫伯特对好友伍德诺特先生说,“现在我回顾往昔那些有抱负的思想,认为当时如果自己如愿以偿,该会多么幸福;然而现在,我可以用公正的眼光看待宫廷,可以明显地看到宫廷中处处都是欺骗、头衔、阿谀奉承和许多其他虚构的快乐,这些快乐如此空虚,以致于当人们享受这种快乐时,也无法填满这虚空;但是,上帝和在侍奉上帝的过程中,却充满喜乐与快乐,没有厌烦;此刻,我要用一切努力使我的亲属和教民依靠我,我不会使他们失望。首先,我必须举止得当,因为牧师的具有美德的生活本身是最强有力的证明,这足以使见到他品行的人敬畏他、热爱他,或者至少向往像他那样生活。我要这么做,因为我知道我生活的时代需要好的榜样,而不仅仅是概念……”(Herbert 2004:291)。在担任牧师期间,赫伯特处处身体力行,以自己的行动做自己思想的表率,此外,他还通过创作诗歌与散文,表达对都铎王朝时期英国社会秩序的向往(Hodgkins 1993:182-183)。

在散文集《乡村牧师》中,赫伯特对乡村牧师的行为举止提出要求,但是在这部牧师手册中,我们无处找到具体描绘当时英国社会牧师形象的言辞。赫伯特的同时代诗人弥尔顿则对当时的“腐败牧师”进行过描述,他的挽歌《黎西达斯》一方面悼念自己的好友爱德华·金在去爱尔兰赴任牧师的途中死于海难,另一方面,弥尔顿还描绘出当时腐败牧师的丑恶嘴脸,并预言腐败牧师终将覆灭。在痛斥“腐败牧师”的一段文字里,弥尔顿写道:“多的是这样的人,为了欲壑∥偷偷地连挤带爬进了教会!∥对别的事儿他们丝毫不琢磨,∥只争先恐后上剪羊毛丰收的筵席,∥将受邀请参加的可敬来宾来排挤。∥瞎眼的嘴馋!压根儿不懂得使用∥拐杖,或竟没有学会最起码的东西,∥那可是忠实的牧人该具备的本领!(金发燊译)”诗中的牧羊人是“牧师”的隐喻,他们“偷偷地连挤带爬”进入羊圈,弥尔顿用3个动词(creep,intrude,climb)把这些所谓的“牧师”在“羊圈”隐喻的教会中获得牧师这一头衔的卑鄙状况描摹的绘声绘色,让读者不禁为之一振。在弥尔顿笔下,腐败的牧师对上帝背信弃义,定然会受到上帝的惩罚,终将“顷刻覆灭”。由于对当时英国牧师职业的实际状况非常失望,弥尔顿最终放弃在基督学院毕业后当牧师的初衷,而是用自己的笔去鞭打当时的英国社会(胡家峦 1990:77)。

在17世纪上半叶的英国,不仅赫伯特、弥尔顿关注牧师的个人行为与生活,其他一些牧师也对此非常关注。1621年英国牧师理查德·伯纳德在其著作《忠诚的牧羊人》一书中写道,“牧师的完美生活在于其对信徒的饶有趣味的教导,对信仰与教义的证实,对牧师职业的热爱,对造谣中伤者的制止,帮助他认识罪孽,重获精神自由,在于他敦促自身热爱美德”(Enssle 1997:27)。

个体德行及其对美德的追寻与其所属的社会共同体密切联系。“宗教团体是一种特殊的道德共同体,它的存在本身便为美德伦理的生长传衍提供着坚实的生活土壤和文化空间。在宗教团体内部的道德舆论的力量能够协调社群内部成员的道德生活以及和外部的关系”(万俊人 2011:48)。乡村牧师,作为乡村教区灵性生活的引导者,只有自身行为高尚,才能打动普通大众的心灵,引导他们追求更加高尚的行为和灵性生活,引导他们在获取“美德”的道路上更进一步。正如赫伯特在论及人的行为时说:

行为从低处入手,计划从高处着眼,

这样你就会举止谦卑、宽宏大度。

为了让这个故事生动有趣,我在细节处花了较多笔墨,人物对话也偏向幽默搞笑,孩子们读得兴致盎然,读完后他们对“减少是为了增加”的人生哲学更加认同了。

不要在精神上沉沦,目标对准苍天,

总比对准树梢射得更高更远。(Herbert 2004:17)

再次,在赫伯特看来,和谐即美德。

赫伯特笔下的世界,按照《圣经》提供的秩序运行。例如,在《渴望》(Longing)一诗中,赫伯特说上帝“已经让万物都按照他们的轨迹运行”,“整个世界”就是上帝的“一本书”,“一切事物都有他们所在的固定页码”。和谐与秩序是一对孪生兄弟,和谐的秩序与秩序的和谐,是诗人精神所向之处。他的诗歌《天道》(Providence)就是对自然万物的存在秩序进行的诗意描绘。在该诗中,天道具有3个主要特征。首先,上帝创造了自然界各层次的物种,如大地、海洋、野兽、小鸟、大树、蜜蜂、花朵、羊群、青草、花朵、树林、草药、矿石、毒药、解药、海洋、海风、水手、马匹、老鹰、铁锹、人、火、梨树、丝绸、青蛙、蝙蝠、海绵、矿藏、鳄鱼、大象等;其次,上帝对万物的管理,赫伯特把上帝创造的世界比喻为上帝的家;再次,上帝愿意插手管理家务。虽然万物按照一定的次序排列,但是上帝经常按照他看到的适合的秩序对万物进行改造,可能是奖赏,也可能是惩罚。

要么因为您的命令,要么因为您的许可

您的双手操控一切:他们是您的左右手。

第一只手拥有速度与效率;

第二只手阻止罪孽的潜行与偷盗

一切都无法逃避这二者,一切都应该显现,

一切应由您处置,装扮,协调,

是谁把一切调和地甜蜜。如果我们能够听到

您的技艺与乐音,那将是何种音乐!(Herbert 2004:109)

因为您的住宅装满货物,所以我崇拜

您排列货物的奇妙的创造才能。

山丘上一片繁荣;山谷中装满货物;

南方盛产大理石;而北方盛产皮毛和森林。(Herbert 2004:111)

在诗中,诗人描绘出动物在“伟大链条”上的位置,体现诗人对宇宙秩序的关注,对社会和谐的向往,但同时也体现诗人对完美品德的追求,人区别于动物的一个最重要标志就是人具有道德选择与伦理选择的能力,一旦失去这一能力,人也就失去之所以为人的根基。因此,美德在人类生命中的重要作用不应该被忽视,正如毕达哥拉斯所说“品德就是和谐”(Heninger Jr. 1974:256)。在《圣殿》中,诗人多次对蜜蜂进行描绘。赫伯特笔下的蜜蜂如同莎士比亚笔下的蜜蜂一样,“靠了自然规律为人类国家之有秩序的活动而示范的小生物”(莎士比亚 2001:37)。

再次,赫伯特家族对美德持有独特的见解。

赫伯特对个体行为与秩序的关注,与母亲玛格德琳·赫伯特有着密切关系。在赫伯特3岁半时,父亲理查德爵士因抓捕一名拒绝上法庭的人受伤去世,此后,由玛格德琳一个人负责照看这个有10个子女的大家庭。《乔治·赫伯特传》的作者沃尔顿对玛格德琳评价非常高,认为她是一位兼具智慧与美德的女性(Herbert 2004:269)。在陪伴长子爱德华在牛津大学的王后学院学习时,她曾对爱德华说,“正如我们的身体从适宜我们食用的肉类中吸收营养一样,我们的灵魂也会因为效仿邪恶的同伴或者与邪恶的同伴谈话而无意识地沾染恶习;对恶习的无知就是对美德的最佳维护:沾染恶习就如同引火物引燃罪孽,使之燃烧”(Herbert 2004:271)。她对美德与个人行为的高度关注,使她个人的行为具有高尚与崇高的维度,玛格德琳在牛津大学停留了4年,陪伴爱德华,她出众的才智与乐于助人的行为给她当时结识的包括约翰·多恩在内的牛津内外的许多显赫人物与学者留下深刻印象,多恩曾作多首诗赞美她美好的品行。

赫伯特的兄长爱德华·赫伯特对美德也进行过专门论述,他说,“由于自然永不停歇地努力,想把灵魂从它的肉体负担中解放出来,所以自然本身给我们逐渐灌输一种隐秘的信念,即认为对于让我们的精神逐渐从身体里面分离和解放出来,进入其所适宜的领域而言,美德构成最有效的手段。而尽管在这个问题上还有很多的论据可资引用,我所能想到的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却是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惟有美德有能力把我们的灵魂从它所陷入的欢愉之中提升出来,甚至还能使它回到自己本来的领域之中,从而脱离罪恶的魔掌,并且最终摆脱对死亡本身的恐惧,它可以发挥自己应有的作用,并且获得内在的永恒喜乐”(爱德华·赫伯特 2006:277)。美德帮助人摆脱罪恶的思想与行为,脱离对世俗欢乐的过度向往,使人的灵魂得到提升,并获得最终的喜乐。

5 结束语

赫伯特诗歌的独特魅力在于他把对西方传统美德的可歌颂性与保守陈述传达神的不可言说性融为一体,以温柔、拘谨然而有时又颇具想象力的诗行对当时英国社会个体行为的过失、社会行为的过失和宗教生活的过失进行批判,并提出自己的诗性理解。在赫伯特的宗教视阈中,所有这些问题的解决,都需要以牧师自身行为举止的完善和提高为基础,只有牧师自身的提高才能够在行为上为普通大众树立榜样,带动所有个体的人追求“完美”,追求卓越,回归古希腊的个体型美德。

综观《圣殿》与《乡村牧师》等宗教诗,赫伯特希望通过自己的诗篇对生活在社会共同体中的个体行为进行规范和界定,以诗意的方式阐释个体行为实践的智慧,在17世纪英国文艺复兴悄悄走向尾声,工业革命即将到来的时代,向亚里士多德的美德伦理思想发出诉求,与传统建立连接。

注释

①诗集《圣殿》(TheTemple)包含“教堂门廊”(“The Church-Porch”),“圣堂”(“The Church”)和“教堂斗士”(“The Church Militant”)3个部分。

②《洒圣水的容器》(Perirrhanterium)是《圣殿》开篇的第一首长诗,在这部分,诗人对准备进入教堂的年青人提出了道德与行为方面的具体要求。

③除非特别标注,文中所引《乔治·赫伯特英语诗歌全集》诗句均为作者翻译。参照版本为约翰·托宾编辑的版本(George Herbert. The Complete English Poems[M]. London: Penguin Books,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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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孙 颖】

TheThemeofVirtueinGeorgeHerbert’sReligiousPoems

Wu Hong

(Zhej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28, China; Shaoxing University, Shaoxing 312000, China)

George Herbert,a British poet in the 17thcentury, mainly wrote religious lyrics. He expressed special opinions on virtue, faith and individual reform in his poems and essays. He tried to sustain traditional Christian beliefs and virtues by poetry. In this way, the virtuous ethics was inherited and developed in the seventeenth century and the religious poetics was developed and surpassed. This paper gives a definition of virtue in Herbert’s poetry and illustrates his poetic creation of virtue, then explores the reason of praising virtue in his religious poems.

George Herbert; virtue; individual reform; Christianity

I106.2

A

1000-0100(2014)02-0115-6

* 本文系浙江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科研项目“乔治·赫伯特和谐诗学研究”(2012B085)、浙江省教育厅科研项目“赫伯特宗教诗和谐思想研究”(Y201225970)与绍兴文理学院重点项目“乔治·赫伯特诗歌艺术与思想研究”(2011SK1016)的阶段性成果。

2013-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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