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吟霄
摘 要:生长于明末清初的朱耷又号八大山人,以绘画、书法和诗歌见长。在艺术创作方面,他不受绳墨约束而又合规矩于方圆。作品意境中往往包含着苦闷,以及与时代不合作的精神。本文尝试从八大山人创作的《枯木四喜图轴》等作品,来解读他的绘画与一些艺术特点。同时从保尔和布莱森首的符号学理论出发,来理解八大山人的作品所拥有的独特内涵;并针对设计界的现状,提出了个人的一些看法。
关键词:背景;意识;个性化;精神;符号;整体化
1 枯木无语奈何天
八大山人的作品,令人有一种过目难忘的感觉。一股孤傲之气,被凝练而有韧性的线条、水墨淋漓的形象、绝妙的画面布局,融合得意味深远。特别是那幅在他老年时创作的《枯木四喜图轴》,[1]尤其如此。在他这幅晚年创作的作品中,画面上左右两块狰狞突兀的巨石,夹杂着一棵苍老的枯树,树上栖息着四只喜鹊。如果按照民间的“喜上梅(眉)梢”的通俗说法,这些喜鹊都为吉利而来的。但是在这幅内敛向心式的画面上,我们看到的却是位于视觉中心的两只喜鹊正闷闷不乐的样子,只有左上和右上的两只喜鹊在互相鸣叫。古诗上有“嘤其鸣兮,寻其友声”的说法,这幅画上的四只喜鹊却形成了“鸡犬之声相闻,老是不相往来”的情景。为什么呢?
“存在决定意识”。从八大山人的身世,我们可以了解到他生活的社会背景:从清军入关到明朝灭亡;从1644年的十月初一顺治帝登基到1648年明贵溪王朱常标被擒遭斩,这几年天崩地裂、国破家亡的动荡生活使八大山人,作为明代王室贵胄受尽了磨难和痛苦,最后落到了遗民的地步。这些遭遇使他不但失去了往日的精神家园,而且过起了颠沛流离的生活。[2]通过史料和学者研究,我们还可以得知以下的情况:
在八大山人79年的人生历程中,他是以水墨画、书法、诗歌为主来进行自己的艺术表现的。在八大山人23岁时,因不满清军强令像满人一样剃发的行为出家当了和尚,他在作品中署名“刃庵”“个山”等。这个时期的画面主要以庭院花卉和象征文人气质的梅兰竹石水仙等为主,看得出作者创作刚开始就有一种逆反与不合作心理。[2]他的书法主要分为“借鉴探索期”和“突破开创期”以及“成熟完善期”这三个阶段。[3]在他59岁左右时,笔下的鱼鸟开始具有更奇异的夸张和大胆的变形。[3]晚年的他,在画上常常以草书连笔的形式写自己的字号“八大山人”,形成“哭之”或“笑之”的字样。根据历代解释,有“四方四隅,唯我为大,而天大于我者”的“八大”说;①还有“尝持《八大人觉经》”,因而自号“八大”②的等说法。
他在《古梅图轴》中有两首诗,[2]分别是这样写的:“分付梅花吴道人,幽幽翟翟莫相亲;南山之南北山北,老得焚鱼扫虏尘。”“得本还时未也非,曾无地瘦与天肥。梅花画里思思肖,和尚如何如采薇。”从这些追慕前贤、愤世嫉俗的字里行间,突兀地表现了不合作的个性。如果我们从明代通俗花卉画的开放式构图和开放式的花卉形态来比较,《古梅图轴》上的老梅中空而頽残的外表、不能仰天舒展的枝干,都与《枯木四喜图轴》上的树型是一样的;只是后者枝节残损、生机惨淡。这幅画上盖有白文印“可得神仙”与“八大山人”,左下角有朱文印“遥瞩”。从“画是无声诗”、“印为心声”的角度来考察全画,这里的意境把观众引到了一种欲说还休的情景中。它有期盼(“遥瞩”式的反清复明愿望)、有苦闷(“可得神仙”般的无奈观望)。据研究专家发现,八大山人的在落款时改“八大山人画”为“八大山人写”。这样的写法是他将绘画作为彻底宣泄和个人情感的写意载体,把满腔愤懑,通过“畅写”的手法来表现出来。
“八大山人”这四个字,在早期连缀成“笑之”;到晚年时作者把它写成“哭之”。这里边意味深长,——因为反清复明已经无望;“和尚如何如采薇”?作者垂垂老矣,不能像古代的伯夷、叔齐那样躲进深山不吃新政权的粮食来(自己吃野菜)表示自己的强烈抗争了。于是,只有“哭之”!只有“遥瞩”,寄希望于遥远了!于是只有无语——出身朱明王朝的八大山人本来是金枝玉叶,一只快乐鸟呀。但在希望破灭后,他的眼前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树枯石蛮!于是《枯木四喜图轴》就成为作者哭笑不得的折射物了,那两只对叫的喜鹊是同声相应,不是报道人间太平与喜讯的形态,而是互诉苦闷的生存写照(他有诗“无聊笑哭漫流传”之句)。我们在画面上看到石头上大块的水墨夹杂着树干上盘旋的线条,很纠结很无奈很无语。因为作者所写的意境,使我们感到作品中的凄凉身世和不与当权者合作的态度,强烈却自然地冲击着每一位观众的视觉和心灵。
2 符号原来是事件
面对八大山人的《枯木四喜图轴》,不禁让人想到20世纪80代,西方的保尔和布莱森对于符号学的一个基本观点:符号不是一个物,而是一个事件。保尔和布莱森首先声明的就是:“符号学的一个最基本原则:它是一个反现实主义者。” [4]“图像学成功的采用了这套模式,试图在一件作品中寻求一种固定的意义。他们对现实主义的否定,潜台词也是在反对贡布里希的理论”。③换位到符号学的角度,我甚至认为这些喜鹊“不是一个物,而是一个事件”。符号学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原理:一件艺术作品不再是一个符号,与艺术作品相关的整个社会实践才是符号。无论是八大山人的花鸟画作品还是山水画作品,它们实际上都是对中国历史事件的一种欲说无语,却愁肠百结的往事重叠。从他大量的作品中,我们都可以感受到环境所给予他的压力,也可以感受到他心中那份孤苦、郁闷。如果从艺术设计的角度来看八大山人,笔者认为他的长处之一就是成功地把自己的创作理念,转换成了个性化的符号。也就是说,他使自己的作品转换为能勾起观众万千思绪,和强烈共鸣的场所精神(这里面涵盖了创作者以及观众在内的历史事件、个人感情等)。从这个思路来说,八大山人作品还是对我们的艺术设计者还是有极大的启迪作用的。
3 古为今用放眼光
八大山人的作品能取法自然、笔墨简练,大气磅礴、独具新意,创造了高旷纵远的风格。清代张庚更是评价他的画达到了“拙规矩于方圆,鄙精研于彩绘”的境界。因而,笔者由此联系当今的设计现状,从自然,简洁,大气,新意四个方面来进行评述。
(1)自然。现在很多设计是为了“设计”而“设计”,设计本身失去了其独特的文化内涵,故将设计回归于自然变得尤其重要。其实,好的设计应该是结合了各种自然元素的。好的设计,能使我们看到自然的原形态,能体会到自然的气韵,会使人产生设计物来源于自然又能回归于自然的感受。在这点上,如何巧妙借鉴八大山人作品中的艺术理念,表现出设计者本身真实想法的问题,就非常值得我们三思了。 (2)简洁。我们不难发现八大山人的作品,是一种画法简洁与精神世界丰富性相融合的产物。联想到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在各种设计中滥求欧式风格,却只是皮毛杂陈,一味地学习洛可可风格,将繁琐的纹样或图案无节制的在设计中运用,令整个空间眼花缭乱而且俗不可耐。设计的本质应该是深入浅出的,有节制地使用纹样、化繁为简,使整个空间呈现出一种设计者所追求的气质才是更重要的。 (3)大气。设计需要大气的格调。八大山人的作品,令人感觉到大气。在他的不少作品中,画面上无论是一条鱼或一只鸟,寥寥几笔。但里面包含的是各种笔法的运用,以及深浅不一的墨迹中流露出来一种独特的个人化境界,令人叹为观止。他的作品往往有很大的空白。但这恰恰就是围绕主题的“万变不离其宗”,是真正“有容乃大”。而我们许多景观设计中,往往穿凿附会、拘泥于一些琐细结构中,无法自拔。也许某一个景观细节因此变得完美了,可是回头一看整体,却发现早已支离破碎。在设计中,我们要将整体性作为重中之重来考虑,强调从大处着眼从整体入手。从设计理念入手、从大块面入手,然后再进入从大到小的设计程序。(4)新意。有人说“天下文章一大抄”,其实在设计界中也不乏这种现象。因而我们的生活中,总能看到各种貌合神离的设计产品,也就是“山寨”产品。不少设计师,为了能快速,方便地达到设计效果,将别人的设计品照搬照用,让设计失去了其独特性与新意。相对八大山人那种让每一幅作品(无论是动植物还是山水)都有着自己鲜明的特征上来说,艺术设计就是要给予作品一种与众不同的精神气质。因此,在设计中,我们也要学习八大山人敢于在独特性上下功夫的创新精神,做出自己的特色、有闪光点的设计作品。
4 总结
从中国美术史层面上说,八大山人的绘画艺术已经成为继徐渭、陈淳之后,中国水墨绘画的里程碑之一。他坎坷的命运,造就了他独特的个性和卓越的艺术才华(从符号学出发来说,是借画叙事的才华)。而站在符号学的角度,我们还可以发现他已经成为文人画的代表人物之一,与孔子的“诗言志”到宋代苏东坡的“观士人画,如阅天下马”的抒怀;再到元代“逸笔草草”的倪云林的“聊写胸中逸气”一路走来,八大山人可以说在个性化表现历史事件(这一点与陶渊明的“其中有真意”字面相近,却是不能“欲辩已忘言”)方面走得最远的一位。他的创作和他以“位卑不敢忘国”的爱国情怀来泼写自己的精神世界,对我们是有借鉴意义的。而在艺术的独创性方面来说,他那种依靠简洁大气的处理来积极地表达自己的艺术理念的手法,则对我们当今的设计就更有积极的借鉴作用了。是我们的设计成为真正的中国设计。
注释:①见于陈鼎《八大山人传》:“八大山人……其言曰:‘八大者,四方四隅,皆我为大,而无大于我也。”
②见于清人龙科宝《八大山人画记》:“……山人为高僧,尝持《八大人觉经》,因以自号。”
③在布莱森专著《视觉与绘画:注视的逻辑》中,他从理论上对贡布里希为代表的“符号-心理”主义提出了反驳,认为艺术追求对现实的如实再现是一种幻觉。
参考文献:
[1] 徐邦达.中国绘画史图录(下)[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
出版社,1984:767.
[2] 高鹏.八大山人[M].山西:山西教育出版社,2006:31,39,86.
[3] 薛永年.八大山人:序2[M].江西:江西美术出版社.
[4] Mieke Bal,Norman Bryson.Semiotics and Art History[J].The Art Bulletin,Vol.73,No,2(Jun.,1991):174.
[5] 陈鼎.八大山人传[Z].
[6] 龙科宝(清).八大山人画记[Z].