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程度副词“很”和“挺”的多角度分析

李快乐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9)

王力先生在《中国现代语法》中将程度副词分为绝对和相对两种，“凡无所比较，但泛言程度者，叫作绝对程度副词”，“很”属于绝对程度副词中“普通夸饰”一类。陆俭明和马真先生在《现代汉语虚词散论》中把程度副词分为三个小类，“很”和“挺”都属于“很”类。由此可见，从词性上划分，“很”和“挺”都属于绝对程度副词。对于二者语义的解释，《现代汉语八百词》的解释为:很:［副词］用在形容词前，表示程度高。挺:［副词］表示程度相当高，但比“很”的程度低，用于口语。“挺”所修饰的形容词、动词后面常常带“的”。

无论从词性的归属还是从意义方面来看，似乎给我们一个错觉，“很”和“挺”是一对可以互换的程度副词，但是通过语料库的查询，我们发现，程度副词“很”和“挺”既有相同的方面，但是也存在一些不同。因此，本文通过自建语料库，对“很”和“挺”的异同进行比较，进而归纳出二者的异同。

1 研究方法

1．1 选择与建立语料库

本文选择国家语委现代汉语语料库和中国传媒大学语料库。国家语委语料库中的语料大部分来自于书面语，我们以此建立书面语语料库，利用中国传媒大学有声媒体语言资源网中的对话栏目《鲁豫有约》建立口语语料库。

1．2 数据的提取

确定书面语和口语语料库后，我们分别从这两个语料库中检索出所需的语料，“很”和“挺”在国家语委语料库中的频率分别为16774、709;在中国传媒大学语料库中的频率分别为:10954、1879。分别下载“很”和“挺”的生语料，存为四个TXT文档。利用中国传媒大学在线分词标注系统，并且选择了按细粒度切分词性。再导入Access中，通过人工校对去除“挺”的其他词性的语料，最终得到“很”和“挺”在书面语中和口语中的频率分别为505、1876。这样我们得到了“很”和“挺”的不同搭配的情况。

2 语体色彩对比

通过Access查询统计，我们分别得出了“很”和“挺”在

表1 “很”和“挺”在书面语和口语语料库中的分布情况

从表1中可以看出，“挺”的使用范围无论在书面语还是在口语中都比“很”要少，并且“挺”主要用于口语语体中，而“很”既可以用于书面语又可以用于口语语体。

3 句法功能比较

3．1 修饰词语的能力

我们通过Access的SQL查询语句，统计出了“很”和“挺”在书面语语料库和口语语料库中修饰词语的情况，见表2(表中n表示普通名词，f表示方位词，v表示动词，b表示区别词，z表示状态词，r表示代词，m表示数词，d表示副词，u表示助词，y表示语气词，o表示拟声词，in表示名词性成语，iv表示动词性成语，ia表示形容性成语，lgv表示动词性惯用语，lv表示动词性习语，la表示形容性习语)。

表2 “很”和“挺”在书面语语料库和口语语料库中修饰词语的情况

续表

从表2中可以看出，在书面语中，“很”和“挺”修饰词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形容词，分别为:65．48%，50．69%;在口语语料库中，修饰形容词的比率仍然很高，分别为:49．48%，67．32%。

从表2可以看出二者的相同点表现在:“很”和“挺”都可以修饰动词、形容词、状态词、副词、动词性成语、动词性习语。区别主要表现在:(1)“挺”在口语中修饰名词的能力没有“很”强，“挺”的比率为0．91%，而“很”的比率为2．25%。(2)“很”修饰数词的能力也比“挺”高。(3)“挺”修饰成语和惯用语的能力比“很”强。

3．2 做补语的比较

“很”可以用在“……得很”的结构中做补语，而“挺”却不能在这种结构中作补语。例如:

(1)试想，人家是来帮助解决一点困难的，而你这儿花钱如此大手大脚，钱是多得很，人家又何必解囊相助呢?

(2)一野、三野的司令员和政委都是一个人，彭老总、陈老总，其他野战军都是两个，方便得很嘛。

(3)我们的肉体，在释迦看来，诚然空虚和污浊得很。

上面三个例子中的“很”都不能换成“挺”，而且通过对语料库的查询，我们发现在书面语语料库中“……得很”的语料有654条，口语语料库中有566条，但是在“挺”的书面语和口语语料库均没有发现“……得很”的语料。

“很”和“挺”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差别首先在于二者出现的语言环境有差别，由表1我们可以看出，“很”无论在书面语还是在口语中都用处很广，而“挺”主要出现在口语语境中，这样就限制了它修饰词语的范围。此外，根据薛童心和张平从语言虚化角度比较“很”和“挺”的差别可以看出，“很”虚化的时间比“挺”虚化的时间早，这样“很”的使用频率就会很高，并且虚化程度比“挺”深，这就增加了“很”接触其他语言成分的机会，而“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完全虚化为一个副词，仍然保留着作为量词和动词的功能，例如:

(4)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光辉而壮丽的油画巨构:一个烟火弥漫的战场，敌人桥头暗堡的两挺重机枪口正吐着红绿色的火舌。

(5)她央求道:“欧阳，你把门开开吧，我这是第三次来这了，我实在挺不住了……”

例(4)中“挺”用在数词后面做量词，例(5)中“挺”是作为动词的。由此可以看出，“挺”还没有完全虚化为一个副词，所以“挺”的语法化的程度不如“很”，在虚化机制作用下，“多得很”可以说，而“多得挺”却不能说。

4 与否定词“不”的组合

4．1 “很”“挺”+不+形容词/动词

程度副词+不+形容词/动词这种格式表示程度深。通过对语料库的查询我们发现“很”和“挺”都能进入此格式中，但是进入此结构的形容词是有限制的。我们发现，表示积极意义和量小的形容词可以进入，例如:

(1)然后说他家里面怎么样，然后他其实他很不开心。

(2)赶考的、经商的都很不少。

(3)他还挺不高兴。

表示消极意义和表示量大的词语无法进入此种结构，例如

(1)很不伤心。

(2)很不多。

(3)挺不伤心。

(4)挺不多。

进入此种格式的形容词是有限制的，谢晓明和王宇波对此作出了解释:“如果一对形容词有褒、贬意义或者消极、积极意义的差别，含贬义或表消极意义的词一般不能进入格式I(不很……)和格式II，含贬义或表消极意义的词不具有此功能。这是由于他们的良性特征决定的，前者是全量副词，拥有否定级次;后者是半量副词，没有否定级次。”

4．2 不+“很”“挺”+形容词/动词

通过对书面语语料库和口语语料库的查询，我们发现“很”用于这种格式的例子比“挺”多(见表3)。

表3 “很”“挺”适用“不+‘很’‘挺’+形容词/动词”格式情况对比

而且“挺”用于这种结构中一般都在句子的末尾加上语气词“吗”或者“嘛”，例如:

(1)这算啥啊，吃馒头不挺好嘛!

(2)这个线总要接上，不挺好吗。

(3)你就假装挣了钱，这不挺好吗。

从表中可以看出“挺”用在这种结构中还不具有普遍的现象，即使用了，口语色彩也比较浓厚。这一方面和“挺”主要出现在口语语境中有关;另一方面“挺”虚化的程度没有“很”程度高，“很”已经完全虚化为了副词，而“挺”完全虚化还没有结束。李宇明先生认为在“不很”中的“很”不再表示程度高，而是用来舒缓语气，这里的“很”已经虚化为了表示语气的词，意义更虚了，而“挺”还没有虚化为完全的一个副词。

“很”和“挺”之所以会出现差异，一方面和它们各自出现的语言环境有关，另一方面与它们的虚化程度有关。

［1］王力．中国现代语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

［2］陆俭明，马真．现代汉语虚词散论［M］．北京:语文出版社，1999．

［3］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4］郭笑．基于语料库的“随意”“随便”的多角度辨析［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13，(6)．

［5］薛童心，张平．从语言虚化角度看程度副词“很”“挺”之异同［J］．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2012，(3)．

［6］谢晓明，王宇波．“很不…”和“不很…”对形容词的量性规约［J］．湘潭大学学报，200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